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26　 中國時報

陳火旺


  北海道的「熊出沒注意」警語或商品，對台灣人來說是一種浪漫的趣味，但對當地人來說，那不是趣味，而是真實存在的生命與財產威脅。當生態保育與村民的生命威脅碰在一起、當面對狩獵傳統逐漸消失，老獵人要怎麼看待自己？

  當北海道富良野觀光課的工作人員說，好吧！我帶你們去找真正的北海道獵人時，我就在腦海裡描繪著那獵人漢子該有的外型。那應該是要滿臉絡腮鬍、身材魁梧、性格狂放不羈、穿著深灰色獸皮開氅大衣、扛著步槍、腳踏登山鞋或獸皮鞋，講起話來要大嗓門卻又思路敏捷細膩，偶爾還要喝杯酒，話不多，而且住在森林邊的小木屋。

  我在車上想著、等著，突然車停了下來，觀光課人員說：好嘍！獵人家到了！

  第一印象 不像獵人的獵人

  下了車，我探頭探腦找著小木屋，心想，騙人的吧！眼前只有一棟現代公寓，根本沒有小木屋。

  很快的，觀光課工作人員從我身旁穿過，走向一位穿著鮮豔橘色背心、戴著黃色棒球帽的瘦瘦乾乾糟老頭，然後回頭向我們介紹：這位是我們富良野市打獵公會會長「松本安又」先生，是一位已有40多年打獵經驗的北海道老獵人，光是從開始有統計的這些年間，已經打過了34頭的北海道大熊。

  我在心裡吶喊，騙人的吧！騙人的吧！這老頭的臉還沒有一個熊掌大，還穿著亮眼的橘色背心，熊不揍他就該偷笑了，還想打熊？

  松本獵人把我們引進屋裡，端出生鹿肉與哇沙米招待，然後慢慢講起打熊的歷史跟現況。儘管瘦瘦乾乾、還戴著黃色棒球帽，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像獵人，但聽完他的故事，還是讓人很震撼。

  打開話匣子 見識真本領

  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裡頭提到蘇東坡很欣賞張良，也以為張良該是個魁梧漢子，卻沒想到某天見到張良畫像，居然是個貌似女子的小冬瓜，蘇東坡當時的挫敗就如我看見北海道獵人松本先生一樣，但很快的，蘇東坡想通了：評論一個人關外貌什麼事？看人該看的是見識、氣度與心腸。

  突然之間，我覺得松本先生愈看愈像一個獵人。北海道的獵人應該長什麼樣呢？嗯！應該是乾乾瘦瘦、眼神銳利、話不多、戴著黃色棒球帽、穿著橘色背心的糟老頭。

  為保護農民而獵熊

  一直到現在，北海道還是時常有熊出沒，這些熊，可不是動物園裡那種會敬禮乞討的乖乖熊，而是一掌就可把人頭蓋骨打到粉碎的大熊。松本先生說，在以往，打熊沒有理由，那只是運動、對決，但到了生態保育意識高漲的現在，雖然打獵殘殺不是好事，但當有些熊已經影響到人類生活、甚至安全，而且屢勸不聽，那才是目前打熊、打鹿、打狐狸的主要理由。

  以熊為例，一直到現在，北海道的鄉下地區還是經常都有熊會跑下山到農民家偷吃作物。或許玉米、或許南瓜，對熊來說，人類的作物真是甜美到不行，而這些熊也不跟人客氣，往往一天下來，一頭熊就能吃掉5坪土地大小的作物，如果是帶著小熊或是喜歡亂跑亂玩的熊，那麼農民損失會更大。

  松本先生一邊展示遭熊蹂躪過的土地照片一邊說，甚至曾有一次，親眼看到有頭大熊跑到一戶養蜂人家農場吃蜂蜜，光吃還不算，吃完後甚至故意把所有的蜜蜂箱都打得粉碎，而且要走的時候手上還捧著3箱蜜蜂箱，打算打包帶回家。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這戶人家其實已經在養蜂場周邊加裝通了高壓電的柵欄來防熊，那電力之強，連人碰到都會電暈，但這熊卻可以通過這樣的柵欄恣意破壞，讓人很難理解也很擔憂。

  對於這些農民來說，這些熊已經不是生態保育裡的因子，而是切切實實危害到居家財產與安全的恐怖份子。因此，一但收到這樣的危害訊息，現代的北海道獵人就會出動。

  什麼樣的熊會危害人群？

  熊之所以會跑下山來侵犯人類作物，最主要的原因是：牠們是熊！沒有什麼理由可以限制熊不可以來吃好吃的作物！這些熊，有公熊、有母熊，但通常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牠們大多曾經有過「人類作物好好吃」的經驗。

  松本先生說，或許曾經有些母熊在冬眠前食物缺乏，或是歷經冬眠醒來、體力虛弱難以覓食時，會選擇帶著小熊一起到人類居住區域來找作物覓食。小熊通常2歲以前會跟著熊媽媽一起行動，母熊一胎生2、3隻，公母不定，未來這些小熊長大，當某天不想覓食或難以自行覓食，想起了小時記憶中媽媽曾經帶牠們去吃過好好吃的人類作物時，這時，熊入侵人類家園的事情就會發生。

