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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 凶冥十殺陣
序曲:
建築系的學生們最愛上的課之一就是風水學,基本上你什麽都不用幹,而且不擔心
老師抓人提問,只要聽著老師吹牛就可以了。尤其是王風這樣的外聘老師,本來沒有受
過正規的颱風教育,講起這些東西更是眉飛色舞、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房間的材質不能用柳木、槐木,因爲據說柳木容易成爲變怪,槐字中有個鬼。《淮
西縣誌》載:有宋氏者,屠牛爲業,以槐木爲居,成半月,合家死床,都無傷痕。
房間的大梁不能用青(黑)和紅色,紅色不利男主,青色不利女主。《三國志裨
史》載:帝(曹丕)夜夢梁上青光屬地,問諸周宣,宣雲:“天下當有貴女子冤死。”
時帝已遣使賜甄後璽書,聞而悔之,遣入迫使者不及。
如果大門不幸被漆成黑色,你就等著遭殃吧。《曹氏訓》載:中山王爲宮室,漆其
門,夜夜聞女子冤哭。後遭祝融,宮人死者十九。
永遠也不要用骸骨做建築材料。《灤陽續錄》載:鄉人吳某,夜夢黑人立其屋上,
擲下一犬齧人,後其屋無故自坍,妻女皆爲所殺,於破壁中揀得犬骨一具,方憶曾與匠
造相詈,蓋報仇耳。
家中的器物不要太長時間不移動位置.
門楣上不要放錢。
天花板不要做成黃色,地面不要做成黑色。
………………
諸如此類。聽者聽得很有意思,講者也是講得唾沫橫飛。就這樣到了最後一堂,馬
上要放假了。王風靠在講臺上看著大家,目光忽然沈鬱起來。他走到黑板旁邊,在黑板
上畫了一條南北流向的河,河東河西是兩個小村子,他說:最後一點要說的是:選擇好
你蓋房子的位置。我來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1946年.冬。中國北方的某個山區,一條已經冰封的河分開了兩個小村子,河東的
村子叫做東水,河西的村子叫做西水,兩個村子合稱爲雙水屯。那年快過春節的時候,
西水某村婦忽然收到一封信,找那識字的人一問,說是秋天外出逃荒的人們等不到開
春,要在年前回家。
“逃荒的人要回來!”這消息在村子裏傳開,整個村子炸了營。往年他們總是要挺
到開春的時候才回來的。這樣做無疑是有很多理由的:東西不夠吃,爲了防止餓得發慌
的村民把來年的種子也吃下肚去,歷來總是由丈夫們商量好了把全村的種子分開埋藏在
幾處,然後集體外出逃荒,不知道種子埋藏在哪里的妻子們則帶著孩子在家苦熬。一年
又一年都是這樣。但今年他們居然中途要回來了。糧食會不夠的。種子會被吃掉的。但
沒有別的辦法。丈夫們就要回來了。
表面平靜氣氛下的恐慌延續了兩天,第三天傍晚,丈夫們敲響了各家的房門,出乎
意外,他們看起來並不瘦,也沒有浮腫,氣色相當不錯,但他們確實是兩手空空的。妻
子們把他們迎進家門,他們就坐在炕上不說話。妻子們把南瓜野菜飯拿來,他們就吃,
把水端來,他們就喝,然後就是沈默著抽煙。就這樣過了一個晚上。
第四天各家的男人湊到了一起。不多久女人們也自動地湊到了一起,因爲男人們談
話的內容不小心透露了出來:他們要去把種子挖出來,搬走。討論的中心內容就是如何
說服自家的婦女。而婦女們討論的就是如何不讓他們說服。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各家婦女就遭到了丈夫的唐僧式勸說,但婦女們都只沈默地聽
著,一言不發。其中一些男人火氣上來,動粗。村子裏哭聲罵聲響成一片。結果是無人
勸動。因爲男人們沒有理由,女人們理由充足:這是我的家,我的故土,我的鄉黨,我
一輩子的辛勤血汗全都在這裏,你憑什麽說走就走?走,我們能走到哪里去?最後,時
間仿佛得到了輪回,所有的男人又恢復到剛剛回來的模樣:悶頭不響地抽旱煙。
直到第五天。有一個東水村的婦人來串門了。雖然名義上是兩個村子,但因爲住得
近,地在一處,兩村的人也算半個鄰居。兩村的男人一起逃荒,女人一起在家裏守候,
按照當地的土話來說,是“老鼠也一同養著”的交情。她聽說西水的男人回來了,於是
就來打聽打聽丈夫的情況。她去那家的婦人連忙把她迎進屋,倒了水,而男人卻躲進了
里間。
東水村的婦女喝了一口水,說:我找大哥有事情。我想問問我男人,怎麽一直也沒
有個信?
