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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 转贴白蝴蝶
 

"702号病房,该是这里没错了。"

面对着这深褐色的房门,有一点兴奋,却掩不过那九分的恐惧。

从小生长在存朴的乡下地方,学佛的母亲也一直希望我长大后能行医救人,

每次电视上报导哪里有水灾,哪里有人流离失所,老妈总是着急的拿笔记下划拨帐号,

然后笑着说,我这一生帮不了别人什么大忙,捐一点钱让我觉得心安许多。

我则会晃着我那似懂非懂的脑袋,调皮的说,没关系,以后我当了医生,会帮你救很多很多的人喔。

偏偏天不从人愿,也许上天注定了我不是读书的料,考了两次都考不上医学院。


刷…装药品的手推车急急的划过地面,我像是触电一样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也许是站在门口发呆太久了,整条走廊的目光都渐渐的被我吸引过来,

我左顾右盼了一下,只好尴尬的跟这些陌生人点点头,现在我的脖子应该比陈年辣椒还红吧。

硬着头皮敲了敲门,一阵温柔但有点涓细的声音传来。

'请进'

大门一开,一阵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

很多人特别讨厌这种向要掏光整个胃的味道,但我却向往不已。

"嗯….你….你好,我是新的义工,希望以后我们能作很好的朋友",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把准备好的台词挤了出来。

突然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我只好抬头看看埋头看书的她。



她真是个美女,虽然一脸病容,但是仍可看出那属于十几岁少女的稚气,

披肩的头发在斜协的阳光下显的有点粗糙。

鸡蛋般的脸,映上两个大大的眼睛,不算挺的鼻子,和一张好像会呼吸的小嘴。

些所的苍白仿佛是一层淡妆,稍稍增添了那么一点艳丽。

 

如果我们早些年相遇,如果我们不是相遇在这窒息的病房里,

我会毫不犹豫的替她报名选美,中国小姐、世界小姐、宇宙小姐。

她的光彩不应该属于这里,在这白色的四面墙中,在这靠药物提供养分的世界里。

莲花就是莲花,应该生长在飘香的大湖里,在斜阳照的到的清水边,

但是你却飘到了这里,在没有人赏识的到的药水边。

她的美丽,绝对让每个人动容,如果现在是群雄争霸的乱世,

你或许就是那足以令两国相战的王妃了。



"怪不得大家都叫你白蝴蝶"我不自觉得默念。

她缓缓的抬起头,张嘴叫到,"我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什么义工了吗?你走吧"

"可是,这是你父母拜托我们的…."

"我不要,我不要…你走,不要再派人来了。"

"可是你父母现在都不在…….."

"你再不走,我要把书丢过去了喔"

"好吧,看来我只好改天再来拜访。"


早料到今天会不太顺利,但是没想到会倒楣成这样。

我现在就像被人随便踹了一脚的可怜公鸡。

无奈的关门出去,我忍不住又从门缝中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的瞳孔,比一般病人都亮,像被前方明亮的灯塔牵引着一般,

这绝对不是一个绝望的病人所拥有的,仿佛是能预知未来的明灯,坚定的等待奇迹来临。

"白蝴蝶啊…..你真的是个不需要别人关心的人吗?"



又是无聊的普物课,干嘛教授都喜欢把那么简单的东西奖得很复杂勒,

我一如往常开始很努力的想听懂它,但是过了二十分钟以后还是只好自动放弃。

"找点事作才不会睡着。"还是用老方法鼓舞自己。

低头一瞄,又看到了那我义工生活的第一份简报,虽然我已经反反覆负看了它七八次了,

但是看来这只传说中的蝴蝶要比她的简报复杂许多。

 

"司纯纯,十六岁时发现罹患淋巴癌,当时没有一位医师看好他能活过一年,

但是她毅然决然入院接受治疗,目前靠药物控制,已经撑过一年又十个月,

由于父母长年在外经商,所以委托本社义工加以照顾,

先后经历了两位社员顾明峰及李闲名的照顾,但皆先后请辞………"

 

看到这里,不禁又要叹一口气,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那第三个。

那天明明想好了一大堆见面时候要讲的话,一大堆话题,

兴趣啊、个性啊、我还特地看了两本星座的书,

甚至把话题都用条列式的方法背了一遍,怎么一见面会是这种状况。

 

我懊恼的搔了搔头,低头苦思。突然有一只手肘碰了我一下,原来是我室友阿齐。

"搞什么啊,阿仁,下课了还不走,不用陪女朋友吃饭吗。"

我报以一个含糊的傻笑,把东西乱收一通,跟着大家走出教室。

远远的就看到我女朋小怡那短发的背影,正在和一个跨着FZR的同学聊天。

和小怡认识快一年了,重考的那段苦日子让我们不知觉的走在一起,

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清楚的轮廓和有点丰腴的曲线,

还是足以迷倒路上一半以上的男孩子。



"小怡,要去吃饭了吗?"

"好啊,等等""那我们改天再聊了喔"回头一个可爱的道别,我的心里泛出一点酸液。

午餐是我们最接近的时光,可以让我诉尽一天所发生的大事。

"还在为那个case心烦啊。"

"对啊。"我报以无奈的苦笑。

"都怪你太好说话,这种烫手山芋丢了过来,回绝不就好了吗。"

"我是新生麻。"

"新生也用不着委屈自己啊。"

"其实,我现在想想,当初我自己也是蛮想接的,

毕竟第一次就能接到这么困难的案子,也算是一种难得的挑战。"

"你该不会看上那只蝴蝶了吧?"

"怎么可能麻"我急的脸红,

"听说当初那两个学长就是因为爱上了她,最后关系闹的很不愉快,所以才自动请辞的。"

"所以才会想找一个有女朋友的学弟来接喔,你还真是倒楣。"

"嗯,反正我又不贪求她什么,只想尽力照顾他。倒是刚刚那个骑跑车的学长,长的蛮高也蛮斯文的"

"你吃醋啊…呵呵",她一贯的娇笑,两边微翘的嘴角,就像安眠药一样,总是让我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

"没有,谁要吃你醋啊"

她笑得更开心了,像一朵螫人的花,"他是我学长,叫阿俊",

说着竟然偷偷靠过来在我嘴边碰了一下,"快吃吧,别胡思乱想了"。

这个突来的吻,让我想到了一个奇妙的主意。有点荒诞,有点可笑,唉,真希望它可行。



"请进"

我轻轻的推了开门,拉了拉身后的小怡一把,她最讨厌到医院这种死气沈沈的地方,

今天硬被我拉来,真是给足了我面子。

"你好,我叫阿仁,是你新的义工,这是我女朋友小怡。"

