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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部:跳海逃生


  等到脚步声渐渐远了开去之际,我和纳尔逊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向上窜去,显然我们两人打的是同样的主意,我们要在巡逻者回来的时候,将之制住!

  我们在岩石上迅速地攀援着,不一会间,便到了一条路上。我们两人的身子在路面上滚了过去,到了路边,躺着不动。

  向前看去,庞然巨大的古堡,就在黑暗之中,有几个窗口的灯火,依旧通明。

  我们化了那么多的时间,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来到了月神会总部的附近而已,再下去,事情会怎样发展,实是难以预料!

  我低声和纳尔逊道:"我们是不是准备袭击刚才过的巡逻者?"

  纳尔逊立即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便扮他!"

  我点了点头,我们忍受着砭骨的寒风,屏气静息地等着。

  不一会,只听得脚步声又传了过来,远远地,我们看到两条人影,向我们渐渐地接近,不一会,那两人已在我们的身边走过。

  纳尔逊先生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但是他身手之矫捷,比诸年轻小伙子,实是不遑多让,我们两人,像黑豹一样地扑了出去,立即箍住了那两个人的头颈。

  "拍拍"两声,那两人手中的电筒,落在地上,他们连半声也未及出,后脑便被我们重重地击了一下,昏了过去。

  我们两人,绝不多废话,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迅速地脱了下来,换上了那两人身上的衣服,然后,将他们两人缚住了手脚,塞在岩石缝中。

  然后,我们拾起了手电筒,向前走去。

  我们刚一转过了山角,便有人迎面而来,喝道:"有发现么?"

  我沉声道:"没有!"

  那人道:"快到广场集合!快去!"

  他话一讲完,便转身走了开去,我和纳尔逊两人,都不知道广场在甚么地方,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不能向那人发问。

  我们只得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我们心中的疑问,便已有了解答。

  广场就在那古堡型建筑的右侧,是一块广约亩许的空地,在我们到时,空地上已有几十人在了,我们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上,并不出声。

  而那几十个人,有的虽在讲话,声音也是十分低微,约莫过了三分钟,络续又有些人来到,这才见到,正对着广场的一个窗口,突然大放光明。

  接着,窗子打开,窗口现出了一个人。

  广场之上的所有人,立即变得更寂静。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我们都不知道将发生甚么。我们不敢将头抬得太高,唯恐暴露了我们的真面目,偷眼向窗口望去,由于那人站在贴近窗子处,而光线则自他的身后射来,因此看不清他的脸面,只不过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而已,看来十分神秘。

  那人出现之后不久,便听得他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道:"雷达控制的远程红外线摄影机,已经摄到了露出海面的东西,那是一双人手!"

  广场上起了一阵骚动,但立即又静了下来。

  我和纳尔逊的心中,都骇然之极!

  因为我们实在未曾想到,月神会总部中的设备,竟是如此之周密!

  那人继续道:"有人侵入了我们的海域,而你们的巡查,却说并无发现!"

  那人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广场上大多数人,低下头去,像是感到惭愧。我们也低下了头,我想,那在窗口讲话的人,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训词,我们也会杂在其中偷听!

  那人略顿了一顿,道:"现在,你们向总务部去领放射线探测器,再去继续搜寻那侵入海域中的人!"我和纳尔逊两人,都吃了一惊,因为那人要这些爪牙,去领取放射线探测器,以便继续搜寻我们,那是甚么意思呢?

  是不是他们在附近的海域中,放进了甚么放射性特强的物质,而凡是在海中游上来的人,身上便沾到这种放射性的物质了呢?

  我们看到,那人在讲完之后,便退了回去,窗子随即关上,灯火也自熄灭。

  而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也立即纷纷离去,纳尔逊轻轻地碰了碰我,我们两人,也向外走了开去。我们当然不知道甚么"总务部"在何处,而且我们也无意于去领取甚么放射性探测器。

  因为在黑暗之中,我们还可以混瞒过去,而如果一到了灯光之下,那么,我们两人乔装的面目,是非被识穿不可的。

  我们离开了广场,跟着众人,向前走着,而一来到墙角处,便立即身子一闪,闪过了墙角,在墙的那边,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也显然没有甚么人发现我们两个人,已过了墙角。

  我是已经到过这里一次的,地形较熟。

  所以,我们一转过了墙角,便由我走在前面。我们尽量保持着快,保持着轻,不一会,便来到了一扇门的旁边。

  我推了推那扇门,门是锁着的。我取出了百合钥匙,同时回身向纳尔逊先生,作了一个手式,请他为我"望风"。纳尔逊机警地四面望着。我只费了一分钟的时间,便已经将那度门弄开了,我轻轻地推开门,和纳尔逊先生一齐闪身走了进去。我们两人才一进门,便不约而同,都将那柄连发的新型手枪,握在手中。

  因为我们进了门后,眼前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我们当然不知道会有甚么意外发生。直到过了半分钟,黑暗之中,一点动静也没有,纳尔逊才打亮了他随身所带的电筒。

  电筒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情景,只见那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但是却并没有窗户,房间中推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大都积尘甚厚。

  那间房间,看来是一间储物室。我们对望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重重地握了一下,来庆祝我们的好运气。因为我们在开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是一间甚么房间,如果那是一间卫士休息室的话,那我们的运气就坏透了。

  如今,那是一间没有人的储物室,我们的运气之好,的确值得祝贺。

  我们两人,一齐来到了那房间的另一扇门前,侧耳向外听去。只听得外面不断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听来那像是一条走廊。

  我轻轻地旋动着门把,那门也是锁着的,我又动用了百合钥匙,锁匙孔中,发出了"拍"地一声响,我和纳尔逊两人,连忙退开了一步。

  但是并没有人发觉那"拍"地一声响,我又转动门把,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果然是一条走廊,不少人正在来来往往地走着,面上的神色,大都是十分紧张。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当然不能贸贸然地出去,只好在这间满是积尘的储物室中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脚步声已渐渐稀落了下来,我们正待开门出去,去寻找方天时,突然听得一个沙嘎的声音嚷了过来:"发现河野和上间两人,他们被打昏了过去。"

  我和纳尔逊先生的心中,却不禁一凛。

  只听得门外有人道:"侵入的敌人有多少?"

  刚才那沙嘎的声音叫道:"两个,一老一少,一个是西方人。"

  接着,一个十分庄严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仔细搜寻,一捉到了他们,立即便将他们投入火炉之中,烧成飞灰!"

  当那个声音在讲话的时候,其余人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从那声音的庄严程度听来,那人可能是月神会的长老之一。

  我几乎忍不住想打开门来,看一个究竟,但是却为持重的纳尔逊先生所阻。

  那声音继续道:"将那一男一女看得紧密些,不要误了我们的大事!"有许多声音答道:"是!"

  纳尔逊先生附耳道:"卫,听到没有,一男一女,女的是谁?"我也以极低的声音道:"佐佐木季子。"纳尔逊先生道:"可能是她,唉,我们如果知道他们在甚么地方就好了!"

  我道:"那是很容易的事情,你不要阻止我冒险进行了。"

  纳尔逊先生"哼"地一声,似乎颇不以为然,我也不再和他争辩,只是留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得脚步声渐渐地散开去,我再度轻轻打开了门,从门缝中向外看去。

  外面的情形果然和我所料的一样,许多人都离去了,他们显然是奉命去严密监守的"一男一女"了。而一个身材高壮的人,却还站着。

  那人背对我,我看不清他脸面,但只看他那披着大红神袍的背影,也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感觉,当然他是月神会长老之一了!

  我迅速地将门拉了开来,同时身子一缩,跃到了门背后,伸指在门上"卜卜"地敲了两下。纳尔逊先生这时,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我的用意!

  只见他将身子,隐在走廊的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同时伸出拳头来,向门外装了装。我向他一笑,又立即转过头,从门缝中看门外那人的动静。

  只见那人一听得伸指敲门声,便立即转过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走廊上闪动的油灯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几乎吃惊得要高叫起来!那身披大红神袍的人,分明是井上次雄!在那瞬间,我相信我的面上,一定充满了惊讶,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定下的步骤!直到那人也是满面惊讶的向前走了过来,我才从惊愕中醒过来。

  我自己告诉自己:那人自然不可能是井上次雄,但他却一定是井上家族中的人。

  一个家族中的成员,面貌相似,这并不是甚么十分奇怪的事情,原不值得大惊小敝的。

  等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那人已来到了门口,只见他以十分熟练而迅速的手法,擎了一柄手枪在手,喝道:"谁在里面?"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

  那人既是井上家族中的人,那么当然是月神会之大首脑之一,如果能将他制住的话,那实是太理想了,那人喝了一声之后,一步便跨了进来。

  我一见那人跨了进来,双足一弹,身子已待向地疾扑而出!

  但是,在我的身子,还未曾扑出之际,那人却又立即向后退了开去,又喝道:"谁在里面?"

  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都不出声。

  那人面上现出了犹豫之色,但他究竟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竟不再走进来,只是欠身伸手,握住了门把,想将门关上。

  我那时候,正在门后,心想如果给他们将门关上的话,那我们便再没有机会擒住他了!

  因之,就在他握住了门把,将门拉上之际,我的身子一侧,肩头狠很地向那扇门撞去。

  那一撞,发出了"砰"地一声响,那扇门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关去,几乎是在同时,我又听到了那扇门撞倒了那人的声音!

  我不等门关上,一伸手,便已拉开了门来。

  那人倒在走廊上,正待爬起身来,但是我也已经赶了出来。

  那人一见了我,一伸手,便去抓跌在地上的手枪,在他的五指,刚一触及那柄小手枪之际,我的右脚,已及时赶到,重重地踏在地的手背之上!

  那人闷哼一声,他的身子,突然出乎意料之外地翻了起来,两腿一伸,已挟住了我的头颈,我的身子被他两腿之力一扳,不由自主,也跌倒在地。

  我确是未曾料到对方的身手居然这样娇捷,我一倒地之后,头部仍被他双腿紧紧地挟着,不能动弹,但我的双手却是可以活动的,我一掌切在他的小肮之上,那人又是闷哼了一声,双腿松了开来,我就势一头,又在他的小肮之上,撞了一下。

  那一下,撞得那人的身子,猛地挺了一挺,怪叫了起来!

  他的叫声,在冷静的走廊中听来,极其响亮惊人,我吃了一惊,当胸将他提了起来,一拳将之击昏。

  这时,在走廊上的两端,都可以听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我拖了那人,回到储物室中,才一进室,纳尔逊先生便要向外冲去。

  我忙道:"你做甚么?"

  纳尔逊道:"你忙拾起他的手枪。"

  我将那昏了过去的人,向纳尔逊一推,准备窜出去将那柄手枪拾了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走廊的两端,都已经有人出现了。

  纳尔逊先生忙将我拉住,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凑在锁匙孔中,向外看去,只见奔到门前,约有四五个人。

  他们的面上的神色,俱皆十分惊讶,一个道:"刚才好像是井上长老在叫。"

  另一个道:"是啊,他何以突然不见了。"

  又有的道:"难道井上长老德高,修炼成功,已经飞升到月亮上去,成了月神了么?"

  众议纷纭间,又有人叫道:"看,这是井上长老的佩枪。"

  众人静了片刻,有一个道:"井上长老已出了意外,我们快去报告!"

  这时候,昏了过去的井上长老,也已醒了过来,但是他却一声也不敢出,因为,纳尔逊的快枪,正对准了他的心窝。

  我看到那些人匆匆离去,便来到了井上长老的面前,道:"井上先生,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处境了。"井上长老的面色如何,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他的声音,却还十分倨傲,道:"要明白自己的处境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我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们是在虎穴之中,但是我们擒住了虎首,阁下以为是谁该考虑他的处境呢?"井上长老不再出声。

  我向外倾听着,走廊外又有人声和脚步声传了过来,那些人自然是来找井上长老的。

  或许是由于这间储物室从来也没有人来的缘故,竟没有人想打开门来看一看,乱了片刻,人又慢慢地散了开去,我才道:"井上先生,你可以发问题了。"

  我不先向他问问题,却叫他先向我发问,那是要试一试他是否知道我们的来历。

  但井上长老也十分奸猾,道:"我有甚么好问的?你们要甚么?"

  纳尔逊先生沉声道:"卫,别耽搁时间。"

  我立即道:"井上阁下,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必须回答我们两个问题。"井上长老"嗯"地一声,我道:"被你们绑了来,硬要他作飞行表演的方天在哪里?"

  井上长老呆了片刻,道:"他正在三楼的长老室中,受着十分优渥的待遇。"我立即又问道:"佐佐木季子呢?"

  井上长老怒道:"不行,她不行。"

  我呆了一呆道:"甚糜叫『她不行』?"

  井上长老道:"她是我们选定的圣女,在即将召开的信徒大会上,她要赴海去和海底之神,传达我们的信仰,照例不能见外人的!"

  我听了井上长老的话,心中实是愤怒之极!

  这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但这干畜牲居然还以人命来渲染妖气,以达到他们骗人之目的!

  我想起佐佐木博士之死,这些人的愚行,已害了一个最杰出的医学家,而且还要害不知道多少人,我实在忍不住,手扬处,"叭叭"两声,便在井上长老的面上,重重地掴了两掌!

  那两掌我下手极重,井上长老一声呻吟,大着舌头道:"妄触长老圣体的人,手臂定当折断。"

  我本来掴了他两掌,气倒也出了一些,一听得他这样的说法,我气又往上冲,道:"反正是断,我掴多两掌再说!"

  我话一说完,又是两掌掴了过去!

  那两掌下手更重,我听得他口中牙齿松动的声音,我的手背上,也溅了热血。我把手背上的血,抹在他的衣服上,又问道:"佐佐木季子在哪里?"

  井上长老屈服了,也不再说甚么"圣体"不"圣体"了,他的语言已是含糊不清,道:"她在顶楼的圣女室中。"

  我问道:"这两个地方有守卫的人么?"

  井上长老道:"自然有的。"

  我道:"好,你是月神会的长老,一定有办法可以使我们顺利进入这两间房间的。"

  井上长老道:"我没有办法。"

  我冷冷地道:"你的脸上,我如果再掴上两掌的话,你将会十分难看。"

  井上长老呆了半晌,才道:"我可以将长老的信符交给你们。"

  我问道:"有了长老的信符,我们就可以通行无阻了么?"井上长老道:"只有长老,才能盘问持有长老信符的人。"

  我道:"快拿来。"井上长老道:"挂在我颈间的就是了。"

  我自他的颈间,抽出了一条金链,金链的一端,系着一条极大的珠子,那珠子浑圆银白,看来就像是一轮明月一样。就在那珠子之旁,有两块小小的金牌,上面镌着些字因为黑暗,也看不真切。

  我一将这件东西取到手,便向纳尔逊先生扬了扬首,纳尔逊先生一掌击在井上先生的下颔上,又将他击得昏了过去。

  纳尔逊将井上长老放在地上,又取出了一条手帕,和一只小瓶,将小瓶中的液体,倒了几滴在手帕上,以手帕覆住了井上长老的口鼻。

  那小瓶中的液体,散发着一阵令人头昏目眩的气味,连我也几乎昏了过去。我们两人,连忙打开了门,出了那储物室。走廊中并没有人,我将井上长老的信符,抓在手中,虽然有了他的信符便好得多,但若遇到了月神会中的长老,一样可以向我们盘问。

  我们小心向前走着,到了三楼一扇门前,有两个胖子守着,我示意他们将门打开,他们却一动不动。我扬着信符,喝道:"你们为何不将门打开?"

  那个胖子的面上,都现出了一个狡狯的微笑来。

  我不知发生甚么事,但总知有些不对头。

  我立即提高了警觉,那两个胖子道:"这门的锁匙,只有长老才有,因为这里是长老室。井上长老请你们来,难道没有将钥匙交给你们么?"

  我听了那胖子的话,不禁目瞪口呆!

  那两个胖子望着我们,更是笑得不怀好意。

  我在刹那间,心中不知想了多少事,我口中立即道:"这个么,井上长老或者是一时匆忙,所以忘记了。"我一面说,一面向纳尔逊作了一个手势。

  我话未说完,身子一矮,一面向一个胖子的肚撞了过去。

  而纳尔逊也立即会意,他猛地挥出了一记左钩拳,击向另一个胖子的下颔!

