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是东京帝国大学农科毕业生，他在中国战场服役五年以后，被调到中国东
北，他在1945年八月为俄军俘获，在西伯利亚劳工营中做成了五年苦工。1950
年他被俄国人交到中共手里，在抚顺日军战俘管理所又关了六年，1956年与一
千名其他日军战俘同时释返日本。他说他在狱中终于大澈大悟，对他在中国所犯
的杀人放火罪行表示忏悔‧‧‧


1941年夏天，我从军官学校毕业后派到中国战场时，中日战争已经打了四年，
日军的伤亡超过五十多万。但离战争的结束仍然遥遥无期。我被分发到位于华中
战场最前线的从广岛来的第三十九师二百三十二团。

我在1941年七月三十日那天向部队报到时被分到步兵连担任少尉排长，“这些
士兵都是第二排的”，这就是他们对我向这一排士兵的介绍。我永远不会忘记我
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在营区里第二排大约有二十个人，排上另外的一半正在前线
作战。当我仔细观查这些士兵时不禁大吃一惊，他们都有邪恶的眼神，他们的眼
睛都不像人眼，仿佛都像禽兽一般。这些都是久经战场的老手，我这个毫无经验
的新人怎么能够指挥他们呢？我信心全无几乎无法正视他们。排上的士兵有新
兵、当了二年及三年的老兵，他们服役愈长，眼神就愈变得邪恶


在为期一周的训练中，田中少尉担任我们的教官。他带我们到本地区的战场
去实地考查‧‧‧在战地训练结束前一天，田中少尉带我们到战俘收容所去。他
指着那些中国战俘对我们说：这就是用来考验你们勇气的活靶。我们看到的中国
战俘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田中告诉我们“好几天都没有给他们吃东西了，这样
正好符合执行明天的计划。”他说这样才能考验，如果我们不能砍下一个人头就
没有作排长的资格。

战地训练最后那天我们全体集合在一个广场上，二十四名中国战俘，双手反缚、
蹲在地上，双眼也是用布蒙起来的。战俘前面挖了一个十公尺长、两公尺宽、三
公尺深的大坑。我们的团长、营长及连长坐在预先为他们准备好的椅子上。田中
少尉首先对团长行礼，然后报告说“我们马上就要动手了”。

他命令一个执勤务的士兵提一个战俘到大坑的前缘，那个战俘略有反抗他就用脚
踢，那个战俘终于被拖到坑边并且强迫跪下，田中这时转身面向我们，一面抽出
他的军刀，一面对我们说“应该这样把头砍下来”，他用一个小杓从水桶中舀水
浇在军刀的刀刃上，再把军刀上的水珠摔掉。田中双脚分开，站在战俘后面，然
后在一声大喊中挥刀就把人头砍下来了，人头往前飞出一公尺，二股鲜血从体腔
中喷向坑中。

现场的残忍使我不能透过气来，所有新来的军官都屏息僵直在那里。田中叫我们
按排列次序行刑，轮到我第四个出列时，田中对我说“你不要丢人”，我不愿意
丢人现眼，首先向团长行礼以后，向前出列，没有想到我的脚步倒很稳定。一个
骨廋如柴、眼睛蒙布的战俘已被拖到土坑边上，我把军刀从护套中取出，按照田
中的示范，浇水、摔水，然后站在那名战俘后面。他低着头、一动不动，或许已
经认命了。这时我很紧张，我想这一定不能失败，我就做一次深呼吸把身体放松
一些。我先将双脚分开，把军刀上举到右肩再往下一挥。只见人头飞出，身体倒
地，鲜血喷涌，空气中尽是血腥的气味。我先用水冲洗刀上的血迹，再用纸擦干
我注意到刀刃上还挂着几丝皮肉，一下子无法清除，并且刀身也砍弯了。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整个的人都变了，我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但是我感到通体舒
畅。有几个新军官砍头不得法，一个战俘蒙布也掉来下了，他拖着半挂在脖子上
的脑袋，满场奔跑，田中命令那个行刑的军官用刀刺杀他，一刀又没有击中，田
中在大骂“你这个混蛋”声中也开始上前动刀，于是大家一拥而上，乱刀之下就
把那个战俘杀掉了，害得我们满身溅的都是鲜血。

以前每天晚上点名时，我都不能面对我的部下，自从那天杀了战俘以后，我就信
心十足，不再觉得他们的眼神邪恶，从此可以正视他们。后来，我们部队调回满
州，女子国家防卫队在欢迎我们时，说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像我们有这样邪恶眼神
的人。我已经麻木不仁，我们在战场受到战争的洗礼变成残忍、嗜杀的凶犯，我
也是因为杀了一个战俘而变成杀人犯。

每年三月都有从日本来报到的新兵，老兵服役期满时常留营继续服役，1939年
入伍的新兵因为后期兵源短缺一至服役到1945年，长达六年之久。一个新兵在
战地经过三个月的历程就可训练成一个有效的战士。我们给新兵实地训练，实地
训练的最后一个项目就是刀刺活人。我升了连长以后也用过同样方式来考验连上
的军官：方法是把战俘的眼睛先用布蒙上，再梆在柱上，士兵们在大叫一声"冲"
跑上去用刀刺在活人身上。士兵如果半途不忍下手我们就用脚踢，强迫他们上去
用刀刺活人。这种事他们只要干过一次，以后什么坏事都干得出‧‧‧三个月以
后每个新兵都变成穷凶极恶，士兵只要把人性蒙蔽掉就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我们
相信这一套，这也是我们在日本所受军事训练的自然延伸。这就是天皇的军队，
所谓“皇军”是也。

屠杀平民更是家常便饭，中国的老百姓与我们的敌人合作：房子让给中国军队
住、也为他们提供情报。我们把老百姓当着敌人看待，在打仗的时候，附近村民
都逃避一空，我们就任意掠取老百姓的财物，在冬天天冷时把老百姓的房子折了
烧火取暖。只要碰上任何老百姓，我们捉了就杀。他们都是奸细，这就是战争。


后语:
战时日本陆军部队成员系按县市成立，如第一师军官及士兵大都来自东京。文中提到在华中前线(长沙)砍杀战俘及平民的第三十九师，都是广岛人组成的。广岛在战争结束前不幸挨了一颗原子弹，一瞬之间，死伤超过十余万人，放射性的后遗症并延及子孙，这种灾祸不知是一个巧合呢。还是报应或命运在捉弄广岛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