她有点吃惊的睁大眼睛看了看我,再看看我身后的小怡,依然一副冷冰冰的俏脸,

小小的病房,气温仿佛突然降低了五度,冒出死沈的寒霜。

突然觉得,这个不经大脑主意简直笨的可以。

 

"啊..我们第一次见面还真是有点尴尬,哈哈…",天啊,我的心脏快停下来了。

"对了,小怡,你不是有见面礼要送给她吗?",不得已,只好把这个尴尬的场面丢给小怡。

"喔,对了,我买了一本爱情小说送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谢你",她迳自拿起那本书,随意翻了几页来看。

"喔,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我们改天再见搂。"看来小怡的忍耐到了极限了。

"那我先送她回去了喔,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再见"

 

再见,她竟然跟我说再见,那表示我今天的表现还不错搂,还是说她开始愿意接受我了。

再见就是再次相见的意思,那表示她很期待再见到我吧,

我发疯似的陷入一阵乱想,却被小怡托着手臂出了医院。



时钟龟速般的爬到了六的位置,下了课后还是得先陪小怡吃完晚饭才来得了医院。

不过今天晚上又看到小怡含笑的和那个什么阿俊的聊天,心情就一直高兴不起来。

"昨天回去你女朋友有没有跟你吵架啊?",想不到我连水果都还没放好,她就主动跟我聊起天来。

"嗯,我是被臭骂了一顿"

"你昨天为什么要带她来啊"

"这个……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我不会介意",她冷冷的一句,却像一道非说不可的命令一样。

"我看过你的资料,我以为你是怕我会像以前的学长那样爱上你,才会这么排斥我。所以……"

说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那你们为什么不派个女生来呢?"

"喔,那是因为有女的护士照顾你就好了,你母亲希望我们能有个男的义工跟你作朋友。"

 

听完之后,她喃喃的念了几句,夜太暗,让我看不清她在说什么。

然后开始陷入一阵沈思,偶尔皱皱眉头,但眼睛总是不离前方的白色墙壁。

我再次的不知所措,只好替她把窗帘拉开,刚亮的夜景洒了一点进来。

自己则拿起一本小说坐在椅子上看。

连黑匡的时钟也感受到这股安静,静静的被沈默推了一圈半。

"我该走了,还有作业要写呢",空间像翠玉一样被我打破,西哩西哩落了一地,终于有了声音。

"嗯,下次来的时候,不用在带水果了"

我笑着点点头,窗外台北市闪烁的夜景,不管哪时后看都是那么神秘。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礼拜六,不过今天轮到我和阿强当班,坐在一楼服务台作协助的工作。

看着大厅人来人往,我们却无聊的要命。

"唉..早知道今天就出去烤肉了,一个美女也没有。"

阿强是社上和我最聊的来的朋友,虽然他比我大一届,

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学长学弟的感觉,

也许是他那开朗的性格吧,加上我们又住在同一条走廊上,

没事就凑在一起闲话家长,和他就像是老朋友一样的感觉。

 

"喂,听说你搞上了白蝴蝶,是不是真的啊。"

"不是啦,只是现在她比较不会排斥我了,我也才去看过她五次而已。"

"五次….不错了啊,我以前那个病人啊,我一个礼拜去没两次勒,

原本还以为是个美女,唉….",说着就懒洋洋的趴在桌上。

"你那么喜欢美女,那个时候干嘛不出来争取白蝴蝶?"

"哈哈..这个你就不懂啦,我看那个时候闲名把自己搞成那样,当然是要敬而远之啦。",

他斜眼看着反光的桌面,似乎在细细回味那一段往事。

"只有你这傻子才会接下她来,我可不想为了一棵小树放弃整片森林,

喔,不对,是为了一小片树叶放弃一整片树林。。"又是他那套一以贯之的哲学。

 

"当初那件事是怎样啊?到现在我还是不太知道"

"我都不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大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吧,总之就是闲名喜欢她,但是被拒绝了麻…"

"嗯,可是闲名学长条件那么好,她应该不会拒绝才对吧。"

"喔..也许她以为阿名是在同情她,反正,像这种这么年轻却又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的女生啊,

谁知到她在想什么啊"

"是这样吗?",心中难解的疑惑反而被他越搅越大。

"不要讲这个了,你这几天到底都跟她聊些什么了啊?说来听听麻",

阿强好像有用不尽的精力,兴奋的用手肘一直撞我。

 

"也没什么啦,第一次吃了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我难过的低下头,阿强却开心的闪过一丝奸笑。

"第二次我带小怡去,却站了五分钟就走了。

第三次只说了几句话,大半时间却在看小说。唉…"

我已经讲的快要难过的去自杀了,他却听的津津有味。

"第四次我带了一本物理书去,和她聊了一些有趣的物理现象,她好像对这个蛮有兴趣的。"

"物理?她竟然对这个有兴趣,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你继续说啊"

"喔,第五次我稍微可以跟她胡扯了,

好像聊了兴趣、星座、还有什么,不记得了,不过还是蛮怪的就是了。"



阿强像是在听我讲故一样,听的一副出神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一位长相清秀的护士小姐娇媚的走了过来。

像白鹿吸引到贪心的猎人一样,阿强整个被振作起来。


"嗨,杨小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漂亮",说着竟然捂起嘴巴,在我耳边大声的说,

"杨小姐是这里最美丽的护士喔。"真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的。

那位杨小姐到也大方,娇声的说,"怎么今天嘴巴那么甜啊,阿强。",

说着拿起一份表格就匆忙的走了。阿强还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唉,阿强长的一副修长的脸,配上那只坚挺的鹰沟鼻,

要不是每次都正经不起来,早就不知道有多少清纯少女要为他痴恋了。


看到杨小姐被自己逗的眉开眼笑,阿强忍不住又要转头过来说教一下。

"阿仁,我跟你说啊,根据我多年的研究成果勒,女人可以分三种。

第一种是热情如火的,这种女生把你爱的死去活来的,但终究是会变心。

第二种颇具姿色的,一天到晚千挑万选的,还跟你说你是她的唯一,

但是旁边苍蝇那么多,这种女生变心的更快。"


他吞了口口水,意犹未尽的又继续道,

"第三种就是那种冷若冰山的,虽然平常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到时候你连他变了心都不知道。

所以结论就是,女人终究是会变心的。"

阿强好像写完了一篇大作,满意的翘了翘嘴。

然而,那两个字却一直在我心底回响着,像滚落的大石撞到了空洞的山谷,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眼前竟然出现了小怡的影子。



你有什么信仰吗?,我是说佛教啊,或是基督教?",下午没课,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医院。

"我?..没有"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又没有绝望",她发亮的瞳孔证明了这一切。

"嗯,你的生存意志很强喔,真不简单。"

她微笑了一下,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赞美。

我好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看样子是不会有结果的,只好站起来在房内走一走。


病床的旁边一张窄窄的小桌子,一般病人不是拿来摆花,就是拿来放水果。

但是,这张桌子却堆满了她的书,一大部分是小说,有爱情小说,也有写实小说,

吴浊流的、杨逵的,不少大师级的作品,剩下一小部分,则是物理类的书籍。

"说实在的,你来了有七、八次了吧,可是我还不太认识你?"

