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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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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老猫



作者/倪匡/卫斯理传奇 表情


关于外星人来到地球,只是以一束电波(或类似形式)前来,到了地球,再觅形体的可能性,你曾想过吗?你能想像一只猫已经在地球上活了三千年,远超过人类西元历史的诡异情况吗?

这是一个极端恐怖的经验,一个人进了电梯,想到二二楼去,可是电梯却不断往上而升,升到了一个另不可测的空间,那个人将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也将永远也回不到现实世界……


第一部:不断发出敲打声的怪老头
第二部:一只老黑猫
第三部:宋瓷花瓶稀世奇珍
第四部:警犬殉职
第五部:老布大战老黑猫
第六部:化验中截猫尾的结果
第七部:妖猫的报复
第八部:和一只猫做朋友
第九部:一个最不幸的人
第十部:要用大量电能
第十一部:张老头的来历

-----

《老猫》:地球危险,速回……


《老猫》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这让我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不过肖申克也只不过几十年的心机而已,《老猫》则孤独了3000多年,其间也经过了绝望和抗争。只不过这也是对他当初意气风发的一种讽刺。《老猫》同样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这让我想到了《大内密探零零发》,发哥的怀才不遇与老猫的郁闷千年有的一拼,但他们相同的都是,有一个爱自己的人一同渡过难关。

其实《老猫》是一个科幻故事,是倪匡的「卫斯理系列」科幻小说中的一部。「卫斯理」系列小说的可读之处在于:1,妙想天开的科幻创意;2,紧凑悬疑的故事情节;3,极具个性的人物形象。《老猫》在「卫斯理系列」中不算上等出色的作品,但好在以上三点都具备,于是《老猫》可算是一篇十分不错的科幻小说。《老猫》说的是某星的一个外星人在几千年来到了地球当时最为文明的埃及,丫看到猫在这个地方很是嚣张(当时埃及猫的地位很高),于是误以为猫是地球最高等的生物,于是就占据了一个猫王的肉身。当他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之时,已经逃不出这只猫的束缚了,于是很郁闷,郁闷了几千后,他的爱人来找他,他的爱人来到了中国的宋朝,于是他们一起研究如何离开地球回到故乡,还好他们碰到了牛比的卫斯理,在小卫和更为牛比的小卫老婆白素的帮助下,总算得尝所愿。

开始说这部电影,电影《老猫》(或者叫《卫斯理之老猫》)的导演是蓝乃才,监制蔡澜,编剧陈庆嘉和陈嘉上,主演是李子雄、伍咏薇和叶蕴仪等,倪匡也在电影中客串了一个角色,不过这次不是像《卫斯理与原振侠》中自己演自己,而是饰演故事中爱狗如命的老陈。没办法,倪匡的小说里总是有一些极度奇怪的人物,这次说不定是倪匡自己跟蔡澜要求出演这位老陈的。

倪匡的小说改编成电影的很少,而且对原故事都有很大的改动,这部老猫虽然也难免被改,但相比起其他几部已经算很忠于原着了。基本上整个故事的脉络同原着还是差不多的,最大改动是电影凭空加了一条外星生物大作战的情节,我想无非就是搞特技来吸引人,对我来讲,这正是电影最失败之处,主题混乱的一塌糊涂。其他还好,比小说中的李同和卫斯理的那位朋友在电影中合二为一,另外小说本来是有两条狗大战老猫的,电影中也合二为一,另外老猫一伙本来是有两个人的,但在电影中除了老头和老猫外,另加了叶蕴仪演的那个少女角色,这恐怕也是为了加点香艳吧,怎么说爱人同志都不该是个糟老头吧。电影中自然忽略了很多小说中的其他情节,不过那都是小节了。其中卫斯理根据搬家公司找到神秘老头的一节在原故事中是没有的,但这个情节可以说比原着要好一些,不过这个桥段也是来自「卫斯理系列」的另一个故事。

传奇人物卫斯理由雄哥饰演,表演的还麻麻,基本上还成,李子雄基本上该做的也做了,但没有表现出卫斯理自大固执的性格。不过白素就太离谱了,简直就是一个缠人的骚货,哪里有小说里半点冰雪聪明、理智大体?伍咏薇在本片连花瓶都没做好,可以说是我见到的最差劲的一个白素了。叶蕴仪在电影中的角色倒是不错,美丽可爱而又神秘,由于叶蕴仪的出现,那个老头的角色也就有点多余了,不过并没大问题。其实倪匡饰演的老陈算是最为神似的一个角色,倪匡长的跟何家驹差不太多,不过却显得忠厚老实的多。

其实电影一开始倒也很朴素,不过后来牵涉到外星生物时就显得乱了,外星生物的出现没头没尾,纯粹为了增强视觉刺激,这和后来的电影《蓝血人》差不多,只不过《蓝血人》花钱多些,特效好点罢了。最被我称道的当然是猫狗大战那一节,拍的像模像样,更重的是气氛很好,夜,黑夜,猫,黑猫,狗,凶狗,人,雄人。牛比外星生物上了警察的身,于是本就很短的电影全耗在这上面了,小说中很多有趣的情节只好略过不提。最后,八角器搞好了,这八角器真好用,既能帮老帽战败外星生物,还能帮它飞天回家。万幸,倪匡一心倡导的外星人回家主题总算大功告成。蓝乃才总是想搞点另类,这样的妥协完事也使这部二流电影二流的很正宗。如果抛开这是「卫斯理系列」的话,则更是正宗的二流电影。当然,如果不是「卫斯理系列」只一部的话,我也不会费心去看这部电影了。

作者/蔡卓妍


[ 此文章被公公在2004-12-24 15:1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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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不断发出敲打声的怪老头


  天气闷热得无可言喻,深夜了,还是热得一丝风都没有,李同躺在席上,拚命想睡着,可是尽管疲倦得很,还是无法睡得着。

  李同睡不着,倒并不是因为天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楼上发出来的吵声。李同搬到这幢大厦来,已经有大半年了。

  大城市中,居住在大厦内,就算住上三年五载,楼上楼下住的是什么人,也不容易弄得清,李同自然也不知道他楼上住的是什么人,可是那家人家,李同在暗中咒骂了他们不知多少次,那家人,简直是神经病。

  李同才搬进来的时候,听到不断的敲打声,还以为楼上的人家,正在装修。本来,住这种中下级的大厦,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装修的,人挤在那种鸽子笼似的居住单位之中,只不过求一个栖身之所而已,如何谈得上舒服?

  但是,人家既然喜欢装修,自然也无法干涉,于是李同忍受了两个星期的敲打声,然后,静了两天,那两天,李同睡得分外酣畅。

  到了第三天,李同才一上床,敲打声又响了起来,李同自床上直坐了起来,瞪着天花板,咕咕哝哝,骂了半天。

  自那天后,楼上的敲打声,几乎没有断过。

  李也也曾在窗中探出头头,想大声喝问上面究竟在干什么?可是他只是向楼上瞧了瞧,还是忍住了,楼上楼下,吵起来,究竟不怎么好,他想,过几天,总会好的。

  可是,楼上那家人家,真是发了神经病,每天晚上、早上,甚至假期的中午,总在不断敲着钉子,大厦的建筑本就十分单薄,楼上每一下敲钉声,就像是锤子敲在李同的头上一样,李同几乎被弄得神经衰弱了!

  而今天晚上,当李同疲倦透顶,极想睡眠,楼上又"砰砰砰"地敲打起来之际,李同实在无法忍受了,他自床上坐了起来,怒气冲天,心中还在想,再忍耐两分钟,如果敲打声不在两分钟内停止的话,那么,一定要上楼去,和楼上的人讲个明白。

  当他坐起来之后,楼上的敲打声停止了。

  李同等了一分钟左右,一点声响也没有,他打了一个呵欠,睡了下去,可是才一躺下,又是"砰"地一声,钉子跌在地上的声音,锤子落地的声音,全都清晰可闻,李同真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陡地跳了起来,拖着拖鞋,打开了门,疾行了出去。

  李同居住的那个单位很小,只有一间房和一个被称为"厅"的空间,李同是单身汉,他独自居住着。他出了门,大踏步地走上楼梯,采到了他楼上那家人家的门前,用力按着门铃。

  过了一会,木门先打了开来,一个老头子,探出头来,望着李同。

  李同厉声道:"你家里究竟死了多少人?"

  那老者被李同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喝问,弄得陡地一呆,显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李同又是狠狠地道:"你们每天砰砰砰敲钉子,在钉棺材?"

  那老者"哦"了一声,脸上堆满了歉意:"原来是这样,对不起,真对不起!"

  李同心中的怒意未消,他又抬脚,在铁闸上用力踢了一脚:"我就住在楼下,我要睡觉,如果你们再这样敲个不停,我不和你们客气!"

  他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望着那老者,那老者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来,不住"哦哦"地答应着,李同愤然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当他又在床上躺下来的时候,他的气也平了,他平时绝不是那么大脾气的人,连他自己也为了刚才如此大发脾气,而觉得奇怪。

  他心中在想,还好楼上出来应门的,是一个老头子,而且一看到他就认不是,如果出来应门的是一条不肯认错的大汉,那么,一吵起来,说不定又是一桩在报上见惯了的血案。

  李同翻来覆去地想着,楼上果然再没有声音发出来,过了不久,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下班回来,看到大厦门口,停着一辆小型货车,车上放着点家私,一个搬运工人,正托着一只衣橱走出来。

  李同也没有在意,大厦中,几乎每天都有人搬进搬出,原不足为奇。

  可是,当李同走进大厦时,却看见了那个老者,那老者是倒退着身子走出来的,在那老者的面前,两个搬运工人,正抬着一只箱子。

  那是一只木箱子,很残旧了,箱子并不大,但是两个搬运工人抬着,看来十分吃力。

  那老者在不断做手势,道:"小心点,平稳一点,对,啊呀,你那边高了,不行,一定要平,对,小心一点!"

  老者一面说,一面向后退来,几乎撞到李同的身上,李同伸了伸手,挡住了他的身子,那老者转过身来,看到了李同,忙道:"对不起,真对不起!"

  李同顺口道:"你搬家了?"

  那老者抹了抹脸上的汗:"是啊,我搬家了,吵了你很久,真不好意思。"

  李同的好奇心起:"你每天不停敲打,究竟是在做什么?"

  可是那老者却并没有回答李同这个问题,他只是在不住吩咐那两个搬运工人抬那口箱子,直到那口箱子上了货车,那老者亲自用绳子,将那口箱子绑好,才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李同没有再看下去,上了楼,他已经将钥匙伸进了自己住所的门,可是突然之间,他心中一动。

  李同心想,那老头子看来也是独居的,他像是发神经病一样,每天敲打着,究竟是在做什么?

  如今,楼上正在搬家,门可能还开着,自己何不上去看一看?

  他拔出钥匙来,绕着楼梯到了楼上,果然,门开着,一个搬运工人,正搬着一张桌子出来。

  等那搬运工人走出来之后,李同就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和他居住的单位一样,空间小得可怜。

  东西全都被搬空了,地上全是些纸张及没有用的杂物,李同走进了房间,房间也是空的,李同才一推开站,就看到房间的一角,有着一大堆旧报纸。

  那一角,正是楼下他的睡房中放床的地方,本来,那一堆旧报纸,也引起不起他的兴趣,但是每次的敲打声,总是从他的床上方传下来,所以他向前走去,用脚将那一大团旧报纸拨了起来。

  旧报纸被拨开,李同便不禁陡地一呆,他拨开了上面的一层报纸,就看到下面的报纸沾满了血迹!

  李同的心怦怦乱跳,他想起那老头子的样子,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神秘,而如今,又在旧报纸上发现了那么多血,怎能不心惊肉跳?

  看起来,旧报纸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包着,李同又踢开了几层报纸,突然之间,他看到了一副血淋淋的内脏,李同不由自主,怪叫了一声,连忙退了出来,他退到门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他急急向楼下奔着,连电梯也不等。

  他一直奔到大厦的入口处,当他在向下奔去的时候,他原是想拦住那老者,叫他解释这件事,可是当他到了楼下,那辆小货车已经不在了。

  想起那副血淋淋的内脏,李同仍然不免心惊肉跳。那副内脏,看来很小,人对于血淋淋的东西,有一股自然的厌恶,李同一看到就吓了一大跳,自然不会仔细去看,他只是联想到,那老者可能杀了一个小孩。

  一想到这里,他感到事情严重之极了,他忙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拨了一个电话,报了警,他又再上了楼,在门口等着。

  不到二十分钟,大队警员在一位警官的带领下,赶到了现场。

  那位带队的警官,是才从警官学校毕业、已经连接升了两级、前途无量的警务人员,我和他很熟,我们几个熟朋友都叫他为杰美,他姓王。王警官见到了李同,李同便指着门内:"在里面!"

  王警官带着警员,走了进去,李同跟在后面。

  由于旧报纸已被李同踢开,是以那副血淋淋的内脏,一进门就可以看到,王警官和警员乍一看到,也不禁都吓了一大跳。

  可是,当王警官走向前,俯身看视了一回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就不再那么紧张了,他站起身来,道:"这不是人的内脏!"

  李同半信半疑:"不是一个小孩子?"

  王警官摇了摇头,对一个警官道:"医官来了没有?去催一催!"

  那警员忙走了下去,王警官向李同道:"李先生,你住在楼下,怎么会上来,发现这副内脏的?"

  李同苦笑了一下:"楼上的住客,每天早上、白天、甚至晚上,总是不断在敲打什么,昨天晚上我上来交涉,楼上住的那个老头子就搬走了,我为了好奇,所以上来看看,我……不知道那不是人的内脏,我报警,错了么?"

  王警官道:"没有错,市民看到任何可疑的事,都应该报警!"

  李同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医官也来了,医官向那副内脏看了一眼,就皱着眉:"我看这是狗或者猫的内脏,带回去稍为察看一下,就可以知道了,谁那么无聊,杀了猫狗,将内脏留在这里!"

  几个警员,拿了一只大尼龙袋来,将那副内脏放了进去,弄了个满手是血。李同在警方人员收队回去的时候:"这老头子……他不算犯法么?"

  王警官也不禁皱了皱眉,他办过不少案子,像是如今这样的事,他却还是第一次经历,那老者算不算犯罪,连他也说不上来。

  李同舒了一口气:"这老头子,我看他多少有点古怪。"

  王警官自然不会受李同的话所影响,他到子大厦楼下,已经围满了很多闲人,有的人,看到警员提着一袋血淋淋的东西,登上了警车,敏感得尖声叫了起来。

  王警官找到大厦的看更人,连看更人也不知道那老头子是什么来历,不过看更人记得那辆小货车的招牌,那就好办了。

  第二天上午,警方便找到了小货车的司机和几个跟车的搬运工人。小货车的司机,也就是车主,他道:"是,昨天我替一个老头子搬家,他没有什么家私,只有一口箱子,像是放着极其贵重的东西,搬的时候,一定要放平,紧张得很。"

  王警官问道:"搬到哪里去了?"

  货车司机说了一个地址,王警官因为这是一件小事,而且,化验室的报告也早就来了,那是一副猫的内脏,杀了一只猫,无论如何,不能算是犯法的行为,只不过随便将内脏遗留在空屋中,总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必须去警告一下。

  这是小事,王警官没有亲自出马,只是派了一个手下,照地址去走了一遭。

  那警员的任务,也进行得很顺利,他回来报告说,见到了那老者,老者姓张,他承认杀了一只猫,因为他嗜吃猫肉。而那副内脏,他本来是准备抛弃的,不过因为搬家,所以忘了。

  那警员告诫了他几句,事情也就完了。

  在这以后,又过了一个多月,杰美得了一星期假期。我们有几次在一起。有一次,几个人不知怎么,谈起了各种古怪的食物,有的人说滚水驴肉的味道鲜美,有人的说蝗虫炒熟了好吃,有的说内蒙古的沙鸡是天下至味,有的盛赞蚕蛹之香脆,连口水都要流下来的神气。

  杰美忽然道:"谁吃过猫肉?"

  座间一个人道:"猫肉可以说是普通的食物,要除猫肉的腥气,得先将猫肉洗净,放在浓浓的红茶汁中,滚上一滚,再捞起来,炒了吃,比鸡还要鲜嫩。"

  杰美笑道:"不过,现在吃猫的人,到底不多见了。上一个月,有个人喜欢吃猫,将一副猫的内脏留在屋中,被他楼下的人看到,以为是一个小孩子的内脏,报了警,倒令我们虚惊了一场。"

  那个详细介绍了猫肉吃法的朋友道:"啊,这个人住在什么地方,打他一起吃猫肉去!"

  我笑道:"猫和人的内脏也分不出来,报警的那位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猫又不能连皮吃,总要剥了皮下来,看到了猫皮,还不知道么?"

  杰美略呆了一呆,道:"嗳,这件事倒也奇怪,没有看到猫皮,那个人是一个老头子,姓张,他搬家,所以将内脏忘记抛掉了。"我道:"那就更不通了,一个人再爱吃猫肉,也不会在临搬家之前,再去杀猫的。"

  杰美又呆了一呆:"你说得对,或许,他是先杀了猫,再搬家的。"

  我问道:"为什么?"

  杰美道:"那个报案的人,住在他的楼下,说是那个张老头,每天都敲敲打打,吵得他睡不着,他曾上去干涉过一次,第二天,那人就搬走了!"

  我道:"杰美,你是怎么处理这案子的?"

  杰美反问道:"你的古怪想像力又来了,你想到了一些什么?"

  我耸了耸肩:"可以连想到的太多了,随便说说,那张老头不断敲钉子,可能是在钉一只只小木盒,而这些小木盒,放在一只内脏被挖出来的死猫的体腔之中,运到外面去。"

  杰美和几个朋友都怔了一怔,杰美道:"你是说,那张老头用这个方法,转运毒品?"

  我笑了起来:"我绝没有那么说,这只不过是联想的一个可能发展而已,也有可能,张老头是一个标本的制作者,那么,也须要不断地敲打。"

  杰美沉吟了半晌,才道:"无论如何,站在警方的立场,这件事已结束了,再要追查的话,只好留给想像力丰富的业余侦探去进行了!"

  我拍着杰美肩头:"小伙子,连你的上司杰克上校,也从来不敢这样称呼我?"

  杰美连忙道:"我绝不是有心奚落你,因为警方的确是找不到什么理由,再去查问人家!"

  他虽然立时向我道歉,事实上,我也并没有恼他,只不过总觉得有点负气,所以我一面笑着,一面道:"好,请给我张老头的地址,我这个'想像力丰富的业余侦探',反正闲着没事做!"

  杰美显得很尴尬:"你生气了?"

  我摇头道:"一点也不,如果我生气的话,我根本不会向你要地址,我会自己去查。"

  杰美有点无可奈何,摊了摊了手:"好,我打电话回去,问了来给你。"

  他站起身来去打电话,一个朋友低声劝我:"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何必自找麻烦?"

  我笑了笑:"或许在这件事情的后面,隐藏着许多令人意外的事也说不定,你想,那个张老头每天不停地敲打,一给人家问一下,立即就搬了家,这不是很古怪的事么?"

  我的话,那几个朋友都唯唯否否,因为他们都不是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我知道,只有小郭在这里的话,他一定是支持我的意见,可惜小郭刚结了婚,度蜜月去了。

  杰美在十分钟之后回来,将一张写有地坦的字条,交了给我,我看了一眼,就将它放在衣袋中。这一天其余的时间,我们过得很愉快。

  而第二天起来,我已经将这件事忘记了,一连过了三五天,那天晚上,我送走了一位专搜集中国早期邮票的朋友——他拿了一张"三分红印花加盖小字当一元"来向我炫耀了大半个小时。

  我本来也喜欢集邮,大家谈得倒也投机。在这位朋友走了之后,我翻了翻衣袋,忽然翻出了张老头的地址来。

  看到了那张纸条,我才记起了这件事,我连忙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十二时了。

  在这样的时候,去访问一个从来也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实在是太不适宜。

  可是我继而一想,那个张老头一直喜欢敲钉子,发出嘈杂声,据杰美说,彻夜不停,所以才惹得他楼下的住客忍无可忍,上去干涉,那么,我在十二时左右去见他,岂不是正可以知道他在干什么?