  我们各自的这一下突袭,出手奇快,都击中了对方。但是那两个胖子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被我撞中肚子的那胖子,只是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

  而中了纳尔逊先生左钩拳的那一个,却连身子也未曾晃动一下,反倒咧咀向纳尔逊笑了一笑!

  本来,我们是打算一出手,便将这两人击倒,再设法去开门,但如今,这个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和我对敌的那个胖子,只是望着我,却并不还手,而另一胖子,却已跳动他山一样的身躯,向纳尔逊先生猛地扑了过去。纳尔逊先生一闪闪开,我疾声道:"速战速决!"我一面说,一面已将手伸入了袋中。

  我一伸手入袋,立即握住了那柄连发手枪。

  我并不是喜欢随便杀人的人,这是我一直不携带现代武器的原因。

  但是眼前的情形,却逼得我必须用手枪了,因为那两个胖子的身手如此之高,纳尔逊先生避开了那胖子的一扑,已是十分狼狈。

  再加上这两个胖子,既然身为月神会长老的守卫,平日一定作恶多端,我们良心上也不必有甚么负担。我的手才一握上手枪,便听得"砰"地一声枪响。

  那一响枪声,自然是纳尔逊先生在听到了我的话之后发出来的。

  我向那胖子看了一眼,只见那胖子手按在胸前,指缝间鲜血迸流,面上露出不可相信的神色来,身子居然仍伫立不动。

  我一面向那胖子看去,另一方面,已经在衣袋之中,扳动了枪机。

  我的那下枪声,和纳尔逊先生的那下,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

  我根本不必去察看我是否打中,因为枪声才起,我便听到另一个胖子的倒地之声!

  我抽出枪来,向门锁放了一枪,踢开了门,道:"纳尔逊,你去救方天,我守在门口!"

  三下枪响,在走廊之中,荡漾不已,有三扇门打了开来,走廊的两端,更有七八个人,飞奔而来。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想要凭井上长老的信符作护身符,已是没有可能的事了。

  我向天连放了五枪,已向前奔来的人,一齐退了开去,但立即也有枪声,向我发来。我身子一缩,进了长老室,立即将门关上。

  我才将门关上,立即身子向旁跳去,而我尚未落地,一阵枪声过处,那扇门上,已出现了十七八个小孔,我回过头来,只见纳尔逊先生握住了方天的手臂,正站在窗口旁。

  方天见了我,苍白的面上,才现出一丝的笑容来,道:"我早知你会来的。"

  我立即道:"你别高兴太早了……纳尔逊,窗外可有出路么?"

  在我讲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的枪声,更加密集了,我又向外面连发了三十多发枪弹。

  那连发手枪的威力,使得走廊之上,响起了一阵怪叫声。纳尔逊先生在这时候,已经推开了窗子,探头向外看去,道:"外面是海。"

  我也退到了窗边,道:"那是我们唯一的去路了!"

  方天向外张望了一下,惊叫道:"从这里下去?"我点头道:"不错,你可以做得到的。"方天一只手按在窗框上,在簌簌发抖,时间已不容许我们再多作考虑了,我一耸身,便翻出了窗子。

  也就在我翻出窗子的同时,只听得邻室有窗子打开的声音,我连忙将身子紧贴着墙壁,以一只手支持着全身,向左右各发了几枪!

  在我左右的窗口,都有人中枪,向下落下去。

  我向下一看,只见那两个人,扎手扎脚,竟跌进了海中去!

  在我的想像之中,如果从窗口直接跳下去的话,一定会跌在岩石上面脑浆迸裂的,但是那两个人却跌进了大海之中!

  这给了我一个启示,那就是说,如果我们也扑出窗子的话,也可以跌进大海之中!

  那样,我们便可以不必攀墙到了地上,再奔到峭壁之旁而跳海了。

  事实上,我们想要爬下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了,因为整座古堡的窗子,几乎都已打了开来,我们只有一试"空中飞人"了!

  我连忙道:"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们跳出去,放松肌肉,不要挣扎,那么便可以像那两个中枪的人,跃进了大海之中了!"

  方天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行……"

  但是,他一句话没有讲完,我早已托住了他的腰部,向窗子外猛地一送,叫道:"放松肌肉!"方天的身子向下落去,我只听得许多窗子中发出了"飞人"的呼叫之声。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紧接着向外,跃了出去!

  在我们的身旁,子弹呼啸着掠过,幸而是在黑暗之中,要不然,我们下堕之势虽快,一定快不过枪弹的!

  这时候,我们所冒的险是双重的,因为我们极可能撞在岩石之上!

  徼天之幸,我们三人,总算先后落到了海中,方天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看他的情形,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我吐出了口中的海水,道:"我们先游开这里,再设法出水雷阵。"

  纳尔逊先生领头向外游去,我带着方天跟在后面,我们向前游出了约莫三十多码,便发现了一个岩洞。纳尔逊先生回头向我望来,我道:"游进去再说!"

  不到五分钟,我们三人,都已经游进了那个岩洞,纳尔逊先生按亮了他那只防水的袖珍型电筒,在淡淡的光芒之下,只见那岩洞极是深邃,水是漆黑冰冷的,但岩洞却十分高,有着可供我们栖身的岩石。

  我估计,就算潮涨到最高的话,我们也不致于被海水淹没的。

  我们三人,拖着湿淋淋的身子,爬上了岩石,方天伏在地上喘气,我和纳尔逊两人,相视苦笑,我们检查着武器。

  因为我们知道,月神会中的人,是随时随地会来寻找我们的!

  他们自然会发现这岩洞,而且也一定会进洞来检查,如果我们的武器失灵,那我们就只好束手就擒了。

  我吸了一口气,道:"纳尔逊先生,你说我们应该怎样办?"

  纳尔逊双手一摊,道:"只有等待,我希望他们会驶一艘快艇进来,那么,我们可以有机会夺到一艘快艇。"我苦笑道:"你忘了水雷阵了么?"

  方天抬起头来,这个土星上的高级生物,胆子比我们小得多,他的面色,蓝得如同靛青一样,颤声问道:"我们……逃不出了么?"

  我道:"你身上可还有甚么秘密武器么?"

  方天道:"没有了,我只有地球人所不知的科学知识。"我叹了一口气,道:"那是绝无济于事的。我们只好等机会了。"

  纳尔逊先生道:"如果我们能躲到潮涨时,那或者可以有办法了,水雷随着潮水高涨而浮起,在海底上,一定会有空隙,可以供我们游过去。"

  我点了点头,却又向方天望了一眼,因为我怀疑方天是不是有能力潜泳这么久。

  正在这时,突然,自岩洞深处,传来了一阵"轧轧轧"的声音!

  不要说是方天了,便是我和纳尔逊两人,突然听到了这一阵声音,也相顾失色!

  我们只当,月神会的人,就算追寻而来,也一定是由外面进来的,却想不到岩洞之内,也会有这样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一拉方天,和纳尔逊迅速地闪到石壁之前,尽可能将身子隐了过来。

  只听得那"轧轧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约莫十来分钟,便停了下来。

  我将声音压得最低,问道:"纳尔逊,你听这是甚么声音?"纳尔逊先生的两道浓眉,紧紧地皱在一齐,道:"奇怪,那像是风镐的声音,但发动风镐,要强大的电力,为何又听不到发电机的声音?"

  我道:"电源一定是由地面上引下来的了。"

  纳尔逊先生道:"你再看仔细,这岩洞的入口处,可有电线么?"

  方天在这时候忽然插言道:"发电机是装置在水下面的。"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一齐向他望去,他指着水面,道:"你们看,岩洞中的水,在微微地震荡,这便是发电机在水下震荡的结果,从水面波纹的扩展速度来看,我还可以推测出,那发电机是在离这里约七十公尺的水面之下。"

  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这时候"轧轧轧"声音又响了起来。

  纳尔逊先生道:"那一定是月神会想在岩洞之中,建造甚么秘密的场所。"我摇了摇头,道:"听风镐声,只有一柄,那不可能是大工程。"

  纳尔逊道:"不管他是大工程小堡程,里面既然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我们三人,在岩洞之中,向前走去,走出了三十来步,我们已必须涉水了,水最深之处,几达腰际!



献花 x0 回到顶端 [20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2 16: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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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部:"获壳依毒间"……无形飞魔


  但在转了一个弯之后,我们又可以在岩石上行走,而在转了第二个弯之后,我们便停了下来。

  在我们前面,出现了灯光!

  我们立即缩了回来,我和纳尔逊先生,探头向前面望去,一时之间,我们弄不清楚我们所看到的情景,是真是幻!

  只见有两盏约有一百支光的电灯泡,挂在石壁之上。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我们看到了三个人。

  那三个人都是年轻人,但是他们的头发和胡须之长,就像是深山野人。其中一个,持着一柄风镐,正在石壁上开洞。

  在一块岩石之上,凌乱地堆着如下的物事:三条草绿色的厚毛毡,许多罐头食物,一只大箱,几只水杯,和一只正在燃烧着的酒精炉子,炉子上在烧咖啡。

  照这些东西的情形来看,那三个人像是长时期以来,都住在这个岩洞之中的一样,这也许是他们三人的面色看来如此苍白的原因。

  我和纳尔逊两人,都不禁呆了。

  我们实在无法猜得出那三个年轻人是甚么样人。

  如果说他们是月神会中的人,在这个岩洞中进行着甚么工程,那么,他们三个人又何必睡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呢?要在这样阴暗潮湿冰冷的水上岩洞中过日子,是需要有着在地狱中生活的勇气的!

  但如果说他们不是月神会的人,那么发电机、风镐,以及那么多的物品,是怎么运进来的?他又在这里作甚么?

  我和纳尔逊两人看了好一会,纳尔逊低声问我道:"你看他们在挖的那个洞,是做甚么用的?"我早已看出,那像是用来放炸药的,因此我便这样回答了。

  纳尔逊先生是兵工学专家,他自然要比我明白,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是用来埋炸药的,但这个洞,已足可以藏下炸毁半个山头的炸药了,他们还在继续挖掘,究竟他们要炸甚么呢?"

  我道:"那只有去问他们了。"

  我那句话才一出口,便一步跨向前去,转过了那个石角,手持我的手枪,大叫道:"哈罗,朋友们,举起你们的手来!"

  那三个人陡地呆住了,那个持着风镐的人,甚至忘记关上风镐,以致他的身子,随着风镐的震动而发着抖,我见已控制了局面,便向前走去,可是,我才走出一步,其中一人,身子突然一矮!

  在他身子一矮之际,已有一柄七寸来长的匕首,向我疾飞了过来!

  那时,我离开他们只不过几步远近。那柄匕首来得那么突然,我想要避开,除非我肯跳入水中,否则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我又不愿在三人面前示弱,幸而那柄匕首是奔向我面门射来的,我头略一偏,一张口,猛地一咬,已经将那柄匕首,以牙齿咬住!

  匕首的尖端,刺入我的口中,约有半寸,不要说旁观的人骇然,老实说,连我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这柄匕首没有能伤到我,反倒有好处,因为我知道这三人绝不是月神会中的人!

  因为,他们如果是月神会中的人,一见到有人闯了进来,一定会大声喝问是甚么人,而绝不会惊惶失措到这一地步,立即放飞刀的!我一伸手,握住了那柄匕首,又道:"朋友们,不要误会,我们是从月神会总部逃出来的,躲进这里来的,你们是甚么人?"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现出了大是不信的神色。纳尔逊先生这时,向前跨出了几步,以他并不十分纯正的日语,大声问道:"你们想在这里做甚么?你们想犯有史以来最大的谋杀案么?你们可是犯罪狂?"

  我们转过了石角之后,已更可以肯定那三个人在岩石上打洞,是为了藏炸药的了,因为我们已看到了约莫八十条烈性炸药(TNT),远程控制的爆炸器。

  那种烈性炸药的威力,是稍具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的,而这三人竟准备了八十条之多,难怪纳尔逊先生要这样责问他们了。

  那三人面色变得惨白,他们相互望了一眼,闭上眼睛,道:"完了,完了,我们尽了这样大的努力,竟也不能消灭恶魔,这也许是天意了。"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听了那三人的话,心中又不禁一奇。听他们的谈吐,那三人似乎都是知识青年,但他们却在这里,从事如此可怖的勾当,这其中究竟有着甚么隐秘呢?

  纳尔逊先生来到了那一大箱烈性炸药之旁,看了一眼,"哼"地一声,道:"去年美军军营失窃的大批炸药,原来是给你们偷来了?"

  那三人睁开眼来,道:"不错,正是我们。"他们向水中指了指,道:"沉在水中的发电机,也是美军的物资。"

  纳尔逊先生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道:"你们究竟想作甚么?"

  那三人中的一个道:"你们是甚么人?我们凭甚么要向你们说?"纳尔逊先生道:"我是国际警察部队的远东总监!"

  这是一个十分骇人的冲突,他这时讲了出来,自然一定以为可以将眼前这几个年轻人镇住的。怎知三人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道:"国际警察部队?可是负责铲除世界上所有犯罪行为的么?"

  那年轻人的语音之中,充满了嘲弄。

  但是纳尔逊却正色道:"那是我们的责任!"

  那年轻人又纵声大笑起来,手向上指了一指,道:"就在你的头顶上,有着世上一切罪恶的根源,你为甚么不设法铲除?"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一听到他的这句话,便知道他所说的是甚么意思了,同时,我们也有些明白这三个人是在做甚么了!

  他们所指的"罪恶的根源",自然是指月神会的总部而言。

  而我们已可以肯定,从这个岩洞上去,一定是月神会的总部,而这三人想在这里埋上炸药,制造一次爆炸,自然是想将月神会的总部,整个炸掉!

  这是何等样的壮举!

  我心中立即为那三人,喝起采来。我大声道:"好,你们继续干吧!"

  纳尔逊先生大声道:"不行,这是犯罪的行为。"

  我立即道:"以一次的犯罪行为,来制止千万次的犯罪行为,为甚么不行?"

  纳尔逊先生转向我:"是谁给你们以犯罪制止犯罪的权利?"

  我绝不甘心输口,立即道:"先生,那么又是谁赋于你这样权利的呢?你是人,他们是人,你们都不愿见到有犯罪的行为,所以你们都在做着,为甚么你能,他们便不能?"

  我这一番话,多少说得有些强词夺理,但纳尔逊一时之间却也驳不倒我!

  那三个年轻人想是想不到我们竟会争了起来,而且我又完全站在他们一面。

  他们三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走前一步,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我们感谢阁下的支持,但我们却同意那位先生的见解,我们是在犯大罪,但我们早已决定,在爆炸发生时,我们不出岩洞,和恶魔同归于尽,这大概可以洗刷我们本身的罪了。"

  我和纳尔逊两人,听得那年轻人如此说法,不禁耸然动容!

  我连忙大声道:"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那年轻人却并不回答我,道:"我们所要求二位的是,绝不要将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向外人提起一字,以妨碍我们的行动。"

  我忙道:"你们做得很好,但你们绝不必和月神会总部,同归于尽!"

  那三人一齐摇头,道:"我们三个,是志同道合的人,我们一家,全都死在月神会凶徒之手,我们策划了一年多,才想出这样一个报仇的办法来,而我们如今还活着,只不过是为了报仇,等到报了仇之后,我们活着还为了甚么?"

  这是可怕的想法,也许只有日本人受武士道精神的影响,究竟太深了一些!

  我老实不客气地对纳尔逊先生道:"先生,这三位年轻人所从事的,是极其神圣的工作,你不是不知道月神会非但在日本,而且在远东地区的犯罪行为,但你们做了些甚么?"

  正因为我和纳尔逊已是生死相交的好朋友,所以我才能这样毫不客气地数说他。

  纳尔逊先生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惭愧。"

  那三人高兴道:"那你们已决定为我们保守秘密了?"我点头道:"自然,但我建议你们三人之中,应该有一个在岩洞口望风,而且,你们大可不必……"

  那三个年轻人不等我讲完,便道:"你的好意,我们知道了。"

  我自然没有法子再向下说去,我一拉方天,向纳尔逊先生招了招手,道:"我们退出去吧。"

  那三人中的一个道:"咦,你们不是要逃避月神会的追寻么?"

  我道:"是啊。"那人道:"可是你们退出去,却是月神会的水域,沿着月神会的总部,成一个半月形,是布有水雷的!"

  我道:"我们知道,但还有甚么办法么?"

  那年轻人突然笑了起来,指了指堆在石上的东西,道:"这一些东西,你们以为我们是通过水雷阵而运进来的么?"