"我来八次了,我也觉得跟你不是很熟",这是含蓄的讲法,

事实上,她对我来说,是一团吹不散的迷雾。

蝴蝶似乎不想为陌生的花丛难过,表情依然冷冷的说。"那来聊聊你住的地方吧。"

"我?",你竟然会对我住的地方有兴趣,真是叫我吃惊。


"我住在新竹县的乡下地方,家里一出去就是一块接着一块绿油油的农田,

夏天种稻子,其他时候还会种一些萝卜、青菜之类的东西。"

她好像被无端的吓了一跳,小时候老喜欢拿石头丢成群的麻雀,

他现在就像被我抓弄的小麻雀。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灵魂正在我老家上空徘徊。

"我家旁边进去一点,就是一大片山林,那是中央山脉的山,

以前小时候路还很难走,那里却到处都是森林,走三天三夜也走不完,还有很多猴子、老鹰。

溪里还以很多鱼,捉不完的鱼,每一条都这么大。"

好不容易可以吸引到蝴蝶,我越说越忘神,连手都用上了。


"那有乌鸦吗?"

"有啊,可是乌鸦会偷吃果子,所以大家都不是很喜欢。"

"嗯…..",她答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好像一台刚热的电脑,

由于没事可作,只好被迫关机一样。我连忙找寻另外的交集。


"那你呢,你以前有去过什么地方玩吗?"

"有啊,以前爸妈带我出过几次国,一次去印尼,两次去美国,两次去日本。"

对我而言,那才是遥不可及的地方。

"看来你以前常常出国麻,真是羡慕"

"嗯,还好啦,也不是那么好玩。"



我们之间的谈话再度断了话题,我猜想不到这样一个生长在美好家庭中的女生,

为什么会变的如此孤独,也许是正值花样的年龄就注定了不再有明天,而决定放逐自己。

也或许是父母长年不在身边,连那么一点脐带的牵连,

都无法在自己最苦难的时候提供些许的安慰,而自我封闭。

当她在听到我描述自己的家乡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她些许的振奋,

在那刻画过的冰霜下,有些向往,有些激动、也有些失落,

如果生命可以延续,她会紧紧抓住这份对家的爱恋吧。


"对了,我刚从楼下上来的时候,刚好遇到邮差在送信,就顺便把你的信拿上来了。"

我把信交给了她,是一封国际邮件的信封,三张大大的邮票,盖了好大的一个印记。

她的眼神整个亮了起来,像添了油的油灯一样,足以融化整座冰山。

不过立刻她发现到我的存在,那出现不到一秒的笑容马上收了回去。

她冷静的把信打开快读了一次,好几次嘴角好像要微微的翘起,

却又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来。像早春刚吐出一点苞的桃花一样。


再美味的大餐也有吃完的时候,蝴蝶现在却便成了一个不满足的老饕,

她意犹未尽的把信折好,放进小桌子的最底下那个抽屉,

那个抽屉什么也没有,只有排列整齐的四封国际信,这该是她第五个收藏了。

对于这些信,我除了好奇,还是好奇,一直以为会是她父母写来的,

可是刚刚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信纸上的属名是什么仲凡笔………。



"你常常来找我,女朋友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的话,你礼拜六晚上可以陪我去逛街吗,我父母过几天可能会回来,我想买套洋装。"

仿佛是梦境一般,我翻身从床上惊醒。

又是一点乌云也没有的礼拜六,早上出了一个很毒的太阳,现在地上正在被夕阳慢慢的冷却。

还没从床上作起来,早听到窗外几只绿秀眼吱吱的叫着。

幸好小怡今天回家了,让我可以安心的去赴这个约会。

就算是拖那封信的福也好吧,至少这是纯纯第一次找我陪她出去。


"完了,我竟然睡到这么晚。"

匆匆的拿出那件我压箱宝的黄衬衫,记得好像只有去参加婚礼的时候穿过几次。

配上我的深蓝色牛仔裤,想不到还蛮好看的。

台北的闹区是很恐怖的,特别是在礼拜六晚上。

纯纯提议要去火车站前的新光三越,我只好赶快在密密麻麻的车阵之中,找个空位安放我的小fuzzy。

"今天不能玩的太晚喔,医院只能让你请假到十点。"

"放心吧,我知道啦",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她今天的脸色有些苍白,

一身淡蓝色的连身洋装,步伐却是那么的轻快,像是穿梭在人群里得一只蝴蝶一样。

也许是我多虑了。


夜晚的百货公司是耀人的,琉璃一般的地板,反映成一条条干瘪瘪的影子,

地上顿时多了千百条影子在蠕动,真是怪异,又说到那透明的橱窗,

一张张天价般的标签,老是教我不寒而栗。

都市人还真是奇怪,有空没地方去,就喜欢跑到这种宫殿式的地方来闲逛,

逛了两三圈之后,也买不到一两件东西,就算买了一些东西回去,还不是要叫贵叫个老半天。

反而把这么一栋窄窄的宫廷挤的水泄不通,大概是喜欢感受热闹吧,

大家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还真是有志一同。



今晚月色特别亮,大概没有人不注意到这里多了一只蝴蝶吧。

果然没错,才刚到一楼,就被拦在专柜前面。

"这位小姐,你长得很漂亮喔,只可惜不会打扮,

我们公司现在正推出很多产品,还会免费教你如何化妆喔。",

纯纯像是一只蝴蝶飞进了毒蛇猛兽横行的丛林里一样,行人、专柜,

千百只眼睛都不时的在补抓她飞行的轨迹,也许是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吧。

才会在每个橱窗前面飘来飘去。


"这件连身的套装很适合你喔,其实你穿粉红色也是好看的麻。",

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立刻吸引了老板娘的注意。

早料到今天没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可是她竟然连买衣服也不向我征询一些意见,

好像老早就想好了要买什么样式,什么颜色一样。

其实我不是真的要她听我的意见,就算是敷衍我一下也好啊。好歹我也陪了她这么久。

"好看吗?"