  一想到这里,我立时转身向外走去。

  张老头住在一幢中下级的大厦中,走进了大厦门,我又看了看那张纸条,他住在十六楼F座,我走进狭窄而肮脏的电梯,电梯在上升的时候,发出一种可怕的"吱吱"声,真怕电梯的铁缆,随时可以断下来。

  电梯停在十六楼,推开门,就是一条长长的真诚廊,而我才一出电梯,就知道一定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了,因为走廊中的住户很多都打开了门,探头向走廊的尽头处望着,在走廊的尽头处,则传来一阵呼喝怒骂声。

  我在走廊中略停了一停,看到F座正在有吵架声传出来的那一端。

  我向走廊的那一端走去,只见一个穿着睡衣、身形高大、容貌粗鲁的男子,正在用力踢一户住所的铁门,大声骂着。

  我来到了那男子的身后,便呆了一呆,因为那男子在踢的,正是十六楼F座,是我要来找的张老头的住所。

  那男子一面踢,一面骂:"出来,大家别睡了,你们总得有个人出来,不然我一直吵到天亮!"

  旁边有一户人家,有一个男人劝道:"算了,大家上下邻舍,何必吵成那样!"

  那男子气势汹汹:"这家人家,简直是王八蛋,一天到晚不停敲钉子,从早到晚,声音没有停过,简直是神经病,出来!出来!"

  他一面骂,一面踢铁门。

  我听得那男子这样骂法,不禁呆了一呆,看来,我绝没有找错地方,那正是张老头的住所,张老头仍然和以前一样,他躲在家中,不知道作什么事,终于又令得他楼下的住客忍无可忍了。

  我不再向前走去,就停在那男子身后不远处,只见F座的木门打了开来,一个老头子,出现在铁闸之后,神色看来十分慌张。

  一见有人来应门,那男子更是恼怒了,他先向那老者大喝一声,接着就骂道:"你是人还是老鼠?"

  那老头子的神色,看来也有点恼怒。

  可能是门外那男子的身形太壮硕了,是以他只得强忍着怒意:"先生,请你说话客气一点!"

  那男子"砰"地一声,又在铁闸上踢了一脚,骂道:"客气你妈的个屁,你要是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就算你今晚要死了,也不至于要自己钉棺材!"

  那男子又骂出了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接着道:"你是死人,听不到吵声,你问问左右邻舍看,你这种人,只配自己一个人住到荒山野岭去,他妈的,不是人!"

  那老头子的怒气,看来已全被压了下去,那男子还在挥臂捏拳:"你有种就不要进出,遇着我,我非打你这老王八不可。"

  在这时候,我看出机会到了,我走了过去,对那男子道:"好了,先生,张先生也给你骂够了,他不会再吵你睡觉的了!"

  那男子瞪着我,铁闸内的张老头,也以很奇怪的神色望定了我,因为他完全不认识我,而我却知道他姓张,他自然感到奇怪。

  那男子瞪了我半晌,又数落了好几分钟,才悻悻然下楼而去,看热闹的几户人家,也纷纷将门关上。张老头的身子退了半步,也待关门,我忙道:"张老先生,我是特地来拜访你的!"

  张老头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我,他显然没有请我进去的意思。

  我又道:"这么晚了,我来见你,你或许感到奇怪,我是由警局来的。"

  张老头皱着眉,仍然不出声。

  我随机应变:"我们接到投诉,说你在半夜之后,仍然发出使人难以睡眠的声响,所以,我一定要进来看一看。"

  张老头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但是这一次,他总算开了口:"我再不会吵人的了。"

  我笑了笑,知道不下一点功夫,他是不肯开门的,是以我立时道:"你用什么方法?明天立即搬家?"

  我这句话,果然发生了效力,张老头的神色,变得十分惊恐,他的口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没有说出声来。

  我恐吓了一句之后,立时又放软了声音:"让我进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如果你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我或者还可以帮你的忙!"

  张老头又倏地后退了半步,一面举起手来摇着,一面道:"不用了,不用了!"

  当他举起手来摇动着的时候,我呆住了,而张老头也立时发觉,他是不应该举起手来的,他也呆住了,举起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掩饰才好,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如果他不举起手来摇着的话,由于铁闸的阻隔,我是看不到他的手的,但这时候,他再想掩饰,却是太迟了。我紧盯着他的手,张老头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冷冷地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你的手上沾满了血?"

  张老头有点结结巴巴:"那……不是人血。"

  我道:"那么是什么血?又是猫血?你又在杀猫?半夜三更杀猫作什么?"

  在我的逼问下,张老头显得十分张惶失措,他像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在突然之间,"砰"地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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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一只老黑猫


  我呆了一呆,想不到他会忽然之间,有那样的行动,我连忙去按门铃,可是门铃响了又响,张老头却始终不再出来应门。

  要弄开那道铁闸,再打开那道木门,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那也必须大动阵仗,我可以报警,但是,就算张老头真的在他的住所内杀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呆立了好一会,最后又用力按了两下门铃,再等了片刻,仍然无人应门,我只好离去。

  张老头的年纪看来只不过六十多岁,那并不算是太老。

  可是我总有一种十分诡异而难以形容的感觉,我感到张老头,好像已老得不应该再活在世上!这种感觉,究竟因为什么而产生,我也说不上来。

  我对于张老头举着沾满了血的手、神色张惶、面色青白的那个神态,印象尤其深刻,我在回想张老头的那个神态之际,很容易联想到一些古怪的、会不可思议的邪门法术的人。

  这一类的人,现在要在大城市中寻找,真是难得很了,但是以前,尤其是小时候所听的各种各样传说之中,倒是常可以听得到的。

  对了,这一类人,通常在故事和传说中,都被称着"生神仙"。

  故事和传说,往往有名有姓,有根有据,说是某达官贵人仰慕某生神仙之名召见某生神仙,生神仙施法,人在汉口,却闭目人定,顷刻千里,到上海买了东西回来,等等。

  这类传说,自然无稽得很,但是我们这一代的人,却谁都在儿童时期听说过。这种法术,被称为"五行遁法",还有什么"五鬼搬运法"、"五行大挪移法"等等。

  我仍然说不上来可以见到了张老头,就会联想到那些事,但是,我的确有那样的念头,而且,当晚我还做了一夜噩梦。

  第二天早上,一早醒来,时间实在还早,我还想再睡一会,可是说什么也睡不着了,只好起身,一南仍然想着张老头,想他究竟在干什么事。

  我终于又来到那幢大厦,直上十六楼,这种有长走廊的大厦,白天和黑夜同样阴暗,我刚想去按门铃,忽然听到有开门的声响,我立时闪了闪身子,躲到楼梯口去。

  我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我才一躲了起来,就看到铁闸打开,张老头走了出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在铁闸上,加了一柄很大的锁,临走的时候,他又用力拉了拉,那柄锁,等到肯定锁上了,才走向电梯。

  我躲在楼梯口,他并没有发现我,而我却可以仔细打量他。

  他的神情很忧虑,好像有着什么重大的心事,他的肋下,挟着一只小小的木箱,是乌木上面镶着螺钿的古老木箱,走向电梯。

  我没有出声,更没有现身,因为他离开之后,我可以弄开门锁,到屋子中去看个究竟。

  私入他人的住宅,自然不足不为训,但是我的好奇心是如此之强烈,而且我自问,绝没有什么恶意,是以就算的行动和法律有所抵触,也不以为意。

  我看他进了电梯,就立时闪身出来,只化了一分钟,就打开了那柄大锁,然后,又弄开了两道门锁,走进了张老头的住所。

  一进门,我所看到的,是一个很小的空间,算是客厅,那里,除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之外,就是靠窗放着一口大箱子。

  那口箱子十分精致,一看到那口箱子,我就想到杰美所说的,张老头上次搬家时,嘱咐搬运工人千万小心搬的那一口。

  我转过身,将门依次关上,并且将那柄大锁,照样锁上,以便使张老头回来时,也不知道有人在他的房子中。

  我是背着客厅在做那些事的,当我最后关上木门,正准备转回身来之际,我忽然觉得,有人在我的身后,向我疾扑了过来。

  我的感觉极其敏锐,当我一觉出有人向我疾扑了过来之际,立时转身,可是那向我扑来的东西,速度却快得惊人——我才一转过身来,就发现那不是人,而是一团相当大的黑影。

  由于那东西的来热太快,是以在急切之间,我也未曾看清它是什么,我只得先用力打出一拳。

  那一拳打出,正打在那东西上,只觉得软绵绵、毛茸茸的,接着,便是"嗤"地一声响,和"迷鸣"一声怪叫,那东西已被我打得凌空跌了出去。

  这时,我已经知道,向我扑来、被我一拳打中的,是一只猫。

  而那"嗤"地一声响,则是猫在被我打中,怪叫着向外跌去时,猫爪在我的衣袖上,抓了一抓,将衣袖抓下了大幅时发出来的声响。

  这一抓,要是被它抓中了我的手臂,那不免要皮开肉绽了!

  我未曾料到张老头的家中,竟然有这样的一头恶猫,几乎吃了大亏,我连忙定了定神,将外衣脱了下来,准备那头猫再扑上来时,可以抵挡。

  这时,那头猫凌空落下,落在桌子上,弓起了背,竖起了尾,全身毛都耸了起来,一只碧绿的眼睛,望定了我,发出可怕的叫声。

  那是一头大黑猫。

  或许是我平时对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注意,但是无论如何,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的大黑猫,它不但大、乌黑,而且神态之狞恶,所发出的声音之可怕,以及它那只碧绿的眼睛中所发出的那种光芒之邪恶,简直使人心寒!

  它耸立在桌上,望定了我,我也望定了它,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对付它才好。

  那只老黑猫,刚才凭空吃了我一拳,想来也知道我的厉害,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进袭,一人一猫,就那样僵持着。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我心中不断地在转着念头,我这时的处境,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尴尬了。

  本来,我只是准备进来打一个转,就立时退出去的,只要进来看看,我就呆以知道张老头究竟在屋中做一些什么事,我估计在张老头的住所之中,耽搁不会超过五分钟的时间。

  可是现在却不行了,我甚至无法走出去,因为我走出去的话,必须转过身将门弄开,而当我背转身开门的时候,那么头老黑猫一定又会向我扑来,它的爪子是如此之锐利,给它抓上一下,不是玩的。

  而我的行动竟然受制于一头老猫,这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我一定要先对付了那只老猫,才能有进一步的行动,我慢慢向前走出了一步。

  才向前跨出了一步,那头老黑猫发出了一下怪叫,全身的毛竖得更直,闪闪生光的绿眼睛之中的失望意,也来得更甚。

  不知为什么,我面对的,只不过是一只猫而已,连小孩子也知道如何去对待一只猫的。可是这时,那头老黑猫的眼中,所射出来的那种邪恶的光芒,却不禁令我心寒,我像是面对着一头猛虎。

  我又急速地向前,跨出了两步,我早已看出,只要我再向前走去,那头老猫定会再度向我攻击。

  果然,我才向前踏出了两步,那头老黑猫的身子突然弹起,向我扑来。当它向我扑过来之际,它的四爪张开,白森森的利爪,全从它脚掌的软肉之中露出来,再加上它张大了口,两排白森森的利齿和它的漆黑的身子,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妖怪!

  我早已伸手抓向了一张椅子,就在那头老黑猫张牙舞爪扑过来之际,我抡起椅子,对准了它,用力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响,那张折铁椅子,正砸在猫身上,老黑猫发出了一下听了令人牙龈发酸的怪叫声,身子向后直翻了出去。

  这一砸的力道真不轻,它直碰到了墙上,才落下地,一落地,一面弓着背,竖着毛,一面迅疾无比,奔进了睡房中。

  我早已注意到,睡房的门虚掩着,大约打开半尺许,那头老黑猫,就在那半尺许隙缝之中,"嗖"地穿了进去。

  老黑猫被我手中的铁椅击中,怪叫着惊窜,那本来是意料中的事情。

  可是就在那头老黑猫自门缝中窜进去之后,意料不到的怪事却发生了!

  黑猫才一窜进去,"砰"地一声响,房阂突然紧紧关上,我也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如果窜进房的是一头狗,一进去之后,就将门关上,那我决不会有那种遍体生寒的诡异之感。因为一头受过训练的狗,是可以懂得推上房门的,可是,现在窜进去的却是一头猫。

  而且,那"砰"地一声响,声音十分大,分明房门是被人用力推上的,一头黑猫,虽然它大得异乎寻常,难道竟会有那么大的力道?

  我呆立在当地,连手中的铁椅也不记得放下来!

  然后,我才想起,我是不应该呆立着的!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椅子,走近那口箱子,箱子并没有上锁,我揭开箱子来一看,不禁呆了一呆。

  箱子中放着的东西,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好像是一只六角形的盘,每一边约有两尺长短,看来好像是古铜的。

  在那只盘的一半,密密麻麻,钉满了一种黝黑的、细小的钉子;另一半,却完全是空的,上面有很多纵横交错的线条,好像是刻痕的。

  这是一件什么东西,我简直连想都无法想像,而正当我要伸手,去将这件东西拿起来仔细看上一看之际,突然门口传来了声响,有人在开锁,张老头已经回来了!

  我连忙合上了箱盖,先准备躲到房间去,可是房间中有那头黑猫在,我不想再和那头老黑猫发生了纠缠,所以,我来到了近大门口的厨房,躲在厨房的门后。

  我才躲起来,大门已经推开,张老头走了进来,他的肋下,仍然挟着那只箱子。

  他直向前走,经过了厨房门口,连望也不向内望一下,我趁他走过去之后,探头向外望去,只见张老头来到了那口大箱子之前,揭起了箱盖,将那口小箱子放了进去。

  我曾经揭起大箱子来看过,知道他那口小箱子是放在那六角形的盘子上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我怕被他发现,立时又缩回身子,只听得他在叫,发出的声音十分古怪,然后,我又听到,在房门处,传来了一阵爬搔声,接着,便是张老头的脚步声、房门的打开声、猫叫声。

  再接着,便是张老头的讲话声,屋中不会有别的人,他自然是在对那头猫在讲话。

  我怀疑,张老头的神经不很正常,因为一个神经正常的人,是不会和一只老猫讲话的,可是我一路听下去,一路却不免有心惊肉跳之感。

  只听得张老头在问:"作什么?你有什么事?"

  那头老黑猫则像是和张老头对讲一样,发出古怪的"咕咕"声。

  张老头又在道:"另紧张,我们可以再搬家,唉,这一次,要搬到乡下去……"

  当张老头在讲话的时候,真叫人怀疑他可以和猫对谈,一个人,如果是通猫语的话,那真是天下奇闻了。

  但后来听下去,却又不像,张老头只不过看出那头老猫神情紧张而已。

  可是他继续说着话,却叫人莫名其妙了。

  张老头在道:"你别心急,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就快成功了,还怕什么?再等几年,一定会成功的,再等几年,别心急!"

  听他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至少,也是对另一个人在说话。

  但是我却知道,这屋子中,除了他和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他当然不是和我在讲话,他是对那只老黑猫在讲话,我突然起了一股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昨天晚上,曾见过张老头,他双手满是鲜血,他的行动如此诡异,在他的那口大箱子中,又放着一件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的怪东西,而那只小箱子中,又不知藏着什么,现在,他又对着一只老猫在说话。

  我真想直冲出去,问他究竟是在门什么玄虚,这时,张老头又道:"真可惜,我们又要搬家了,这一次,搬到乡下去,好不好?"

  除了张老头的讲话声之外,就是那头老黑猫的"咕咕"声。

  虽然是在白天,这样的气氛,也是使人难以忍受的,我向外跨了一步,已然准备现身出去了,可是就在这时,张老头忽然向厨房奔来。厨房很小,我无处躲藏,当我想闪身到门后暂且躲一躲时,张老头已经冲了进来,他的手中,仍然抱着那只老黑猫。

  张老头突然向厨房冲进来,这是在刹那间发生的事,我竟来不及躲到门后,张老头才一冲进来,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我只看到他苍白、惊惶的脸,和他所抱的那只黑猫的那一双充满了妖气的眼睛。

  我一闪身,出了厨房,张老头追了出来,沉着脸喝道:"你偷进我屋来,是什么意思?"

  我微笑着:"张先生,请你原谅我,我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而你的行动却怪诞诡异得超乎情理之外,所以我来查看一下!"

  张老头发起怒来:"你有什么权利来查问我的事?"

  我捺着性子:"我没有资格来查问你的事,但是,看你的情形,像是有什么困难,我帮助你,总可以吧!"

  我自问话说得十分诚恳,可是,张老头板下了脸:"我不要任何人帮忙,更不要好管闲事的人来打扰我,你快走!"

  我不肯走,又道:"我看你有很多烦恼,何不我们一起……"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张老头又叫了起来:"滚,你替我滚出去!"

  这实在是极其令人难堪之极的局面,由于我是偷进来的,张老头这时出声赶我走,还算是很客气的了,我摇着手:"别激动,我走,不过我告诉你,我一定会继续下去,弄清楚你究竟在捣什么鬼,还有,你那口箱子中——"

  我是一面说着,一面在向后退去的,当时,我已退到了大门口。

  我指着那口大箱子,继续说道:"——是什么东西,我已经看到过了,也一定要弄清楚!"

  我说着,拉开了大门,张老头却在这时,陡地叫了一声,道:"慢走,你看到了什么?

  我立时道:"我看到了一只六角形的盘子,一半钉满了钉子。"

  张老头盯着我,从他的神情看来,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我才好,我也看出,事情可能会有一点转机,他不会再逼我走了。

  但是,在我和他僵持了大半分钟之后,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小伙子,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难道没有正经事要做?快走吧!"

  他的语气,虽然已经柔和了好多,但是仍然是要我离去,我也心平气和地道:"张先生,我的正经事,就是要弄明白许多怪异的事,你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竭诚帮助你的。"

  张老头的声音又提高了,他道:"我不要任何人帮助,你再不走,我拿你当贼办!"

  我笑了一下:"好的,我走,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有很为难的事,这件事,你独力难以解决的,我留一张名片给你,当你万一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好么?"

  我将一张名片取出,递给他,他也不伸手来接,我只好将之放在地上,然后推开铁闸,走了出去。

  当我来到电梯前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只见张老头站在铁闸后,手中拿着我的名片,那头黑猫已经不在他的怀中,而是伏在他的脚下。

  张老头看看名片,又看看我,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气。

  我知道,我的这张名片,已经多少发生了一些作用了。

  我之所以留下一张名片给张老头,是因为我肯定,张老头的遇到的事,一定是怪诞得不可思议的,而且,他处在这种情形中,一定已有很多年了。

  而我的名字,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当然并不代表什么,然而我有自信,在一个长期遭遇到不可思议的怪事的人心中,却有着相当的地位,那自然是因为我连续好几年都在记述着许多怪诞莫名的事情之故。

  如今,看张老头的神情,我所料的显然不差。

  但是,他既然未曾开口叫住我,我了不便在这时候,再去遭他的叱喝。

  反正,他如果对我有信心,而他所遭遇的,又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的话,他一定会打电话给我,再和我商议,何必急于一时?

  所以,我只是向他望了一眼,电梯一到,我拉开了电梯的门,就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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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宋瓷花瓶稀世奇珍


  我一路上反覆地思索着,回到了家中,仍然有点神思恍惚。

  白素含笑,问我:"又遇到什么怪事了?"

  我一面摇着头,一面道:"可以说是怪事,也可以说不是,我觉得这件事,简直无从捉摸,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她笑着道:"将经过情形说来听听。"

  我坐了下来,将有关张老头的事,讲了一遍,白素在听了之后,叹了一声:"你也真应该弄点正经事做做了,照你所说的看来,张老头只不过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有什么值得追究的?"