  我听出他话中有因,心内不禁大喜,忙道:"莫非还有其他的出路么?"那年轻人道:"不错,那是我们化了几个月的功夫发现的。"

  我们三人一听,心中的高兴,自然是难以言喻,忙道:"怎么走法?"

  那年轻人道:"那条通道,全是水道,有的地方,人要伏在船上,才能通过去,你们向前去,便可以发现一只小船,在停着小船的地方起,便有发光漆做下的记号,循着记号划船,你们便可以在水雷阵之外,到了大海。但离月神会的总部仍然很近,你们要小心!"

  我忙道:"那小船……"

  可是,那年轻人已知道了我的意思,道:"不必为小船担心了,我们至多还有两天工作,便可以完成了,现在,我们已为即将成功而兴奋得甚么也吃不下,不需要再补充食物,小船也没有用了!"这三个年轻人,竟然存下了必死之心!

  我和纳尔逊两人,不再说甚么,一直不出声的方天,这时突然踏前一步,道:"你们是我所见到最勇敢的三个地球人,在我回到土星之后,一定向我的同类,提起你们来!"

  那三个人一怔,突然笑了起来,道:"先生,你是我们所见到的最幽默的土星人!"

  他们在"土星人"三字之上,加重了语气,显然他们绝不信方天是土星人!

  方天也不再说甚么,我们三人,向前走去,只听得身后,又传来"轧轧"风镐声,他们又在开始工作了。纳尔逊先生转身望了几眼,道:"卫,你说得对,刚才我是错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们竟未问这三人的名字,但是我相信他们不肯说的。"

  纳尔逊道:"这三人不但勇敢,而且要有绝大的毅力。"我补充道:"在美军军营中偷烈性炸药,又岂是容易的事?他们还要有极高的智力才行!"

  我们说着,已向前走出了二十来码,果然看到,在一个绿幽幽的箭咀之旁,我们三个人上了小木船,已是十分挤了。

  我们取起船上的桨,向前划去,一路之上,都有箭咀指路,在黑暗中曲曲折折,约莫划了一个来小时,有几处地力,岩洞低得我们一定要俯伏在船底,才能通向前去!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已可以看到前面处有光线透了进来。

  不多久,小船出了岩洞,已经到了海面之上。我们三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方天在吸了一口气之后:"有一件事,或许我不该提起。"我道:"我心中也有着一件离题?"纳尔逊接着道:"我知道你们所想的是甚么,因为我也在为这件事而困扰着。"

  我沉声道:"佐佐木季子!"他们两人也齐声道:"佐佐木季子!"

  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接下来的便是沉默。

  我们都知道,佐佐木季子在月神会的总部之中。而三天之内,月神会的总部,便会遭到致命的爆炸。照那三个年轻人挖掘的那个大洞,和他们所准备的烈性炸药看来,那爆炸不发生则已,一发生的话,月神会总部,可能连一块完整的砖头都找不到!

  当然,这时,连纳尔逊先生也已经默认了月神会总部那些人,是死有余辜的,但是佐佐木季子,却完全是无辜的!

  她被月神会所困,自然绝无理由成为月神会总部的陪祭。

  但是我们三个人固然都知道这一点,却又没有出声的原因,那是因为我们心中,同时都想着:如何再救她出来呢?

  方天自己本身,他还是刚被我们救出来的人,虽然他来自土星,智慧凌驾于任何地球人之上,但是这却并不是"想"的事情,而是要去做的,方天自然不会有办法。

  而我和纳尔逊两人,所经历的冒险生活虽然多,但回想起刚才,在月神会总部,将方天救出来的情形时,心中仍是十分害怕。

  而且,若是再要闯进月神会的总部去救人,那不是有没有勇气的问题,而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事!

  我们三人之间的沉默持续着,方天双手突然捂住了脸,道:"我惭愧,我……对搭救季子,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纳尔逊叹了一口气,摸着下颔应该剃去的短髭,我昂首向天,呆了片刻,道:"季子不知是不是能够离开月神会的总部?"

  纳尔逊望着我,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我自己也觉得,因为我想得十分乱,所以讲出话来,也使人难懂。

  我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就算在月神会头目的监视之下,只要使季子在这三天中,离开月神会总部,那么她就不会在爆炸中身死了。"

  纳尔逊先生苫笑道:"我想不出有甚么办法来。"

  我也想不出办法,我们三人,已经离船上岸了,但是仍然没有人讲话,尤其是方天,更是垂头丧气。

  我们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慢慢地走着,陡然之间,方天昂起头来。

  他的面上,现出了极其骇然的神色,眼球几乎瞪得要突出眼眶来,他的面色,也变成了青蓝色。

  他本来是望天空的,但是他的头部,却在向右移动,像是他正在紧盯着空中移动的一件物体一样。我和纳尔逊两人,都为他这种诡异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我们也一齐抬头向上看去。

  天色十分阴霾,天上除了深灰色的云层之外,可以说绝无一物。

  但是方天的头部,却在还继续向右转。右边正是月神会的总部,那古堡建筑所在的方向。

  我忍不住重重地在方天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你看甚么?"

  方天面上的神色,仍是那样骇然,道:"他去了……他去了!"

  我大声道:"甚么人去了,谁?"

  方天道:"他到月神会总部去了,他『获壳依毒间』!"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五个字了。

  那五个字究竟代表着甚么,我一直在怀疑着,而当方天在这时候,继他那种怪异的举动,又讲出这五个字来时,我的耐性,也到了顶点。我沉声道:"方天,那五个字,究竟是甚么意思?"

  方天低下头来,向纳尔逊先生望了一眼。

  我立即道:"方天,纳尔逊先生已经知道你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人,这一点,绝不是我告诉他,而是他自己推论出来。"

  在片刻之间,方天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不到一分钟,他便叹了一口气,道:"就算纳尔逊先生不知道,我也准备向他说了。"

  我知道,那是纳尔逊和我一齐,冒着性命危险去救他,使他受了感动之故。纳尔逊先生显然也对方天怪异的举动,有着极度的疑惑,他忙道:"你刚才看到了甚么?是甚么向月神会总部去了。"

  方天想了一想,道:"那……不是甚么……"他苦笑了一下:"我早和卫斯理说过,这件事,地球人是根本绝无概念,绝不能明自的,而且我也十分难以用地球上的任何语言,确切地形容出来。"

  我苦笑道:"我们又不通土星上的语言,你就勉为其难吧。"

  方天又想了片刻,才道:"你们地球人,直到如今为止,对于最普通的疾病,伤风,仍然没有办法对付。那是由于感染伤风的是一种细小到连显微镜也看不到的过滤性病毒……"

  我不得不打断方天的话头,道:"和伤风过滤性病毒,有甚么关系?"

  方天抱歉地笑了一笑,道:"我必须从这里说起,地球人染上了伤风,便会不舒服,大伤风甚至于还可以使人丧生,但是过滤性病毒虽小,还是有这样的一件物体存在着的,然而,在土星的卫星上,所特有的,那被土星人称之为『获壳依毒间』的东西,实际上绝没有这样一件物体的存在……"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越听越糊涂。

  方天则继续地道:"那类似一种脑电波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但是它一侵入人的脑部,便代替了人的脑细胞的原来活动,那个人还活着,但已不再是那个人,而变成了侵入他体内的『获壳依毒间』!"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渐渐有点明白了。

  我们两人,同时感到汗毛直竖!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道:"你的意思是,那只是一种思想?"

  方天道:"可以那么说,那只是一种飘忽来去的思想,但是却能使人死亡,木村信工程师便是那样,他其实早已死了,但是他却还像常人一样的生活着,直到『获壳依毒间』离开了他,他才停止了呼吸。"

  纳尔逊先生轻轻地碰着我。

  我明白纳尔逊的意思,纳尔逊是在问我,方天是不是一个疯子。

  我则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木村信的情形,我是亲眼见到的。

  方天叹了一口气道:"科学的发展,并不一定会给发展科学的高级生物带来幸福,在土星上,就有这样的例子了。"

  我问道:"你的话是甚么意思?"

  方天道:"土星人本来绝不知道就在自己的卫星上,有着那么可怕的东西的,因为土星之外,有着一个充满着类似电子的电离层,阻止了『获壳依毒间』的来往,但是,当土星人发射了第一艘太空船到卫星,而太空船又回到了土星上,整个土星的人,欢腾若狂,庆祝成功之际,『获壳依毒间』也到了土星上!"

  "在短短的三年之中,『获壳依毒间』使土星上的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一,科学家放弃了一切,研究着人们离奇死亡的原因,这才发现是那么一回事!"

  我吸了一口气道:"结果,想出了防御的办法?"

  方天道:"不错,土星的七个国家,合力以强力带有阳电子的电,冲击卫星,使得卫星上的『获壳依毒间』消失,但是正像地球人不能消灭病菌一样,已经传入了土星的,我们只可以预防。"

  我想起了方天和我一齐到工厂去见木村时,给我戴的那个透明的头罩,道:"那透明的头罩,便是预防的东西么?"

  方天道:"是,那种头罩,能不断地放射阳电子,使『获壳依毒间』不能侵入,就像地球人一出世便要种卡介苗一样,土星人一出世,便要带上这样的头罩,直到他死为止。"

  (一九八六年按:卡介苗是预防肺结核病的,不知甚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必再注射了。)

  方天苦笑道:"这可能是我们的太空船带来的。纳尔逊先生,这是地球人真正的危机。"

  纳尔逊先生还不十分注意,道:"为甚么?"

  方天道:"像细菌一样,『获壳依毒间』是会分裂的,而且分裂得十分快,但必须在它侵入人脑之后,就算我们太空船带来的,只是一个能侵入人脑的『获壳依毒间』,但经过了这许多年,已经分裂成为多少,我也无法估计了。"

  我失声道:"这样下去,地球人岂不是全要死光了么?"

  方天道:"或则没有一个人死,但是所有的人,已不再是他自己,只是『获壳依毒间』!"

  我的心中,又泛起了一股寒意,纳尔逊先生的面色,也为之一变。

  方天又道:"或者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获壳依毒间』在侵入土星人的脑子之后,因为和土星人脑电波发生作用,所以当离开的时候,原来的一个,便分裂为两个……"

  我连忙道:"你的意思是,地球人的脑电波弱,那么他便不能分裂为二,来来去去只是一个?"

  方天道:"也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地球上只不过多了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而已。『获壳依毒间』并不是经常调换它的『寄生体』的,那为祸还不致于太大。"

  我以手加额,道:"但愿如此!"

  在听了如此离奇而不可思议的叙述之后,我忽然发觉自己,变得神经质起来了。

  纳尔逊先生道:"方先生,那种东西在空中移动的时候,你看得到么?"

  方天摇头道:"事实上,根本没有东西,只是一种思想,我怎能看得到?我只不过是感觉得到而已。它是向月神会总部去了,我感觉得到,它便是离开了木村信的那个,如今,当然又是去找新的寄生体去了。"

  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我们的心中,有着相同的感觉。

  那便是,方天虽然已尽他所能地在阐释着"获壳依毒间"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和纳尔逊这两个地球人,确如他所说,是没有法子接受这样一件怪诞的事的。

  方天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摊了摊手,道:"我只能这样解释了。"

  我道:"我们多少已有些明白了。"

  我们一面说,一面仍在向前走,这时,已经上了公路了。

  由于月神会总部,是建筑在临海的悬崖之上的,所以,我们到了平坦的公路上,回头再向月神会总部所在的方向望去,反而可以看到,那座灰色的,古堡形的建筑,正耸立在岩石上。

  方天转过头去,望着遥远的月神会,面部肌肉,僵硬得如同石头一样,我和纳尔逊两人,都不知道他在做甚么。

  方天的古怪玩意儿,实在太多了,问不胜问,我们本来,也不准备问他。可是,他维持着那种怪异的情形实在太久了,而我们三人的衣服还是湿的,就这样呆在公路旁上,月神会中的人来来往往,一被发现,便是天大的麻烦,使得我们不能不问。

  我推了推方天,道:"你又在做甚么了?"

  方天的面色,十分严肃,以致他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道:"我觉得,有人在欺骗我们。"我吃了一惊,道:"甚么人?"

  方天道:"那三个年轻人。"

  纳尔逊先生连忙地道:"他们欺骗了我们甚么?"

  方天又呆了片刻,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不是三天之后,而是现在!现在!"他一面大叫,一面身子向前,疾奔了出去。

  我和纳尔逊先生,在一时之间,还不明白方天是在怪叫些甚么!

  但我们立即明白了。


献花 x0 回到顶端 [21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2 16: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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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部:火箭基地上的斗争


  方天向前,奔出了只不过七八步,突然,首先是地面,猛烈的震动了起来,我和纳尔逊先生,以及正在向前奔走的方天,都跌倒在地上。

  接着,我们看到路面上,出现了一道一道的裂痕,再接着,我们便看到月神会总部所在的悬崖,动摇了起来,而月神会总部,那如同古堡也似的建筑,却像纸糊地一样,迸散了开来!

  这一切,都是不在两秒钟之内的事情。

  而在这两秒钟不到的时间之内,一切全像是无声电影一样,我们人伏在地上,像睡在摇篮中的婴孩一样,左摇右摆,但是却甚么声音也没有,那种境界,可称奇异之极!

  但一切只不过是两秒钟的时间,接着,声音便来了,声是突然而来的,而我也只不过听到了"轰隆隆"地一响而已。

  那一响,使人联想到了世界末日,再接着,便又是甚么都听不到了。那又自然是我们的耳膜受了那突如其来的巨响的震荡,而变得暂时失聪了的缘故。

  然而,我们虽听不到声音,却可以感觉得到音波的撞击。

  我们的身子,几乎是在地面上滚来滚去,而路面的裂缝,也越来越大,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们三人,为了保护自己,都顾不得向前看去,千百烟柱之中,不要说月神会总部,连那一幅峭壁,都不见了。我们三人相继跳了起来,方天还要继续向前奔去,我和纳尔逊两人,向他追了上去,但方天只奔出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他又抬头向天,怪声叫着。他是以土星上的语言在咒骂着,我们一点也听不懂。

  他并没有骂了多久,便颓然在路面上,坐了下来。我和纳尔逊到了他的身边,他抬起头来,面上全是泪痕,道:"不是那三个年轻人骗我们,而是『获壳依毒间』找到了他们三人之中的一个,作为寄生体。"

  我不明白,道:"那就怎么样呢?"

  方天道:"本来,他们是准备在三天之后再爆炸的,但其中一人的思想,已为『获壳依毒间』所替代,那怪物大约觉得现在就爆炸十分好玩,所以便将爆炸提前了,可怜季子……"

  我叹了一口气,道:"方天,你不必难过了。"

  方天呜咽着,道:"我本来想将季子带回土星上去的。"我道:"那你更不必了,地球人的生命,在你看来,是如此地短促,你带她去作甚么?"

  方天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纳尔逊问道:"像刚才那样厉害的爆炸,难道仍然不能将『获壳依毒间』毁灭么?"方天苦笑道:"刚才的爆炸,可以摧毁一切有形有质的物质,但是本来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你怎能摧毁它?『获壳依毒间』,在土星语中,是无形飞魔的意思,它如今又走了,我感觉得到的。"

  我不禁苦笑,道:"地球上有了这样一个无形飞魔,就算因为地球上的人类,脑电波十分弱,使无形飞魔不能够分裂,那也够麻烦了。"

  纳尔逊先生则更是吃惊:"如果无形飞魔侵入了大国国防工作主持人的脑中,那么,它若是高兴起来,一按那些钮掣……"

  我接上去道:"大战爆发,地球也完了!"

  方天苦笑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这样的事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朋友们,我现在怀疑,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首恶希特勒,可能也是由于成了无形飞魔的寄生体,所以才有如此才干,要不然,一个油漆匠何能造成世界劫难?"

  方天的话越说越玄,我们的心也越来越寒。

  纳尔逊先生这时,显然也不以为方天是在说疯话了,他沉声道:"方先生,你必须为地球人消弭了这个祸患之后,才能回土星去!"