"好看啊。",她终于开口了,但我猜她早作了决定。

好不容易从那间小窝中钻出来,我们沿着滴着冷气水的街旁走着,

突然,她停在一块很大的落地窗前面。

礼服、结婚礼服、纯白色的新娘礼服,镶着一颈流星般的钻石,在玻璃窗后面闪耀着。


纯纯笑了,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自在的笑,没有压抑的笑,那是一颗刚现世的璞玉,

如果我能飞到月亮上的宫阙,也许有机会再找到一颗,那样洁净,那样的细致。

钻石,高贵的象征,被包装展示的钻石更是闪亮的惊人,

但是她的笑可以盖过这整条街上的钻石,像反射出海浪上的徐徐光芒,

不犹豫的掉满整片蔚蓝的沙滩。我不禁看的出神。

"这件礼服很漂亮喔,以后你结婚的时候就穿它吧"


以后,我好像用到了不该用的字一般,把纯纯从最高的山头很很推下。

她的嘴角缓缓的收起,有点颤抖,也有点像抽蓄,如果你尽情打骂一个爱哭的小孩,

或许可以叫他闭嘴,叫他忍着痛不去哭泣,但他绝不会像纯纯现在这般的难受。

我懊悔极了,如果她现在叫我割下一块肉来,我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刀。

纯纯低头不语,默念了一句以后之后,竟然双脚一软,倒了下去。

古老的青铜器,像极了现在纯纯的脸,被掩埋了千年以上的青色。

我看见她的脸由青变白、惨白、窒息般的惨白。



如果联考落榜是我一生最大的痛苦,那么这个等待纯纯醒来的夜晚,比落榜更难熬上一百倍。

点滴依旧慢慢的低,低进你那轻薄的体内,多希望它能玩全的被吸收,化成奇迹。

野狗的叫声此起彼落,我仿佛可以分辨有几只狗,几只在街头,几只在街尾,台北难得这么安静过。

月光怎么不照一点进来呢,我坐的位置好暗啊,让我快要看不清楚你的脸,

我每隔五分钟就要看一次她的脸,虽然我知道那样没有什么用,

但是我多怕你就这样从我手上蒸发。


是的,我好怕,怕就这样结束了短短几个礼拜的相遇,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你虽然是我的工作,但我却在你身上投下了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感情…。

甚至你先前的冷淡,都还让我一直介意着。

是月亮被遮住了吗?怎么觉得突然暗了起来,我不由得打了各冷颤,

如果这是你和死神搏斗最重要的那一刻,让我飞身档在那把镰刀前面吧。


多么懊悔、多么懊悔啊,回来才听护士说,你最近有点小感冒,

我竟然没有询问清楚就把你带了出去,你走了那么久一定很累吧,

一定是身心俱疲,很想找个椅子坐下来。


我竟然还用一句话刺伤了你,绝情冰冷的刀啊,一刀刺进了你的小腹。

你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我应该替你挡掉病毒才对啊,为什么我却扮了死神的角色。

重重的,我捶了一下头。



狗不再叫了吗,他们是累了,还是困了,应该已经很晚了,为什么我还不想睡呢。

对了,一定是今天出去玩太兴奋的关系,下次带她出去玩,可不能玩太晚。

下次、将来、以后,这些字太粗糙了,以后得提醒自己不要再讲,我又讲以后了,真是该打。

狠狠敲一下自己的脑袋,当作惩罚。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感情,你就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最看不惯的啊。

是病魔给了你惹人怜惜的特质,还是我天生就不懂拒绝别人的折磨。

也许是一开始立了太大的志向,要陪你走完这最不灿烂的一段路,才会一再忍受你的冷淡。

也许是吧….。


突然一阵喇吧声,可恶的响彻开来,不知道会不会震动到身旁的点滴,

连轻轻走动一下,都怕会使那根三脚的点滴震动,何况是那阵恼人的喇吧。

点滴依旧在滴着,吸收了这么多的养分,你应该可以醒的过来吧,别忘了你是有希望的啊。

你那双明亮的瞳孔曾经那样吸引着我,像两团星云一样,数亿颗的贝壳高挂在我的头上,

不停的转动着,忽明忽暗、忽明忽暗,引导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阳光在次洒在我的头上,从来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就好像被神轻轻碰了一下。

我微微爬起身,才发现自己扒在床边睡着了,而你,早已经睁开眼睛对着我笑。

白牙,像网,补抓着清晨的喜悦。

一时之间,竟然又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开场白,只好说,

"我去买早餐,要吃什么吗。",再不走,视线就会越来越模糊了。

 

"听说你和那只蝴蝶出去逛街搂,怎样,感觉不错吧。"

原来是阿强提着一包卤味走进寝室,我们当然毫不客气就吃了起来。

"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蛮后悔的啦,害她大病一场。"

"又不是你的错,所谓日久生情麻,她一定是爱上你了,才会生病也要跟你出去。"

"不可能的啦,而且我说过我不会爱上她啊。",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干嘛那么死脑筋勒,她长得那么漂亮,把起来当个小老婆也不错啊。以防…"

"什么?"

"没什么啦,要不这样好了,你不把,那我来把好了,呵呵,不要浪费了。"

这算哪门子馊主意啊,真是的。

"拜托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好吧,那请问你们最近进展的如何啊,有没有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感觉勒?",

一大串成语外带一抹奸笑,这算哪门子正经啊。


"没有那么夸张啦,不过从那个晚上之后,我们的关系明显的改善许多,不会再尴尬的不知道要讲什么了。"

阿强若有其事的点点头,好像是校长要颁发给我荣誉奖章一样。

"她现在也会在我面前笑了。"

"笑?",阿强好像对于我把她的笑当成金矿的举动,有点吃惊。"那他笑起来一定很美了喔。"

"嗯,很美啊,美的就像…."



叩、叩…..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沈醉。

"请进。"

"你前天晚去哪里了?",小怡还没进到房内,声音就像雷一样打了进来。

我已经可以感受到冷气团的压力。

"我还有作业,我先走了喔",阿强逃离的时候,还不忘用食指在脖子上划一划,对我比个割头的手势。

"我陪纯纯去逛街。",我毫无愧疚的说了出来。

"纯纯,叫的倒好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陪我的时间比那只蝴蝶还短?"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介意,我会补偿你的。"

"介意?我不应该介意吗,你出去玩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我啊?"

我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打算把一切强忍下来。


"小怡,你不要再吃醋了好不好,我说过那只是我的工作,我是不可能会喜欢上她的。"

"我吃醋?对,我是吃醋,我要你立刻把工作换掉"

局面越来越僵了,原本坐在桌前读书的阿齐也趁机溜到别的寝室。我开始有种想要反驳的冲动。

"这样不合理吧,你可以整天和你那些学长打情骂俏,我为什么不能有我的工作?"