  我道:"是,所以我才说事情难以捉摸,因为在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但是我是身历其境的人,我总觉得,事情有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是,直到如今为止,我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白素笑道:"要是张老头真有什么为难的事,他自然会来打你的,你单凭'感觉',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伸了一个懒腰,的确,直到现在为止,一切我认为是怪诞的诡异的事,全然没有事实根据的,只不过全是我的感觉而已。虽然我对自己的感觉,有一定的自信,但终究是不能凭感觉来明白事实真相的,我也只好将这件事,放过一边了。

  几天之后,我经过张老头的住所附近,又去转了一转,才知道张老头已经在当天下午就搬走了,搬到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我也为未曾进一步探索这件事而感到遗憾。但是张老头既然已经不知所终,再想追寻,也无法可施。

  随着时间的过去,奇怪的是,我对张老头的印象,反倒很淡薄了,唯独对那只大黑猫,却印像极其深刻,而且,从此之后,对于猫,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之感,尤其是黑猫。

  我想到,在西洋,黑猫被认为不吉和妖邪,多少是有点道理的,黑猫的眼睛似乎来得格外碧绿,当黑猫用它那种碧绿的眼睛瞪着你时,总会产生一种十分不舒服之感,除非是真正爱猫的人,否则,只怕人人难以避免。

  天气渐凉,一个下午,一位朋友拖我到一家古董店去,鉴定一件宋瓷。我对于古董其实也是外行,充其量只不过是爱好而已。

  也正由于是爱好,所以看得很多,那位拉我去看古董的,是一个暴发户,钱多了,自然而然,想买几牛好的东西,以便炫耀一番,所以我去的时候,实在很勉强,只不过听说那件宋瓷十分精美,是以才勉为其难。

  到了那家古董店,我才知道,那个暴发户,除了我之外,另外还约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我还是认识的,那是真正的古瓷专家,国际公认的,那样倒好,因为我至少可以长不少知识。

  我们一起坐在古董店老板的豪华办公室中,暴发户和我一到,就叫道:"老板,快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只要是真货,价钱再贵我都买。"

  暴发户毕竟是暴发户,一开口,就唯恐人家以为他没有钱一样。

  老板笑道:"我已经鉴定过了,照我看来,那是真货,我自己收藏的是玉器,要不然,我一定留着,不肯出让。"

  一个专家道:"真正的宋瓷很少,藏家也不肯轻易卖出来,你是哪里来的?"

  老板走向保险箱前:"是一个老人托我代售,这种东西,卖一个少一个了!"

  他打开了保险箱,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箱子来。一看到那只小木箱,我便不禁呆了一呆,我立时觉得它十分眼熟,紧接着,我突然想起了那一对黑猫的眼睛。

  这只盒子,是我看见过的,那是在我偷进张老头家中去的那次,他就挟着那只小箱子匆匆走出去,又挟着这只小箱子走回来,将小箱子放进了大箱子之中。

  难道,托古董店代售如此名贵瓷器的,就是张老头?

  可是,我只是想了一想,并没有发问。因为我觉得,那没有什么可能。

  宋瓷是价值极高的古董,而张老头的生活十分简单,他住在中下级的大厦,怎会有这样值钱的东西而不早出售?而且,这种类似的箱子,世上自然也不止一只。

  老板将箱子拓朴到了一张桌子前,所有的人,全围在桌子边上。

  老板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深紫色的衬垫,在衬垫之上,是一对白瓷花瓶,瓷质晶莹透明,简直不像是瓷,像是白玉!

  老板小心翼翼,拿起了其中的一只来,交给了身边的一位专家,那专家一面看,一面发出赞叹声来,又递给了身边的另一人。

  花瓶传到了我手上的时候,由于它是如此之薄,我真怕一不小心会捏碎,所以十分小心。这样佳妙的瓷器,其实根本不必斤斤计较于它是不是真的宋瓷,本身就是具有极高价值的。

  等到众人都看了一遍,老板又将之放进盒中,再拿起另外一只来,又传观了一遍,才发表意见:"这一对花瓶,简直一模一样,重量也不差分毫,真是杰作中的杰作,如果只有一只,还不算名贵,竟然有一对,可以说难得之极了!"

  一位年纪最轻的专家首先道:"我可以签名证明,这是真正的宋瓷。"

  这位专家一说,其余的专家也齐声附和,我自然也随口说了两句。暴发户乐不可支,立时掏出了支票簿来,看他写在支票上的银码,相当于三十万英镑。同样的数值,可以购买一幢花园洋房了!

  老板接过了支票,暴发户小心合上箱盖,捧着箱子:"今天晚上我请吃饭,在我家里,还有几样东西,要请各位看看!"

  对于和这种暴发户一起吃饭,兴趣自然不大,但是我知道如果拒绝的话,一定又有一番口舌,不如去一下,应个景的好。

  暴发户捧着花瓶走了,老板又从保险箱中,取出一些古物来供大家鉴赏,因为有那么多专家在一起,并不是容易的事。

  我也和众人一起,看了一会,其中有几枚古钱和一只制作精巧之极的黄金表,真令人爱不释手,看了一会,我首先告辞。

  直到离开了古董店,我才想起,忘了问老板一声,那托他代售古董的老头是不是姓张。但既然已经走了,自然也不必再折回去了。

  晚上,我最迟到暴发户的家中。

  暴发户家里的气派真不小,我们先在他特设的古董间中,看他在半年内买进来的古董,看了一会儿,仆人来说,可以吃饭了,才一起离去。

  暴发户自己,走在最后,他拉上门,取钥匙在手,看来是准备将古董间锁上的,而我就在他的前面。

  就在暴发户已将门拉到一半之际,忽然之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陡地窜来了一只大黑猫,那只大黑猫的来势之快,在我的脚边窜过,"刷"地一声,就从门中,穿进了古董间。

  暴发户喝道:"谁养的猫——"

  他那一句话才出口,就听到古董间之内传出瓷器的碎裂声,一时之间,人人面在相觑,说不出话来。

  暴发户的手仍然拉着门,门已关上了一大半,究竟那只黑猫穿了进去之后,打碎了什么,还看不出来。但是,不论打碎了什么,都是价值巨万的古董。

  暴发户在听到了有东西的碎裂声之后,僵立着,甚至不知道推开门去看看,我忙道:"看看打碎了什么!"

  暴发户这才如梦初醒,推开了门,五六个人,一起拥在门口,向内看去。

  别人或者都在察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但是我却只找那只大黑猫。

  我一眼就看见,那只大黑猫伏在窗前的板上,缩成了一团,它像是自己也知道闯了大祸,是以它的神态十分紧张,身子缩成了一团,全身乌亮漆黑的毛,却根根耸起。它的那一对眼睛,也格外闪着绿黝黝的异样的光采。

  我一看清楚了那只大黑猫,就陡地一怔,虽然世界上,黑猫不知有几千几万只,但是这一只黑猫,我却可以断定,它是张老头那一只。

  就在我想向前走去之际,只听得暴发户在我的身后,发出了一下惨叫声,用力将我一推,已奔进了古董间,来到了古董橱之前,停了下来。

  也在这时,在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叹息声。

  我也看到,古董橱的玻璃破碎,放在里面的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但是那一对价值三十万英镑,暴发户新买来的瓷瓶,已经碎裂了?

  暴发户奔到了古董架之前,手发着抖,怪声叫了起来,两个男仆和一个女仆也立时奔了进来。暴发户转过身来,脸色铁青,指着仍然伏着不动的那只黑猫,厉声道:"谁养的猫!"

  三个作人面面相觑,一起道:"我们没有人养猫,这……这……一定是野猫?"

  暴发户双手握着拳,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暴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看样子,他真像是要扑上去,将那只黑猫咬上两口?

  我已经看出事情真是古怪之极。看来,一只猫撞了进来,打碎了两只花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为猫是不知道花瓶价值的,三十万镑的花瓶和三毛钱的水杯,对猫来说,全是一样的。

  可是,那一对花瓶,却放在柜中,柜外有玻璃挡着,一只猫的冲击力量,是不是可以撞碎玻璃,还大成疑问,更何况什么也不打碎,就坏了那一对花瓶。

  我心念转动,忙道:"别惹那头猫?"

  可是,已经迟了一步?

  暴发户向着那头猫,恶狠狠走了过去,伸手去抓那头黑猫。

  而也就在这时,我的话才出口,黑猫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叫声,身子耸了起来,猫的动作如此之快,连我也未曾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暴发户已然发出了一下惨叫声。

  那头老黑猫落下地,一溜黑烟也似的自门中窜了出去。暴发户的双手,掩住了脸,血自他的指缝之中,直迸了出来。

  毫无疑问,他伸手抓猫,未曾抓中,但是猫爪子却已抓中了他的脸。

  我连忙向他走去,一面向仆人喝道:"快打电话,召救伤车!"

  我来到暴发户的面前,扶着他坐了下来,拉开他的手,暴发户不断呻吟着,他脸上的几条爪痕十分深,只差半寸许,几乎把他的眼球,都抓了出来,血在不断流着,一时之间,也无法止得住。

  所有的客人都呆住了,暴发户的太太、子女也一起奔了进来,乱成了一团,在那样的情形下,反倒没有人注意那对被打碎的花瓶了。

  救伤车不一会儿就赶到,暴发户的头上,扎起了纱布,送到了医院中,一干人全跟到了医院,暴发户的太太,又嫌公立医院设备不好,立时转进了一家贵族化的私人医院,我没有跟去。

  那时,我心中真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那头大黑猫,它为什么要特地来打碎那一对花瓶呢?它一定是特地来打碎那对花瓶的,世上虽然有不少凑巧的事,但断乎不会如此凑巧。

  但是,一只猫,它怎会知道花瓶在什么地方?

  那大黑猫,那只小木箱,这已使我可以肯定,事情和张老头有关,那一对花瓶,原来是张老头的?

  我一想到这里,就走进了一个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找古董店的老板。古董店的老板在接到了我的电话之后,显然想不起我是什么人来了,我忙又道:"今天,你卖那一对宋瓷花瓶给人,我也在旁的。"

  古董店老板"唔唔"地应着,道:"卫先生,你有什么指教?"

  我道:"我想知道这一对花瓶的来源。"

  老板呆了一呆:"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我加重语气:"一定要告诉我,事实上,我受警方的委托调查这件事,你如果不肯对我说——"

  那古董店的老板,是一个地道的生意人,生意人怕惹是非,而且,我那样说,也不能说是故意恫吓,事实上,张老头和警方也多少有一点纠葛。

  我的话,果然起了一些作用,古董店老板的声音,显得很慌张:"我不是不肯告诉你它的来源,事实上是我也不知道!"

  我问道:"那么,这对花瓶,是如何会在你手上的?"

  老板道:"一个人拿来,要在我这里寄售,我只不过抽一点佣金,他已经收了钱,走了。"

  我并不怀疑老板的话,我进一步问道:"那个人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

  老板发出了一两下苦笑声:"他年纪很大了,看来很普通,姓张。"

  我一听得"姓张"这两个字,便不禁吸了一口气,我所料的,一点也不错,那对瓷瓶果然是张老头卖出来的,那只打破了瓷瓶的大黑猫,也正是张老头所养的那只。

  我心中一面转着念,一面道:"你和那位张先生,一定有联络的办法的,是不是,不然,你如何能通知他,瓷瓶已经售出了?"

  古董店的老板急得连声音也变了:"不,我和他没有联络,他每天打一个电话来问我,我才送走了你们,他的电话就来了,我就通知他来收钱。他一来,拿了钱就走了!"

  我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声,我相信对方讲的是真话,那么,我可以说一点收获也没有。

  虽然,我证明了那瓷瓶是张老头的,但这一点,在我见到了那只大黑猫之后,早已经肯定的了。

  我好半晌不说话,古董店老板反倒着急了起来:"我会有什么事?那一对花瓶,可是它的来历有问题?"

  我忙道:"不,不,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之所以追查它的来源,也不是因为它的来历有问题,而是另外一些极其神秘的事。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的,就是那对花瓶已经打碎了!"

  古董店老板"啊"地一声,惊叫了起来,虽然我只是在电话中听到他的惊叫声,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在他的声音中,我还可以听出那种极度的痛惜。而且他的那种痛惜,显然不是由于金钱上的,而是痛惜一件珍品的被毁。

  他在惊叫了一声之后,连声道:"那怎么会的?太不小心!那怎么会的?"

  我道:"有一只老黑猫,忽然冲了进来,扑向花瓶。连古董橱的玻璃都打碎了,花瓶变成了一堆碎片!"

  古董店老板连连叹息着,又道:"大黑猫?对了,那姓张的物主,第一次拿着花瓶来找我的时候,手中抱着一只黑猫,古怪得很。"

  我心中略动了一动,对于整件事情,好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但一时之间,却还没有办法将这些零碎的概念组织起来。我说一声"打扰",放下了电话,人仍然在电话亭里,我在迅速地转着念,企图将我突然之间想到的一些零碎的概念,拼凑起来。

  但是我所得到的十分有限,而且,我在将我自己的想法重新思索了一遍之后,觉得那仍然是荒诞得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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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警犬殉职


  我的想法是,那对花瓶,是张老头心爱的东西,由于某种原因,他不得不出售,但是他又不甘心那样的实物落在别人的手中,所以又驱使那头大黑猫,去将之打碎。

  这种想法的怪诞之处,是在于它的主角是一头猫,如果不是猫,而是一狗的话,那么,还或者勉强可以成立,因为狗能接受人的训练,为人去做很多事,但是,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猫也能接受训练,去做那么复杂的一件事。

  我苦笑着,推开门,走了出来。

  由于我想到了狗,是以我走出了不几步,便又站定。狗!狗和猫是对头,狗对于猫的气味,也特别敏感,如果我有一头良好的警犬,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追踪到它的主要张老头?

  我截住了一辆街车,十分钟之后,我在高级官宿舍中找到了杰美。杰美在听了我的叙述之后,望了我半晌,才苦笑地摇着头,仍然道:"好的,我和你一起找一头警犬。"

  我知道他是不喜欢和我去做这件事的,因为站在一个警务人员的立场而言,只对犯罪事件有兴趣,神秘的事情,不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但是事情由他而起,如果不是在那次闲谈之中,他说出了张老头的事,就算我看到一只老猫,打破了一对花瓶,我也决不会追查其中原因,所以他有责任替我做点事。

  杰美和我一起查了一下警犬的档案,查出警犬之中,有两只对于猫的气味特别敏感,然后,我们就一起去看狗,我看到其中一只,是十分雄俊的丹麦狼狗,我立时选中了它。

  杰美看我选好了警犬,如释重负,说了一声"恕不奉陪",又和带领警犬的警员,吩咐了几句,就自顾自地走了。我和那警员,带着那头丹麦犬,乘搭警车,直来到了暴发户的家中。

  当我们进入那幢大洋房之际,那头丹麦警犬已现出十分不安的神态来,不住发出"鸣鸣"地低吠声,而且好几次,用力想挣脱那警员手中的皮带,经过警员连声叱喝,情形仍然没有改变多少。

  我自然注意到那头丹麦警犬这种不安的神态,我知道,动物的感觉,比人敏锐不知多少,尤其是狗,有天生的敏锐的感觉。

  这时,这头丹麦警犬,表现了如此的不安,是不是它已发现了什么呢?

  可是,在我的眼中看来,华丽的大客厅中,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

  那警员的神色,也有点异样,当我们向管家说明来意之际,那头丹麦警犬,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伏在地上,呜呜低吠着。

  那管家是认得我的,在听我说了来意之后,他道:"好的,老爷和太太,仍在医院中没有回来,但这件事,我还可以作主。"

  我道:"那么,请你带我们到古董间去。"

  管家点着头,转身向前走去,那警员用力拉着皮带,想将狗拉起来,可是那头高大的丹麦警犬,却仍然前腿屈着,后腿撑在地上,不肯起来,而且,它的低吠声,听来也显得非常凄厉。

  那警员大声呼喝着,双手一起用力,才勉强将那头警犬拉了起来。

  这种情形,连管家也看出有点不寻常,他问道:"怎么了?这狗有什么不对?"

  那警员道:"奇怪,这是一头最好的警犬,从来服从性都是第一的,怎么今晚会这样子?"

  我道:"是不是它已经觉出这屋子中,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那位管家显然十分迷信,我那样一问,脸色发青忙道:"卫先生,别吓人!"

  那警员皱着眉:"真奇怪,它或许闻到了什么特别的气味!"

  那头丹麦警犬被拉得站起来之后,谁都可以看出,它的神态极其紧张,那警员拉着它向前走着,愈是接近古董间,它紧张的神态便愈甚,等到管家打开了古董间的门,它全身的短毛都一起竖起,对着古董间之内,大声狂吠了起来。

  警犬的狂叫声,不但震耳,而且还十分急乱,吠之不已。那警员又和我互望了一眼,拉着警犬,进入了古董间。一进古董间,那警犬一面狂吠着,一面向着古董橱疾看病了过去。

  那一扑,来得极其突然,而且,十分意外,那头丹麦警犬至少有一百磅重,这向前突然一挣一扑的力道,自然也极大,那警员手中的皮带,一个握不住,竟然被它挣脱,带着皮带,疾扑而出。

  一看到身形那么高大的一头警犬,以如此劲疾之势,疾扑向古董橱,我也不禁大吃了一惊,那管家更是大声急叫了起来。

  因为古董橱中,还有许多古董陈列着,那头黑猫,只不过打碎了一对瓷瓶,而这时,看那头丹麦狼狗向前扑的情形,这古董橱中东西,至少要被它打碎一大半!

  那警员,在这一刹那间,也呆住了,因为这实在是始料不及的事情。

  而那头狗向前扑出去势子,实在太快,谁都没有法子阻得住它了!

  警犬是我带来的,要是闯了祝,我自然也脱不了干系,我手心捏着一把汗,只等听警犬扑上去,东西打烂的"乒乓"声了。

  可是,那头警犬,一扑到离古董橱只有尺许之际,便陡地伏了下来,狂吠着,紧接着,又一个转身,直扑到窗前。

  我记得,当那头大黑猫,在打碎了花瓶之后,自古董橱旁窜出来,也是窜到了窗台上,现在那头狗也从古董橱前,回扑到了窗台,由此可知,它的不安、它突如其来的行动和它的狂吠,全然是因为它闻到了那头老黑猫留下来的气味之故。

  一想到这里,我叫了一声:"拉到那头狗!"

  可是,随着我的叫声,那头丹麦狼狗突然又是一阵狂吠,自窗口反扑了过来,那警员立时赶过去,想将它阻住,可是狼狗用力一扑,竟将那警员扑倒在地,立时向门外奔了出去,去势快绝!

  那警员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立时跃起,和我一起,向外追去。

  我们才一出古董间,就听得屋后,男女仆人的一阵惊叫声,和乒乓有东西倒地的声音。等到我们追到后门一看,几个仆人神色惊惶,我忙问道:"那头狗呢?"

  一个男仆指着后墙,声音发着抖道:"跳……跳出去了,那么大的狗,一下子就跳出去了!"

  那警员连忙奔出了后门,后门外,是一条相当静僻的街道,那里还有那头高大的丹麦狼狗的影子?

  那警员急得连连顿足,管家也从后门口走了出来:"卫先生,对不起,我要关门了!"

  我倒并不怪那个管家,因为刚才,那丹麦狼狗,要是直扑向古董橱的话,这个祸闯得太大了。

  人点了点头,管家忙不迭将后门关上,我对那警员道:"我们用车子去追。"

  我们急急绕到了前门,上了车,一直向前驶着,可是驶出了几条街,仍然看不到那丹麦狼狗,而且,街道交岔,根本无从追踪了。

  我和那警员相视苦笑,试想,带着警犬来追踪,想找到那头大黑猫的去向,但是结果,却连警犬都丢了,这实在是狼狈之极。

  然而,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那头丹麦狼狗,一定是闻到了那头大黑猫的气味,,是以才一直跟踪下去的,只可惜我们连狗也找不到了!

  我皱着眉,问那警员:"这只狗,平时对猫的气味,也那么敏感?"

  那警员苦笑道:"没有,虽然敏感,但从来不像这次那样,我和它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从来也没有见过它像今天一样!"

  我道:"狗是不会无缘无故失常态的,照你看来,是为了什么?"

  那警员摇头道:"不知道。"

  我又道:"它才一进屋时,神态紧张,像是十分害怕,你拖也拖它不动,后来,怎么又突然挣脱了,向前猛扑了出去?"

  那警员叹了一声:"这一类狼狗,极其勇敢,就算面对着一只猛虎,它也敢搏斗,我想,它开始时并不是害怕,只是不肯轻敌!"

  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得到丝毫解决,反倒更甚!

  那头大黑猫,它和别的猫,有什么不同呢?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但是一定有所不同,那可以肯定。因为它仅仅有一些气味遗留下来,已经使那头优良的警犬大失常态。那头警犬,自然是知道这老猫有何异常之处的,可惜,警犬就算在,也不能告诉我们,何况它也不见了!