  方天立即道:"你们对我这样好,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但是,无形飞魔不是鬼怪,我也不是捉鬼的张天师,这事绝不是凭空可以办得到的。"

  这时候,已有大批的车子和人,由公路上、田野上拥了过来,纳尔逊忙道:"我们快避开,尤其我牵涉在内,事情更麻烦了。"

  我也觉得纳尔逊先生的话有道理,因为月神会的潜势力是如此之大,总部虽然成了灰烬,它的潜势力,仍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消除的。

  而我们如果被当作和大爆炸有关,那便十分讨厌了。我们三人,趁人群还未曾拥到之际,便离开了公路。

  不一会,我们已到了另一条小路上,在路边的一个村落中,我们以不告而取的方式,取了三套干衣服换上,并且还骑走了三辆自行车。那小村落中的房子,玻璃全被震碎了,村落中也几乎没有人,人们一定都涌向爆炸发生之处去了,所以我们顺利地出了村子,向东京进发。

  我们骑着自行车,出了七八里,便来到了一个较大的镇上,纳尔逊先生用长途电话去召汽车,在汽车未曾来到之际,我们在当地警长的办公室中休息。

  到了这时候,纳尔逊先生才又问道:"方先生,要在怎样的情形之下,才能消灭无形飞魔这个大祸胎?"方天苦笑道:"说起来倒也十分简单,地球人倒也可以做得到的,但是要实行起来,那却难了。"

  纳尔逊先生和我两人,都不出声。

  方天道:"要准备一间随时可以放射强烈阳电子的房间,只要将无形飞魔引进这间房便行了。"

  他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但是,无形飞魔是一组飘忽无定的思想,我虽然可以感觉到它的来往,却没有法子操纵它的去向,而且,也是当那组思想……那种脑电波离我近的时候,我才可以感觉得到,等到它去远了,譬如说现在在何处,我就不知道了。"

  纳尔逊先生道:"那我们也不妨立即准备这样的场所。"方天想了片刻,道:"我想,无形飞魔一定不会喜欢逗留在地球上,因为在地球上,它只能是一个,而不能分裂……"

  我立即明白了方天的意思,道:"你是说,它会跟你回土星去?"

  方天默默点头道:"我这样想。"

  纳尔逊先生沉思了一会,我也不明白他在想些甚么,他忽然改变了话题,道:"方先生,我们回到东京,将那具太阳系航行导向仪取出来,你就可以带着它,回到你工作的国家去了。"

  方天点头道:"是的,我的假期也快满了,两位……复……还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的。"

  我们望着方天,方天道:"某国的土星探险计划,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在火箭升空之后,我便用特殊的装置,使得地球上的雷达追踪仪,以为火箭已经迷失了方向,不知所终,而事实上,我则稳稳地向土星进发,回到家乡中去。"

  纳尔逊先生笑道:"反正这几年来,你也帮了那国家的大忙,似乎也抵得过了,我们决不说穿就是。"

  方天感激地望了我们一眼:"我可以将沿途所见,以及我到达土星上的情形,报告给你们知道。"我奇道:"你用甚么方法?"

  方天低声道:"地球人只知道无线电波可以传递消息,却不知道利用宇宙线的轻微震荡,可以在更远的地方通消息,只不过有一个缺点,那便是宇宙线的震荡,是定向的,也就是说,我一直向土星飞去,利用宇宙线不断向地球所发生的定向震荡,直到到了土星,你们还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但你们却没有法子回答我。"

  我忙道:"你有这样的仪器么?"

  方天点头道:"有,在某国火箭发射基地,我私人办公室中,便有着这样的装置,我请你们和我一齐前去,在我起飞之后,你们便可以不断听到我的行踪的消息了,只不过由于强大的电力得不到补充的关系,那具仪器的使用寿命,不会超过八天。"

  我笑道:"八天?那也足够了,八天你可以回到土星去了吧?"

  方天道:"我计算过了,从出发到到达,是二百二十一小时零五十分,那是地球上的时间,是八天缺十分,也就是说,我到了土星之后,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向你们报导土星上的情形。"

  我问道:"方天,那么,在那许多年中,你没有使用过这具仪器么?"

  方天叹道:"当然是使用过的,要不然,它的寿命何止八天?然而,在我装好之后,虽然有宇宙线的震荡经过土星,传到仪器的传话装置上,然而,却是杂乱而无系统的。"

  我自然不会明白那么高深的事,纳尔逊先生道:"莫不是土星上发生了战争吧?"

  方天道:"不会的,土星人的观念,和地球人不同,我们制造武器,但不是用来打仗,而只是用来炫耀自己国家的威力和科学的进步!"

  我道:"要炫耀科学的进步,何必制造武器?"

  方天摊了摊手,道:"别忘记,土星上究竟有七个国家,战争的可能,并不是完全没有的!"

  我和纳尔逊先生不再说甚么,连日来,我们都十分疲倦了,在车子还没有来到之前,固然我们心事重重,也倚在沙发上,假寐了片刻。

  然后,我们一齐登上了由东京派来的车子,回到东京去。

  到了东京,我们直趋纳尔逊先生放置那只硬金属箱子的地方。

  在我们向地窖走去的时候,我们三人心中都在祈祷:别再生枝节了。到了地窖中,果然没有枝节,二十名警察,围在那只硬金属箱子之旁!

  方天面上露出了笑容,我看出他们不得立即将箱子搬到那家工厂中去,将之割了开来,但我和纳尔逊两人,却肚饿了。

  我们吩咐人们将我们的食物搬来,就以那只硬金属箱子作为桌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吃完之后,纳尔逊承命令准备车子,我和他两人亲自将那只箱子搬上了车子。

  纳尔逊准备的是一辆由钢甲装备的车子,除非有大炮对准我们,否则我们的箱子,是不会失去的了。在东京市区中。有甚么人能出动大炮呢?

  我和方天、纳尔逊三人,就坐在那只硬金属箱子之上,纳尔逊以防万一,手中还握着那柄新型的连发快枪。一路上如临大敌,到了工厂。

  工厂的安全工作人员,早已接到了通知,东京警局,也有高级警官派来,工厂内外,更是布满了密探。纳尔逊先生对自己的布置,感到十分满意,他伸手在方天的肩头上拍了拍,道:"方先生,那太阳系统航行导向仪一取了出来,我就带着人,护送你到机场,立即回你的工作的国度去!"

  方天点头道:"不错,只有回去之后,这具导向仪,才真的算是我的了。"

  我看出他们两人,似乎都特意避免谈论无形飞魔的事情。

  我自然也不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扫了他们的兴。

  钢甲车在工厂的中心部份,停了下来。那只硬金属箱子,又由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亲自抬了来,进入了高温切割车间。

  当日,接受井上次雄的委托,将那"天外来物"以特殊合成法所炼成的硬金属铸成箱子的工作,是由木村主持的。

  如今,木村信已经死了,将这只箱子剖开的这项工作,便由这间工厂的副总工程师山根勤二来主持。山根工程师的年纪还很轻,他早已接到了通知,在车间中准备好了一切。

  我和纳尔逊两人,将那只硬金属箱子,抬上了高温切割车床,我们便退了开来,戴上了配有深蓝色玻璃眼睛石棉头罩。

  高温切割术是现代工业上最新的成就,利用高温的火焰,可以像烧红了的刀切牛油一样,切开任何的金属物体,但如果不戴上深蓝色玻璃的眼镜,那么,当眼睛接触那种灼亮的光芒时,眼球的组织,立时便会受到破坏。

  我们看到,在山根勤二下了一系列命令之后,一根扁平的长管,渐渐地向那只硬金属箱子,移了过来。

  山根勤二挥手,我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自那根管子之中,便喷出了火焰来。

  我虽然戴着深蓝色的眼镜,但是那阵火焰的光芒,仍然使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来。火焰烧在硬金属箱子上,更迸耀起了一阵耀目的火花,我敢说任何烟花,都不如那阵高热的,灼亮的光芒来得好看。乍一看来,像是太阳突然裂了开来,化为万千流星一样!

  那根管子缓缓地移动着,高热的火焰舌在硬金属箱子上慢慢地舐过,我看到,在火焰舌经过的地方,箱子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山根勤二大叫一声,由那根扁平管子喷出来的高温火焰舌,立即熄灭,在最初的半分钟内,我们甚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是一片漆黑。

  那自然是因为刚才我们向那灼亮的火焰,注视得太久了的关系。

  我立即脱下了石棉头罩,我相信我是所有人中最早恢复视力的人。

  因为其余的人虽然也脱下了头罩,但是,当我可以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还都茫然地站着。

  我向车床走去,硬金属箱子虽然已被剖了开来,但是还散发着令人不能逼近的高热。

  这时,其余人的视力也恢复了,山根勤二又下令发动冷风机,使硬金属箱子的高热慢慢地消失。他伸手在箱子上碰了一碰之后,转过头来,对纳尔逊先生道:"先生,我的任务完成了,箱子之内,是极厚的石棉层,那是很容易剥除的。"

  纳尔逊先生道:"等一会还要请阁下再将这箱子焊起来。"

  山根勤二点了点头,便带着人退出了车间。车间中,只剩下我、纳尔逊、方天以及两个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人员五个人。我和纳尔逊,来到了车床之前。

  那硬金属箱子,已经被齐中剖成了两半,我和纳尔逊轻而易举,便将之分了开来。

  箱子之内,是厚厚的石棉层,方天也走了过来,和我们一齐拆除着石棉层。

  方天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那自然是由于他心情的激动,因为,只要有了这具太阳系航行引导向仪,也便能回到他自己的星球……土星上面去了!

  石棉层迅速地被拆除,最后,出现了一个由尼龙纤维包里着物事。

  方天吸了一口气,纳尔逊方生则松了一口气,道:"我们成功了!"

  只有我,注意到方天的面色,陡然之间,又看得近乎发蓝了,我意识到事情又有变化,连忙拍了拍纳尔逊的肩头,示意他去看方天。

  纳尔逊一抬起头来,看到了方天面上异样的神色,他面色也为之一变,笑容顿时僵去,失声道:"噢,上帝,不要!"

  我立即道:"方天,甚么不对?"

  方天的声音在发颤,道:"比……这个大。"

  方天指着那被尼龙纤维包里着的物事,道:"在我记忆中,那具导向仪,似乎要大些。"

  我忙道:"那一定是你记错了。"

  纳尔逊道:"这何必争论,我们立即就可以拆开来了!"他取出了身边的小刀,将尼龙纤维,迅速地割断。被包里在尼龙纤维中的东西露出来了。

  也就在那时,车间之中,一片寂静。

  那两个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官员,因为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面上只是现出了十分诧异,带些滑稽的神色。

  他们心中一定在想:那样大张旗鼓,就是为了取出这一块大石头么?

  大石头。一点不错,在尼龙纤维被拆除之后,显露出来的,绝不是甚么"天外来物",地球人还不能制造的太阳系导航仪,而只是他妈的一块大石头,一块随处可见的花岗石!

  我不知道我自己面上的神情怎么样,只看到方天的面色发蓝,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而纳尔逊先生的面上神情,更其复杂,那就像一个饶咀的孩子,将一只苹果,擦得又红又亮,舐了舐咀唇,一口咬下去,却发现那只苹果原来是腊制的之际的神情一样。

  我们三人,足足呆了十分钟之久,我自己将事情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绝想不出有甚么地方出了乱子。

  这样的硬金属箱子,自然不可能有第二个,而这一个,就是如今被切开了的那一个!

  但是,硬金属箱子中,却是一块大石头!

  我最先出声,我大声地笑了起来!

  而在我大声笑了起来之际,方天却哭了起来!

  纳尔逊先生大声叫道:"住声!"

  我的笑声,本来是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迸发出来的,纳尔逊一喝,我立即住声,但方天的哭,却是由于真正的伤心,一时之间,他如何收得住声?

  纳尔逊先生大声道:"方先生,这块石头,对你来说,是致命的大打击,但是你应该相信,对我来说,这打击更大!"

  我自然知道纳尔逊的意思,因为纳尔逊在经过了如许曲折惊险的过程之后,却只不过得到了一块石头,那实是无法容忍的惨败!

  不但纳尔逊有这样的感觉,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因此我立即道:"方天,对我来说,打击也是同样地重!"方天停住了哭声道:"我们怎么办?"

  纳尔逊先生咬紧牙概道:"你问得好,在失败之后,只要多问问我们该怎么办,总会有办法的!"

  他以石棉将那块大石,掩盖了起来,扬首对一个警官道:"快去请出根工程师!"

  那警官立即走出了车间,不一会,山根勤二便走了进来。

  纳尔逊先生道:"山根先生,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切实回答。"

  山根勤二年轻的面上,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来,道:"发生了甚么事?"

  纳尔逊先生道:"当这只硬金属箱子焊接起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场?"山根勤二点头道:"在,只有我和木村工程师两人在场。"

  纳尔逊又问道:"你可曾看到装在箱子中的,是甚么东西?"山根勤二道:"看到的……不,我不能说看到,因为我看到的,只是一种以尼龙纤维包里着的圆形物体。"山根勤二的态度,十分诚恳,使人有理由相信他所说的话。

  纳尔逊又道:"那么,以尼龙纤维包里那物体的,是甚么人?"

  山根勤二道:"自然是木村总工程师。"

  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方天在这时候,突然叫道:"我明白了!"纳尔逊道:"你明白了甚么?"方天的身子摇摇欲坠,道:"我完了,我完了,我只能一辈子留在地球上了!"

  山根勤二和两位高级警官,以十分奇怪的目光,望着方天,他们显然将方天当作是神经错乱的人了。

  而我和纳尔逊两人,却可以觉出,事态十分之严重。

  因为方天对他自己的身份,一直是讳莫如深的,而这时,他竟然当着山根勤二等三人,叫出了这样的话来,那可知事情的严重性了!

  纳尔逊先生忙道:"山根先生,请你将这只金属箱子,再焊接起来!"

  山根勤二答应着,纳尔逊又转身低声吩咐那两个警官,道:"箱子焊接好之后,你们负责,将之送到某国大使馆去,说是卫斯理先生送来的。"

  两个警官立正聆听,接受了纳尔逊先生的这道命令。只要这只箱子一送到某国大使馆,我和某国大使馆间的纠缠,自然也不存在了。

  纳尔逊一吩咐完毕,握住了方天的手,向外便走,我站在他们的后面,我们一出车间,工厂的负责人便迎了上来,笑吟吟地问道:"事情进行,可还顺利么?"

  他显然不知道事情一点也不顺利,纳尔逊先生含糊答应了一声,道:"请你给我们一间静一些的房间,并且请接线生,接通井上次雄的电话,那是紧急事件,不论他在何处,都要将他找到。"

  工厂的负责人道:"木村总工程师的办公室空着,你们可以利用,电话一接通,便通知你们。"

  纳尔逊先生道:"好,我们自己去好了,阁下不必为我们而麻烦了。"

  木村总工程师的办公室,我和方天两人,都曾去过的,用不着人带领,我们已经推开了那间办公室的门,纳尔逊先生一进门,便道:"方天,你想作他甚么?可是木村信他……"

  方天不等纳尔逊讲完,便尖声道:"不,不是木村信,而是……"

  我也已经弄明白些了,立即接上口去,道:"是『获壳依毒间』无形飞魔?"

  方天颓然地坐了下来,道:"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了,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了!"

  我道:"你的意思,是在井上次雄将那导航仪交给木村信的时候,无形飞魔早已侵入了木村信的脑子,木村信这个人,也只是躯壳,他实际上已不存在了么?"

  方天道:"当然是这样。"

  我回想着我和木村信见面时的情形,木村信向我叙述着长冈博士的故事,竭力要证明井上家族流传的"天外来物"乃是来自其他的星球。

  而且,我还想起,木村信在提起那"天外来物"之际,曾经有几次,神色十分不自然!木村信那种不自然的情形,我到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而且当时,我也曾在心中怀疑过。

  如今,事情自然是十分清楚了,那便是:木村信早已知道,在那只硬金属箱子中的,并不是甚么"天外来物",而只是一块石头……由他亲手放进去的石头!

  不但我明白了这一点,纳尔逊先生和方天,也都明白了这一点。

  纳尔逊的想法如何,我不知道,方天和我的想法,颇有不同之处。

  方天认为无形飞魔早已占据了木村信的脑子,是以,藏起那具导航仪的事,事实上是无形飞魔干的,因为木村信早已"死了"。

  而我却认为,在我第一次和木村信见面之际,木村信还是木村信自己,在那时,无形飞魔还未曾侵入木村信的身体。

  将那具导航仪装箱,是在我与木村信会面之前,所以我认为,将导航仪藏了起来,而换上石头的,正是木村信本人。

  这是我和木村信第一次见面时所得的印象。木村信不但是一个杰出的工程师,而且还是一个科学家,也接受了井上次雄的委托,将导航仪装入箱中,但当他知道那导航仪将被长埋地下之际,他便将一块石头代替,而自己私自留下了那具导航仪!