"我打情骂俏,刘育仁,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啊。"

我又说错话了,真是该死,为什么每次我都会说出这么没有大脑的话呢。

看着小怡黯淡的低下脸,我的心好像有成群的蜜蜂在叮一样。

"对不起,我….."

只见小怡转身跑了出去,碰的一声甩门声,震憾了整条走廊。


我不思索的追了出去,跑着,踏着沾满露水的短草,追逐即将着饱受干旱的小河,

在昏暗的路灯下,紧紧的将她抱住。

"你前几天陪了我一整个晚上了,隔天还陪了我一整天,女朋友不会生气吗?"

"不会啊,我们谈过了。"

唉,事实上,从前天大吵了一假之后,小怡到现在还是不理我。

听说她现在可是班上的大红人,一天到晚学长、同学出去吃宵夜。

"谢谢你把我救了回来。",想不到我那一夜的失眠,可以换到这甜美的一笑。

"谢我什么,是医生救了你。"

"嗯,想不到你蛮害羞的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追的到女朋友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天在一起的关系吧。"

"那如果没有天天在一起,就不会有感情了吗?"

纯纯的表情突然变的有点不自然,分不清那是好奇还是恐惧。

"也许吧,不过也有两地相思的情人啊。"

"嗯,对啊。",她似乎极同意我这点看法。

"你以前有谈过恋爱吗?"

"没有,不过我爱情小说倒是看的不少。"

"那你以……",又问到以后的问题了,幸好这次紧急打住。

纯纯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大方的说。

"以后我会很想谈一次恋爱的喔,每次看小说上面写的那些,爱的死去活来的,

太不真实了,我很想谈一次平平淡淡的恋爱。"


可惜,你天生就助定了无法在平淡中生活。这世上天错误的惩罚吗。

"这个志向好像有点不够远大。"

"其实,我还有很多梦想勒。"

你的梦想,应该是很璀璨的梦吧,不知道是骑飞马还是上天河。

"如果有一天我的病能好的话,我想找一座你所说的山住下来。"

如果,你是说如果吗,多么尖锐的字眼,我的心就如同你现在那般的痛。

"我还要每天去钓鱼,赶乌鸦,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嗯,种菜也是蛮好玩的。"

"好啊,那我没事就种种菜好了,可以开耕耘机吗?"

"可以啊,想开什么都可以。"

真没想到原来我的家乡已经烙印在你脑中,还变成了你的梦想。那我的呢?



对家乡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浓烈,也许是因为它就静静的躺在那边,绿树、短河,

不会被时间冲毁掉什么,改变过什么,当我奔波劳累了之后,会再回去重拾起一切。

这就够了,我已经比你拥有的多了太多了。


"你有什么梦想吗?我是说,有什么很想作的事?"

"我以前很想当个医生,可以救活很多人,可惜我考不上。现在我想当个船员,我想走遍这个世界。"

"离乡背井吗?",你带着好奇的眼神,似乎很难进入我的世界。

"对啊,离乡背井。"

"那不是要抛弃一切吗,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女朋友。"

"我只是想想麻,又不可能会实现。",我笑笑的说。

你稍稍沈默了一下,好像想要探求些什么。流浪,是一面通了电的铁丝网吧,让你浑身的不舒服。

"为什么男人总爱在外面漂泊呢?在家不好吗?"

"在家不是不好啊,只是我们会很想出去看看更宽广的天空吧。反正累了还是会回到家来啊。"

"对啊,累了还是会回到家来。"

你开心的笑着,看来我给了你一个接近满分的答案。

"你以后别动不动就来这里,你女朋友一定会不高兴的,我懂女生的心里在想什么。"

也许你说的对,小怡的心理就像一圈魔咒一般,让我喘息、让我猜疑、让我嫉妒、

让我跌到黑暗的深海里,摸不着头绪。

我唯有报以一阵苦笑。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带纯纯来了动物园。

经过上次惊魂般的遭遇,任何离医院太远的地方都让我觉得很不安全。

但是我从没见她那么高兴过,纯纯足足恳求了我三天,才把我的心软化。

当然我也作了万全的准备,询查健康状况,紧急的处理措施,甚至于出门前,还要量量她的体温。


昨天晚上,我寄了一封mail给小怡,交待了一下今天的行程。

虽说是出游,却令我很不安。

却不知到是那边来的顾忌,宛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被太多太密的牵挂捆绑。

小怡的热情每每使我迷恋,但却又不免猜疑、嫉妒、无助,

然而,我却不能作一根绑住她的绳子,那会使她窒息、使她逃避。


如今又多了一个纯纯,从冰封的关系开始,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怎样与她融入,

帮助她是我一开始笨拙的唯一信念,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几乎占据了我生活的一切,

我的时间、我的思考、我的信念,对于她,我只有付出,没有期待,

但就在那生死交隔的夜晚,我大大的感受到迷惑,是否我对她的情感,有那么些许的越界。



太阳依旧高高的挂起,随兴的撒满整片大地。

不知怎么的,你那春天一般的心情,狠狠的融化我的忧虑。

也许打从一大早骄阳张开的时候,你就决定了要痛快的玩上一天。

"你看那只河马长的好可爱喔,我以后也要养一只。"

顶着热情的太阳,河马懒懒的在水里漂着,微露出那对装了马达的小耳朵,

像在逃避高温的烧烤一样,兴奋时,还不忘喷出几道冰冰的水柱。

"哇,好高喔,他怎么能喷得那么高啊。"

纯纯又开始大笑了,不记得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大笑,

如果是因为她之前太过寂寞的话,那么今天这样放肆的狂笑,也够让她讨回以前亏的本了。


肥肥胖胖的小白老鼠,又惹的她开心不止,一心想着要带一只回医院。

其实动物园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塑胶制的垃圾桶,

就算制成了猴子的形状,也给我一种虚假的感觉,我只好漫无目的的跟在她的背后游荡着。

突然,纯纯停了下来,靠在高高的栏杆上。


"他要回来了。",她缓缓的道。

"谁?",我仿佛吃到了辣椒一般,全身颤抖了一下。

"我的表哥。",她又吃吃的笑了起来,眼睛里绽放出两点星光。"你看那两只袋鼠在打架耶。"

她开心的笑弯了腰,眼睛也眯成了两条线。

"你很喜欢他吧",我斩钉截铁的问。

"嗯",纯纯羞涩的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还说长大了要取我当新娘子。你说好不好笑啊。"

她笑得有点僵硬,就像期待这颗石头,有一天能真的变成黄金一样。

"其实那一天我说我父母要回来是骗你的,是我表哥写信说他下个礼拜要回国了,

他去美国读大学。他还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喔。"


真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难过,隐隐约约,

早就感觉得到那低温的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影子存在,

他没有形体,但绝对占了绝大的空间,他是希望、他是生命。

他比任何一个针筒都来的有用。



"跟你说喔,小时候家里常常没有人,所以表哥常常带我出去玩…。"

你细望着远方,慢慢的回忆着那一段又一段的过去,

我的耳朵却灌满了风声、树叶声、脚步声、心跳声,只能看见你的嘴唇快乐的回忆着。

"所以你就拒绝了我那两个学长?"