  我们又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那警员道:"算了,这头警犬受过良好的训练,它会自己回来,真对不起,要不要另外找一头来试试?"

  我叹了一声:"不必了!"

  那警员送我回家,他回到警局去。我刚进家中,神色不定,白素迎上来:"怎么了?"

  我将一切经过都对他说了一遍,白素静静地听着,等我讲完,她才道:"这种事,如果早两百年发生,那么,这头大黑猫,一定被认为是妖怪的化身,是成了精的妖怪!"

  我干笑了一下,道:"看来,那真的不是的猫,是猫精!"

  白素柔声地笑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却知道,她是在笑我,因为没有头绪,心情激愤,而丧失了理智,我自己想一想刚才所下的结论,也觉得好笑。

  白素道:"不能算!"

  自然不能算,这件事,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实在太多,怎么能算?

  首先,张老头是什么样的人?他每天不停地敲打,是在做什么?何以他第一次搬家,会留下了一副猫的内脏,他那只大箱子中,那只六角形的盘子,一半钉满了像钉子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那头大黑猫,何以如此怪异?何以会大失常态?

  一连串的问题,或许其中的一个,有了答案之后,其余的便会迎刃而解,但是,我却连其中的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虽然,整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好奇心极其强烈,要是能就此罢手的话,那么我以前,也遇不到那么多奇事了。

  白素也知道,劝我罢手是不可能的事,她望了我半晌,才道:"我能帮助你什么?"

  我苦笑着,摊了摊手:"连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着手,你能帮我什么?"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她用另一件事,将话题岔了开去。

  当天晚上,我睡得极其不安,做了许多杂乱而怪异的梦,以致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

  当我吃过饭,正在想着,用什么法子才可以找张老头时,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杰美的声音,他开门见山地道:"卫,要不要来看一看昨天的那头警犬?"

  我略怔了一怔,他的问题,问得很怪,我道:"哦,那头警犬回来了么?"

  杰美道:"不,有人在一条巷子中发现了它,我们将它弄回来的,它死了!"

  我又怔了一怔,那头高大的丹麦狗死了!我呆了极短的时间,才道:"死狗有什么好看的?"

  杰美道:"你来,或者你看到了死狗,会对它的死因发生兴趣的?"

  我急问道:"它是怎么死的?"

  杰美道:"我们还不能肯定,要等你来了,一起研究,才能决定!"

  我知道又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是以我说了一声"立刻就来",放下电话,就直赴警局。

  到了警局,杰美已等在门口,昨天的那警员也在,还有几个警官,我们略打了招呼,就向内走去,迎面却遇上了杰克上校,上校见到了我们,伸手用力拍我的肩头,道:"朋友,我不喜欢见到你,你一来,事情就来了!"

  我道:"上校,我并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看一头死狗的!"

  杰克上校一定以为我在故意骂他了,面色立时一沉,杰美忙解释道:"上校,有一头警犬死了,我们请卫先生一起来研究一下死因!"

  杰克上校略呆了一呆,才笑着走了开去。我们一直来到了化验室中,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冷藏库,昨天的那警员拉开了一个长柜,我向那冷藏柜中一看,也不禁呆住了!

  那是一头十分巨大的死狗,遍体是血,全身几乎已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全身都被抓破,抓痕又细又长,而且入肉极深,有的甚至抓裂到骨!

  那样细、长、深的抓痕,决不会是什么大的猛兽抓出来的,一看到那样的抓痕,就自然而然,使人联想到猫的利爪!

  我吸了一口气:"猫!"

  杰美点了点头:"是猫的爪,但是,一头九十七磅重、受过严格训练的警犬,有可能给一头猫抓死么?"

  我苦笑了一下,想起我第一次偷进张老头的住所之际,那头大黑猫自我身后突然偷袭的情形。当时,我出手反击,已经击中了猫身,但是猫爪划过,还是将我的衣袖抓裂了!

  我又想起那暴发户脸上的抓痕,只要移近半寸,只怕连他的眼球,都会被抓出来!

  我喃喃地道:"别的猫,或者不能,但是那头大黑猫却能。"

  杰美是听我说起过的那头大黑猫的,他道:"原来你以前说的,张老头的黑猫,是一只山猫!"

  山猫是一种十分凶狠的动物,尤其北美洲山猫,其凶猛的程度,几乎可以和豹相提并论,杰美这时,作那样的推测,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我却可以肯定,那头猫,不是山猫。

  山猫和猫的形态虽然相似,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没有全黑的山猫,但是我却可以分得出猫和山猫的不同之处。张老头的那只是猫,是一只大黑猫,而决计不是一头山猫。

  是以我立时道:"谁说那是一只山猫?"

  杰美指着那死狗:"如果不是山猫,你怎么解释这情形。"

  我只好叹了一声:"我无法解释,事实上这只猫实在太怪异了,如果不是为了那样,那我昨晚也不会连夜来找你,想找到这只猫了!"

  杰美皱着眉:"本珲,这件事和警方无关,但是这只猫这样凶恶,可能对市民有妨碍,我们要找到张老头才行!"

  我道:"那最好了,警方要找一个人,比我一个人去找容易多了,一有他的消息,希望你告诉我。"

  杰美点头道:"可以,其实,我看不出事情有什么神秘,那只猫,一定是一头凶狠的山猫。"

  我不和他争,现在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杰美没有见过那只猫。

  我默默无言,又向那只狗望了一眼,这头丹麦狼狗在临死之前,一定曾奋力博斗过,它昨晚一闻到那头大黑猫的气味,如此不安,可能已经感到将会遭到不幸,但是,它还是窜了出去。

  我抬起头来:"杰美,你至少有两件事可以做,第一,狗爪之中,可能有那头大猫的毛或皮肤在;第二,带其他的警犬,到发现狗中的地方去调查。"

  杰美望着我,他的神色十分疑惑,分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

  过了片刻,他才道:"你说那是一头普通的猫?"

  我大声道:"我只是说,那不是山猫,只是一头又肥又大的黑猫,它当然不普通,普通的猫,不能杀死一头丹麦狼狗,我自己也受过这头黑猫的袭击,如果不是我逃得快,我臂膀上的伤痕,只怕至今未愈。"

  杰美苦笑了一下,他忽然道:"这件事,我请你去代办,怎么样?"

  我呆了一呆,便反问道:"为什么?是为了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警方人员作正式调查,还是因为有什么别的原因?"

  杰美忙道:"当然是由于别的原因!"

  他略顿了一顿,不等我再发问,又道:"这件事,实在太神秘了,可是其间,又没有犯罪的意图,如果由警方来处理的话,连名堂都没有!"

  我听得他那样说,倒也很同情他的处境,我来回踱了几步,才点道:"好的,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你最好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你的上司杰克上校说一说,比较好些!"

  杰美道:"当然,你和上校也是老朋友了,他一定会同意由你来处理的,你需要什么帮助,只管说,我们会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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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老布大战老黑猫


  我本来已打定了主意,想向警方要几头警犬,但是这时却改变了主意。

  当然,我仍然要利用狗来找那头黑猫,因为事实证明,那头老黑猫的气味,极其强烈,狗可以找得到它,但是我却要更好的狗。

  所以我道:"不要帮助,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发现狗尸的地点是——"

  杰美将发现狗尸的地点告诉了我,我离开了警局,那时,我早已打定了主意,去找我的一个喜欢养狗的朋友,向他借一头狗。

  那个朋友承受了庞大的遗产,生活过得极其舒服,一生除了养狗之外,没有别的的嗜好,他的衣着,破旧得像是流浪汉,但是他手中所牵的狗,却全是举世闻名的好种,王公富豪也未必养得起。

  我和这位陈先生不算是太熟,只是见过几次,但是我却有把握向他借到一头最好的狗,因为如此喜欢狗,最受他欢迎的客人,一定是专为他的狗而去的人。

  我驾了十多分钟车,将车子停在一幢极大的花园洋房之前,那屋子有一个极大的花园,车子才停在铁门外,就听到花园中传来了一阵吠叫声,我觉得,一个人,能够长期在那样犬吠声不绝的环境中而甘之如饴的,神经方面,总不能说是太正常。

  我下了车,按门铃,四五头大狼狗,向铁门扑了过来,狂吠,前足搭在铁门上,人立着。

  我按了大约两分钟,我知道,这间大屋子中,只有他一个人住着,因为不论他出多少工钱,都没有仆人肯替他服务,所以我耐心等着。

  过了三五分钟,我才看到他走了出来,他向铁门走着,在他和身边,有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狗,在奔走跳跃,吠叫着打圈儿。

  他来到了铁门前,看到了我,我道:"想不到吧,我来看看你的狗。"

  一听说我是特意来看他的狗只,他高兴得立时咧开了口,大声呼喝着,那十几只狗,仍然在他的身边打着转,但是已不再乱吠,在铁门前的几只大狼狗,也退了开去。

  他打开铁门,让我走了进去,有几只比较小的狗,立时走了过来,在我脚边乱嗅,一头大狼狗,霍地扑了过来,前足搭在我的肩上,伸长了舌头。

  我忙叫道:"喂,叫你的宠物,别对我太亲热了!"

  他哈哈笑着,叱开了那头大狼狗,和我一起走进屋子去,在我们身边的狗,愈来愈多,少说也有三五十只了。我们进了屋子,狗也跟了进来,我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下:"老陈,我想向你借一只狗,要最凶恶善斗的。"

  他呆了一呆,笑道:"怎么样,可是受了邻居恶狗的欺负,想报仇?"

  我摇头道:"不是,受了一头猫的欺负。"

  老陈呆了一呆,忽然笑了起来:"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了?"

  我摇头道:"一点也不,老陈,这头猫,已经抓死了警方一头丹麦狼狗,那丹麦狼狗人立起来,比我还高——"

  我才讲到这里,老陈忽然惊叫了起来:"老汤,你说的是老汤?"

  我道:"是啊,你知道这头狗?"

  老陈不安地来回走着:"这头狗,是我送给警方的,怎么,它给一头猫抓死了,这……不可能吧,它勇敢凶猛得可以斗一头狮子!"

  我苦笑道:"不论它如何凶猛勇敢,它死在猫爪之下!"

  接着,我将经过的情形,向他约略说了一遍,那头死在猫爪之下的丹麦狗,原是他养的,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他会知道,应该有哪一头狗,才能够对付那只老黑猫。

  我在讲完之后,才道:"所以,我来向你借一只狗,能够对付那头猫的!"

  老陈又呆呆地想了片刻,才道:"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只有派老布出马了。"

  他所有的狗,是他最得意的,都叫"老"什么,我不知道"老布"是一头什么样的狗,但他是专家,他既然那么说了,老布自然是他这里最凶猛善斗的狗了。

  那就是说,老布纵使不是全世界最凶猛善斗的狗,也必然是全亚洲最善斗的狗了。

  我望着屋子中团团打转的那些狗:"那一头是老布?"

  老陈笑了起来:"老布不在这里,老布和那些狗不一样,你跟我来!"

  他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到了花园中,更多的狗聚了过来,奔跃着,吠叫着,我看到好几头高大凶猛得难以形容的狗,我总以为老布一定在其中了,谁知仍不然,老陈带着我,继续向前走着。

  我们走过了一列久已未经修剪的矮冬青树,说也奇怪,本来至少有几十头狗,跟着我们的,但是一到了那列冬青树前,那许多狗,十之八九,已经掉头奔了开去,只有三四只特别凶猛的,还在冬青树前,逡巡来往,可是也没有跟我们走进来。

  我心中暗自称奇,我们又走出了十来码,我根本看不到有什么特别勇猛的狗在,老陈忽然指着前面的一个土墩:"你看,老布正在休息!"

  我循他所指看去,不禁呆了一呆。

  老陈所指的,正是那个小土墩,而老陈指着,说那是老布的时候,我仍然以为那是一个小土墩,直到那"小土墩"忽然动了起来,我才看出,那是一头狗。

  这头狗,也不像是其他的狗一样,一见主人,就摇尾狂吠,它只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这时,我才看出它之所以不摇尾的原因,是因为它根本无尾可摇,它没有尾。它全身像是没有毛一样,只有士褐色的、打着叠起着皱的、粗糙的皮肤,身子粗而短,腿也是一样,头极大,脸上的皮,一层一层打着褶,口中发出一阵呜呜的低吠声,形状之惨,实在是无以复加!

  我不禁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陈像是被我踏了一脚一样。怪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这是老布,是全世界最美丽的狗、最勇敢的狗,它可以打得过一头野牛,这种美丽的纯种狗,世界上不会超过十只!"

  我忙道:"是,可是它的样子——"

  这是,老布正摇摇摆摆,看来很迟钝地在向前走来,我一面说,一面想伸手去摸摸它那全是打褶皱纹的头皮,可是老陈立时拉住了我的手:"别碰它,它的脾气差一点。"

  我知道老陈所谓"脾气差一点"的意思,是以我连忙缩回了手来。

  老陈走到一只箱子前,打开箱盖,取出了一根很粗的牛腿骨来,蹲下身,将骨伸向老布的狗口:"老布,表现你的牙力给客人看看!"老布低吠着,突然一张口,咬住了牛骨,只听得一阵"格格"的骨头碎裂声,那根比人手臂还粗的牛骨,在老布短得几乎看不见的牙齿之下,碎裂得像是鸡蛋壳一样!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好了,我相信它合格了,但是,它的脾气如果不好,我怎能带它出去办事?"

  老陈道:"那不要紧,第一,我会交代它很服从你;第二,你必须将它当作是你的朋友,老布的性格很特别,它决不喜欢人家呼来喝去,遇到了强敌,它也不会大惊小怪,它是真正的高手,有高手风范,和别的狗完全不同!"

  我听得老陈这样形容他的狗,几乎笑出声来,但是我总算忍住了没有笑。

  老陈示意我也蹲下身子来,这时,老布像是也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了,它掀着鼻子,像是在嗅着我。但是却并不接近我。

  老陈握着我的手臂,将我的手,放在它的头上,我接触到了它的皮肤,只觉得它短而密的毛,就像是钢刺一样地扎手。

  老布伏了下来,由我抚摸了两下,老陈道:"你应该有所表示了!"

  我呆了一呆,才一面抚摸着老布,一面道:"老布,你真是一头了不起的狗,多从来也未曾见过像你这样的狗,你刚才表现的牙力,真叫人惊叹!"

  我不能肯定老布听得懂我所讲的话,但是老布这时,却摆出一副很欣赏我对它夸奖的话的神态。据老陈的解释是,狗嗅觉极其灵敏,像老布这样的好狗尤甚,而一个人,心中念头转动的时候,会散发出各种不同的气味,害怕的时候、欢喜的时候、憎厌的时候以及诚恳或虚假的时候,都有不同的气味,狗可以分辨得出来,所以老布至少可以知道我夸奖它的那几句话是真正出自在我的衷心,所以它很高兴。

  这只是老陈的解释,由于他是一个对狗如此着迷的人,是以他的话,我也只好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但是老布却的确对我友善起来了。

  老陈接着又拍着它的头:"老布,他要请你去对付一个凶恶的敌人,你要尽力!"

  老布又低吠了几声,它的吠叫声,是从喉间发出来的,听来极其低沉。老陈道:"好了,你可以带它走了!"

  老布的颈际,并没有项圈,它的颈又粗又短,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能带它走,老陈看出了我的难处,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它和别的狗不同,它不要皮带,你走哪里,它会一直在你身边跟着,记住,它脾气还是不好,别让别人碰到它的身子,尤其是头部。

  我知道这绝不是泛泛的警告,是以我紧记在心中,老陈和我站了起来,一起向外走去。老布挪动身子,跟在后面,它的样子,看来有些迟钝。

  当我们和老布一起走出那一列冬青树之际,满园的犬吠声,突然一起静了下来,所有的狗,都留在原地,蹲伏着不动,如临大敌地望定了老布。而老布却若无其事,仍然蹒跚地跟着我们。

  老陈笑道:"老布初来的时候,有一头凶恶的狼狗相欺负它,它先是一动也不动,后来,当围旁边的狗愈来愈多的时候,它一张口,就咬断了那头狼狗的颈,从此之后,情形就像现在那样了!"

  我看了看花园中群狗的情形,也无法不相信老陈的话。

  我们一直来到了花园的门口,我才道:"老陈,老布要去对付的那头猫,十分古怪,要是老布有了什么不测,那怎么办?"

  老陈怒道:"胡说,老布打得过一头饥饿的老虎!"

  我摇头道:"万一呢?"

  老陈道:"那也不关你事,我会再去找一头比老布更好的狗——"

  他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便摇着头:"实在没有比它更好的狗了!"

  他蹲下来,在老布粗糙的头上,拍打着,现出一副满足的神情来。我心中在想,如果他看到了那头丹麦狼狗惨死的情形,他或者就不肯将老布借给我了!

  但是,我只是想着,并没有说出来,因为看来,老布确然是一头非同凡响的狗,何况它要去对付的猫,不论多么凶恶,总只是一头猫。

  我也趁机拍着老布的头,好使老布对我亲热些,然后,我走出门外,老布跟在我的身边,知道它已由主人借给我了。

  我先打开了一边车门,不等我催促,老布已经跳进了车子,坐在驾驶位的旁边。

  别看老布在行动之际,好像很迟缓,但是它这一跃,却是快得出奇,我对它的信心大增,上了车,直向那头丹麦狗尸体被发现的地址驶去。

  那是一条巷子,巷子的一边,是一列仓库的房子,另一边,是一幅空地,有木板围着,空地中堆了不少旧机器和废车身,巷子中也堆了不少杂物,车子根本无法驶进去,所以我在巷口停了车。

  我下车,老布也跟着下了车,它仍然靠在我的身边,我知道狗尸是在巷子的尽头处发现的,是以我向巷子中走去,一面注意着老布的神态。在刚一下车的时候,老布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才一走进巷子几步,老布忽然蹲了下来,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不见它跟上来,就停下来等他。

  当我转过头去看它时,发现老布的形体整个变了!

  老布身上的皮,粗糙而打着叠,本来松松地挂在身上,看起来样子很奇怪。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全身的皮都光滑无比,那情形,就好像是它的身中忽然充进了一股气。

  它站着,身子看来大了许多,神态更是威猛,连我看了,心中也不禁骇然,因为狗不论如何善解人意,总不过是一头畜牲。

  虽然他的主人曾要它服从我,可是如果万一它对我攻击起来,要我赤手空拳,对付一头神态如此猛恶的恶狗,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是以,我不由自主,向围隔空地的木板靠了一靠,准备万一老布向我扑过来时,可以赵过木板,向空地上逃走,那比在巷子中好得多了。

  可是,当我靠着木板站定之后,我立即发现老布的神态,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威猛,目的并不在我的身上,而在巷子的前端,因为它的一双眼睛,直视着巷子的尽头,我循着它的视线向前望去,巷子的尽头,除了堆着几个木箱之外,却又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老布开始行动了,它开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老布的腿,本来就短得可以,这时它在向前走去的时候,每跨出一步之后,四腿并不伸直,是以看来,像是肚子贴着地一样。

  但是它那种全神戒备向前走出的形态,却是极其威武的,就像是武侠小说中形容高手的动作经常所用的"相停岳峙"一语。当它在向前走的时候,它看来不像是一头狗,而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狮子。

  我等它在我身边走过,就跟在它的后面。

  幸而这时,巷子中一个人也没有,不然,见到一狗一人,这样如临大敌地向前走着,一定会大惊小怪。

  老布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形态,走到了离巷子尽头的那些木箱,约有七八码处,才停了下来。它一停下,就发出了一阵惊人的吠声。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布的吠叫声,它的吠叫声如此之响亮,而且这样突然,令得我吓了一大跳,在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制止住它吠叫之际,它的整个身已经弹了起来,以极高的速度,向前扑去。

  它扑出的目标,显然是那些大木箱,相隔还有七八码左右,一扑就到,吠声也更急。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大木箱中,一声猫叫,也扑出了一只大黑猫来。

  老布的动作快,那只大黑猫的动作更快,以致我根本无法看清老布和大黑猫,交手的"第一招"是如何的情形。

  但是,在猫叫和犬吠声交杂中,第一个回合,显然是老布吃了亏。

  因为我看到大黑猫一个翻滚,向外滚出开去,老布的背脊上已多了一道血痕,那大黑猫的猫爪是如此之锐利,一爪划过,在老布粗糙的皮上,抓出了一道一尺来长、足有半寸深的抓痕。

  可是老布却像是全然未觉一样,大黑猫才一滚开来,老布立时一个转身,立即向前扑出,而且,张开口向猫就咬。老布的口是真正的血盆大口,我真有点奇怪何以老布的颚骨所以作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张开,大黑猫的利爪又抓出,可是老布的一口,已经咬了下去。

  眼看那头大黑猫,这次非吃亏不可了,我看,它的一条腿,非被老布一口咬了下来不可,但是大黑猫就在那一刹那间,一个打滚,在老布的头前,滚了过去,利爪过处,老布的脸上又着了一下重的,鲜血沥在墙上。

  这一下,老布也似乎沉不住气了,一扬前爪,"拍"地一声,一爪击在老猫的身上,击得猫儿又打了一个滚,发出了一下极难听的叫声。

  而老布虽然身上已有了两处伤痕,它的动作只有更快,它趁热疾扑而上,黑猫正在翻滚,已被老布直扑了上去,黑猫翻过身来,猫爪向老布的腹际乱划,只见老布的腹际,血如泉涌。

  可是老布却也在这时,咬住了黑猫的头。

  老布是世界上最好的狗,这一点,我直到这时候,才算是体会了出来。

  在那样的情形下,老布咬住了猫头,它却并不是一口就将猫头咬了下来,而是微抬起头,向我望来,要知道,这时,猫抓仍在老布的腹际乱抓,看来老布要被它的利爪将肚子剖开来了!