  木村信只当那只硬金属箱一运到井上家族的坟地之后,便会被立即埋在地下的,那么,他所作的勾当,自然也永无人知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只硬金属箱子的经历,会如此曲折,在机场便被某国大使馆的特务盗走,后来又落人了我的手中,但立即被七君子党抢了去,接着,又转到了月神会手中,而最后,又被我们夺了回来,剖开之后,终于发现箱中是一块石头!

  我将我自己的见解,向方天和纳尔逊两人,详细地说了一遍。

  纳尔逊也和井上次雄通了电话,井上次雄证明木村信在接受委托之际,神经十分正常。

  纳尔逊先生于是下令,搜查木村信可能隐藏那具导航仪的一切地方。同时,又仔细检查他一切的私人文件,希望起回那具太阳系航行导航仪,使方天能够回到土星上去。

  检查他私人文件的工作,进行了三天,我和方天、纳尔逊三人,也直接参加了这项工作。

  在这三天之中,我们检查了和木村生前活动有关的所有纸片,包括他的洗衣单、电费单、电视收据等等在内。

  但是三天之后,我们却只能肯定,木村信的确是将那具导航仪藏起来了,但也只此一点而已。

  我是在他的日记中,当硬金属箱子焊接的那一天,木村信的日记,只是一句话:"今天,我作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但对于全人类来说,却又是一件应该做的事。"

  木村信所谓"不应该做的事",当然是指将大石替代导航仪装入箱中一事了。但是,将导航仪放到了甚么地方,以及他对导航仪作了一些甚么研究,却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接着,我们又调查了一切和木村信接近的人,也是绝无头绪。

  到了第七天,木村信家中,办公室中,以及他可能到达的每一处地方,都作了极其周密的雷达波探索搜查,但是那具导航仪像是在空气之中消失了一样。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在最后雨天,明知没有希望的调查工作中,沮丧到了极点,但是方天却时时呆住了一声不出。

  照方天的性格来说,他应该比我们更是沮丧才是的,但是如今,他却比我们还镇定,这不能不是一件怪事。到了第七天,所有的方法,都已使尽,已仍然不得要领之后,我向方天问道:"你心中可是有着甚么找寻的方法么?"

  方天点了点头,道:"有,那是最简单的方法。"

  我和纳尔逊两人,几乎都要骂出声来!

  在这七天中,我们头晕转向,动员了多少人力物力来找寻,方天自己也参加了这项工作,但是也却藏起了一个简单的方法不说!

  我连忙问道:"甚么方法?"

  方天道:"问木村信。"

  纳尔逊先生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纳尔逊的意思,他是在向我说:方天因为受刺激太深,所以已经神经错乱了。我沉住了气,道:"木村信已经死了!"

  虽然我竭力遏制着自己,但是我的声音之中,仍是充满了怒意。

  方天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木村信死了,但是由于他曾被无形飞魔侵入脑部之故,所以他的全部记忆,全部思想,也必然被包括在那组来去飘忽的脑电波之中了!"

  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我们脸上的怒意开始消失了。纳尔逊道:"你是说,如果我们能够逼问无形飞魔的话,那么,它因为有着木村信生前的记忆,所以便能将那具导航仪的所在讲出来么?"

  方天颔首道:"是。"

  我连忙道:"用甚么方法,可以使无形飞魔受逼问呢?"方天苦笑了一下,道:"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将之直接引入充满了阳性电子的密室中,那么,我的脑电波,便可以感到他的『说话』,便可以通过寄生体的口而表达出来了。"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面面相觑。

  这实在是太难了,方天虽然可以觉出这组倏来倏去的脑电波的来往,但也只有在接近的情形之下,方可以觉察出来。

  而在地球表面,上空,多少亿立力公里的空间中,无形飞魔可以自由来去,又如何能以知道它究竟在甚么地方?不要说将之引进阳电子室了,便是发现它的踪迹,也是难上加难的事!

  至于它的寄生体,地球上的人口,近四十亿之多,方天难道能一个一个去看么?就算它的寄生体永不变换,也是没有可能的事!

  方天的做法很简单,他要将自己作"饵",引无形飞魔来侵袭他。方天肯定无形飞魔和他一样,也想回到土星去。所以他推断无形飞魔会去接近那枚探索土星的火箭:地球上唯一可以到达土星的工具。纳尔逊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们回太空基地去!"

  方天点着头。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在经过连日来的历险之后,在飞机上,我倒反而得到了最佳的休息。方天是基地上的重要人物,一下机,就有人迎接,当车子飞驶,接近基地,我已可以看到高耸在基地上的火箭时,方天蓦地震动了一下,道:"就在附近!就在附近!"

  我们当然明白他说的是甚么"就在附近"!不由自主,都紧张起来。一进入基地,就有人向方天来报告说有两个日本政要来参观。方天神秘地说无形飞魔一定已侵入了其中的一个。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准备假扮引导员,以接近那两个日本政要,然而当我们知道,那两个政要的所谓"参观",实际上只是坐汽车来基地中绕行一匝之后,我们便取消了原意。

  在基地中坐车绕行一匝,自然可以看到许多竖在火箭架上等待发射的火箭,但这种情形是任何新闻片中都可以见到的。

  由此可知,这个基地中的一切,甚至对另外一个国家的政要,都是极端秘密的,我竟能够在基地中获得行动自由,不能不说是一种殊荣。

  我们预先获得了汽车绕行的路线,车子将十分接近土星探索计划基地部份,那枚准备探索土星的火箭。已竖在架上,是所有火箭中最大的一枚。

  只有我、纳尔逊和方天三人才知道,方天要坐在那枚火箭顶端部份,飞回土星去。我们就候在那枚火箭之旁,而方天一到就下令准备的那间充满了阳电子的房间,也就在附近。

  那火箭是随时都可以飞上太空的,方天之所以迟迟不行,便是在等那具导航仪,而无形飞魔要回到土星去,当然也要利用那枚火箭,如果它的寄生体是那两个日本政要之一的话,到时,他便可能以某种藉口而接近那枚火箭,我们自然不轻易放过它的。

  时间很快地过去,到了十时十六分,一辆灰黑的轿车,由左首的方向,迅速地驶来,那正是接待这两个日本政要的车辆。

  我们都紧张起来,可是方天的面上,却现出了极其沮丧的神色。

  我从车窗中望进去,可以看到车中坐着两个日本人,和一个陪伴参观的太空基地的官员。我连忙问道:"哪一个是?"

  方天摇头道:"两个都不是!"

  我一听得方天这样的说法,不禁猛地一呆,我们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两个日本政要身上,希望无形飞魔,选择其中一人作为寄生体,那么我们就有希望得回那具导航仪了。

  可是如今,方天却说那两个日本政要之中,没有一个是无形飞魔的寄生体!

  这使我们的一切预料都失算了!

  就在我发呆之间,汽车早已转了弯,向前驶去了,我失声道:"方天,无形飞魔寄生体,你是一定可以感觉得出来的么?"

  方天道:"当然可以,除非是……"

  他一讲到这里,面色突然变得青蓝,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忙道:"除非甚么?"

  方天却又若无其事地道:"没有甚么,我一定可以觉察得到的,这两个日本政要之中,并没有无形飞魔的寄生体在内。"

  纳尔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又得从头做起了。"

  方天应道:"是啊,从头做起,唉,我们先去喝一杯咖啡可好?"

  我只觉得方天的态度,十分奇特,但是我又说不出所以然来。照理来说,无形飞魔如今不知道在何处,那是会令他沮丧之极的事情,但是他却轻松得要去喝咖啡去了。

  而如果他是有所发现,才那样轻松的话,那么,他又为甚么不说出来呢!

  我还未曾回答,纳尔逊先生已经道:"你们两个人去吧,我觉得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

  我向纳尔逊望去,果然觉得他的面色,十分沮丧。我连忙安慰他,道:"我们总有可能找回那具导航仪,消灭无形飞魔的。"

  纳尔逊先生道:"当然是,卫,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你有这样的信心,我难道没有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他笑了起来,我觉得纳尔逊和我的交情之深,确是任何人所难以比拟的,他知我深切,我也知他甚深,我们两人合作得再好也没有了。

  我一向不喜欢自己和警方联系在一起,但这时,在我们互相拍肩而笑之际,我却有了参加国际警察部队工作的念头。那自然是因为和纳尔逊在一起,使人觉得愉快之故。

  我们向停在一旁,方天的汽车走去,方天先将纳尔逊先生送到了宾馆休息,然后又和我两人,走了出来。一出宾馆,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急冲冲地向汽车走去,我走在他的后面,道:"方天,你急甚么?"

  方天并不出声,只是抓住了我的手。

  我觉出他的手是冰冷的,冷得异样,我心知事情有异,但是我却无法知道忽然之际,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我被方天拉着,来到了汽车之旁。

  纳尔逊先生在窗口向我挥手:"你不必要赶回来,我准备好好地睡一觉!"

  我向他挥了挥手,他才缩回头去。

  方天的手发着抖,按在驾驶盘上,车子在他神经质的剧烈的动作之下,猛地跳了一跳,向前面疾冲了出去,我吓了一大跳:"方天,你可是喝醉了酒么?"

  方天一声不出,只是驾车向前疾驶,不一会,便又来到了那枚土星火箭之旁的他的办公室旁,他下了车,拉着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按动了几个钮掣,才松了一口气,我疾声问道:"方天,你究竟在捣甚么鬼?"方天道:"我自己的设计,强烈的高频率电波,将在这间房子中所发出的一切声音破坏,使得房间之外的任何人,不能用任何方法将声音还原。"

  我坐了下来,道:"我们不是喝咖啡么?为甚么要这样秘密?"

  方天苦笑了一下,道:"喝咖啡?卫斯理,你说我有那么好心情么?"

  我不知道土星人在受了极度刺激之后,会不会神经错乱,但是看方天的情形,却又的确如此,我摇了摇头,道:"方天,我们并不是完全绝望了,你该知道这一点的!"

  方天的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向我俯来,道:"卫斯理,刚才你问我,有没有可能我觉察不到无形飞魔的寄生体,我没有回答你,事实上,那种可能是存在着的。"

  他才讲了这几句话,已经变换了七八个姿势,而且,时时搓着手,更频频地望着窗外。

  我不明白他这样焦急是甚么意思,只得问道:"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你便不能觉察呢?"

  方天道:"当无形飞魔的寄生体,离得我极近,而且,那是我所绝对不会怀疑的一个人时,我才会不能够觉禁……,但是,给你那一问提醒了我,我终于觉察到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道:"方天,你不会以为我已被无形飞魔侵入了吧!"

  方天的声音在发抖,道:"不是你,是纳尔逊。"

  我一听得方天这样的说法,不禁直跳了起来,毫不考虑,一拳挥出,"砰"地一拳,击在方天的下巴之上,方天被我这一拳,打得仰天跌倒!

  我可以肯定方天的神经,因为受刺激过甚,而有些不正常了!他竟说纳尔逊先生已成了无形飞魔的寄生体!

  这玩笑不是太卑劣一些了么?难道刚才和我互拍肩头,如今正在休息的纳尔逊,是一个早已死了的人,而只不过由于一个不是属于他的思想在指挥着他的行动,而当那个思想离开他时,他也会死去?

  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我绝不后悔刚才对方天的一击,而且准备在他爬起身来时,再给他一拳。

  方天或是看我还握着拳头,或是他跌得太重,所以竟爬不起来,在地上,他颤声道:"卫斯理,你必须信我,必须信我!"

  我大摇其头,道:"方天,再会了,我和纳尔逊两人,为你所作的努力,到此为止,不论你回得了回不了土星,我们两个人,也绝不会替你泄露秘密的!"

  方天的面孔,青得像是染上一层蓝墨水一样。

  我意犹未足,重又狠狠地道:"方天,别忘了你实在是一个卑劣的小人,为了掩护你自己的身份,你曾害死了许多人,如今你竟然想害纳尔逊,我们实在犯不着再为你这个卑劣的蓝血土星人出力了。"

  我一面说,一面向房门走去,握住了门把,回过头来。


献花 x0 回到顶端 [22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2 16: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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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部:好友之死


  方天猛地跃去,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速度,握住了我的手,道:"卫斯理,等等,等一等!"

  我冷笑道:"我等着干甚么?等你再发荒谬的怪言么?我相信即使在土星人中,你也是个十分卑劣的家伙,或者你们土星人中,根本就没有好人,你记得么?你曾经谋杀过我,你再不让我走,我也卑劣一下,要公布你的身份了!"

  方天喘着气,道:"你只管骂,但我只要你听我讲三句话,三句,只是三句。"

  我冷笑一声,道:"好,说。"

  方天道:"纳尔逊以为我们喝咖啡去了,是不是?"

  我道:"是……一句了。"

  方天道:"我们来到这里,他是不知道的。"

  我道:"废话,他怎知你会改变主意,到这里来对我胡说八道?两句了。"

  方天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道:"所以,我料定他会接近火箭,……唉,他来了!"

  我身子猛地一跃,来到了窗前,向前看去。

  我果然看到了纳尔逊!

  纳尔逊的精神看来十分好,绝没有需要休息的样子,他和我见过的一个高级安全人员在一起,向那枚土星火箭走去,他的手中,提着一个涨得发圆,大得异样的公事包。

  我呆了一呆,方天已经颤声道:"你看到没有,他去了……他去了!"

  我一个转身,双手按在方天的肩上,用力将他的身子摇了几下,道:"方天,你要知道,纳尔逊是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官员,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在那保安官的陪同下去检查那枚火箭,是十分普通的事,我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方天的面色成了靛青色,他连忙道:"卫斯理,你看看清楚,他手中所提的是甚么?"

  方天的这一问,我不禁答不上来。

  我自从认识纳尔逊以来,从也未曾见到他提过甚么公事包,而且这只公事包,涨得几乎成了球形,看来还十分惹眼。

  但是,我仍然不相信方天的话,我一瞪眼,道:"那只不过是一只公事包吧了!"

  方天却几乎是尖声地叫了出来,道:"不错,他手中所提的是一只公事包,然而我敢以性命打赌,公事包中一定是那具导航仪!"

  我右手握拳,又已扬了起来。

  但是,当我的拳头,将要击中方天的下颔之际,我又回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纳尔逊先生和那个高级保安人员还在走着,他手中的那只公事包中,的确是放得下那具导航仪的,而且,根据外形和大小来看,也十分吻合。

  我看了一眼,顾不得再打方天。

  要揭开这个疑团,实在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我只消赶上去,看看那公事包中是甚么东西就行了,何必在这里多费疑猜?

  我一个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但是方天却急叫道:"你……你到哪里去!"

  我狠狠地回答他,道:"我去看看,那公事包中,是不是放着你所说的那具导航仪?"方天急道:"那怎么行?"

  我反问道:"为甚么不行呢!"

  方天道:"你一去,它一知事情败露,便又走了。"

  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问道:"谁走了?"

  方天叹了一口气,道:"『获壳依毒间』……无形飞魔!你一向前去,它定离开纳尔逊的身子。卫斯理,你要想想,这里乃是世界上两大强国之一的太空探索和飞弹的基地,如果『获壳依毒间』进入了一个首脑人物的脑子之中……"

  方天讲到这里,我也不禁面上变色!

  的确,如果"获壳依毒间"进入了一个可以控制按钮的高级人员脑中的话,那么,只要有一枚红色的按钮被按动,有一枚长程飞弹向另一个敌对的大国国土飞去,第三次世界大战立即引发,而世界末日,也就来临了!

  我觉得我的手心在出汗,呆了一呆,道:"那么,照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我问出了这一句话之后,才想起我这样一问,无异是承认了方天所说的话,但是我却又根本不信无形飞魔确已侵入纳尔逊的脑子,而我最好的朋友,这时虽在走着,却已经死了,这是我绝不能相信的事!

  方天道:"如今,『获壳依毒间』还不知我们已经发现了它的寄生体,我们可以设法将他引进充满阳电子的房间中去。"

  我立即道:"这是绝行不通的,你设置那间充满阳电子的房间之际,纳尔逊也知道的,照你的说法,无形飞魔早已侵入了他的脑中,你怎能再引他进那间房间去?"