"嗯,我跟他们说过我不能喜欢人了。"你撒娇的说,"你也不能喜欢我喔,呵呵~~"

"我….我才不会喜欢你勒,我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我保证,我不知道在心里复颂了多少遍,才又看见你那痴痴的眼神。

 

跟纯纯出去玩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但是这几天以来,我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混乱,

仿佛置身在无根的大海里,被胡乱的思绪漂啊漂的。

这一天晚上,阿强提议要到酒店喝点小酒。


这是一间很小的酒店,黑黑暗暗的,座落在这条极不起眼的小巷里‧

我们的出现,似忽跟这里的杂踏极端的不协调,

金表、水烟、洗不掉的粉底、瓶装的水漾洋酒、一桌又一桌的喊酒声。

我跟阿强有默契的选了吧台前面两个幽暗的位置坐下‧

"唉幽!大学生,怎么有空来啊,是不是又为什么事心烦啊?"

"小君,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们是特地来看你的耶。"阿强一如本色的调侃‧

"少来,小姐我还不了解你吗。"



小君是这里的调酒小姐,一头蛋黄的头发,鲜艳的彩妆,别有一番成熟和抚媚。

但是她最令我佩服的地方,是那挖掘别人心事的特殊能力,

有时候,苦恼会像一把火在心里烧,烧旺了,就是盖在棉被里哭也熄不了,只想好好找个陌生人来顷倒。

小君就是有这份魔力,有时候就像一点利害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

有时候又像肯为你分担一切的老朋友‧难怪阿强这么喜欢往这里跑。


"你干麻一直看着阿仁傻笑啊,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别笨了好不好,本小姐会看上这个蠢蛋,我是想到你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

他竟然要点一杯米酒,真是笑死我了。"说着竟然边笑边拍起手来‧我只好委屈的笑着。

"小姐我说笑话给你听,干麻不笑啊。"

"他啊,还不是为了女人心烦。"

"你又好的到哪去了,去年不知道是谁被女人抛弃,跑来我这里大哭大闹的,还喝的烂醉。"

小君好像拨掉了阿强一层厚厚的疮疤一样,让阿强突然冷了下来,陷入我从没见过的静肃。

他的表情很麻木,脸部神经失去了作用,像被强迫吃了一颗有毒的苹果,却又不敢哭出声音来。

小君也没想到这个玩笑会闹成这样,敢紧改口道。


"好啦!刚刚算我说错话,这一杯我请好了,出来玩就开心点麻,干麻愁眉苦脸的。"

"这可是你说的,其实早等你这句话了。"说完竟然高兴的笑起来。

泪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珍珠,刚刚在阿强的眼中打转了两秒,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妈的,连我你都敢耍‧喝什么啦,快说‧"

"先来两杯威士忌吧,谢啦!漂亮的小妹‧"



金黄色的酒在角杯里面旋转着,苦苦的小麦色,还参杂着几颗大冰块,好难下咽的感觉‧

我的脸映到了酒面上,连我的脸都变成了苦苦的颜色,漂荡、扭曲。

杯内却依然不停的旋转、碰撞,酒和冰块、冰块和脸,突然又转成了下午那一幕,

阿俊学长的学长把手放在小怡的肩上,两个人快乐的聊天,

小怡笑的更开心了,好像还有用不完的热情一样。


我拿起酒杯大灌一口,把酒杯里的影子一口气喝光。

"大学生,你怎么搞的啊,一整个晚上都不讲话‧"

"我?不知到要说什么啊。"

"他女朋友跟别的男的要好,他心里难过的很,你开导开导他吧,这个死脑筋,我可没办法。"

"你们这两个大学生真不像男人,妈的,一天到晚为女人心烦,

我换了四个男朋友了,现在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恋爱本来就是这样啊,谁不是在等下一个更好的。"

小君霹雳啪啦的训了一顿之后,竟然点起了一根烟,骄傲的抽了起来。


"人跟人的感情,是很虚假的。"说完又吐了一圈白雾。

一阵浑厚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小君,你妈的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一整个晚上都不过来招呼我们,算什么意思啊。"

"言老大,还说勒,你那一桌那么多美女还会想到我吗。"

说着就偷偷倒了一杯不醉的法宝,半杯的苹果汽水加半杯洋酒往声音那儿应付去了。


"我烦的不只这个‧"我悻悻的说‧接着掏出那封我死也不想碰的喜帖,无力的丢在桌上。

阿强拿起信封看了一看,若无其事的摆了回去。

"自己的事还烦不够啊,还要烦别人的事。"

"我不能不烦啊,她是我的朋友。"

"是她的表哥要订婚了吧。"

"从信封来看是这样的,我猜他说要给纯纯的惊喜,指的大概是这个吧。"

阿强喝了一口酒,把背萎在椅背上,眼睛斜斜的看着我说。

"你还是把信拿给白蝴蝶比较好,她总是要经历这次挫折的,她不可能永远活在理想之中。"



理想,我的确是满怀理想,对未来的理想,对爱情的理想,对别人的理想。

我当医生的心愿已经在两次的重考中落了空,但是我一点都不埋怨。

但是爱情呢,我以为那一年多朝夕与共的日子是我和小怡彼此信任的基础,

没想到,他却像玻璃瓶一样易碎,甚至比我手中的玻璃杯还脆弱,

每晚我都得抱着她那易动的心入睡,甚至在梦中都抓不住那摇晃的手。

而今,我将所有的心血都寄托在纯纯的身上,我帮助别人的理想,

甚至是我摆脱小怡的影子的避风港,从相对无语一直努力到今天。

真不敢想像把信拿给她看会让事情演变成什么样子。


烟味、粉味、嬉闹声、酒杯的碰撞声,一直在眼前昏炫着,打乱了我的思绪。

理想、抱负、爱情在这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也许我天生就该属于这里,属于黑暗的角落。

"看开一点吧,你对她好她又未必感激。"

感激?我并不要什么感激,她是我的理想,我的目标,我是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乒康,一支盛满的酒杯在地板碎成一片,也在我的心狠狠的扎出一条血痕。

玻璃、黄酒,爬的满地,嘻笑声却掩饰了一切。

看着桌上的喜帖,我悄悄的作了决定。



"请问黄仲凡先生住这边吗?"我对着前来应门的先生说。

"我就是,请问你是?"