  我急忙奔了过去,黑猫的头全在老布的口中,颈在外面,我一把用力抓住了黑猫的颈皮,老布立时松了口,我将那只大黑猫,提了起来。

  大黑猫再凶,颈际的皮被我紧紧抓住,它的利爪,也抓不到我的身上,只见它四爪箕张着,锐利的猫爪,闪闪生光。

  老布发出一阵低吠声,居然又向前走了几步,淌了一地血,才陡地倒了下来。

  这时,我不禁慌了手脚,老布如果得不到抢救,一定会流血过多而死,也直到它倒了下来,我才看出它腹际的伤痕有多么深、多么可怕。

  幸而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两个人,从巷子的口中经过,我立时大声叫了起来。那两个人听到我的叫喊声,奔了时来。

  我一手仍然紧紧地抓着那头大黑猫的颈皮,大黑猫发出可怕的叫声,挣扎着,力道十分大,我要尽全力,才不致给它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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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化验中截猫尾的结果


  那两个人奔到我面前,看到这等情形,呆了一呆,他们实在是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我大喝道:"别呆着,快打电话叫救伤车来!"

  那两人又是一呆:"先生,你受了伤?"

  我喘着气:"不是我,是这头狗!"

  我伸手指着地上的老布,老布不像是躺在地上,简直是淌在一大泊鲜血之中。

  那两个人搔着头,我心中虽然急得无可形容,但是也知道事情有点不怎么妥当了,救伤车是救人的,就算救伤车来了,见到受伤的是一条狗,也必然不顾而去,说不定还要告我乱召救伤车之罪。

  可是,怎么办呢?老布必须立即得到急救,它决不能再拖延多久了,而我又要制住那头黑猫,绝不能再让它逃走,我喘着气,急得一身是汗:"你们会开车?我的车子就在巷口。"

  那两个人一起点头。

  我忙道:"那么,请你们抱起这头狗来,我送它到医院去,我给你们每人一千元报酬,这头狗,是世界上最好的狗。"

  那两个人立即答应了一声,一个还脱下了外衣,扯成了布条,先将老布的身子扎了起来,才抱着它,向巷口走去,一路滴着血。

  到了车旁,我取出了车匙,叫两人中的一个打开了行李箱,我准备将那头大黑猫,锁在行李箱中。

  我抓住了那头黑猫的颈际,一个人帮我托起了行李箱盖业,那头大黑猫在不断挣扎着,我是领教过它动作之敏捷的,是以,当行李箱打开之后,我不禁踌躇了起来,我是不是可以将黑猫放进去,而从容合上行李箱盖,将它困在里面呢?

  当然,我的动作可以快到半秒钟就完成,但是,只要有半秒钟的空隙,那头黑猫就可能逃走了。

  我在车子旁呆了几秒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那两个人反倒着急了起来,其中的一个催着我:"喂,你发什么呆?那狗要死了。"

  我忙道:"我在考虑如何将这只猫关进行李箱去!"

  站在我身边的那人道:"你怕它逃走?将它抛进去,不就可以了?"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采取妥善的办法,自然也没有时间,去向那人解释这只老黑猫是如何异乎寻常,因为这时,与多一分钟的躯搁,就可能影响老布的性命。

  我先扬起手臂,将那头黑猫高高提了起来,那猫一定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所以它在被我提高的时候,发出可怕的嗥叫声来。

  那种声音,实在不应该由一头猫的口中发出来的,是以在我身边的那人,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我左手抓定了行李箱的盖,高举起来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摔,五指松开。

  老黑猫被我结结实实地摔在行李箱中,而我的右手,也立时向下一沉,"砰"地一声,行李箱盖盖上了,我双手的动作,配合得十分之好,相差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但是,我还是对那只黑猫估计太低了。

  行李箱盖\"砰"地盖上之前的一刹那,黑猫一面发出可怕的声音,一面已经向外窜了出去。我一看到这种情形,连忙后退,同时也将我身边的那人拉了开去。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要是被大黑猫迎面扑中的话,那就非步老布的后尘不可。

  我拉着那人疾退出了两步,只听得一阵可怕的嗥叫声和抓搔声,黑猫仍然在行李箱上。我看到在它的利爪过处,车身上的喷漆,一条一条,被抓了下来,黑猫全身毛耸起,眼张得老大,那情形真是可怕极了。

  在开始的时候,我还弄不清那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那头黑猫恨极了我,要作势向我扑过来对付我,是以又后退了几步。

  然而,我立即看清楚了,黑猫并不是不想走,而它不能走,因为我的动作快,它虽然及时向外窜来,但是还差了那么一点:它的尾巴,夹在行李箱盖之下了!

  这时,它正在竭力挣扎着,它的利爪,抓在车身上,发出极其可怕的声音来。

  当我看清了这样的情形之后,我不禁呆住了!

  我该怎么办?我不能任由它的尾巴夹在行李箱盖之下而驾车走,我也没有法子再打开行李箱盖来,因为一打开箱盖,它一定逃走!

  我呆了约莫半分钟,已坐在司机位上的那人,又大声催促着。

  我一横心:"我们走!"

  我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进车厢,在那一刹那间,我的决定是:先将老布送到兽医院去再说!

  就在我们两人相继进入车子之际,车子发动,也就在那时,黑猫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令我毕生难忘的惨叫声,带着一蓬鲜血,直窜了起来。

  我转过头去,鲜血沥在车后窗的玻璃上,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得狠清楚,黑猫自车身上,越过了围住空地的木板,窜进了空地之中。

  它的尾巴,断了大半截,断尾仍然夹在行李箱盖之下,那一大蓬鲜血,是它挣断了尾巴的时候冒出来的。

  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啼笑皆非!

  费了那么大的劲,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捉到这头老猫,从老猫的身上,再引出它的主人张老头来,来解释那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现在,闹得老布受了重伤,我却仍然未曾得到那头猫。

  如果勉强要说我有收获的话,那么,我的收获,就是压在行李箱盖下的那截猫尾。

  我苦笑着,时间不允许我再去捉那头猫了,老布等着急救。

  而事实上,就算我有足够时间的话,我也没有可能捉得到它了!

  我只好吩咐道:"快到兽医院去!"

  车子由那两人中的一个驾驶,车厢中也全是血,那是老布的血,我的脑中,乱到了极点,我曾经对付过许多形形式式极难对付的人和事,我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为止,最叫我头痛、感到难以对付的,就是这头又大又肥又老又黑的怪猫。

  车子到了兽医院,老布被抬了进去,我给了那两个人酬金,他们欢天喜地地离去,我和兽医谈了几句,又来到兽医院之外,打开了行李箱盖。

  行李箱盖一打开,半截猫尾,跌进了行李箱中。我拎着尾尖,将那半截猫尾提了起来,苦笑了一下。

  要扯断一截那样粗的尾巴,连皮带骨,决不是寻常的事,我真怀疑一只猫是不是有那么大的力量和勇气,来扯断自己的尾。

  但是无论如何,这只猫做到了!

  我呆了片刻,顺手拿起行李箱中的一块胶片,将那段猫尾包了起来。

  在那时候,我真还未曾想到,这半截猫尾有什么用处,能给我什么帮助。

  但是我还是将之包了起来,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收获了。然后,我又回到兽医院,先洗净了我手上的血,才去看老布。兽医已经替老布缝好了伤口,老布躺在一张床上,一动也不动,我走到它的身边,它只是微微睁开眼,我问兽医道:"它能活么?"兽医道:"如果人伤得那么重,肯定不能活了;但是狗可能活着,动物的生命力,大都比人强得多,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肯定,至少要过三天,才能断言。"

  兽医望着我,望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他脸上现出极度疑惑的神色来,道:"这是一头极好的战斗狗,是什么东西,令它伤成那样的?它好像和一头黑豹打过架。"

  我苦笑道:"它和一只黑猫打过架。"

  兽医呆了一呆,看他的神情,多半以为我是神经病,所以他没有再和我说下去,又拿起注射器来,替老布注射着,我转过身,打了一个电话给老陈,告诉他老布在兽医院,伤得很重。

  老布受伤的消息,给予老陈以极大的震动,在电话中听来,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他道:"我就来,告诉我,它怎么样了?"

  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老布,我只好苦笑道:"我只能告诉你,它还有没有死!"

  老陈一定是放下电话之后,立即赶来的,他的车子还可能是闯了不知多少红灯,因为十分钟之后,他就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

  那时,老布连眼也不睁开来,我以为老布已经死了,还好兽医解释得快,说他才替老布注射了麻醉剂,使他昏迷过去,以减少痛苦,要不然,老陈真可能嚎啕大哭。

  我向老陈表示我的歉意,令老布受了得伤,但是老陈根本没有听到,他只是在向兽医发出一连串的问题。老陈是养狗的专家,对于医治护理伤狗的知识十分丰富,问的问题,也很中肯。

  我和他说不几句,他就挥手道:"你管你的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我叹了一声,知道我再留在这里,也是没有用的事。是以我走了出来,上了车子,呆坐了片刻,才驾着车离去,我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所以,在半小时之后,我竟发觉自己,一直只是漫无目的地驾着车,在马路上打着转!

  我勉力定了定神,才想起在车子的行李箱里,还有着一截猫尾巴在。

  这只大黑猫,既然如此怪异,我有了它的一截断尾,或许可以化验出什么来。警方有着完善的化验室,我自然要去找一找杰美。

  我驾车直驱警局,找到了杰美,和他一起来到化验室,当然,我拿着那截猫尾。化验室主任看到那截猫尾,便皱起眉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杰美望着我,我只好道:"我想知道,这只猫,和别的猫是不是有所不同?"

  主任的声音尖了起来:"你在和我开玩笑,猫就是猫,有什么不同?"

  我只好陪着笑,因为我的要求,对一个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化验室主持人而言,的确是有点想入非非的。

  我支吾着道:"或许可以查出一点什么来,例如这只猫的种类、它的年纪,等等。"

  主任老大不愿意地叫来了一个助手,吩咐助手去主持化验,就转身走了开去。我和杰美两人,自化验室中,走了出来。

  杰美以一种十分诚恳的态度,拍了拍我的肩头:"卫斯理,这件事,我看算了吧!"

  我瞪着眼:"算了,什么意思!"

  杰美道:"我的意思是,别再追样下去了,你也不致于空闲到完全没有事情做,何必为一头猫去烦个不体?"

  我呆了片刻,才正色道:"杰美,你完全弄错了,站在一个警员的立场而言,这件事,的确没有再发展下去的必要了!"

  杰美笑着:"在你的立场,又有何不同?"

  我道:"当然不同,在我而言,这件事,还才开始,我刚捉摸到这件神秘莫测的事的一点边缘,你就叫我放弃,那怎么可能?"

  杰美摊着手:"好了,你是一个神秘事件的探索者,正如你所说,警方对这件事,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化验一截猫尾,在警方的工作而言,可以说,已到了荒唐的顶点。"

  我明白了态美的意思,心中不免很生气:"我知道了,自此之后,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们,事实上,本市有好几家私人化验所,设备不比这里差,既然你认为这件事荒唐,我去将猫尾回来。"

  杰美看到我板起了脸说话,显然生气了了,他忙陪笑道:"那也不必了,何必如此认真。"

  我冷笑道:"这半截猫尾,是我唯一的收获,我不想被人随便搁置一旁,作不负责任的处理,我要详尽的报告,对不起,我一定要拿回来!"

  看到我这样坚持,杰美也乐得推卸责任,他考虑了片刻,才道:"也好,由得你。"

  他转身走进去,将那半截猫尾取了出来。我心中生气,也不和杰美道别,迳自上了车,到了另一家私人的化验所。

  那化验所的人员,看到了我提着半截猫尾来,要求作最详尽的化验,也不禁觉得奇怪,但是他们的态度却比警方化验所人员好得多,接受了我的要求,并且答应尽快将结果告诉我。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我真可以说是苦不堪言。因为老陈坚持要在兽医院中,日夜不离,陪着老布,照顾他所养的那一大狗的任务,便落在我的身上。

  老布的受伤,是因我而起的,这桩任务虽然讨厌,但是我却也义无反顾。

  一直到第三天,老陈才回来了,他神情憔悴,但是情神倒还好,因为老布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我回到家中,足足沐浴了大半小时,才倦极而卧,才朦朦胧胧醒来,白素正站在我的身边:"那家化验所的负责人,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我看你睡得沉,没有叫醒你。"

  一听得那样的话,我倦意立时消除,一翻身坐了起来,白素己替我接通了电话。

  我拿过电话听筒来,劈头第一句就问道:"有什么特别的结果?"

  那负责人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并没有立时回答我的问题,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道:"我们已证明,那是一头埃及猫,不过,你最好来一次。"

  我追问:"有什么特别?"

  那负责人坚持道:"电话中很难说得明白,你最好来一次,我们还要给你看些东西。"

  我心中十分疑惑,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是那一定是极其古怪的事,可以说是没有疑问的了,而希望有不同寻常的发现,那正是我的目的,是以我放下电话,立即动身。

  我被化验所的负责人引进了化验室,负责人对我道:"我们以前,也作过不少动物的化验,大多数是狗,你知道,动物的年龄,可以从它骨骼的生长状况之中,得到结论的。"

  我点头道:"我知道。"

  负责人带我到一张台前,台上有一具显微镜,他着亮了灯:"请你看一看。"

  我俯首去看那具显微镜,看到了一片灰白色的、有许多孔洞、结构很奇特的东西。一面看,我一面问道:"这是什么?"

  负责人道:"这是一头狗的骨骼的钙组织切片,这头狗的年龄,是十七岁,骨路的钙化,到了相当紧密的程度,没有比较,或者你还不容易明白的。"

  负责人换了一个切片:"这是十岁的狗。"

  我继续看看,一眼就看出了它们之间的不同,钙组织的紧密和松有着显着的分别。

  我道:"你想叫我明白什么?"

  负责人又替我换了切片:"请看!"

  我再凑眼去看,看到的仍是一片灰白,我知道,那仍然是动物骨骼钙组织的切片,可是,那灰白的一片,其间却一点空隙也没有。

  非但没有一点空隙,而且,组织重叠,一层盖着一层,紧密无比。

  我道:"这一定是年纪很大的动物了!"

  负责人望着我:"这就是你拿来的那半截猫尾的骨骼钙组织切片。"

  我呆了一呆,感到很兴奋,总算有了多少发现了,我问道:"那么,这猫有几多岁?"

  负责人的脸上现出十分古怪的神色来,他先苦笑了一下,才道:"两天前我已经发现了这切片与众不同之处,我曾请教过另外几位专家——"

  我感到很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这头猫,究竟多老了?"

  负责人挥了挥手:"你听我讲下去,其中一位专家,藏有一片鹰嘴龟的骨骼钙组织切片标本,那头鹰嘴龟,是现时所知世界上寿命最长的生物,被证明已经活了四百二十年的。"

  这时,我倒反而不再催他了,因为我听到了"四百二十年"这个数字,我呆住了。

  从他的口气听来,似乎这头黑猫,和活了四百二十年的鹰嘴龟差不多,这实在是不可能的。

  然而,我还是想错了!

  负责人的笑容更苦涩,他继续道:"可是,和猫尾骨的切片相比较,证明这只猫活着的时间更长,至少超过四倍以上。"

  我张大了口,那负责人同样也以这种古怪的神情,望定了我。

  过了好半晌,我才道:"先生,你不是想告诉我,这只猫,已超过了一千岁了吧?"

  负责人有点无呆奈何道:"一千岁,这是最保守的估计。卫先生,如果不是靠估计,撇开了我们所有原来知道的知识不论,单就骨骼钙组织切片的比较,那黑猫已经超过了三千岁了。"

  我嚷叫了起来:"太荒诞了,那不可能!"

  负责人摇着头:"可是,这是最科学的鉴别动物生活年龄的方法,动物只要活着,骨骸的钙化,就在不断进行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因为在那刹那间,我有点站立不稳之感。

  我早已看出那头黑猫,又肥又大,是一头老猫了,但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无法想到它竟老到三千多岁。而且,化验室负责人说"超过三千岁",正确的数字,他不能肯定。人类的文明记载,才多少年?说长一点,算是四千年吧,那么,这头黑猫难道老得和人类的文明一样,它竟是那样的一头老猫!

  我坐定了之后:"所长,那不可能。"

  所长摊开了手:"这也正是我的结论:那不可能。然而,我又无法推翻观察所得,所以我要请人你来,和你当面说说。"

  我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过了好一会,我才又道:"其它还有什么发现?"

  所长道:"其它的发现很平常,证明那是一头埃及猫,猫正是由埃及发源的。"

  我站了起来,有这样的发现之后,我更要去找这头大黑猫和张老头了。

  我真怀疑,张老头养这头猫,不知是不是知道这头猫已经老得有三千多岁了?

  我走向化验所的门口,所长送我出来:"那半截猫尾,你是要带回去,还是——"

  我道;"暂时留在你们这里好了!"

  所长忙道:"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看看这一头猫,这实在不可能。"

  我已经在向外走去了,可是突然间我想起来:"所长,你说你曾邀请专家来研究过,他们的意见怎样,请你说一说。"

  所长道:"有几位专家说,这只猫一定患过病,或是由于内泌不正常,所以形成了骨骸钙组织的异常变化,我觉得这是最合理的假定了。"

  我呆了半晌,任何猫,即使是一头凶恶得如同那头大黑猫一样的猫,也决计不可能有三千岁那样长寿。事实上,除了某些植物之外,根本没有如此长命的生物。那么,看来,所长所转达的专家们的意见,才是合理的解释。

  然而,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眼前又出现那只大黑猫的那一对眼睛来,如此光芒隐射、如此深邃,那看来,不像是一对猫的眼睛,倒像是什么有着极其深远的智慧的生物一样,这对眼睛,使人有它比聪明的人类更聪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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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妖猫的报复


  我脑中的思绪很乱则以我在不由自主地摇着头。

  所长又重提刚才的话:"如果你有那头猫,我想详细检查一下。"

  我问道:"你还想发现什么?"

  所长略想了一想:"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位专家的准则,听来好像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但是事实上也有它不合理之处!"

  我望着他,老实说,我的心中,反倒愿意那位专家的解释正确。我曾给不少怪异的事弄得心神不定,但是从来也未曾像这一次一样,给一头猫弄得这样颠倒过,我实在不想再提起任何有关那只猫的事了,所以我宁愿它是一只普通的老猫,只不过是有某些不正常,是以才形成了它骨骼钙组织的异常变化。

  可是,所长却又说那不合理!

  我望着所长,并没有出声,所长接着又道:"你知道,任何生物,都有生长的极限,简单地说,一头猫,如果它的骨骨钙组织已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它早就无法活下去了。"

  我略怔了一怔:"可是这头猫,却是活生生的!"