  與熊對壘 「嚇」馬威

  當然不是一見到面就拿起槍來打！松本先生說，通常他們到達被熊危害的地區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穿起橘背心、戴上黃帽子，讓自己目標顯著，除了提醒同伴以防誤打、也是為了提醒熊。接著，他們會在估算熊出沒的時間燃放鞭炮、打閃光燈、敲鑼、噴灑辣椒噴霧劑，希望就此把熊嚇回山裡，只要這熊從此不下山嚇人、傷人，就沒有人會打這熊。

  熊很膽小！松本先生說，雖然北海道熊既魁梧又力大無窮，但真的很膽小怕人，而且通常只敢在晚上出沒，因此，只要能把熊嚇回山裡，那就皆大歡喜，現代社會打熊，其實是不得已。

  萬一熊真的嚇不回，必須要打熊時，通常獵人會在晚上熊較常出沒的人類作物園區附近等待，如果晚上等不到，也有可能會在白天進到山裡找熊洞，趁著熊在休息時把事情解決。

  打熊要訣 正面打心臟

  想要打熊，一定要從正面打，一槍打進心臟。松本獵人說，熊的背厚、脂肪肥、肌肉多，從背後打去，熊不一定會斃命，而萬一沒有一槍斃命，那就輪到獵人當主角了，所以打熊一定要從正面打心臟，一槍打死。

  松本先生說，最早以前打熊，因為缺乏經驗、槍法差、膽子小，所以通常是帶著散彈槍去打，一次多打幾槍，打得熊全身千瘡百孔。這些年來，則都是帶著一次只能填裝一顆子彈的單管獵槍，一次只打一槍，一槍就要把事情解決。而在那種與熊面對面對決，整個腦袋沒有半點思緒，只是專注看熊、發射，那樣的過程，才是打獵最迷人的地方。

  只是，看著松本先生家裡的熊皮，看著他的相本，看到有不少那種一大兩小一家三口熊一起喪命的照片，雖然知道這些小熊不打死、可能沒人照顧、也可能未來也學會下山吃作物，但心裡還是隱約不忍。

  鹿與狐狸 也是獵人目標

  也曾經被熊跟蹤。松本先生說，有一次他受託前往山區尋找一頭搗亂的熊，這一天沒找著，於是他背著槍緩緩向村莊往回走，突然之間，一直覺得背後有人在監視。於是他走著、走著，突然回頭，居然看到那熊就跟在他身後，打算偷襲他。松本先生於是趕緊舉槍，而熊也在這時一下子沒入樹林，從此不再出現。

  除了熊之外，北海道還常見會影響人類的，還有鹿跟狐狸。松本先生說，特別有些鹿非常喜歡剝樹皮，牠們不是為了食物，通常只是因為好玩或其他原因，這些鹿經常沿著樹林把一整排樹的樹皮全部剝下，造成森林林木大量死亡。學者曾經進入山林研究，想知道到底為什麼鹿愛剝樹皮、愛剝哪種樹的樹皮，結果發現這些鹿根本不分種類，只要是樹就剝皮，而近來因為生態保育因素，鹿隻數量激增，樹木死亡率也隨之增加，不得已，最後也只好請獵人對這些愛剝樹皮的鹿開槍。

  傳承無人 老獵人感慨

  從1964年22歲時開始打獵，至今已經在北海道打獵超過40年的松本先生說，最早是因為對槍感興趣，到了後來，因為當時的女朋友，也就是現在的老婆的鄉下住家經常出現破壞作物的熊隻，因此開始投入打獵來討好女朋友。這些年來，打過的動物不計其數，每年總有30到40次被通知要去打危害人類的動物。松本先生說，現代的年輕獵人真的不行了！他們沒有我們這些老獵人的膽識與技術。

  在日本，要當獵人不是想當或有槍就可以，必須提出申請並經警察機關調查本人與親友之間均無暴力組織成員、背景乾淨，且經過射擊、筆試、面試等等國家考試並取得槍枝執照後才能當獵人，而且每次要出發打獵前，也一定要經過申請，符合各種保育規定後才能入山。目前整個富良野領有獵人執照的大約有90多人，但真正在打獵、有能力打獵的獵人，不會超過5人。

  松本先生說，昨天，就在昨天，才剛好有13個獵人朋友到家來訪，希望由他出面寫書，寫一本關於獵人的入門書籍，讓北海道的獵人傳統不至於就此斷了線。

  在生態保育觀念盛行下，打獵成了一種殺戮，然而，當有熊侵犯人類住家，獵人應該承受的，到底是英雄式的歡呼，還是殺戮的罪名？獵人與動物間你死我亡的對決，是殺手，還是男子漢？到底打獵這個人類傳統，是不是應該維持？

  「現代的獵人不行了！」松本先生的眼神，在今天晚上，第一次出現了黯然。

  北海道旅遊資訊

  相關的北海道富良野旅遊資訊，可逕洽日本觀光協會，旅遊諮詢專線：02-25064229；網址：，或查詢富良野觀光協會網站：www.furano.ne.jp/kanko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