"喔,我叫阿仁,是纯纯的义工。"

"请进请进,小晴,帮忙倒杯茶好吗?"

我努力的使自己镇定,大方的进客厅。

 

一桌巨大的酒柜正对着门口守着,纷酒、毛台、葡萄酒,什么都有。

酒柜旁边摆了一柜子的书,六法全书、百科全书,全是套装的金边大书。

电视上面横躺着一大幅油画,加上木板的淡淡的桧木香,整间房间有一种脱俗的感觉。

"纯纯的表哥果然很有品味。"我自言自语道。

"听说你很照顾我们纯纯,真是太感激你了。"他抓着我的手兴奋的说道,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黄先生你不要这样,这是我该做的。"

"我在美国读书这么久了,还真多亏了有你,不知道纯纯最近好不好啊,

一回来就一直忙着订婚的事,也都没有空去看她。"


看着他俊俏的脸,销尖的下巴,仿佛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苦苦等待的纯纯,

现在也只能祈祷上天,希望我这么做不是错的。

"我希望你先不要让她知道你订婚的消息。"

仲凡一头雾水的看着我,旋即有恢复了平静。

有的人天生就是一张聪明的脸,想藏也藏不住那发达的脑力。

他表哥就是这种脸,不过却多了几分过份的俊俏,就像蝴蝶才有的基因一样。

仲凡那聪明的脸上,已经告诉我,他猜到八九分了。

沈默,像一把拉满的箭,锐利的让我窒息。

仲凡的脸上不停的起伏着,一会儿冰霜,一会儿愁眉,他大概在思索着如和摆平这尴尬的场面。



一阵脱鞋声从厨房转了出来,一个穿着无袖上衣的女子端着水果出来。

"这是我的未婚妻小晴,我们彼此相爱。"仲凡边说边伸手去牵她,试图证明这一点。

"我知道,黄先生,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先不要见纯纯,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非要严重到隐瞒他不可?"

"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你放心,我会找适当的机会告诉她的。"

仲凡陷入一阵苦思,又缓缓的看着我说。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是很关心她的。

要不是最近的订婚有很多事要忙,再加上我刚刚回国,

事业刚刚起步,又有一大堆朋友要拜访,我还是很想常常去看她的。"


不记得他说了几个不能关心的理由,每一道都像宽恕自己的免死金牌一样。

关心让他两年来只寄了五封信,关心让他回国三天还没到过医院一步,

关心让他忙着拜访朋友,忙着印喜帖。地板的桧木味整个蒸了上来,我突然一阵反胃。

"今天真是打扰了,我也该走了。"

"哪里的话,今天真是招待不周,但是还是很感激你对我们纯纯所做的一切。"

仲凡一直拉着我的手,连连不断的感激我到了门外。

他不断的笑着,眼睛里也不断的闪露出感激,就像街口拜票的候选人一样。

不过我还是很难相信,他会为了一个病床上的小女生牺牲宝贵的时间,胃又是一阵绞痛。


鲤鱼、水池、小庭院,怎么也拦不住我想走的决定。

匆匆走出大门,微风、星光袭来,让我的毛孔舒服了许多。却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

"黄先生你是学什么的啊?"

"喔,我在美国主修物理,回国后打算开一家光电材料的公司。"

早就已经知道的答案,但是还是想亲口问一下。

我头也不回,直朝着宿舍奔去。

 

"有你的信喔,纯纯。"我小心翼翼的把信递给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谢谢你,是表哥寄来的耶。"纯纯兴奋的抢过了信,一脸高兴的把信封细看了一遍。

"咦?怎么是打字的。"

"啊,打字喔,最近电脑越来越普及了啊,我们现在也都改用电脑打信了。"

我边说边吞口水,好想连整颗心脏也一起吞进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

现在我能做的只是用眼角偷偷看她。


纯纯大略看了一遍之后,缓缓的把信放到棉被上面。

"他信里说些什么?"我力作镇定的问。

"他说他最近刚回国很忙,可能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我。"

"这是人之常情啊,他好不容易留学回来了,一定有好多事业等着他去作吧。"

"说的也对,可是总不会连来看我一次的时间也没有吧。"

"喔,也许、也许……",脑筋以平常三倍的速度催动着,这可是我之前没预想到的问题。

"也许他觉得应该全心权意的把精神放在工作上。"

我好像刚替自己的谋杀罪写好了一套完美的供词一样,暗自吐了一口气。


不过,我挤破脑想出来的理由好像很难让她相信,纯纯独自转头看着窗外,无神的发了一下呆。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轻咳了一声,企图打破这死寂。

"嗯,没什么,问我有没有长高还是变胖,还叫我赶快交个男朋友。"

"哈、哈,看来他还是很关心你的麻。"

看着纯纯不为所动的脸神,我觉得我笑得比半夜来我家送红包的邻长还虚伪。


"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她好像被我突来的窘态吓了一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看。

我好像走到了人生最艰难的三叉路口上,不知道该挑哪一条路走,

也许这时候讲了不该说的话,就会让自己堕入永远无法后悔的绝境。

空气在我的四周无情的凝结,让我从脚底冷到了手心,再冷到了嘴唇。

说出来,就是一条不归路了,也许是一条比荆棘更艰苦的路,

不知道纯纯会替自己安排怎样的结局。

可是压在心底不说,又不知到能藏多久,好像背负着一个谎言在过活,

一个对纯纯虚伪的自己,我不能一直扮演这样的自己,

他让我像一个罪人般的站在纯纯面前,一点一滴的残害她、欺骗她,

我必须挣脱出来,尽一切努力挣脱出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喔、我的意思是说…."脑筋一片空白,找不到最好的开场词。

"没什么啦,只是问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我很好啊,你不要担心了。"

收音机这时传来柯以敏的爱我,纯纯转过身去把声音调大,静静的听着。

我软软的跌在椅子上,远处几点灯火闪了进来,一明一灭。台北的夜,好孤单啊。

 