  所长皱起了眉:"所以我才要看看这只猫,卫斯理,用人的情形来作譬喻,这种情形,就像是有'灵魂'顶着一个早已死亡的僵尸复活了!"

  听得所长那么说法,我不禁苦笑了起来。

  事情愈来愈荒诞了,我呆了好一会,才道:"你为什么不说有'灵魂'借用了那只猫的身体呢?"

  所长像是自己也知道这种假设太不可思议了,是以他也自嘲地笑了起来:"借尸还魂的事,究竟不怎么可靠,而且,人的尸体有机会被保存几千年,猫的尸体有什么机会,被保存几千年?"

  我思绪本就已经够乱的了,再给所长提出了"借尸还魂"这个问题来,我更是茫然摸不着一点头绪。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莫名其妙地变得暴躁起来,大声道:"太荒谬了,根本不可能有借尸还魂的事!"

  所长睁大了眼,奇怪地望着我:"咦,我一直认为你是想像力极丰富的人,你一直说,宇宙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所谓不可能,是人类的知识还未发展到这一地步,是自我掩饰的词令。为什么你今天忽然改变了想法?"

  我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好苦笑着,拍着他的肩头:"请原谅我,因为我实在给这头猫弄得头昏脑胀,不想它再出什么新的花样了!"

  所长摇着头:"不要紧,我也不过随便说说。"

  我叹了一声:"我一定会尽力去找那头猫,和它的主人,找到之后我通知你。"

  所长高兴地答应着,送我出来。

  到了外面,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了马路上的那么多行人,才肯定我自己仍然是在我所熟悉、生长的世界之中。

  我一定要找到那头猫,要在一个大城市中找到一头猫,那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要找一个人的话,那就容易得多了,所以我下定决心,我要找到张老头。

  那头猫是张老头养的,张老头甚至经常带着它外出(古董店老板说的),那么,张老头对这只猫一定极其熟悉,我想,如果找到了张老头,事情一定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不会像现在那样一片迷雾了。

  但是,要找张老头的话,该如何着手呢?

  我一面走,一面在想着,终于决定了去找古董店的老板。

  当我见到了古董店老板之际,他对那一对被猫打碎了的花瓶,不住欷嘘,并且告诉我,那暴发户也去找过他,希望再找一对同样的花瓶。

  这正合我的来意,我怂恿他登一个广告,表示希望和那位出让花瓶的张先生见面,我替他拟了这则广告,广告的文字,暗示着这对花瓶的卖主,如果和古董店老板再见面的话,可以有意想不到的额外的好处。

  人总是贪心的,我想,张老头在看到这则广告之后,或者会出现和古董店老板联络。

  我除了这样做之外,似乎已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了。

  本来,我也想到过,那头黑猫自己扯断了尾,血淋淋地逃走,或者张老头会带它到医兽院去,我似乎应该到全市的兽医院去调查一下。

  但是,我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如果张老头曾带猫求医,一定早已去过了。二则,我认为那头猫既然如此异乎寻常,那么,张老头十之八九,不会带它去求医的。

  我回到了家中,每天都等古董店老板来通知我张老头出现的消息。可是一连等了七八天,都是音讯杳然。

  白素看到我有点神魂颠倒,不住地劝我放弃这件事。事实上,张老头要是不出现的话,我想不放弃,也不可能了。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是在离开我和化验所所长谈话的十天之后,那一天,我们夜归,我和白素由一位朋友的车子送回来。

  为了不过分麻烦人家,车子停在街口,我们走回家,当然要走的距离不会太长,大约是两百码左右。

  那时,是凌晨三时,街上静得出奇,我才走了十来步,就停了下来,十分惑疑地问:"你觉得么?"

  白素呆了一呆:"觉得什么?"

  我有点紧张地道:"好像有人躲在黑暗中望着我们!"

  一个敏感的人,是时时会有这种感觉的,我是一个敏感的人,白素也是。这时,我看白素的神情,显然她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那是一种十分微妙、很难形容的事。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实际上,还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见黑暗之中有什么眼睛的光芒,但是却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感觉,使得人感到极度的不舒服。

  白素和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我低声道:"小心,可能会有人向我们袭击。"

  白素缓缓吸了一口气:"那么静,要是有什么人向我们袭击的话,一定会有声响发出来的。"

  我们一面说,一面仍然在向前走着,已经可以看到家门了,我又低声道:"未必,或许当我们听到什么声音时,已经迟了!"

  愈是接近家门口,那种被人在暗中监视着的感觉愈甚,可是四周仍是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有。我和白素都感到十分紧张,我们终于到了门口,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取出了钥匙来。

  就在我要将钥匙插进锁孔之际,忽然听到白素叫道:"小心!"

  那真是不到百份之一秒之间发生的事,白素才一叫,我便觉出,半空之中,有一团东西,向着我的头顶,直扑了下来。

  而也就在那一刹那间,白素一面叫,一面已然疾扬起她的手袋来。

  那团自我头上扑下来的黑影,来热快到了极点,但是白素的动作也很快,"拍"地一声,手袋扬起,正打在那团东西上。

  那团东西,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叫声,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我陡地想起,自半空之中向我真诚下来的,正是那头老黑猫!

  也就在那一下难听之极的猫叫声中,我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我已看清了那头猫,它那双暗绿的眼睛,闪着一种妖光。

  白素的手袋击中了它,但是它的身在半空中翻腾着,利爪还是在我的肩头上疾抓了一下,使我感到了一阵剧痛,我立时飞起一脚,正踢在它的身上,它再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又滚了开去。

  等到我和白素一起赶过去追它时,它早已跑得踪影不见了。

  这一切,加起来,只怕还不到十秒钟,我感到肩头疼痛,白素也惊叫了起来:"你被它抓中了!"

  我低头看去,肩头上的衣服全碎了,血在沁出来,我吸了一口气:"快进去!"

  白素急急开门,我已将上衣和衬衫,一起脱了下来,肩头上的伤痕,约有四寸长,还好,入肉不是太深,但是也够痛的了。

  进了屋子,白素替我用消毒水洗着伤口,又扎了起来:"这猫……我看你要到医院去。"

  白素在那样说的时候,满面皆是愁容。

  而我的心中,也觉得不是味道到了极点,我曾和许多世界上第一流的搏击专家动手,而了无损伤,可是现在地叫猫抓了一下,那自然不是滋味之极了。可是看到白素那样着急,我只好装着轻松一些:"到医院去?不致那么严重吧!"

  白素却坚持道:"一定要去!"

  我也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那只猫,分明是有备而来,向我来报断尾之仇的,虽然,从来也没有猫爪上有毒的记载,可是那是一头异乎寻常的怪猫,谁知道它的爪上有些什么?

  为了安全计,我的确应该到医院去,接受一些预防注射,是以我点了点头。

  我们立即离开了家,在车中,我仍然努力在开解白素,我笑道:"这倒是一篇很好的神秘小说的题材,这篇神秘小说,就叫着'妖猫复仇记'好了!"

  白素一面驾着车,一面瞪了我一眼:"别不将这只猫当作一回事,它既然能找到你,一定不肯就将你抓一下就算了!"

  我笑了起来:"是么?它还想怎样,难道想将我抓死?"

  白素皱起了眉不说话。

  这时,我自然没有把白素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不论怎样,我的"敌人"只不过是一头猫,要是我连一头猫也斗不过的话,那还像话么?

  所以,当时我只觉得好笑。

  但是,当我从医院中回来之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在医院中,我接受了几种注射,医生又替我包扎了伤口,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天已亮了。

  还未打开家门,我就首先发现,有一块玻璃碎了,而一推开家门,看到客厅中的情形,我和白素两人都呆住了!

  我立时发出了一下怒吼声——这是任何人看到了自己的家遭到这样卑鄙而彻底的破坏之后,所必然产生的一种反应。

  我双手紧紧地捏着拳,直捏得指节"格格"作响,白素则只是木然站着。过了好一会,白素才首先打破沉默:"我早知道它会再来的!"

  我在那一刹那间,有天旋地转之感,客厅中的破坏,是如此之甚,所有可以撕开的东西,都被撕成一条条,桌布、皮沙发的面、窗帘,都变成了布条,甚至连地毯也被撕裂了。

  墙上挂着的字画,全成了碎片,有很多,好像还曾被放在口中咀嚼过。

  所有可以打得碎的东西,都打成了粉碎,甚至一张大理石面的小圆桌,上面也全是一条一条的抓痕,石屑散落在桌面和地上。

  如果说这样的破坏是一头猫所造成的,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一件事。

  但是,那的而且确是一头猫所造成的!

  是猫的利爪,将一切撕成了碎片,是猫打碎了一切可以打碎的东西。自然,那不是一头普通的猫,就是曾被我捉住过、弄断了它尾巴的那头妖猫!

  我和白素互望着,我们的心中,都有说出来的气愤,家中的一切陈设家私,全是我们心爱的,我们的家,是一个温馨可爱的家,但是现在,一切全被破坏了,最令我们气愤的是,对方只是一头猫,就算你捉到了它,将它打死了,又怎么样?它只不过是一头猫!

  我们慢慢地向前走去,到了楼梯口,白素身子忽然微微发起抖来:"楼上不知怎么样了?"

  我陡然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发疯一样地向上,冲了上去。还好,楼上的一切,没有损坏,我打开了几间房门,房间内的一切,也未曾损坏。我和自素,一夜未睡,都已经相当疲倦了,但是我们都没有休息,我们要收拾客饭厅中被毁坏的一切。等到将一切被弄坏了的东西都搬弄了出去之后,我们的屋子,看来就像是要搬家一样,几乎什么也没有了。

  到了中午时分,胡乱吃了一些东西,我们上楼,在书房中,面对面坐了下来。

  白素喃喃地道:"我早知道它会再来?!"

  一听到白素重复那句话,我突然站了起来:"它还会再来!"

  白素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我道:"看,我使它断了尾巴,它来报仇,是不是?"

  一头猫来向人寻仇,这事情听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是实际上,那猫的确是来报仇的,是以白素在呆一呆之后,点了点头。

  我指着自己的肩头(它还在隐隐作痛),道:"现在它的报仇并没有成功,它只不过将我抓了一下,我伤得很轻,它虽然破坏了我客厅中的一切,但是对一头猫而言,那是难泄它心头之恨的——"

  我讲到这里,提高了声音:"所以,它还会再来,再来对付我!"

  白素苦笑道:"那我们怎么办?我实在受够了!"

  我冷笑着:"看我捉到了它之后如何对付它!"

  白素望了我半晌,才道:"你准备如何对付它,它毕竟只是一头猫。"

  我实在恨极了,我道:"然而,它比人还可恶,我不会放过它!"

  白素又望了我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变得残忍!"

  在白素没有那么讲的时候,由于我恨那头猫,恨到了极点,是以我心中,不知盘算了多少方法,当我将那头猫捉住之后,可以虐待它,我甚至想到,要用沸水来淋它!

  可是,当我听到白素那样提醒我,我不禁感到很惭愧,我想:我是怎么了?我从来也不是一个无聊到要虐待动物来泄愤的人,可以说,我从来也不是有那种残忍虐待心理的人。

  残忍的虐待心理,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是人类野蛮的天性之一。这种野蛮的天性,虽然经过数千年文明的薰陶,但是还是很容易在没有知识的人身上找到这种根深蒂固的野蛮天性。在街头上,不是经常可以看到身高几乎六尺的大人在虐待小动物么?

  我更一向认为,这种虐待残忍心理,从虐待小动物开始,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野蛮和下流,那是一种兽性,是我最厌恶的事情。

  但是,我自己却也在想着用沸水淋那头猫!

  白素的话,使我感到惭愧,也使我感到。那头猫,在使我渐渐趋向不正常,再下去的话,我可能会神经失常,变成疯子!

  我心中暗暗吃惊,镇定了好一会儿,我才道:"不论怎样,我一定要捉到那头猫!"

  白素幽幽地问道:"有什么办法?"

  我道:"希望它今天晚上再来,我去准备,我料它今晚再来,一定会来攻击我!"

  白素现出骇然的神色来,那头妖猫——称之为妖猫绝不为过——可以说防不胜防,人枉为万物之灵,但是在狙击方面,想胜一头猫,可以说极不容易!

  但是白素立时镇定了下来:"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

  想到那头猫还会来,而我又可能捉到它,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我们先将要准备的东西记下来,然后去分头去买。

  等到晚上,我们因为精神紧张和亢奋,反而不觉得疲倦了。

  我们估计那头猫,如果够乖巧的话,可能要到下半夜才来,是以天色才黑,刚吃完了晚饭,我们就睡了。我将一张大网,放在床边。

  那张网和捉蝴蝶的网差不多,有一个长柄,是结实的尼龙织成的,柄上连着一根绳子,可以将网口收小,我将网放在床边,以便一伸手就可以拿得到。

  白素有她的办法,她将一条相当厚的棉被,放在身边备用。

  我们两人,也经历过不少大敌,这时为了对付一头猫而如此大动干戈,想起来,实在有点啼笑皆非。

  八点钟,我们全睡着了,究竟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所以一睡着了之后,就睡得很甜,闹钟在午夜二时,将我叫醒,我又摇醒了白素。

  我们都躺在床上不动,等着,倾听着。

  静得出奇,一点声响也没有。所有的窗子,全拉上了窗帘,所以房间中也暗得出奇,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等了足足一个钟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低声道:"或许它不来了!"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她苦笑的意思,那头妖猫,今晚就算不来,明晚也会来的,明晚不来,后晚来的可能性就更高。

  而我们是不能永远这样等下去的。

  我不出声,在黑暗中,又等了半小时,我打了一个呵欠,正想说"我们别再等了吧",忽然,房门上,传来了一下轻微的抓搔声。

  我立时推了白素一下,我们都在床上躺着不动。我自然不认为一头猫可以有能力旋转门柄,开门进房间来。

  但是我却清楚记得,我第一次到张老头家中去的时候,那猫曾在逃进房间之后,将房门大力关上的。

  今晚,我是特地等它来的,在我醒来之后,已将房门打开,房门只是虚掩着的。

  所以,在听到那一下抓搔声之后,我们立时一动也不动。

  没有声响继续传来,但是我却可以知道,房门已经被推开,因为有些微亮光射了进来。

  紧接着,我更可以肯定,那头猫已经进来了!

  我自然不能在黑暗之中,看到一头大黑猫的行动,但是我却可以看到它的一对眼睛。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妖里妖气的光芒,它在了无声息地走进来。

  我已经抓住了那张网的柄,那头猫也来得十分小心,它缓缓地向前走着,看来像是一个惯于夜间行凶的凶手。

  我紧紧地抓住肉柄,注视着它一闪一闪的眼睛,然后,突然之间,扬起网来。

  我和那头猫,几乎是同时发动的,我才一扬起网,那猫也在这时,扑了上来,它才一扑起,像是已经知道不对头了,是以它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而那张网,也在这时,向它兜头罩了下去。

  手中一沉,我知道那头猫已经落网了,我也不禁发出一下欢呼声来,这时,我早已坐起了身来,立时想去收紧网口,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手中一轻,那头妖猫,意然又跳了出去。

  但是它才一跳出去,又是一声怪叫,它的那双绿黝黝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同时,它的叫声,听来也变得十分沉闷。

  同时,白素大声叫了起来:"快开灯!"

  我跳了起来,着亮了灯,看到白素将那张大棉被,压在地上,她又手紧按在棉被上,那头猫,显然被压在棉被之下!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大吃一惊,白素可能还不知道那头猫的厉害,她以为用一张厚厚的棉被,将猫压住,就可以没有事了。

  但是,我却知道,那头猫的爪,利得超乎想像之外,棉被虽然厚,它一样可以抓得穿。

  所以我急忙叫道:"你快让开!"

  白素却还不肯走,道:"我不能让开,挣扎得厉害!"

  这时候,白素按着棉被,棉被下的那头猫正在竭力挣扎着,从那种挣扎的程度来看,白素按着的,不像是一头猫,倒像是一个力气十分大的人!

  我已拿着网,走了过来,也就在这时,白素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站了起来。

  不出我所料,猫爪已经抓裂了厚厚的棉被,一只猫脚,已经自棉被中直透了出来。

  我挥动着那张网,连棉被罩在网中,然后,收紧了网口,白素避得快,并没有受伤。

  等到我收紧了网口之后,我们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们对付的,只不过是一头猫,但其激烈的程度,却是难以想像的。

  当我将猫和棉被一起网住的时候,猫还是裹在棉被之内的。

  但是这头老猫,却立时挣扎着,撕裂棉被,自被中钻了出来,它发出可怕的叫声,咬着、撕着,想从网中挣将出来。可是那张网是用十分结实的尼龙绳结成的,它一时之间,难以挣得脱。

  那张棉被,在网中,已成了一团一团的碎片,白素走了出去,推了一只铁笼进来,那也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我提起网,放进铁笼,将铁笼完全锁好,才松开了网口,那头大黑猫怪叫着,跳了出来,在笼中乱撞。

  我先抖动着网,将网中的破棉被全抖了出来,然后,才缩回网来,那时,我可以好好地注视着在笼中的那头大黑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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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和一只猫做朋友


  我曾经和那头大黑猫面对着许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是紧张和充满刺激的,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打量它,只有现在,它在铁笼之中,是绝对逃不出来的了,我才能对它作仔细的观察。

  我和白素都盯着它,黑猫在铁笼中乱撞,撞击的力量之大,令得铁笼也为之左右摇摆不定。

  但是,只过了几分钟,它像是发现自己再挣扎下去,也是没有用的了,是以它静了下来,伏着,望着我们,发出一连串"咕咕"的声音。

  那是一头极大、给人以极度怪之感的黑猫,尤其当它没有了那条长尾之后,看来更是怪异。

  白素最先开口:"好怪的猫,你看它的眼睛,充满了仇恨!"

  那的确是一对充满了仇恨之光的眼睛,暗绿色的光芒之中,有一股使人战栗的力量!

  但是,它已被我关在笼子中了,我自然不会怕它!

  我立时冷笑了一声:"我眼睛中仇恨的光芒大概也不会弱,你要记得,它将我们的家破坏得如此之彻底!"讲到这里,我忽然一阵冲动,抬起脚来,向铁笼"砰"地踢了一脚,大声道:"妖猫,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哈哈!"

  这实在是毫无意义的话和动作,但是我做了,而且,我在做了之后,还像小孩子那样,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大黑猫却是蹲着,发出"咕咕"声,我对白素道:"怎么处置它?有一位朋友很喜欢吃猫肉,据说老猫的肉,特别好吃!"

  白素皱起了眉,摇着头道:"别开玩笑了,猫又听不懂你的话,不知道你在恐吓它!"

  我又掉转头,去看铁笼中的那头猫。在那一刹那之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白素错了,那头猫听得懂我的话!

  当我说到有人喜欢吃猫肉的时候,我千真万确地感到,那头猫的脸上和眼睛中,都现出恐惧的样子来。

  为了要证明这一点,我又对着它狠狠地道:"我先用沸水淋它,将它活活淋死!"

  当我这句话出口之际,显然连白素也和我有了同样的感觉!

  她陡然地叫了起来:"天,它好像听得懂你的话,知道你在恐吓它!"

  那头猫听得懂我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疑问了,因为当我说及要用沸水淋它之际,它的神情,又惊恐又愤怒,身子也在发抖!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猫或狗,本来就是十分聪明的动物,但是聪明到能听得懂充满威吓的语句,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或许是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凶狠,所以那头老猫才感到惊恐。

  为了要进一步证明这一点,我转过身去:"我已经决定了,将它淋死,将它的皮剥下来,制成标本,作为我重新布置客厅时的装饰。"

  我在对白素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一面向白素做手势,示意她留意那头猫的反应;另一方面,我是背对着那头大黑猫的,而且我将语气放将相当平静。

  在那样的情形下,如果那头老猫听不懂我所讲的每一句话,它是不会有特别反应的。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已经看到白素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来。

  我连忙转过身来,只见那头老猫躬起了身子,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从它的那种神态看来,它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白素忙道:"它刚才恶狠狠地扑了一下,看来,它是想扑向你的!"

  我蹲下身子,和那头大黑猫正面相对,我大声道:"你完了,你再也不能作怪了!"

  大黑猫的毛张得更开,身子弓得很可怕,望定了我。

  这时,我倒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那是一头不寻常的猫,我是早已知道了的,但是我却不知道它竟然不寻常到了这一个地步,它竟可以听得懂人的交谈!

