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
x0
|
七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令我一輩子無法忘懷，改變我一生的大事。事隔三十多年，仍歷歷在目。
小娃兒 過繼富家 萬般寵愛唯獨想家！
在家排行是老三，上有兩個姊姊，下有一妹一弟，爸爸是個小公務員，母親是一位勤儉而管教嚴厲的人。雖是小康之家，但因家中小孩太多，爸爸怕他年齡漸大，無法讓我們申請教育補助金、完成學業，因此決定將我過繼給只生一個兒子、經濟情況較好的姑姑。
記得離開七股鄉下老家那天，爸爸帶我坐上了車，當時小小心靈已懂得異樣的忐忑不安：為什麼媽媽、姊姊、妹妹與弟弟都沒有同行？
一路哭著，終於到達姑姑家，開始我在台南一段優渥但並不快樂的生活。
在台南的生活是富裕的，經常吃昂貴的蘋果，中秋節時姑丈家裡的床底下，印象中也總是擺滿了一堆堆好吃的柚子。姑丈非常疼我，常帶我去花園玩、摘玫瑰花，因為我當班長，姑丈還修了一枝竹子給我當作權杖，好去學校「管同學」（姑丈當時坐在門前階梯，拿著小刀修竹子的那一幕，深印腦海，無法忘懷）。而姑姑怕我無聊，常陪我在地板上打彈珠、玩遊戲，無非是希望我趕快忘掉七股鄉下的家。
但是轉眼間半年過去，我卻還是無法忘記鄉下的家，每當夜裡想念家人，常讓我哭腫了雙眼。
追家人 涕泗縱橫 為什麼我不能回家？
記得有次知道全家要來台南看我，一早我就站在門口等候。當看到家人從十號公車下來時，我頓時放聲大哭，久久不能自已。傍晚時分，家人又坐上十號公車離去，我更是一路追著公車跑，隔著車窗看到姊姊們淚流滿面，更增加我想回家的意念。
至今猶記自己驚慌失措，佇立街頭一直揮著手，哭喊著「我也要回家」那一幕。
姑丈六十大壽的那天，我得到一個五十元的大紅包。我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把錢收藏起來，也不告訴大人。那天看到爸爸也來參加壽宴，非常高興的一直要求爸爸帶我回家，答案卻是「不准」，轉而向姑姑請求讓我回家，可是卻得到一個大巴掌。
傷心的我，心中要回家的念頭更堅定了。
隔天陪著姑姑上市場的路上，走到半路，我騙姑姑說肚子痛，要先回家休息。
可是我早就計畫好了。離開姑姑後，我馬上來到附近的計程車行，問司機先生能否載我到七股鄉大潭村，司機說他路不熟，我說我可以指引。
司機索價八十元，我把前一日藏起來的五十元先交給司機並告訴他，不足的三十元，到家後媽媽會補給他。司機先生不疑有他，載著我往鄉下而去。
雖然路況並不很熟，但冥冥之中有家的牽引及憑著模糊的記憶，竟讓我順利看到愈見愈熟悉的房子、鹽田與石頭路。
跪地哭 柔腸寸斷 寧可死不願再離家！
真是近鄉情怯，小小年紀的我心跳頓時加快，深怕看到熟人，身體躲在前座椅下，不時瞄著前方，用手指引著司機說：「再往前開，再往前開，我家就快到了。」
到了久違的家，看到媽媽正在門前餵雞，我又喜又怕，推開車門，一路跪著爬向媽媽，大叫一聲「媽」，馬上放聲痛哭，著實把媽嚇了一大跳。
一時之間，媽媽不知我是闖了大禍還是出了什麼事，竟拿起一根木棍，問我為什麼那麼大膽，也不告訴姑姑就一個人跑回來……我一直哭著要媽媽「讓我留下，我不要回去」，可是媽媽的棍子卻如下雨般打在我身上。
我緊咬著牙，一動也不動的跪著求媽媽讓我留下；最後媽媽終於忍不住抱著我，母女兩人一起坐在地上痛哭。
不久，姑丈與姑姑也從台南趕過來（他們找到車行的人，知道我回了鄉下）。媽媽一直向姑丈道歉，一旁的司機更是嚇呆了，直說要再載我回去，而且連車資都不要了。
可是我抵死也不回去，堅持要留下來。姑丈見我如此，知道經過半年多還是無法改變我的心，只好讓我留下來。我這才如願以償回到日夜盼望的家，雖然捱了一頓木棍，卻是心甘情願。
事後媽媽說，她也很捨不得將我過繼給姑姑，如要生孩子送人，還不如生下來就把他掐死，也免得傷心！實在是不得已啊。
從此之後，由於深怕再被送走，每當全家要去台南遊玩時，我都藉故不去。
也因為如此，從那時起我就很堅定要好好把握與家人同在的心，形之於外的是，我經常做家事，讓爸媽知道我是個乖女兒；領到什麼獎金馬上拿給爸爸，高中時打工的工資或日後畢業上班的薪水袋，我都原封不動交給爸媽，並經常主動與家人談天說地。
這種無論如何都要與家人同在的心境，一直在我心中隱隱保持著，非經歷過難以體會，但是我甘之如飴。
長大結婚後，隨夫家住在台南，離姑丈家不到一百公尺，冥冥之中，我又回到那個小時候不想住的地方。姑丈和姑姑都已過世，我和他們雖無緣卻有情，至今回想這段往事，仍覺傷感。(稿費捐贈花蓮門諾醫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