  方天喘了几口道:"在那枚火箭之上,我设计了一个太空飞行舱,那具导航仪,必须装置在那个太空舱中,纳尔逊此际,一定是到那个太空舱去的,而我在那太空舱中,也作了布置……"

  他请到这里,我已经怒吼道:"你事前竟不和我商量这一点么?"

  方天道:"我那样准备,只不过是以防万一,并不准备使用的,怎知如今情形起了变化,我非要用到它不可了。我在那太空舱中,布下了不少高压的不良导体电线,只要一通电,便能产生大量的阳电子,使得『获壳依毒间』的电波组成,遭到彻底的破坏,从此便不复存在这世界上!"我默不出声,方天又道:"通电的远程控制,就在这里!"他伸手一指,指向他办公桌上的一个绿色钮掣。

  我忙道:"那么,纳尔逊先生不是也要死了么?"

  方天道:"卫斯理,他早已死了!"

  我猛地一击桌道:"胡说,他是甚么时候死的?"

  方天的语言镇定,显然他对他的想法有信心,道:"我是想我们在东京的时候,当我们正忙于检查木村信的遗物之际,无形飞魔侵入了纳尔逊的体内,将他当作了寄生体!"

  我拚命地摇着头,想要对这件事生出一个清楚的概念来,这个概念是十分难以成立的,试想想,要我相信和我一起飞到这个基地来,到了基地之后的几天中又寸步不离的纳尔逊,实则上早是一个死人!

  方天见我不出声,他转过身去,在墙角的一具电视机上,按动了几个钮掣,电视的萤光屏上,出现了那枚火箭的近镜,纳尔逊和那高级保安官正在钢制的架上,向上攀着。看情形,纳尔逊先生确是想进入那火箭的内部。

  方天又按动了一个钮掣,电视的画面变换着,最后,出现了一个很小的空间,那地方有一个座位,恰好可以坐下一个人,而其余的地方,则全是各种各样的仪表。

  不久,就看到纳尔逊走了进来,打开他那只又大又圆的皮包,双手捧着一件东西出来。

  那东西,我曾在照片上详细地研究过,但是却始终未曾见过实物。这时,我仍未见到实物,但是在清晰的电视萤幕上,我却可以千真万确地肯定,这正是井上家族的祖传珍物"天外来物",也是土星人智慧的结晶,太阳系航行导向仪!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方天道:"你看到了没有,你看到了没有?"

  我的声音微微发抖,道:"这……或许是他找到了导向仪,要你有一个意外的惊喜之故。"

  我虽然这样道,但是我的话,连我自己听来,也是软弱而毫无说服力的!

  方天道:"你看他的动作。"

  我双眼定在电视画面上,几乎连一眨也不曾眨过,我看到纳尔逊以极其熟练的手法,在那具导航仪的后部,旋开了一块板,伸手从那个圆洞之中,抽出十七八股线头来。

  那些线头,在我看来,根本不知是甚么用处的,但纳尔逊却一根一根地驳接起来。

  方天吸了一口气,道:"整个地球,只有我一个人,能驳接那些线头,除了我之外,便是『获壳依毒间』。"

  我感到一阵昏眩,连坐都几乎不稳!

  我一生之中,经过不少打击,但是却没有打击是那样厉害的!

  我的最好朋友,我的冒险生活的最好合作者,竟……竟……已不再是他自己,竟成了来自土星,莫名其妙的一个强烈脑电波的寄生体!

  我紧紧地握着双拳,身子不断地发着抖。

  方天叫道:"按!快按那钮掣,如今是最好的时机!快!"

  我双手发着抖,那绿色的钮掣就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没有力量去按它。

  因为我知道一按下去,会有甚么结果。

  我只要一按下去,太空舱中,便立即产生出大量的阳电子,纳尔逊立即要死了!

  虽然根据方天的说法,纳尔逊是早就死了,被消灭的只不过是"获壳依毒间",但我是地球人,我不是土星人,我实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一点!

  方天见我不动,欠过身,一伸手,便向那绿色的钮掣按去。

  在方天的手还没有碰到那只绿色按钮之际,我陡地一挥手,将他的手打了开去!

  方天的面色发蓝,道:"卫斯理,你做甚么?"

  我也不明白我是在作甚么,我已经相信了方天的话了,但是我不但自己不去按那只绿色的钮掣,而且不给方天去按!

  因为我知道,这一下按下去,纳尔逊一定有死无生!

  虽然方天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纳尔逊已经死了,但是,在电视的萤光屏上,我却还清楚地看到纳尔逊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方天叫了一声,又要去按那绿色的按钮,但是他第二次伸手,又给我挡了开去。

  方天的面色变得更蓝,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挥拳向我击了过来!

  我绝未想到方天会向我挥拳击来的!

  而且,这时我的思想,正陷于极度的混乱之中,呆若木鸡地站着,只知那只绿色的按钮,不让方天向下按去。

  所以,当方天一拳击向我的胸口之际,我竟来不及躲避,而方天的那拳。力道也真不弱,打得我一个踉跄,向后退去。

  就在我向后退出的那一瞬间,方天疾伸手,又向那绿色的按钮之上,按了下去,我大声叫道:"别动!"我一面叫,一面猛地向前扑去!

  然而,按动那只绿色的按钮,对方天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向前扑去的势子虽快,但是当我将方天的身子撞中,撞得他仰天跌之际,他早已将那只按钮,用力按了下去!

  我僵住在桌前,方天则挣扎着爬了起来,指着电视机怪叫。

  他叫的是我所听不懂的土星话,我尽量使自己定下神来,向电视画面望去。

  只见纳尔逊突然停止了工作,面上出现了一种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惊惶神色。而太空舱的门,这时也已紧紧地闭上了!

  在那一刹间,我知道,我最怕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本来,我虽然已知纳尔逊成了"无形飞魔"的寄生体,但是我的潜意识,却还在希望着奇迹的出现,希望方天只不过是在胡说!

  但这时候,我这最后一点的希望也覆灭了!

  事实竟如此的残酷!

  我看到纳尔逊站了起来,而且惊惶的神色,越来越甚,方天按动了电视上的一个掣后,我听到了纳尔逊所发出的喘息之声。

  方天对着一具传话器,讲了几句话,突然,在电视的传音设备上,传出了纳尔逊的声音。

  但是,纳尔逊所说的,却绝不是地球上的语言,而是土星话!

  "获壳依毒间通过寄生体的发声系统而说话"……方天的话实现了!

  我不去理会他们之间在说些甚么,我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

  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失去的!

  尽避我自信比普通人要坚强得多,但是我仍然难以忍受这样的打击,我几乎是跌倒在椅上,视线仍未曾离开电视机。

  电视银幕之上的纳尔逊,这时恰如被禁锢在一只笼子之中的野兽一样,在那狭小的太空舱中,左冲右突。同时,从电视传声系统中传出来的,已是地球上的语言,那是我听得十分熟悉的纳尔逊的声音,叫道:"卫斯理,快制止方天的疯狂行动,这是甚么?这算是甚么?这简直是谋杀!"

  我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声道:"快,快停止电源!"方天忙道:"不能,这时的他,已经不再是……"我明白方天的意思,可是看到纳尔逊的情形,我忍不住喘气。就在这时,一个高级安全官,冲了进来,高叫了有意外。

  我连忙问道:"甚么意外?"

  那高级安全官道:"他坚持要突然进入那秘密设置的太空舱之中……"

  他才请到这里,便突然住口,望着我的身后。

  我回头看去,只见方天也已经奔到我的身后,他面色发青,道:"关于那太空舱的事,我自然会向太空发展委员会解释的!"

  那高级安全官知道方天在这个基地上的地位十分高,方天虽然受调查,但是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发现他有过任何破坏的活动,他有的只是卓越的贡献。

  所以,那高级安全官一听得方天那样说法,连忙道:"可是纳尔逊先生进去了之后不久,太空舱的门,突然自动关闭,我听得他高叫『这简直是谋杀』!"

  这时,不但医疗人员已冲到那枚巨大的火箭的附近,连技术人员也来了。

  我、方天和那个高级安全官也一起向那枚火箭奔去,奔到了火箭脚下,电流已经断去,我们无法乘升降机上去,只得在钢架之上,向上攀上去。

  跟在我们后面的,还有四个医疗人员,他攀爬了八十多级钢梯之后,我们便已经置身在那枚火箭之中了。在火箭中,人像是小动物一样,因为火箭实在太庞大了,许许多多的仪器,全部经过最精密的包里,因之一进火箭,便有一道如同传递带也似的东西。我们在那条带上小心地走着,到了那块钢板上,面前是一扇微微打开的门,那就是太空舱的门!

  我越过了那高级安全官,打开了门。

  我看到了纳尔逊!

  和我在电视中看到的情形一样,纳尔逊正躺在那张椅子上,在他的面前的地上,就是那具太阳系飞行导航仪。

  那导航仪中的电线,已经有七八股,和太空舱上的电线,接在一起了,但还有七八股,未曾接上。

  太空舱十分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纳尔逊先生既然已先在了,连我也只能挤进半个身子去,其余人更不能进来了。

  那几个医疗人员在我身后叫道:"快让开,让我们先推去。"

  我伸手抓住了纳尔逊先生的手腕,他的脉息已经停止了,而且手腕也已冰凉。

  他死了,真正地死了。

  我缩出了身子来,道:"用不着你们了,他已经死了!"

  那高级安全官吃了一惊,道:"死了?这是谋杀!"方天沉声道:"阁下不要乱下判断,要经过检查,才能有断论!"

  那高级安全官不再出声,退了开去,出了火箭,方天拉了拉我,道:"走吧,没有你的事了!"

  我沉声道:"有我的事,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我怎能没有事?"

  方天低声道:"你不要忘记,他是死在地球人绝对无法防止的『获壳依毒间』之手,而且,我们已代他报了仇!"

  我摇了摇头,道:"不,你尽你的法子去善后吧,我还要陪着他的尸体!"

  我一面说,一面又钻了进去,将纳尔逊的尸体,拉了出来。

  在拉出纳尔逊的尸体之际,我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地涌了出来,落在纳尔逊有些凌乱,有些花白的头发上。

  我失去了一个如此的朋友!

  将纳尔逊拖了出来之后,医生连忙上来检查,医生的面上,现出了十分奇怪的神色,命令着救护人员,将纳尔逊放在担架上抬走。

  我一直跟在后面,走了一程,医生忽然回过头来问我:"这是才发生的事么?"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医生的面上,又现出了奇怪的神色。

  我问道:"医生,一个人如果处身在充满着阳电子的房间之中,他会怎样?"

  医生低着头,一面走,一面道:"电离子有阴阳两性,阴离子使人情绪高涨,精神爽快,阳离子使人极度急燥,若是阳离子过度,人便在近乎癫狂的情形之下死亡。"他讲完了之后,转头问我:"你为甚么要问及这一点?"

  我没有正面回答医生的话,而是进一步地问道:"解剖可以发现死因,情绪极度急燥,近乎癫狂而死也可以发现么?"

  医生点了点头,道:"最新的解剖术,已经可以检查死者死前一刹那的精神状态,所以如果是那样死的话,是可以发现的。"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是纳尔逊的最好朋友,我要求将他的尸体解剖。"

  医生还未曾出声,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十分沉重的声音,道:"这不幸的变故,我们已通知他的家属了,等他的家属来到之后,才可以决定是否将他的尸体进行解剖……"

  我连忙转过头来,只见讲话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便服男子。

  在这个基地上,几乎人人都是穿着制服的,连我们身为宾客,前来参观的人,只要在太空基地中居住,在居住时期,便要穿指定的独特的衣服。所以,乍一见到一个便服的人,便立即使人联想到:这是一个地位十分高的人。

  而那人的神情体态,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他的面肉,相当瘦削,但因之也使他看来,显得十分威严,而他炯炯有光的眼睛,正望着我。

  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顿了一顿,续道:"卫斯理先生,你为甚么要求解剖他的尸体呢?"

  我略想了一想,道:"阁下是……"

  那高级安全官员踏前一步,代那人报出了来头,道:"齐飞尔将军。"

  我呆了一呆,如今我以"齐飞尔"代替这位高级将领的真实姓名,是因为这位将军的姓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他是这个国家军事部门的极高负责人,同时也是这个太空基地的行政首长。

  我到了这个基地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见面。

  对于他词锋如此犀利的问题,我一时之间,感到无法回答!

  我在未曾开言间,齐飞尔将军已经道:"我们会调查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纳尔逊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死亡,给我带来了无比的悲痛,难道连我也被调查之列么?"

  齐飞尔将军的面色,十分严肃,道:"我们要调查一切,所以,卫斯理先生,你暂时也不能离开这里。"我望着担架上,静静地闭着双眼的纳尔逊,道:"我不会离开的,因为我也想知道他的真正死因。"

  齐飞尔将军没有再说甚么,带着副官,上了一辆车子,疾驰而去。

  那高级安全官是知道我特有国际警察部队特种证件的,他在齐飞尔将军走了之后,到了我的身旁,道:"纳尔逊死了还不到半小时,但总统已命令齐飞尔将军彻底调查这件事了。"

  我对这个国家的行政效率之高,也不禁十分佩服,但这时,我却绝对没有甚么心情去了解何以工作进行得那样迅速,因为我最好的朋友死了!

  我跟着医护人员,直来到了医院中,纳尔逊被放在解剖室中,我在门外不住地来回踱步。

  我不知道自己踱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在踱步之际,究竟在想些甚么。

  直到我耳际,听到了一个十分坚定,但却也十分悲痛的声音,我才陡地惊起。

  而当我抬起头来时,我发觉灯火通明,已经是黑夜了,那就是说,我在解剖室的门外,来回踱步,已过了几小时之久了!

  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刹时之间,我觉得自己像是老了许多!

  那声音在我心中暗叹之际,再度响起,讲的还是那句话,道:"这位是卫斯理先生么?"

  我转过头去,一时之间,我几乎疑心自己的眼睛花了,因为我看到纳尔逊先生,就站在我的面前!但是我立即发觉,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纳尔逊,而是一个酷肖纳尔逊的年轻人。

  他和我差不多年纪,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深碧的眼睛,面色沉着,但是在他的脸上,仍可以找到极度的智慧和勇敢的象征。

  本来,我的心情是悲痛到不能言喻的,但是我一见到这个年轻人,心情却开朗了许多。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伤心、难过,全是多余的。

  因为纳尔逊不论是死于甚么原因,死于甚么时候,他总是会死去的,他本身的生命是一定会有结束之日的。

  但是生命本身,却永无尽止。

  纳尔逊死了,但我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纳尔逊所有的一切优点,而且可能比纳尔逊本身所有的优点更多!

  生命不因个人的死亡而断去,相反地,它不但延续着,而且不断地演变,在进步!

  我望着年轻人,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他是纳尔逊的儿子,我道:"不错,我是卫斯理,你是为了你父亲的死而来的么?"

  那年轻人道:"是的,我刚赶到。"

  我道:"纳尔逊先生……"

  他挥了挥手:"你叫我小纳好了。卫先生,听说你要求解剖我父亲的遗体?"我道:"是的,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死给我以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所以我要弄清楚他真正的死因。"

  小纳傲然道:"你失去了好朋友,我失去了好父亲,我也要弄清他的死因。"

  这时,已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医生,走了过来,一个护士,推着一辆放满了各种解剖用具,进了解剖室,我和小纳两人,等在室外。

  刚才,时间在莫名其妙中,溜过了几个小时,但是这时,时间却又过得出奇地慢。

  小纳并不是多言的人,他也没有向我发出甚么问题来,足足过了一个小时,进行解剖的医生,才一个一个地走出了解剖室。

  当他们除下了口罩之际,他们每一个人的面上神色,都十分诧异,我和小纳异口同声问:"结果怎么样?"

  那几个医生都苦笑了一下,其中一个道:"我们还决不定在报告书中应该怎样写,因为我们根本找不出他的死因。"

  小纳呆了一呆,道:"那怎么会?"

  那医生道:"而且,我们发现他有些组织,已经停止活动许久了,而那些组织如果停止活动的话,人是不能活过半小时的,但是他却活着,到今天才死,这实是科学上的奇迹!"

  我听了那医生的话后,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我坐在白色的长椅上,自然,我并没有向医生说起纳尔逊早已死了的这一事实。因为这要费我太多的唇舌,而且还绝难解释得清。

  我紧张的神经,得以松弛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方天的料断并没有错,土星卫星上的那种能侵入生物脑部组织的奇异电波群……获壳依毒间,的确侵入了纳尔逊先生的脑部。

  而纳尔逊先生在那一瞬间起,便已经"死"了。

  在太空舱中倒下来,被消灭的,并不是纳尔逊先生,而是获壳依毒间!