  我向着它笑了一下:"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那更好了,你是一头妖猫,但是现在,不论你有什么妖法,都难以施展了,你会被我处死!

  大黑猫仍是弓着身,听着,暗绿色的眼,望定了我。

  白素忽然道:"先将它推到地下室去再说,我不喜欢它的那对眼睛。"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可以肯定,这头大黑猫,可以听得懂我的话,但是它在叫什么,我却不懂,暂时,除了将它先关在地下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双手按在铁笼的柄上,我一走近铁笼,那头猫就直窜了起来,利爪抓住了铁笼中的孔眼,整个身子挂着,又发出可怕的叫声来。

  那头大黑猫的形像是如此之可怕,以致我推着铁笼到地下室去的时候,白素要跟在我的后面和我一起去,怕我会有什么意外。

  我们来到地下室,退回到门口,熄了灯,在黑暗中看来,那对猫眼,更是可怕。

  明知那头猫在铁笼之中,不可能逃出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起见,在离开地下室的时候,我还是小心地将地下室的门上了锁。

  回到了卧室,白素望了望我,低下头去:"我忽然感到,我们该和那头猫化敌为友才好。"

  我苦笑了一下:"你怎么对它说?它会领略我们的好意?"

  白素皱起了眉:"或者,我们该将它放出来。"我吃了惊,双手乱摇,我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是一提起要将那头猫放了出来,老实说,我就忍不住要心惊肉跳。

  我忙道:"别傻了,好不容易将它抓住,怎能将它放出来?经敌为友那一套,对付坏心肠的人也未必有用,何况是如此凶恶的一头猫!"

  白素望着我:"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勉强笑了一下:"当然,我不会真的用沸水去淋它,我想,它被我们捉住了之后,那位张老先生,一定十分着急,我在报上登一个启事,叫他来和我们相会,大家商量一下。"

  白素叹了一声:"那张老头,可能比大黑猫更难应付。"

  我道:"也许,但是他总是人,至少我们可以讲得通,而且,张老头也没有锐利的爪。"

  白素道:"别冤枉了猫,人有刀、有枪、有炸弹,何必还要靠利爪?"

  我呆了一呆,笑道:"你怎么啦,忘了那头猫还来了这样彻底的破坏!"

  白素白了我一眼:"你也别忘了,是你先使它失了一条尾巴。"

  我摊开了手:"手了,这头妖猫,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辩护者,不知道会怎么感激你!"

  白素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连日来的紧张已经过去,我已经捉到了那头猫,我觉得十分轻松,自然也觉得狠疲倦,是以打了一个呵欠,躺了下来,不及全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白素不在床上,我大声叫了两下,也没有人应我。

  我吓了一跳,因为有一头妖猫在家里,任何事都可以发生,我一面叫着,一面下了楼,到了楼下,才听到白素的声音,自地下室传了出来:"我在这里!"

  我冲进了地下室,看到白素坐在那只铁笼之前,铁笼中有两条鱼,那只猫,天保佑,还在笼中,缩在一角。

  白素一看到我进来,就道:"你看,它不肯吃东西,可能因为被困在笼中的缘故。"

  我冷笑着:"那怎么样,还在餐桌上插上鲜花,请它吃饭?"

  白素不以为然地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刻薄,它只不过是一头猫!"

  我悻然道:"幸而它是一头猫,如果它是一个人,我们早就不知怎样了!"

  白素笑了起来:"看,你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承认,人比猫可怕得多了,这头猫,我可以和它做朋友的。你信不信?"

  我吃惊地道:"不信!"

  白素张了张口,可是她还没有出声,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我立时又道:"想要将它放出来,那更是万万不行!"

  白素没有和我争辩,只是道:"你说登报纸去找它原来的主人,什么时候去?"

  我不愿在那头猫的面前,多讨论什么,是以我作了一个手势,等白素和我一起走了出来,才道:"我吃了早点就去,希望晚报登出来之后,今天晚上,就可以会见张老头了。"

  当我讲完那几句话之后,我又特别叮嘱道:"你千万别做傻事,要是将那头猫放了出采,你会后悔的!"

  白素笑道:"你放心!"

  我吃了早点,出门,临出门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精神恍惚,好像白素留在家里,会有什么意外。但是我想到,只要那头猫仍然在铁笼中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而且,我至多离开一两小时,立即就要回来的,所以我除了再叮嘱一遍,着白素不能将猫放出来之外,也没有采取什么别的行动。

  一小时后,我从报馆回来。

  当我在归途的时候,我那种精神不安的感觉更甚了,所以我一进门,就大声叫着白素。

  白素没有应我,屋子中静得出奇,我心中怦怦跳了起来,直冲到了楼上,仍然不见白素,我一面不断大声叫着,在楼上转了一转,立时又奔了下来。

  被破坏的客厅仍然没有恢复,看来更令人心烦意乱,我又大声叫了几下,才看到白素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一看到了她,我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道:"你在什么地方"?"

  我的神态如此焦急,但是白素看来,却是十分优闲,她道:"我在地下室。"

  如果不是看到白素好好地在我的面前,一听得她自地下室出来,我一定会吓上一大跳了,我急忙道:"你到地下室去干什么?"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我皱着眉,白素那样说法,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且,我可以知道,她那样说,一定和被囚在地下室的那只老黑猫有关。

  我叹了一声:"白素,别去惹那头猫,不然你会后悔的。"

  白素调皮地笑了一下:"我已经惹过那只猫了,但是没有后悔。"

  一听得她那样说,我不禁紧张了起来,立时握住了她的手:"你做了些什么?"

  白素道:"别紧张,我始终觉得那头猫,不是一头平常的猫,我们也不应该用对付平常恶猫的态度去对付它,所以,我想和它做朋友。"

  我叹了一声:"你别忘记,它简直是一个凶手!"

  白素拉着我,走得离开厨房些,像是怕那头在地下室的老猫听到我和她的交谈。

  她拉着我到了楼梯口,才道:"不错,我们知道它杀过一条狗,但是你要明白,当一头猎犬扑向一只猫的时候,除非这只猫根本没有自卫的力量,不然,你怎能怪那头猫是凶手?"

  我瞪大了眼,不说话,白素又道:"它和老布的情形,也是一样,你想想,不论它怎样凶,它总是一头猫,而你竟出动了一只可以和野牛作斗的大狗去对付它,它怎能不尽力对抗?"

  我仍然没有出声。

  在这时候,我并不是在想如何才能将白素的话驳回去,我所想的是,白素的话,多少有一点道理。

  自我一见到那头大黑猫开始,我就对它有极深刻的印象,也可以说是极坏的印象,是以我对付它的方法,一直是敌对的。

  那么,是不是我的方法错误了,以致我和它之间的仇恨愈来愈深了呢?

  如果是我错了的话,那么,白素试图用比较温和的办法来对付那头老猫,就是正确的了。

  只不过我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心中还是很不放心,我想了片刻,才道:"刚才,你有了什么成绩?"

  白素看到我并没有责备它,反倒问她刚才有什么成绩,她显得很高兴:"有了一点成绩,我和它讲了许多话,它对我很好。"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果是一个不明究竟的人,一定不知道我们所谈的是一头猫!

  白素继续道:"我进去的时候,它显得很不安,在铁笼之中,跳来跳去,发出可怕的吼叫声,我一直来到铁笼边,对它说,我知道它不是一头普通的猫,同时,也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很正常,可以改善,它听了之后,就静了下来。"

  我苦笑了一下:"这听来有点像神话了,一头猫,竟能听得这样深奥的话。"

  白素一本正经地道:"它真是懂的!"

  我挥着手:"好,算它真懂,你又向它,讲了一些什么?"

  白素道:"我说,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可以不当它是一只猫,而当它是和我们有同等智慧的动物。"

  我仍然不免有多少恨意,"哼"地一声:"它可能比我们要聪明。"

  白素道:"是啊,所以我们更要用别的方法对付它。我又对它说,我们不记着它破坏我们客厅的事,也希望它不要记得它断尾的事。"

  我皱着眉:"它怎么回答你?"

  白素笑了起来:"它当然不会回答我,但是它表示得很安静,只是望着我,好像在十分认真考虑我所提出来的问题。"

  我苦笑了一下,白素道:"就在这时候,你回来了,你大声叫我,它一听到你的声音,又开始不安起来,所以,我想你也应该对它有所表示!"

  我有点恼怒:"叫我去向它道歉?"

  白素道:"你怎么了?像小孩子一样,现在重要的,不是谁向谁道歉,我们主要的目的,是要弄清楚,这头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已发现愈来愈多的神秘问题,再加上你所发现的那些,你不认为我们要尽一切可能去弄明白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头猫怪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如果不弄个明白的话,就算真的将它用沸水淋死,也不过使我出了一口恶气,这个疑团,一定要横在我的胸口,塞上好几年。

  我考虑了半晌:"照你所说,他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就表现了如此不安,如果我去见它——"

  白素不等我讲完,就道:"那要看你了,如果你真有和它化敌为友的决心,我想它是会接受的,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又想了片刻,才道:"好,我去试试。"

  白素看到我同意了她的办法,兴高采烈,陪着我一起走向地下室。

  我才走进地下室,那头大黑猫在铁笼中,就立时躬起了背来。

  一看到它那样邪恶凶猛的神态,我要竭力克制着自己,才继续向前走去。

  而在我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老黑猫的毛,开始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我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要照白素的办法试一试,那么,就不应该将它当作是一头猫,而将它当作是一个人,一个脾气古怪、凶暴、十分难以对付的人。

  来到了铁笼之前,我装出轻松的样子来,摊了摊手:"好了,我想,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算过去了,你吃了亏,我也吃了亏。"

  那头老黑猫发出了一下可怕的怪叫声来,我继续道:"你是一头不寻常的猫,我已经知道,如果你真是不寻常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我和你继续作对下去,吃亏的只是你,绝不是我!"

  老黑猫的腹中,发出"咕咕"声,躬起的背,已经平了下来,竖起来的黑毛,也缓缓落了下来。

  如果不是我会错意的话,那么,老黑猫的确已经接受了我的提议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这时候,我们都知道,我们都到了一个最难决定的关头了

  因为我们如果要和那头老黑猫做朋友,消除敌对关系,那么,我们就应该将它从铁笼之中放出来。

  可是,将那么可怕的一头猫从铁笼中放出来,这是一件一想起来就叫人不寒而栗的事,我和白素心中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白素缓缓吸了一口气,对着铁笼道:"你能不与我们为敌?我们要将你放出来了!"

  那头黑猫在铁笼中,人立了起来,在那时候,它的态度是十分柔顺的,看来像是一头马戏班中久经训练的猫儿一样。

  一看到这等情形,我心中陡地一动:"如果你真的不再和我们为敌,那么,你点三下头"

  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头老猫一面叫着,一面果然点了三下头。在那一刹那间,我心中只感到,这头猫除了不能讲话之外,简直和人没有什么差别!

  我知道它的骨骼钙化组织,已经超过三千年,如果它真是活了三千岁的话,它自然应该懂得人语,但是,真有活了三千岁的猫么?

  我走近铁笼,先将手放在笼上。

  本来,那样做已经是十分危险的事,因为那头老猫可能以将它的利爪,从笼中伸出来抓我,可是那时候,那头猫没有什么异动。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都下定了决心,既然,我们和那头老猫一直处在敌对情形之下,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么,就只有冒除试一试了。

  我手按在铁笼上好一会,才拔开了铁笼的栓,同时,后退了一步,铁笼的门,"拍"地一声,跌了下来,笼门大开,那头老黑猫,已经可以自由出来了!


献花 x0 回到顶端 [8 楼]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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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和白素两人,在那一刹那之间,心情都紧张得难以言喻,我反手按在一只空木箱之上,万一有什么攻击行动时,可以还击,那样,至多给它逃脱,也不致于再吃它的亏。

  我们两人都是紧张得屏住了气息的,看那头猫时,在铁笼的门倒了下来之后,它的神态也紧张得出奇,它并不是立即自铁笼之中冲了出来,而是伏在铁笼的一角,一动也不动,只是望着我们。

  人、猫之间,相持了足有一分钟之久,还是白素先开口,打破了难堪的沉寂,她道:"你可以出来了,你已经自由了!"

  那头老黑猫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身子抖了一下,当它的身子抖动之际,它全身的黑毛,全都松散了开来,然后又缓散披了下来,看来显得格外柔顺乌润,再接着,它就慢慢走了出来。

  当它来到笼口的时候,它又停了一停,然后,走向外,一直向我们走来。

  当它无声无息、缓缓向我们接近的时候,真像是一具幽灵在向我们移动,虽然它看来好像不像有什么敌意,但是谁知道它下一步的行动怎样?它离我们近一点,危险程度,便增加一分!

  它一直来到了离我们只有六七尺处,才停了下来,抬起头,望着我们,在它的腹中,不断发出一阵阵"咕咕"的声音来,又张口叫了几声。

  看它的神态,实实在在,它是想和我们表达一些什么,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它究竟想表达一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们之间的敌意,已经减少到最低程度了。

  白素在那时候,向前走出了一步,看她的神情,像是想伸手去抚摸那头老黑猫。

  可是也就在此时,白素还未曾伸出手来,那头老黑猫突然发出了一下叫声,窜了起来,我大吃一惊,连忙伸手一拉白素。

  但我只不过是虚惊,因为那头猫,并不是向白素扑过来,而是以极高的速度补向地下室的门口的,等到我们抬起头来时,它已经窜出门口去了。

  我和白素忙追了上去,可是,当我们上了地下室,那头猫已经不见了。

  白素还在通屋子找了一遍,不断地叫唤着,我道:"不必找了,它早已走了!"

  白素的神情,多少有点沮丧,但是她在呆立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们不算完全失败,至少,它对我们不再有敌意!"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见得友善,它走了!"

  白素皱起了眉,一本正经地道:"那是不能怪它的,你没有看到它刚才的情形?它像是想向我们表达一些什么,但是人和猫之间,究竟难以沟通!"

  我不禁笑了起来:"在人与人之间尚且无法沟通的野外,你要求人和猫之间的沟通,不是太奢望了么?"

  白素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叹息,或许是因为那头老黑猫不告而别吧。那头老黑猫的怪异之处实在太多,但是在我捉到了那头猫并且和那头猫打过了交道之后,我却知道,要在那头猫的身上解开这个谜,那是不可能的事。

  解开这个谜的关键,还在人的身上,而这个人,就是张老头。

  我已经在报上登了启事,张老头是不是会找我呢?

  我在报上刊登的启事。是以那头猫已被我捉住这一点来诱惑张老头来见我的,但是,现在那头猫已离去了,张老头是不是还会来呢?

  我并没有将这一点向白素说,因为怕白素引咎自责,无论如何,要放出那头猫来,总是白素最初动议的。

  我和白素,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再提那头老猫的事,我们都不愿意再提它,虽然我们都知道,各自的心中,都在不断地想着它,但是我们都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当天晚上,有两个朋友来小坐,当那两个朋友离去之后,夜已相当深了,我们送到门口,转回身来,忽然发现墙角处,有一个人在闪闪缩缩,欲前又止,我站定了身子,路灯的光芒虽然很黑,但是我立即看清了那是什么人,我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我陡地叫道:"张先生!"

  白素那时,已走进了屋子,突然听到我一声大叫,她也忙转回身来。

  那在墙角处闪缩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认为唯一线索的张老头!

  张老头听到我一叫,身子震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他像是决不定是逃走,还是向我走来。但是我已经不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了,我急速地奔了过去,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张老头的神态很是惊惶,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它……它在你们这里?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忙道:"张先生,你别紧张!"

  张老头仍然有点手足无措地道:"我………我………"

  这时,白素也走了过来,笑道:"张先生,事情比你所想像的要好得多,请进来谈谈。"

  张老头犹豫着,但是终于跟着我们,走了进来。坐下之后,他仍然在四面张望着,看来他很急于想要见到那头大黑猫,而且,他不安地搓着手。

  我道:"张先生,你当然是看到了我的启事之后才来的,不过,那头猫已经不在了!"

  张老头震了一下,现出十分惊怖的神色来,我立时道:"你放心,你看看这客厅中的情形,这全是你那头猫所造成的,在我们将它关进铁笼的时候,我真想将它杀死的!"

  张老头听到这里,失声叫了起来:"不,不能,你不能杀死它,它不是一头猫!"

  我呆了一呆,因为我不明白张老头所说"它不是一头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那头大黑猫,明明是一头猫,只不过极其古怪而已。

  我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我看到张老头这时的神情十分紧张,我想他可能是神经紧张,所以讲起话来也不免有多少颠来倒去的缘故。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当然,我没有杀它,我们发现它听得懂人的语言,我们想试图和它化敌为友,将铁笼打了开来。"

  张老头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了?"

  我摊了摊手,道:"他走了。"

  张老头站了起来:"对不起,他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来陪罪,既然他已经不在,我也要告辞了,再见,卫先生。"

  张老头已经站了起来,他是客人,在他表示要离去的时候,我也应该站起来的。但是我却仍然坐着,并且摇着头:"张先生,你不能走!"

  张老头以十分紧张的声音道:"卫先生,你是没有道理扣留我的。"

  我微笑着:"你完全误会了,我决不是扣留你,只不过是希望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些问题,有关那头大黑猫的问题。"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我道:"你大可放心,那头猫将我的家中破坏成那样子,而且还抓伤了我的肩头,我都放他走了,我们之间,实在不应该有什么敌意。"

  张老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实在不能和你说什么,真的,什么也不能说,除非我和他见面之后,他自己同意。"

  我略呆了一呆,在中国语言之中,"他"和"它"听起来是没有什么分别的,是以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是在指什么人而言。是以我问道:"谁?"

  张老头的回答却仍然是一个字:"他!"

  我还想再问,白素已插言道:"自然是那头猫了!"

  张老头连连点头,表示白素说对了他的意思。

  我伸手抚摸着脸颊,不禁苦笑了起来,张老头要先去和那头猫讨论过,才能答覆我的要求,他和那头猫之间,究竟沟通到了什么地步呢?他是人,人反而不能作主,要由一头猫来作主,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我瞪着张老头,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才好之际,白素已然道:"好的,张先生,我相信它一定会回到你那里去,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我认为,你们肯定来和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对问题总有多少帮助。"

  我呆了一呆,及阻止白素,张老头已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门口,白素还走了过去,替他打开了门,张老头匆匆走了。这时候,我不禁多少有点气恼。等到白素转过身来之后,我挥着手道:"好了,现在猫也走了,人也走了。"

  白素来到了我的身前:"别着急,人和猫都会回来的。"

  我闷哼了一声,白素道:"你记得么?那头猫在离去的时候,很像是想对我们表达一些什么,可是却又没法子表达。我相信张老头和那头猫之间,是互相完全可以了解对方的意思的。"

  我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点希望来,道:"你是说,在张老头和猫又见面之后,猫会通过张老头,来向我们表达一些什么。"

  白素点头:"希望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除了"希望是这样"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白素和我一起上楼,当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白素忽然问我:"你记得么,张老头曾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话,他说,那不是一头猫!"

  我道:"记得,我想那是他的口误,那明明是一头猫,不是猫,是什么?"

  白素略想了一想:"从外形看来,那自然是一头猫,然而,从它的行动看来,它真的不是猫!"

  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和白素绕圈子,是以我挥着手:"那样,它依然是一头猫,只不过是一头怪猫而已,怎能说它不是猫?"

  白素固执起来,真是叫人吃惊的,她道:"张老头和它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比我们长,他对它一定更了解,他说它不是猫,一定有道理!"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大声说:"谢谢你,请你提到猫的时候,不要用'它'这个代名词,那使我分不清你要说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白素却喃喃地道:"我本来就有点分不清,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我大声笑了起来:"好了,你愈说愈玄了,告诉你,那是一只猫,有长耳朵,有绿色的眼睛,有锐利的爪,有全身的黑毛,有长尾巴,那是猫,一头猫!"

  我讲了那么许多,对于那是一只猫,实在是毫无异议的,可是白素居然还有本事反驳我,她道:"那只不过是外形!"

  我摇了摇头,和女人争辩问题,实在是很傻的,我不想再傻下去了,所以我放弃了争辩。

  白素也没有说什么,这一晚,我可以说是在精神恍惚的情形下度过的。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老陈的电话,老陈在电话说道:"我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你遭到了什么意外?"