这一天晚上,没有乌云,我在宿舍接到了一通医院来的紧急电话,整颗心被炸了开来。

匆匆换了一条长裤,到了骑上摩托车时,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脱鞋。

我还是依旧把车牵了出来,骑他上了大路。

从来没有觉得校园这么安静过,连树叶的声音都听不见。

骑过了岗哨,台北的车龙映入眼帘,像千百只虫一样的爬着,就是听不到声音,

整个城市好像掉进黑洞一样,烟雾、黑夜到处笼罩着,却让光线不停的扭曲,

远方红绿灯扩散成车轮那么大,车灯散成了一条线,像千百条光丝在空中攀爬着。

我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台北依然没有声音。


低头冥思了一下,我试着去拾起一点思绪,但是却什么也不能想,

周遭的世界好像陷入了一个空洞,有点清朗,却又广大无边、空无一物。

眼前的行道树连成了一排,无边际的走着,好像要走到世界的另一端,

让今天的马路看起来特别长。我不知觉的跟着车阵启动了车,眼旁的景色又开始晃动。


不知道骑了多久才到了医院,但它看起来却如此陌生。

一口气来到了七楼,从来没想过这一段路会这么难走,好像顶了一块石头爬了七层楼一样。

我站在病房前面,耳朵嗡嗡的响。

推开房门进去,一切景物依旧,一床棉被铺的整整齐齐,

桌子上的书也没有变乱,窗帘随风轻飘着,倒是浴室那里多了一摊血迹,鲜红的刺眼,

两条掌印像要撕裂地板一样深深的印在地上,这是她最最后遗留下来痛苦的痕迹了。

我不忍再看,整个房间已经泛成了一片红色。


我倒退了几步,让进出的护士和警察得以通过,警察忙着拍照、处理现场,

地板上迅速的多了几道白色的圈圈。

门口两个老人相拥着哭泣,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试图安慰他们。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只好靠着墙壁吞泪。


门口的哭声大了起来,那个年老的妇人像禁不起打击一般,疯狂的嘶喊着,

一边责骂自己,一边责骂纯纯为什么做傻事。

我看见警察用塑胶袋包着一把水果刀走了出来,哭声尖锐到了极点。


我无意识的看了看四周,书柜、窗帘,怎么都不像刚才的景物了。

窗帘被一层水珠凝住了,喀拉喀拉的飘不动。

桌上放了三封遗书,上面用一块喜饼压着,其中一封赫然是我的名字。

我无力的拿起喜饼,取走信封。

"想不到他会割腕,阿仁,你先出去吧,我要清理场地。"

阿霞是照顾纯纯的护士,她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我拿着遗书,悄悄的退出了房间,对于那一群难过的亲戚,一点也没有想过去打招呼的欲望。

独自走出了医院,今晚,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阿仁:

你看到这封信,一定很想骂我吧,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

昨天下午,婶婶来医院看我,带了表哥的喜饼和帖子来,她整个下午都好开心,

一直拉着我说表哥的未婚妻多么贤慧,会做饭、会弹琴,对表哥多么的温柔。

又说他们在美国相遇的故事,多么的恩爱。

我好难受啊,我整个下午都要一直装出一个笑脸来,好想哭,

好想大哭大闹把婶婶赶出去,可是我把眼泪都吞进去了。


我是很讨厌病房的,好熏的药味,一间窄窄的鸟笼。

但是我注定了离不开它,好几次发病的时候,痛的我像被千把刀在割一样,

只能靠止痛剂来麻醉自己,我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好想把自己挖空,再重新填东西进去。


也许你不相信,有的时候我痛的在床翻滚的时候,

我会看到窗户的外面,很远的地方,一直看到美国,我看到表哥也在看我,

就像他从小哄我一样,也许我是靠这个活下去的。


电视上很多快要死掉的人总会希望能作很多事,要环游世界、要吃遍所有的美食,

但是我并不这么想,如果我可以用我剩下的生命去作一件事的话,

我只想要有一间小木屋,和我的表哥就够了。

原来写遗书是这么难过的事,不知不觉就把所有的心事都跟你讲了,

你是这两年中,对我最好的人了,没看过有人一天到晚往病房跑的。

我希望你不要为我的死太难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其实,我也不喜欢自己这么痴情,有时候会想说,以后表哥回来了,

只要偶尔能来看看我就好,毕竟他也是要娶老婆的。

但是,这只是骗自己不要哭的话,我多希望他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就算再得一种绝症我也甘愿。

怎么又写到这个了,本来是要感谢你对我的照顾的,竟然写了那么多奇怪的话。

再见了,阿仁,来生我一定要当个健健康康的女孩。

    纯纯



风徐徐的吹,有点枯叶的味道。

我把你的信折起来收好,再不好好保存,他就算不被风吹破,也会被眼泪湿破。

泪是咸的吧,现在终于知道,但是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还是不会变淡。

一只松鼠跳啊跳得从你的新坟旁边跳过,这可是我家附近的一块山地,

旁边就是参差的小树林,有你喜欢的松鼠、猴子,再过去一点有一条小溪,

水很清、石头很绿,不过应该钓不到什么鱼了吧,你有空的话可以去那里泡泡脚。


我求了你父母好久,才让你葬在这里,你应该看看我那天喝的烂醉,

跪在你家门口的蠢样的,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可笑。

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勇敢过。

乌鸦黑云般的从头顶飞过,一声刺耳的嘎嘎声抖的我震怒起来,

这象征死亡的鸟啊,我应该拿猎枪把你打下来。


你知道吗,小怡跟我分手了,前天她约了我出去,黑暗的咖啡屋,

我不记得点过什么,喝过什么,只记得一个会变颜色的八菱形小灯。

讲完她就哭了,大概是先骂我,再跟我道歉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只记得那个会变颜色的小灯。


那个灯起初看来很不舒服,闪来闪去的,但是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不记得谁说过感情是虚假的,我想我可能也麻木了吧。

夕阳快走到底了,我也该走了,一直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你治好,

没想到还是失败了,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当个医生。

对了,上次答应过不会爱上你的,我想,我还是做不到吧。

轻轻拍掉了几片墓碑上的落叶,我挑了一条幽暗的小径走着。

 

赋予沙漠美丽的,是藏匿在沙漠深处不知名的一口井˙˙˙



剑上干戈止 凌步虚静生
仙道为一抛 世风蜀道行
献花 x0 回到顶端 [楼 主]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3-24 10:44 |
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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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
级别: 路人甲 该用户目前不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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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长,但是........值得!!


献花 x0 回到顶端 [1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股份有限公司 | Posted:2011-07-29 15:11 |
uieter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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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会令人为之动容,事情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那么美好,一切都要经过不断努力,不断谋合,才有开花结果。



      人不是得到---就是学到
献花 x0 回到顶端 [2 楼] From:台湾行政院研究发展考核委员会 | Posted:2011-11-08 11: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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