  我坐了许久,才听得小纳道:"多谢各位的努力。"

  那几个医生,显然因为未曾找出纳尔逊的死因,而陷于极大的困惑之中,因之他们连小纳的话都未曾听到,而一面交谈,一面向前走去。

  小纳一声不出,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卫斯理先生,你可以将我父亲的死因讲给我听么?"

  我未曾料到小纳会采取这样单刀直入的方式来问我,这证明我所料不错,小纳的判断能力之高,只在他父亲纳尔逊之上,而不在纳尔逊之下。

  我当然没有理由对小纳隐瞒纳尔逊先生的死因,但是这时我却又难以说出口来。

  在我静寂未曾出声之际,小纳又逼问:"你是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他的死因,但因为还有怀疑,所以你便要解剖他的尸体来证实,但如今,你已经证实了,是不是?"

  我抬起头来,道:"是。"

  小纳道:"你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你将他的死因告诉我吧。"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道:"小纳,这件事,恐怕你十分难以明白。"

  小纳道:"我准备去了解最难明白的事。"

  我脑中再将这件事的经过始末组织着,但是我还未曾开口之际,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已在医院的走廊中传了过来。

  我抬头看去,只见五六个人,匆匆地走了过去,当前一个,是穿着军服的高大汉子,面色红润,精力充沛,他几乎是冲到了我的身前的,立即伸出他的大手,将我的手握住,自我介绍道:"史蒂少校,军中的律师,方天博士的代表。"

  我听了不禁吃了一惊,方天为甚么要律师作代表,他出了甚么事?

  史蒂少校不等我问,又道:"方天博士已被拘留,他被控谋杀,谋杀纳尔逊先生!"

  我连忙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史蒂少校将手按在我的肩头之上:"但是它已发生了……方天是你的好朋友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史蒂少校的面上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我的当事人方天对我说,能救他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为了方天着想,不应该对其他人多说甚么,方天要你证明他是无辜的!"

  我苦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献花 x0 回到顶端 [23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2 16: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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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部:回归悲剧


  史蒂少校已不由分说地将我拖了出去。

  由于这时,我的脑中已混乱到了极点,竟给他身不由主地拉出了医院,上了他的车子。

  到了车中,史蒂少校驾车向前直驶,在车中,他对我道:"一切证据都证明方天是谋杀纳尔逊的凶手,卫君,你有甚么方法可以令他脱罪?"

  我仍然苦笑着。

  史蒂少校道:"他们发现了方天的办公室中,有电流可以直通太空舱,而在办公室中,又有着可以直接观察太空舱中所发生一切的电视设备,更找到了电流通传之后,能产生大量阳电子的装置,而在接通电钮的按掣上,有着方天的清晰的指纹,指纹专家宣称,那个指纹、留下的时间,和纳尔逊在太空舱中遭受意外的时间,恰好相同!"

  我叹了一口气:"史蒂少校,既然方天是有死无生的了,你为甚么还要为他辩护?"

  史蒂少校炯炯的目光,直视着我,道:"那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愕然:"因为我?"

  史蒂少校道:"是的,因为你。我是方天的律师,所以是在方天被遭受特别监押之后,唯一能和他见面的外人。他见到我后,只说一句话:只有卫斯理能救我!他的神经,显然已陷入极其激动的情形之中,除了这一句话外,他并没有再说第二句。"

  我叹了一口气,道:"于是你相信了他的话?"

  史蒂少校道:"是的,我相信了他,我更相信你有办法可以证明他无罪。"

  我默然不出声。

  方天是无罪的。有罪的,令纳尔逊先生死亡的,只是"获壳依毒间"。

  但是,要在地球人面前,证明方天没有罪,这要费多少唇舌?

  而且,方天是不是愿意暴露他的真正身份呢?

  我想了片刻:"我能在事先和方天见面么?"

  史蒂少校摇了摇头:"不能,方天被严密监视,不能见任何人,除了我以外。特别军事法庭已经组成,齐飞尔将军是主审官,开庭的日子,是在明日上午。卫君,如果你有办法的话,要快些拿出来了。"

  我转过头去,望着史蒂少校:"我要请你去问一问方天,他是否允许我讲出有关他的一切,如果他不允许的话,那我也想不出甚么其他的法子,可以证明他是无罪。"

  史蒂少校显然是十分精明的人,他已经听出我的话中,包含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他沉声道:"可以,我尽快给你答覆。"

  车子在宾馆门口停了下来,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以冷水淋着头。

  不一会,史蒂少校的电话就来了,他在电话中说:"方天的回答是:『如果没有别的办法的话,那是可以的。』"

  我略为松了一口气,方天显然是觉出,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如果他再保持着秘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被送上电椅了!

  与其被送上电椅,当然还不如暴露他并不是地球人好得多了。

  他这样决定是聪明的,也给我省下了不少麻烦。

  那一晚上,我是在迷迷糊糊,半醒不睡,精神恍惚的情形之下渡过的。

  第二天,我刚起床,史蒂少校已经来接我了,我迅速地穿好衣服,便和他一齐来到了基地的办公大楼之前,这所办公大楼,可以说是世界上守卫最严密的建筑物了,因为在其中,储存着一国的太空发展以及秘密武器的全部资料!

  而今天,建筑物之外的守卫,更是严密,我和史蒂少校两人,几乎是在守卫排成的人群之中,穿过去的。

  到了临时特别军事法庭之外,气氛更是严肃到了极点。而且也十分乱,但是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和史蒂少校进了那本来是会议室的房间,那房间已被布置成一个法庭,几排椅子上,坐着不少人,有一大半是穿着制服的,他们的军阶,全是少将以上的将官,还有一部份便装人员,一看他们的情形,便可知他们是高级官员。

  齐飞尔将军还没有到,正中的位置空着。主控官席位上,是那个高级安全官,被告席位则还空着,方天还没有来。

  史蒂少校请我坐在他的身边,不一会,我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小纳尔逊。

  他一坐下来,便对我以极低的声音道:"卫,如果你相信方天不是凶手,我也相信。"

  我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得紧紧握住了这个年轻人的手。

  他的这两句话,在局外人听来,可能十分平淡,但是我却可以听出,在他的这两句话中,包含着极度的信任在内,方天被控谋杀他父亲的凶手,证据如此确凿,小纳自然是知道的了。

  而小纳在知道了所有的情况之后,仍然对我寄以这样的信任,这可以说明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握住了他的手,一句话不说,但小纳显已明白了我的意思,面上带着十分激动的神情望着我。

  就在这时候,人们都站了起来,齐飞尔将军坐了下来,而不一会,方天也在宪兵的带押之下,走了进来,他的面色,青得可怕,直到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接触,他口角也略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苦笑来。

  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式,示意他镇定一些,不要太过份紧张。

  但方天的面色,却仍是十分沮丧。

  我望着他,我的脑中,忽然像是"响"起了他的声音。当然,我的耳际绝未曾听到任何声音,但是我却感到方天在说话,而且是在对我说,那当然是他特别强烈的脑电波在影响我的脑电波的缘故。

  我"听"得他在说:"卫斯理,我完了,就算我能逃一死,我还能够回土星去么?"

  我望着他,不禁苦笑!

  为了方天能回土星上去,我和纳尔逊两人,历尽了多少艰险,费尽了多少心血!到头来,纳尔逊先生还离开了人世,而方天却还被控为谋杀纳尔逊的凶手!

  的确,他的身份一被暴露,他在地球上恐惧了近两百年的事实,就可能发生了,那便是:他将被地球上的人,视作研究的对象,视作奇货可居,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土星去了。

  我的脑中不断地"响"着方天的声音,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我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没有法子和方天通话的,我只是心中迅速地转念着,等到主控官宣读主控文,读到方天在预定发射到土星去的火箭之中,秘密设置了一个太空舱的时候,我轻轻一碰身旁的小纳,和他两人,悄悄地退了出来。

  在走廊上,我们遇到了数十只监视我们的眼睛,小纳以十分怀疑的眼光望着我。

  我低声道:"你可要听我讲述令尊的详细死因么?"小纳十分讶异,道:"你为甚么不在庭上说?方天在等着你为他作证!"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暴露方天的身份,因为这将对他有极大的不利,我要你帮我忙,将方天救出来,将他送上那枚火箭,他只要有十分钟的时间,便可以回到他的故乡了。"

  他瞪着眼看着我,他显然不明白我究竟是在说些甚么。

  我沉着声音,低声道:"方天是一个土星人!"

  他猛地震了一震:"但如果他是凶手的话,我绝不会助他。"

  我摇头道:"他不是凶手,他非但不是凶手,而且,他还替令尊报了仇,为我们地球人,除去了一个极大的祸胎!"

  我以尽可能的最简单的描述,将土星卫星上的那种可怕的"无形飞魔"……获壳依毒间的一切,向小纳讲了一遍。

  他在听了之后,大约足足有五分钟之久,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我是可以明白他的心情的,他这时一定正处于极度迷惑,恍若梦幻的境地之中,因为他在过去十几分钟之内,所听到的一切,全是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听到过,从来也未会想到过的!

  这等于叫以足走路成了习惯的人,忽然改用手走路一样!

  我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并不去打扰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在较短的时间之内,明白我所说的一切。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向窗外看去。

  由窗外看去,可以看到基地之中所耸立着的许多火箭。那枚土星火箭最高,最抢眼。

  从办公室大楼到那枚土星火箭,约莫有一公里的路程,但是,要使方天通过……

  我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禁苦笑。

  就在这时,小纳已经开口,道:"卫,你有甚么法子,可以使方天顺利到达那枚火箭,使他能够起飞?"我听得他这样说法,知道他已经完全相信我的话了,我道:"你呢,你有主意么?"

  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而且,方天的案子是用不着多审的,立即可以定案,他也会在极其严密的戒备之下,送出基地,到达最近的有死刑设备之处,去执行死刑!"

  我急促地来回踱着步,在我们附近,有着不少便衣和武装的守卫,他们的眼睛未曾离开过我们两人,但因为我们都以十分低的声音在交谈,所以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未曾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

  我心中急促地转着念:如何才能使方天到达那枚火箭呢?

  如果不能的话,方天一定会死在守卫人员的乱枪之下,甚至我和小纳,也可能遇害!

  要使方天不死,那还容易,只要我将刚才向小纳说的话,在庭上说出,方天不死的可能性就十分大,但要使方天能回到土星,那就非冒险不可了。

  我来回地踱着步,小纳则以手托着下颔,一声不出地站着。

  过了片刻,小纳来到了我的身边,道:"要使方博士上那火箭,倒还容易……"

  我听到这里,连忙问道:"你有甚么法子?"

  小纳笑而不答:"问题是在于,方博士进了火箭之后,他是不是能立即起飞?"

  我道:"方天曾对我说过,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是差在没有那具导航仪。我相信这便是表示,如果他进入火箭的话,那么火箭立即便可以起飞的。"

  小纳道:"这个问题解决了,剩下来的第二个问题,那便是:将方天送进了火箭之后,我们怎么办?"

  我望着他苦笑,道:"如果我想到了解决这个的办法的话,我早已冲进临时法庭去了。"小纳低头不语,过了片刻,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我们跟着他,一齐飞向太空!"

  我大摇其头,道:"我不愿去,你知道么,我们如果到土星上去的话,可能只活上两三年,便要死了,这是两个星球之间时间观念不同之故。"

  小纳道:"当然我只不过是如此说说而已,事实上那太空舱,可能也根本容不下三个人。"

  我干咳了几声,道:"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不要硬来,最好,我们完全不露面,而在暗中帮助方天,使他能到达那枚火箭!"

  小纳仰起头来,道:"根据惯例,当主控官读完控诉书之后,是有休息的。"

  我苦笑道:"那又有甚么用处?我们根本没有法子和方天联络,而且方天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他可能根本没有勇气逃跑!"

  我讲完之后,摊了摊手,表示我对这件事,可以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小纳将声音放得更低,道:"卫,我倒不认为是绝望了。"

  我想起他刚才曾说,要将方天弄上那枚火箭,并不是甚么困难的事,可见得他心中一定有着极大的把握,他的年纪虽然比我轻,但是虎父无犬子,我是没有理由轻视他的话的。

  我连忙转过头,向他望去。

  小纳低声道:"当我接到我父亲死讯之际,也正是我多年来的一项研究的成功之日。"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小纳道:"我本来是学农业科学的,我发现,最好的防治蝗虫的方法,莫过于弥天大雾,大雾使蝗虫辨别方向的能力消失,只能向高飞,而高空的空气流动,却又是对蝗虫大大不利的,于是,蝗虫便受伤跌落地上,不能为害了。"

  我耐着性子听他讲完,才道:"那又怎样呢?"

  小纳四面一望,道:"我在实验室和辽阔的海面之上,工作了三年,发明了一棰触媒剂,我将之称为"雾丸",只要一通电,便能够使空气中的水蒸气,凝为雾珠,即使在室内,效果也比任何烟幕弹来得好!我随身带着这种触媒剂。"

  我感到事情渐渐有了希望,小纳道:"通电的手续十分简单,只要将"雾丸"接触普通电流就行了,这一点由我主办,我们可以在办公大楼门前,准备一辆快速的汽车,由你去和方天联络。"

  和方天联络,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当然,方天是可以和他的律师史蒂少校交谈的,但如果我要通过史蒂少校,去向方天说明这一点的话,势必将所有的一切经过,全都和史蒂少校说明白了,这又是我们所不愿做的事。

  正当我在想不出甚么办法的时候,忽然我脑中,像是感到方天在叫我。

  当然,我耳际仍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我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方天的脑电波十分强烈,远在地球人之上,所以,我才能感到他在想些甚么。而他也能以他的思想去影响别人,令得别人自杀,也就是说,他不必开口,就可以将他的思想传到我的脑中。

  那么,我不必开口,他是不是有办法知道我的思想呢?

  我低声道:"好!你准备一切,我进庭去,设法和方天联络。"

  小纳点了点头,我进了临时法庭,方天脑中对我的呼唤,我更加清晰地感觉得到了。望着他,不断地在脑中翻来覆去地念道:"放心,镇定,我已经有妥善的办法了!"

  在我接连默念了十来遍之后,我觉出方天的反应来了,我感到他在急切地问:甚么办法!甚么办法?

  我心中不禁大喜,因为这表示方天的确能将我的脑电波,还原为语言!

  我将每一句话重覆几遍,在心中默念:"等一会……会有突如其来的大雾你在雾起之际……便立即向庭外闯去……我会设法替你开路……在大门外……有车子等着,你直驶火箭……滚回老家去吧……"

  那最后的一句话,我倒并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心绪来"幽默"一番,我是真正地要方天滚回土星去,因为他在地球上,给人的麻烦实在是太大了。

  在我心中默念的时候,方天一动也不动。

  等我默念完毕,又默念:"如果你已知道了我的思想,那么便请你点三下头。"

  方天的头,果然点了三下。

  这时候,主控官慷慨激昂的声音,已经到达了最高潮。

  他正在叙述,纳尔逊死后,如何在方天的办公室中,发现通电之后在太空舱中便会产生大量阳电子的事实,齐飞尔将军则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心中在暗暗着急,因为小纳所说的浓雾还未曾来到!我当然不致于以为他在胡说,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却不能不令人焦急。方天也在频频四面张望,当然他的心中,一定比我更急。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主控官的控词,已将到尾声了,我也焦急到了坐立不安的程度,就在这时候,我听到门外有人在低声地叫道:"雾!好大的雾!"

  同时,我看到,在门缝中,窗缝中,丝丝缕缕,浓白色的大雾,正在迅速地蔓延进来,还不到两分钟,法庭中所有的人的足部,都已被掩没在浓雾之中了!

  我和方天互望了一眼,方天紧张得面色发育,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那突然而来,浓得如此出奇的浓雾,使得主控官也停止了宣读控诉书,法庭之中,人人都低头向下看着。浓雾像是泛滥洪水一样,迅速向上涨来,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每一个人都只剩下了一半……下半身已没入浓雾之中了!