  老陈有点恼怒:"你怎么啦,不是我,是老布,那和我自己受了重伤没有什么分别!"

  我忙不迭道:"对不起,很高兴听到了老布康复的消息,真的很高兴!"

  老陈叹了一声:"离完全康复还要很长远,但是已经十分好转了。"

  我放下了电话,将手捏成拳头,在额上轻轻敲着,一只猫,一只狗,再加上形式上的猫,老天,我真怕自己难以容纳得下这许多怪诞的东西!

  我叹了一声,听到了门铃响,心中动了一动,接着,就听得白素在楼下,叫了起来:"快来看,我们来了什么客人!"

  我几乎是直冲下楼去的,我也立时看到我们来了什么客人,张老头和那头老黑猫!

  张老头已坐了下来,那头老黑猫,就蹲在他的身边,白素蹲在猫前。

  张老头和那头大黑猫终于来了,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也有点手足无措。

  我勉力镇定心神:"你们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商量的结果?"

  张老头的神情显得很严肃,他道:"两位,我先要请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张老头仍然注视着我们,这时候,我们发现那头猫,也以同样的目光注视我们。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张老头才缓缓转过头去,对那头猫道:"好,我说了!"

  那头老黑猫的前爪,利爪全都自肉中露了出来,抓在地板上,看来它正处在极紧张的状态之中,对于张老头的话,它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事实上,它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石像。

  张老头又望了它一眼,才叹了一口气:"两位,他可以说是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一听得张老头那样说,立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跳了起来:"你要更正你的话,它是一只猫,不是一个人!"

  张老头叹了一声:"卫先生,你听我说下去,就会明白了,它的确是一个人,只不过它原来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原来的样子,比一头猫更难看,根本不知道像什么!"

  我有点怒不可遏的感觉,但是白素地按住了我的手臂:"张先生,你的意思是,它不是属于地球上的人,是……外地来的?"

  一听得白素那样说,我也安静了下来。因为我明白事情已经完全到了另一个境界了,在这个不可测的境界之中,是无所谓什么可能或不可能的,一切的事都可能,因为人类对这个境界所知实在太少了。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所说"外地来的"的意义,这"外地",是指地球以外的地方。在整个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颗尘埃,在宇宙中,有比地球更小的尘埃,也有比地球大几千几万倍的尘埃,在这许多亿亿万万、无无数数的地方,人类的知识与之相比,实在太渺小了!

  我和白素都静了下来不出声,张老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望着我们,过了片刻,他才道:"我……不相信你们已经明白了。"

  我缓缓地道:"张先生,我们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出奇的事情,在地球以外的地方,有高级生物,他们会来到地球,这实在一点也不稀奇,不用多少年,这种事情,就会像是一个人由南方到了北方一样平常和不引人注意。"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那是你的想法,别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无论如何,要替这个可怜的外来侵略者,保守秘密。"

  我皱了皱眉,因为张老头忽然又改变了称呼,他的称呼变成了"可怜的外来侵略者"。这是一个在词汇上而言,十分古怪的名称,就像是"沸滚的冰琪琳"一样。

  张老头伸手,在那头大黑猫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我也清清楚楚,听得那头大黑猫,发出了一下叹息声来。

  张老头道:"它本来是一头普通的猫,和其他所有的猫一样,正生长在猫最幸福的时代,那是埃及人将猫奉为神明、极度爱护的时候。"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我们都不是特别爱猫的人,但是对于猫的历史却多少也知道一些,猫的确有过幸运时期和极其不幸的时期。

  猫的幸运时期是在古埃及时代,那时,埃及人爱猫,简直已到了疯狂的程度,当敌人捉住了若干头猫,扬言要对猫加以屠杀的时候,爱猫的埃及人会毫不考虑地弃城投降,为的是保全猫的生命。

  然而,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时代了,距离现在应该有多少年了?至少该超过三千年了吧!

  超过三千年!

  我的心中,陡地一惊,那头老猫的骨骼钙组织切片,不是证明它的确超过三千岁了么?

  我感到我渐渐有点概念了,我忙道:"我明白了,它自外太空来,约在三千多年之前。到达地球,它是一个来自别的星球的猫!"

  我自以为我自己下的结论,十分不错,但是看张老头的神情,我却像是一个答错了问题的小孩子一样,他不断地摇着头。

  等我讲完,他才道:"你完全弄错了,它原来是在地球上的一只黑猫。"

  我呆了一呆:"你在开玩笑,你刚才说——"

  这一次,张老头挥着手,打断了我的话头:"请你一直听我说,如果你不断打岔的话,那么,你就更不容易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但这时,我的心情既焦切,思绪又混乱,实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老头侧着头,做作手势:"我们假定,在若干年前,某一个地球以外的星体上,一种高级生物中的一个,以某种方式来到了地球——"

  我实在并不想打断张老头的话头,可是张老头的话,我却实在没有法子听得懂。

  我不得不叹一声:"请原谅,什么叫作'某种方式'?"

  张老头道:"那是我们无法了解的一种方式,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但是我们却看不到,也触摸不着,但事实上他们是来了,从另一个地方,到了地球上!"

  我听得更湖涂了,但是看张老头的情形,他显然已在尽力解释了。我不想再打断他的话头,我想,或许再听下去,会明白的。

  所以,我装出明白的样子来,点着头:"是,总之,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到了地球。"

  张老头点头道:"对,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在未到地球之前,对地球一定已有研究,但是研究的程度,并不是十分透彻,他们可能只知道地球上有许多生物,而其中的一种生物,处于主宰的地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自然知道,那种生物就是地球人,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就像我们未曾见过其他星体上的生物一样。"

  张老头的这一番话,倒是比较容易明白和容易接受的,是以我点了点头。

  张老头苦笑了一下:"正由于这个缘故,所以悲剧就降临在它的身上!"

  张老头指了指那个大黑猫:"我们回到第一个假设:有一个外太空的高级生物,到了地球,他是以我们不知的某种方式到来的,他到了地球,如果要展开活动的话,他就要先侵略一个地球人,从此,这个地球人就变成了是他,他的思想操纵那地球人,你明白么?"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明白,我岂止明白,我明白的程度,简直在张老头之上!

  至少,我已可以假设出,张老头所说的"某种方式",是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那是一种一个生物,将他的脑电波聚成一股强烈的凝聚体,可以在空间自由来去的形式,这股脑电波有智慧、有思想但是却无形无质,没有实体,但如果它找到实体附上去,它就会是一个有实体、有智慧的东西。

  我忙问道:"结果是——"

  张老头道:"这个来自外太空的人,到了地球,他要找的目的,自然是一个地球人!"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地球人,埃及的一座神庙附近是他的到达点,他看到了在那庙中有许多猫,神气活现、受尽了宠爱的猫,其中,以一头大猫最神气——"

  张老头讲到这里,白素"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以为猫是主宰地球的最高级生物了!"

  张老头的脸上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是的,你说对了,他以为猫就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他更以为那头大黑猫是地球最高级生物的一个领导人,于是他就——"

  张老头讲到了这里,停了下来。

  他停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在那半分钟之内,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白素和张老头三人,都屏住了气息,而那头大黑猫,也静得一点声都不出。

  然后,还是张老头先出声,他道:"于是,他便侵入了那头大黑猫的体内,从这一刻起,他也就犯了一个不可挽救的错误。"

  我在竭力控制着自己,可是虽然是在尽力控制着,但是,在我的喉间,还是发出了一些我自己并不想发出的古怪的声音来。

  我现在明白张老头的说:"他是一个最倒霉的侵略者"这句话的意思了!

  一个外太空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用地球人怎么都料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了地球,他到了地球之后,可以进入地球人的身体之内,用他的思想,操纵地球人的身体,做他所要做的任何事情来。可是,他却错误地将地球上的猫当作了人,进入了猫的身体之内!

  这件事,如果细细想来,除了给人以极度的诧异之感外,还是十分滑稽的事,我几乎忍不住想笑出来了。

  可是,在那一刹那间,我又看到了那头老黑猫那对墨绿色的眼球,我却又笑不出来了。

  也就在这时,白素低叹了一声:"那怎么办?他变成了一头猫了!"

  张老头呆了半晌,伸手在那头老黑猫的身上,轻轻抚摸着。

  过了片刻,张老头才道:"事情真是糟糕透了。当然,所谓糟糕,只是对他而言。对地球人来说,那却是无比的好运气。"

  张老头挥着手:"要知道,他能够以这种方式来到地球,在三千多年以前,地球人的文明,还只是处于启蒙时期,如果他成功地进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之内,那么,这个人,就立时成了超人,足可以主宰全地球,他也可以在若干时日之后,和他原来的星球,取得联络,报告他已经侵略成功,他更可以设法接引更多的同类到地球上来,将地球人完全置于他的奴役之下。可是,他却进入了一头猫的身体之内,变成了一头猫。"

  张老头又苦笑了起来:"你是知道的了,一头猫,不论它神通如何广大,它都只不过是一头猫,能够有什么作为?"

  我和白素齐齐吸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我们的心中,都乱得可以。

  张老头所说的话,实在太怪异了!

  但是我们又都先和那头大黑猫打过交道,这头大黑猫的许多怪异之处,的确也只有张老头的那种说法,才能尽释其疑。

  白素低声道:"张先生,照你那样说,他是以一种只是一束思想、无形无质的形态,来到地球的,那么,就算他误进了一头猫的身体之内,他也可以脱离那头猫,而且,一个有着如此高妙灵巧思想的猫,也一样会使人对它崇拜的!"

  张老头徐徐地道:"你说得对,但是地球上的许多情形,外来者究竟不是十分明白。这本来是最好的一种侵略方式,用思想侵入人体,借用人体的组织,来发挥外来者的思想,照这个理论看来,侵入一头猫或是一个人的身子,没有不同。"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地道:"正应该如此才是!"

  张老头摇着头:"可是事实上的情形,却并不是如此,外来者没有料到,侵入了猫的身体之后,他的思想活动,便受到了猫的脑部活动所产生的电波的干扰,使他根本无法发挥原有的思想,猫的脑部活动的方式影响了他,使他原来的智慧降低了不知多少倍,他只不过成了一头异乎寻常的猫而已。也正由于这一点,是以他无法再脱离猫的身子,而转投人身。"

  听到张老头使用了"转投人身"这样的字眼,虽然,我的思绪还是十分乱,对于张老头所说的一切,我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由于"转投人身"这个词,对于若干传说是相吻合的,所以我的概念,倒明确得多了。

  我将张老头所说的话,整理了一下,用我所熟悉的词句,将之作出了一个结论。

  我用"灵魂"这一个词,来替代张者头所说的"某一种来到地球的方式"这种说法。

  "某一种方式"是一个不可知的方式,那十分容易引起人思绪上的混乱,实际上,这种方式,可能只是一束游离而又有主宰的脑电波,但这样说,更容易引起紊乱。如果用"灵魂"这个地球人也熟知的名词来代替,虽然不一定完全确当,那总是简单明了得多了。

  我们可以假设,进入这头大黑猫身体的"他",只是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是具有高度的智慧。但是,当"他一投进了猫身之后,"他"变成了一头猫,他的智慧便大大降低了。

  我的脑中,在作了这样的一番整理之后,对整件事,就比较明白得多了。

  自然,我仍然充满了疑问,因为张老头所说的那一切,实在是闻所未闻,几乎是使人不能接受的。

  我的脸上,自然也充满了疑惑的神色,我开口想问第一个问题,但张老头不等我开口,就道:"你一定想问,他何以不会死亡,可以活那么多年,是不是?"

  我本来并不是想问那一个问题,但是那也的确是我想问的问题之一,是以我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张老头道:"那只不过是时间观念的不同,在他来的地方、时间和地球上是不一样的,在地球人而言,时间已过了三千多年,是猫的寿命的两百倍,但是在他而言,还不到猫的寿命的十分之一。"

  我有点不很明白张老头的这个解释,但是这并不是一个主要的问题,所以我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先将他的说法囫囵吞枣地接受了下来。

  然后,我道:"奇怪得很,他来了之后,误投猫身,变成了一头猫,那么,难道他所在的地方,没有继续有别的人,用同一方式到地球来?"

  我的这个问题,在这一连串怪诞莫名的事情之中,实在是平淡之极,毫不出奇的一个问题。

  可是,我这个问题才一出口,张老头的反应,却异乎寻常。

  首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身子也震动了一下。看来,他是勉力要镇定自己,但是他却显然做得并不成功,因为他的手在不断发抖。

  他过了很久,才回答我这个问题,在开始的时候,他的言词很支吾闪烁,也很不连绸,以致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解释什么。

  在他讲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首先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直接在回答我的问题,而只是在向我说明,他也曾向那头大黑猫问过同样的问题。

  其实,他是不必要向我作这样的说明的,因为他所知有关那头大黑猫的事,当然是从那头大黑猫那里得来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所以我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显然有同感,她正紧蹙着双眉,看来除了疑惑之外,还在思索着什么。

  我欠了欠身子,张老头才道:"我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他到地球来的时候,对于地球的情形,还不是完全了解,不然,他也不至于误投猫身了,在他们的地方,他远征地球的行动,是被当作一项冒险行动来看待的,他一去之后,音讯全无,自然也没有了第二次的冒险。"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补充道:"而且,由于时间观念的不同,他来到地球,在他们的地方而言,并没有过了多久,他们那里的人,可能还未曾发觉他已经出了事。"

  这种说法,倒是可以解释我心中的疑问的。

  我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他误投猫身之后,对他智力的减低,到达什么严重的程度?"

  张老头叹了一声:"在开始的几百年,我说的是地球上的时间,他完全变成了一头猫,那情形真是糟透了。后来,才渐渐好了些,一直到了一千多年之后,才稍为有一点进展。他曾想利用猫的力量来做一些事,但立时遭到了人类的反击。卫先生,你自然知道,有一个时期,猫被人和巫术连系在一起,几乎所有的猫都被捉来打死、侥死。"

  我点头道:"是的,那是猫的黑暗时期,尤其是在欧洲,历史学家一直弄不明白,何以一种一直受人宠爱的动物,忽然之间,会使人如此痛恨,几乎要将它们完全灭种!"

  张老头道:"那时候,它在欧洲!"

  我望着那头大黑猫,不村也苦笑了起来。不论讲给哪一个历史学家听,说中古时期,人突然开始憎恨猫,将猫和邪术连正一起,全然是因为其中有一头猫,在联合其他的猫和人作对的缘故,那决不会有人相信的。

  张老头又道:"他遭到了失败之后,知道地球上,由于猫和人的智力,相去实在太远,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离开了欧洲,到了亚洲,以后,又过了好久,在人对猫的恶劣印象淡薄之后,情形又好转了。"

  白素一直在静静听着的,这时才问道:"它当时做了一些什么?"

  张老头是不怎么愿意说的,他的嘴唇掀动了一下,然后才很勉强地道:"它的确害了一些人,它用它渐渐恢复了的智慧,去影响人的思想活动,那和催眠术有点相仿,被害人自然是"中了邪",可是那没有用,完全不能将猫和人的地位掉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看来,那时的人,并没有冤枉猫,猫的确是和邪术有关的。"

  张老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白素又问道:"张老先生,你认识这头猫,已经有多久了?"

  张老头对这个问题,多少又有点震动,他道:"我是自小就认识他的,或许是他感到,如果他不和人有沟通的话,他永远没有机会改善他的处境,所以他找到了一个小孩子作朋友,那小孩子就是我,那时,他的智力至少已恢复了一成——那已经比地球人聪明、进步得多了,我和他在一起几十年,所以我们之间,已完全可以交换相互间的思想了。"

  我和白素都没有说话,因为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们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们沉默着,张老头又徐徐地道:"自从我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我就知道,他唯一希冀的,就是回去,回到他原来来的地方去!"

  我扬了扬眉:"当然他不是想带着猫的身体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张老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是,那是不可能的,他必须以来的时候的同一方式,脱离猫的身体离去。"

  白素道:"你一直在帮助他,但是,你们,也一直没有成功!"

  张老头难过地搓着手:"是的,我们没有成功,我们已经知道如何才可以回去,但是,有许多困难,我们无法克服。"

  我有点吃惊,因为根据张老头的说法,他和那头猫,一直在进行着一项工作,这项工作的目的,是要使那头猫的"灵魂"和身体脱离,使那头猫的"灵魂"能够回到远离地球、不知道多么远的地方去!

  这种工作,是地球人任何科学家,想都未曾想到的事,而他们却一直在做着。

  而且,听张老头的口气,他们在做的这项工作之所以尚未完全,并不是全然没头绪,而只不过是遭遇到了若干困难而已!

  单就这一点而言,张老头和老黑猫,在思想范畴上,在科学研究上,已经远远地将地球人的科学进展抛在后面了。

  我觉得手心在冒汗,忍不住问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在展开这种工作?"

  张老头有点不安,他好像在规避我这个问题,又像是在为他自己推卸责任,他道:"一切方法全是由他提供的,我只不过动手做而已。"

  听到了"动手做",我心中又不禁陡地一动,立时问道:"张先生,你在你的住所之中,不断敲打,就是在'做"这项工作?"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他不断在椅子中扭着身子,然后才道:"是。"

  我立时又道:"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要请你原谅,有一次,我曾偷进你的住所,打开了一只大箱子,看到那大箱子中,有一只盘子,八角形,一半钉着许多小钉子,你在做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比画着我所看到过的那个八角形盘子的形状和大小。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了,但是不多久,他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样,挺了挺身子,道:"是!"

  我不禁笑了起来,张老头刚才讲了那么多,他所说的话,虽然荒诞,但是我是一直相信宇宙间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的,所以也还可以接受,但是,他说那只八角形的、有一半钉满了小钉子的盘子,可以使那只猫回到原来的地方去,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实在是太儿戏了,不可能的事!

  我一面笑着,一面道:"张先生,那是一只什么魔术盘子?上面钉着一些钉子,有什么用?它看是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怎可以完成你所说的,如此复杂得难以想像的一件事情?"

  张老头摇着头:"卫先生,请恕我不客气地说一句,别说是你,就是将全世界所有第一流的科学家集中起来,也不会明白的,因为地球上的科学知识实在太低,低到了无法理解这个装置的复杂性的程度。"

  我听得他那样说法,自然不大服气,但是不等我再开口,张老头又道:"举一个例子来说,手电筒,那是何等简单的东西,但是手电筒如果在一千年之前出现,那时候,集中全世界的智者来研究,他们能够明白手电筒是为什么会发光的原理么?"

  我将所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因为想到人类在几百年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手电筒那样简单的东西,而感到有点惭愧。

  张老头举的这个例子,有着不可辩驳的力量,当时的人,虽然幼稚到不知道有手电筒,但当时,他们也是自以为已经知道了许多东西,是万物之灵。

  现在,我们也自以为知道了许多东西,可是事实上,可能有在若干年后,简单得如同手电筒一样的东西,但是在现在说来,还是一个谜!

  我不再反驳张老头的话了,张老头道:"你看到那东西——你将之称为钉了很多小钉子的盘子,其实,那些细小的附着物,不是钉子。"

  我道:"是什么?"

  张老头摊了摊手:"我说不出来,说出来了,你也不明白,就像你对一千年之前的人,说到手电筒他也不明白一样,那全然不是你们知识范畴内的事!"

  我有点气愤,道:"是你的知识范围内的事?"

  张老头震动了一下,我那样说,只不过是一种负气的说法而已,看张老头的情形,像是因为我的话,而受到了什么伤害。

  在好几次同样的震动之中,我也发现,张老头对于提到了他自己,总有一种异样的敏感,不像是提到那头大黑猫时,侃侃而谈。

  这时候,他又有点含糊不清地道:"当然,我……和所有的地球人是一样的,这……只不过是……他传授给我的知识而已。"

  白素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和他如何交谈,用猫的语言?"

  张老头道:"不,他影响我,他用他的思想,直接和我的思想交流。"

  白素立时道:"他能够和你直接用思想交流,为什么和别人不能?"

  我也感到这个问题,十分严重,是以望着张老头,要看他如何回答,和以前几次一样,问题一到了和他自己有关之际,张老头就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他勉强笑着:"是那样的,我和他在一起,实在太久了,有……好几十年了。"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白素也没有,因为这个解释,多少是令人满意的。


献花 x0 回到顶端 [9 楼]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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