於是這家的婦女就進里間去說自己的丈夫:你怎麽躲起來了?知道不知道的也給人
家說啊。丈夫卻只是張惶地望著她,許久才說了一句:沒見著,我們兩村人是分頭走
的。不知道。他喃喃地說完這句話之後,門簾被挑開,那個來找他的東水婦女進門來
了。
丈夫看了看東水婦女,囁懦著說:啊,那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但是東水村婦女
卻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男人腳上的鞋,忽然之間,她大叫一聲:這鞋是我男人的
!是我一針一針給他衲的!怎麽會到你的腳上?你說!
丈夫依然不說話,只呆看著東水村的婦人,婦人猛地轉身沖出屋子,高聲叫喊:殺
人啦!殺人啦!遠處幾個西水村的男人聞言,向這邊跑來。婦人跑到第一個男人身前哭
訴:不得了啦!我男人的鞋,穿在……
話聲到這裏嘎然而止,男人手中的半塊石頭砸在女人頭上,她一聲不出地摔在地
上,幾個男人圍攏過來。
怎麽辦?大家商量著。
埋了吧。
別埋,太餓了。真的,太餓了。
去,拿砍刀來。
屋子裏的男人崩潰了。他哭了起來。半晌,他才對自己的女人說:東水村的男人都
回不來了。他們都被我們吃了。他們都被我們吃了。女人的頭髮根瞬間就炸了起來,一
股涼氣從腳後跟一直沖到頂門。
“我們在外面逃難,後來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往回走,早早就來到了河的下游,
但是又不敢回家,就去山裏挖草藥換幾個錢存活。大雪封山,我們迷了路。轉了幾天,
東西都吃光了,餓得發瘋,餓得啃自己的手!心裏象有火在燒,後來我們就碰到了東水
村的男人們。”
“他們已經有好多人死了。活著的幾個也奄奄一息。他們說他們不知道怎麽的就進
山來了,我們一看死人,臉色發灰,身上沒有傷口。他們也沒有飯吃,我們都乏了,就
只有先在這裏呆著。後來我一覺醒過來,往外邊看,他們已經在吃了。”
外面傳來喧鬧聲,幾個男人正在用砍刀分割剛才的婦女,但是那已經被卸掉左腳的
婦女卻悠悠醒了過來,咿咿呀呀叫得不成人聲。男人們一語不發地用砍刀向她身上招
呼,遠處是雪封的山,快過年了。
講到這裏,老師開始沈默。學生們也一言不發,與其說是被故事吸引,不如說是被
一種恐懼攫住了心靈。良久,才有學生問:“那後來呢?”