  根据浓雾上涨的速度来看,再有半分钟,方天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我站了起来,在每一个人都现着惊惶的神色中,我来到了门口。

  这时,眼前所见的,已是世界上任何地方所看不到的奇景了,在房间中,人人都站着,但是每一个人,都只能见到对方的头部,等于是许多没有躯干的头颅在浮动一样。

  我身子矮了一矮,使我全身都没入浓雾之中。

  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浓的雾,当身子全都没入雾中之后,我只能看到白色的一片,除了白色之外,甚么也看不见。

  我记住了门口的方向,轻轻地来到了门口,推开了门。此际,即使我直起了身子,也已全身在浓雾之中了,我等在门口,突然之间,我觉出有人在我身旁掠过,也就在这时,我又忽然听到了齐飞尔将军极其严肃的命令,叫道:"加强守卫!"

  我身子一横,阻住了门口,双手向前,猛地推出。

  在浓雾之中,我也不可能看到眼前的情形,但是凭我的判断,我认为刚才掠出的是方天,而如今我则是推开两个守卫的。

  果然,我的手推出,便有两个人大声喝道:"甚么人阻住去路?"

  我当然不出声,只是一躬身,向后退了出去。

  走廊和大堂之中,也弥漫着浓雾,除了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之外,甚么都看不到。我对这个办公大楼的地形并不熟,一到了走廊之中,便有进退为难之势。

  我循着声音冲了过去,撞到了七八个人之多,终于到了门口。

  这时,浓雾不但弥漫了整座办公大楼,而且,以办公大楼为中心,正在四面散开来,当我闯到大门口时,我仍是甚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阵车子发动声。

  我只盼刚才那一阵引擎声,正是方天上了车子之后,所发出来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方天是毫无疑问地可以到达那枚火箭之上了!

  我继续向外奔去,奔出两三丈了,眼前突然清朗。

  我转过身,向身后看去,整座大楼,全为浓雾所里,而从浓雾之中,不断有人闯了出来。

  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浓雾吓得呆了,根本没有人注意方天这时候在甚么地方。每一个人,在闯出了浓雾之后,都回头向自己闯出来的地方看去,连我也不能例外。

  这时,整座办公大楼,都已经为浓雾遮没了,而乳白色的浓雾,还在迅速地向外扩展,人们面上失色,相互以……的神色望着,不住地询问:甚么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是我明白这场浓雾是由何而来的,所以我自然比所有的人冷静得多。这时候,我才知道人类的智能,实在还是十分低下的,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情,人类没有立即应付的能力,而只是惊惶,惊惶!

  要知道这时,从办公大楼的浓雾中闯出来的,全是第一流的科学家,军人和高级安全人员,他们尚且如此,若是这一场浓雾,生在有许多普通人的地方,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世上为甚么会有那么多暴乱和盲目的行动,也就不难理解,那全是人类自以为是"万物之灵",但实际上邦还是十分冲动和愚笨的动物!我正在呆呆地看着所有人惊惶的神情间,突然有人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我转过身来,站在我身后的,正是小纳。

  他向我眨了眨眼:"如何?"

  我低声道:"他已经走了。"

  小纳耸了耸肩,道:"我的新发明如何?"

  我皱了皱双眉,道:"好是好了,可是浓雾越来越向外扩展,何时才能消除?"

  他呆了一呆,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请到这里,他突然停住,面上也变了神色,我连忙问道:"怎样了?甚么不对?"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闯祸了!"

  我吓了一跳,道:"闯祸?"

  他拉着我,迅速地奔开去,到了离开办公室大楼已相当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道:"我所发明的『雾丸』,能造成大雾的原因,便是通电之后,利用电力,将触电媒剂散发开来,使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成为微小的水珠,从而成为大雾。"

  我道:"是啊,你已经成功了,这是一项十分伟大的发明。"

  小纳苦笑了一下:"不,失败了,因为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大雾形成之后,在空气之中,生出了连锁的反应,大雾竟继续蔓延……"

  我吃了一惊:"难道永远无止境么?"

  小纳道:"那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强大而干燥的烈风吹袭的话,这一场大雾,可能长久蔓延和持续下去!"

  就在这几句话之间,在办公大楼的几幢建筑物,也都已经没入了雾中!整个基地之上,乱成一团,指挥塔上的红灯,不断地闪耀着,示意一切工作都停顿了下来,因为发生了"突然的、变化不明的紧急变故"。

  我看到齐飞尔将军在忙乱地指挥着,几乎所有的车辆都出动了,防卫性的雷达网,加速转动,因为基地的最高当局,不知道这场大雾是不是敌人方面的秘密武器所造成的!

  整个基地中的工作人员,人人都忙成一团,只有我和小纳两人,因为根本不是隶属这个基地的,所以才没有事情做。

  小纳的面色苍白,呆了一会,突然道:"卫,我要去见齐飞尔将军说明白,这一场浓雾,只不过是我的恶作剧而已。"

  我一把拉住他:"别去,我佩服你的责任感,但是却不必要。"

  他苦笑道:"我怕齐飞尔将军,会认为那是敌对国家的阴谋,而下令报复!"

  我摇头道:"事情还不致于那样严重,你若是一向他说明,方天还能走得脱么?你也脱不了干系!"他叹了一口气:"我绝想不到我研究的东西,竟会有这样致命的缺点。"

  我安慰他:"你可以继续研究……"

  我一句话才请到一半,突然,一阵刺耳的"呜呜"声传入了耳中,那是发最紧急的信号,我和小纳两人,都不禁一呆。只听得在警号声不绝中,各处的广播器中,都传出了惶急的声音:"紧急命令!在M十七号火箭旁的人员,立即退避,现在发现该枚火箭的燃料,正在自动焚烧,火箭可能发生强烈的爆炸。紧急命令,紧急命令!"

  在乍一听到警号的时候,我和小纳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

  但是在听到了那一个紧急命令之后,我们都不禁放下心来。

  "M十七"火箭,就是那枚预定来向土星发射火箭的代号,如今的情形,当然是方天已经到达那枚火箭,而且已发动火箭的证明了!

  我们,不约而同,向那枚火箭奔去,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这枚火箭是绝不会爆炸的,它将一飞冲天,直达土星!

  这时候,用"世界末日"四字,来形容整个基地的情形,并不为过。我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战,即使爆发,紧急混乱的情形,怕还不如现在之甚!

  浓雾仍在扩展着,而且正如小纳所说,空气中的水蒸气,产生了连锁反应,扩展的速度,成倍数地增进,已有一小半基地,陷入了浓雾中。

  同时,紧急信号仍不断地响着,附近M十七号火箭的人,迅速地奔过,而在M十七火箭的基地,灼热的火花,已开始喷射,巨大的钢架,开始倒下。

  这本来是基地中常见的情形,但是以往,每一枚火箭发射,都是经过周密的安排的,但这一次,却是突如其来的!

  我和小纳两人,向着和众人完全相反的方向奔着,来到了方天的办公室中。

  我们将门窗都关上,并且开着了空气驱湿机,以防止在室内结集浓雾。我们发现有一具仪器上的红灯,正在不断地闪耀,而且还发出持续的"嘟嘟"声。

  我记得方天曾向我说超过,这具仪器,便是可以收听到远自土星上所发出的语言的长程宇宙通讯仪。方天并还说过,这具宇宙通讯仪的储备电力,只够八日八夜用,在他到达土星之际,还恰好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向我报告土星上的情形。

  我走近这具仪器,按动了其中的一个掣,我立即听到方天的声音,道:"卫斯理,我希望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就快回土星了,我们永远地分别了!"

  他重覆地讲着那几句话,我没有法子回答他,因为那具通讯仪是只有接收的部份的。

  我和小纳,一齐站在窗口,向外面看去,这时,像泛滥的洪水一样的浓雾,已经蔓延到了M十七火箭的基部。

  在浓雾中,从火箭基部喷出来的火光,更是壮观之极,突然之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M十七火箭冲天而去!

  在M十七尾部冒出来的浓烟和火焰,与浓雾纠成一团,我们抬头向上看去,发觉M十七冲天而去的速度,在任何火箭之上!

  同时,那具通讯仪上,传来了方天兴奋之极的声音,道:"我升空了,我升空了,我可以回到家乡去了,卫斯理,你一定听到我的声音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这时自然看不到方天,因为那枚长大的M十七火箭,也已迅速地飞出了视线之外。

  但是我相信方天的面色,一定因为兴奋而呈现着极度的蓝色,这个蓝血的土星人!

  在基地中,浓雾继续蔓延,但是在惊惶之后,已渐渐地安定下来。

  我们打开了通向总指挥处的传话器,只听得齐飞尔将军正在发布命令:"M十七火箭自动飞向太空,原因不明,基地上的浓雾,已证明没有毒质,只是由天气的突然变异而产生,所有人员不可外出,留守在原来的办公室或宿舍中,食物的供应,将由专车负责,直到浓雾消散为止,负责防务的人员,应加倍小心,以防敌人飞机来袭……"

  我和小纳,在沙发中坐了下来,其时,浓雾从门缝中、窗缝中,一丝丝地钻了进来,虽然驱湿机在工作着,但是房间中,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向小纳一笑:"我们就留在这里等吧,反正食物会由人送来的。"

  小纳摊了摊手:"如果我父亲还在生,我闯了这样的大祸,他一定会狠狠地责骂我的。"

  我想了一想:"不会的,为了要使方天回到土星,我想他也不会责怪你的!"

  小纳听了我的话之后,默不出声,他面上的神情如何,我也没有法子知道,因为浓雾已经完全侵入,我已看不到他的人了!

  我也沉默着不出声,只有那具通讯仪中,不断传来方天兴奋的声音,我将声音调节到最低,以免被其他人注意。

  方天在叙述着太空黑沉沉的情景,忽然之间,他高呼道:"我经过地球卫星了。"

  那是他已经经过月亮了,方天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显然在经过了月亮之后,太空中是出奇的静,出奇的黑,他根本没有甚么好说的了。

  送食物的人,按时送来食物,我和小纳两人,在方天的办公室中,也未曾向外走动过。

  在总指挥处的命令中,我们知道,基地方面,不断地设法想驱散浓雾,但是却办不到,浓雾已经蔓延出数百里以外了。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寄托在一股即将感到的强大的、干燥的季候风上,希望这场季候风可以将浓雾驱散。

  那时,已经是四天过了。

  在这四天中,方天的话并不多,他只是提到,他在太空之中,遇到了两艘显然是发自地球的太空船,但这两艘太空船,都已失去了控制,显是船中的太空人已经死去,成为太空中的游荡儿了,他没有说出这两艘太空船是哪一个国家发射的。

  到了第五天,他说在太空中找到了他同伴的尸体。他的同伴,就是同他一齐在地球迫降时受伤,将那具导航仪给了井上四郎之后便飞回太空等死,被人认为是自月亮上来的那个土星人。

  第六、第七天,方天所说的话更少。

  而季候风正在向基地的方向吹来,有报告说,在季候风的前锋,和浓雾接触的时候,浓雾立即散去。预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季候风便可以吹到了基地了。

  那也就是说,在方天到达土星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在浓雾之中解救了出来了。

  我认为一切事情,到此已告终结,我已经在盘算,事情完了之后,我一定要安静的休息,而且绝不离家,这次的事情,就是因为离家到北海道去滑雪而闹出来的!

  在我们这样想法的时候,小纳也松了一口气,道:"好了,事情终结了!"

  谁都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却还拖上了一个尾巴。虽然那事情的变化,和我、和小纳、和所有的地球人看来没有关系,但是和蓝血人方天有着极大的关系,所以我仍要记述出来。

  在第八天,方天的声音,又不断地从宇宙通讯仪中,传了出来。

  他因为快到土星了,所以说的话,不免有点杂乱无章,尤其是在他到达了土星之后,由于意料之外的事情,使他过度地惊愕,更有些语无伦次,我全部照实地记在下面,请读者注意。

  以下引号中的话,全是方天说的,引号中的"我",也是方天自己。

  第八天的下午,正在静寂中,方天的声音,突然叫了起来,道:"我看到了那可爱的光环了,它是浅紫色的,宇宙之间,再也没有一种颜色,比环绕着我们星球的光环更美丽的了,我向它接近,我向它接近,我的太空船穿过了它……"

  "咳,它的电荷为甚么比我所熟知的超过了数十倍呢?这……这……这……"

  (这时,在和方天的语言同时,又有一阵震荡声传出,大约是他的太空船受了震荡的缘故。)

  "那一定是土星人有了新的发现啊,我看到土星了,这是我的星球,卫斯理,我开始降落了,我回到家乡了!时间和我计算的,相差了四分钟,也就是说,我只可以有六分钟的时间向你叙述土星上的情形,过了六分钟,通讯仪的储备电力便用完了,而地球人是没有法子补充的,我们也就永远音讯断绝了,除非再有土星人到地球上来……"

  (方天的声音,显得愉快之极。)

  "我的太空船下降了,啊,我熟悉的山川河流,啊,费伊埃悉斯……那是土星上最高山峰的名称:勤根勒凯奥……那是土星上的大湖,是我们最美丽的山,最美丽的湖!

  "我离开我久违的土地越来越近了,我看到大的建筑物,我要降落在我自己国家首都的大广场中,我正成功地向那里飞去,奇怪得很,我离开地面已十分接近了,为甚么没有飞行船迎接上来呢?为甚么没有人和我作任何联络呢?"

  (方天的声音,这时已变得十分迟疑。)

  "我着陆了,十分理想,甚至一点震荡也没有,卫斯理,从现在起,我出了太空船,可以有六分钟的时间,向你报告土星上的情形……"

  (我和小纳两人,都站在通讯仪之旁,用心地倾听着。可是,方天突然尖叫起来!)

  "啊!这是甚么?是人群来欢迎我了,卫斯理,在通向广场的所有街道上,都有人向我的太空船涌过来,我是被欢迎的……啊!不!不!不!这是甚么,这是甚么?

  "这是甚么,他们是甚么?他们是甚么?卫斯理,他们是甚么?"

  (我和小纳,相顾愕然!)

  "他们是甚么?他们不是人……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怪物他们围住了我的太空船,我……认不出他们是甚么来,他们像……是章鱼……他们的手,长得像炼条一样,他们的眼中……泛着死气,啊,土星已被这群怪物占领了……

  "不!不!这群怪物是不可能占领土星的,他们越来越多,他们全是白痴,只知道一个对一个傻笑,我的天,我的天,他们是人,是土星人,是我的同类,是土星人!

  "我认出来了,那个爬在我们国家缔造者的金属像上的,是首都市长,他是一个庄严的学者,但这时他不如一只猴子,我回来作甚么?我回来作甚么?卫斯理,你说得对,土星人全是鄙劣的小人……"

  (方天不断地喘着气。)"在我离开土星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七个国家,几乎在同时,都发明了一种厉害的武器,土星上是没有战争的,但是对毁灭性武器的研究,却又不遗余力,那种武器,能破坏人的脑部组织,使人变为白痴,而且使人的生理形态,迅速地发生变化……"

  (方天的声音,越来越沉重。)

  "但是因为这种毁灭性武器,即使是试制的话,如果试验的次数多了,也会引起如同使用同样恶果,所以七个国家之间,订下了协定,大家都不准制造,可是……现在……现在……"

  (方天在呜咽着。)

  "现在显然是谁也没有遵守那个协定,每个国家都在暗中试制,土星的空气变了,土星人变了,变得了还不如猿猴的白痴,变成了怪物,卫斯理,我怎么办?我回来干甚么?我回来干甚么?"

  (方天在声嘶力竭地呼叫着。)

  "这不是我的家乡,这不是……我的家乡在哪里,我的家乡,我可爱的家乡……"

  方天的话显然还没有讲完。但是通讯仪上的红灯,倏地熄灭,他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我退后一步,坐倒在沙发上。

  我不知道方天的结果如何,他或许是又驶着太空船,直飞向无边无际的太空,再去寻找他失去了的家乡,或者他步出太空船,在已变了质的空气影响下,他也变成那样的怪物,或者,他会在那群白痴的攻击中,连人带太空船,一齐毁灭,或者……

  我没有法子推测下去,因为土星离地球实在太远了,可不是么?

  强烈的季候风依时吹到,驱散了浓雾。

  没有人知道这场浓雾的由来,我和小纳,也离开了基地,他要回欧洲去,我则回家来。

  每逢晴朗的夜晚,我总要仰首向漆黑的天上,看上半晌。

  我无法在十万颗星星中找出土星来,我只是在想:方天究竟怎样了?

  有着高度文明的土星人,自己毁灭了自己,地球人会不会步土星人的后尘呢?

  我这样呆呆地站着,每每直到天明!


献花 x0 回到顶端 [24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2 16: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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