王風慢慢回答:“後來,沒過幾天,西水村的人不明不白地成批死亡和發瘋,據說
有人竟然看到那些被吃掉的人,在暗夜裏圍著每一戶人家轉圈。再後來,剩下的人等不
到元宵節就都搬走了。東水村的男人們最終也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是什麽讓他們自動
走進山裏去等死,開春的時候,沒有種子的東水村婦女們無奈逃離了家鄉,雙水屯成了
名副其實的荒村。。時間過去很久,原來的小小西水村漸漸成爲了新興的城市,地盤擴
張,在東水村的舊址上建起了一所大學。”
下課的鈴聲響了,王風夾起講義,對仍然在發呆的學生們鞠下躬去:“下課。”然
後他又擡起頭,微笑著說:“所有回家和留校的同學,我祝福你們好好享受你們的假
期。”
學生們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陸續走了出去。王風把夾在腋下的講義重新放回講臺,
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羅盤,走到窗前,左手掐著指關節,嘴裏也不知念著什
麽。
教學樓有五層,後面是兩棵楊樹,也不知有多少年了,長得比教學樓還高。
白楊過去是葬樹,只有種在死人墳頭的,現在沒這種講究,而且樹長大了也和人一
樣,也需要尊老敬賢,等標誌牌一挂也就砍也砍不得了。這兩棵楊樹因爲太高,連教學
樓的頂樓也總是涼陰陰的一片,風一過就“嘩嘩”的響。漢詩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
殺人”,聽到這種聲音,不自覺地就有了點寒意。
一陣風吹過,天還早,可天色卻暗了下來。大概是要下雨。這陣風吹得兩棵樹都
“嘩嘩”直響。
王風看著羅盤,一邊調整方位,嘴裏還在默默念著。誰也聽不到他念些什麽,不過
這時如果有人來的話,一定可以看見他緊鎖著的眉頭。
那個羅盤也不過手掌一樣大,上面卻是乾坤震艮坎離巽兌排得密密麻麻,幾乎把一
個羅盤面都擠滿了。羅盤已經呈現一種暗紅色,油潤光亮,幾乎象玉石一樣,這樣的顔
色只有摸上幾百年才會有的,如果不是上面的木紋,誰也不會相信這羅盤本來是用木頭
做的。
他的手指忽然停住了,大拇指本來剛好掐到左手中指的第二指節上,這時,養得長
長的指甲已經刺入皮肉,一縷鮮血象一條小蛇一樣滑過皮膚。可是王風卻象什麽也沒有
感覺到,還是看著教學樓的西北面。
越過那兩棵高大的白楊樹,遠方是一大片廣袤的空地,上面插了一塊
大大的牌子,仔細看能看到上面寫著“東海堂株式會社”幾個字。
“王老師。”
忽然有個人從門外探進頭來。王風吃了一驚,回過頭看了看。
那個人叫趙淳,是王風帶的一個學生。王風的臉上沒有露出什麽異樣,把手裏的羅
盤放進口袋,嘴裏說:“趙淳,你還有事麽?”
趙淳有點遲疑地走過來,道:“王老師,剛才你說的那個故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
“那故事啊?是我被學校聘到這裏的時候,一個朋友講給我的,怎麽了?”
“你那個朋友又是怎麽知道的?”趙淳追問了一句。
“等我將來碰到他給你問問吧!”王風無奈地說,這種回答好象有點敷衍了事。可
是趙淳也沒有在意,只是道:“我查過我們學校的建校史,那裏說得很不詳細,上面說
這裏原來叫雙水屯,日本人來的時候這個屯已經荒廢了,一個人也沒有,後來才又重新
興起。老師,你說的東水村西水村就是這兒麽?”
王風朝他笑了一下:“管他是不是呢?我還是關心今天晚上吃什麽?”
趙淳還想說什麽,王風已經夾起了講義,說:“走吧,我來關門。”
趙淳先走了出去。王風把門關上時,那一瞬間他好象看見了窗口映入的一個影子,
可是眼前一花,定睛細看時卻又什麽也沒有。王風笑了一下,腦海中泛起一張永遠都是
笑著的臉,透過已經有點昏暗的玻璃窗,只可以看見那兩株白楊樹之間夾著的一塊“東
海堂株式會社↖”的牌子。
第一章
“你又亂想些什麽?”
女子咬著吸管,從裝著果汁的杯子上看著王風。王風一驚,訕笑道:“我又走神
了。”
“你又想你的風水吧?真想不通,學校怎麽會開風水這門課?還有你這神漢來顯靈
?”
王風也沒有在意女子話中的嘲諷,仍是訕笑著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往往
就顯得像是迷信。就象在概率論建立以前,賭博就被看作完全是碰運氣的事,那些想預
測的嘗試都被看作是迷信。”
“你想說,風水也許有一天會被當成科學?”
王風笑了:“也許吧,我只是說說。不過一樣東西如果存在了兩千多年,無論如何
總是有它合理的地方。”
女子也笑:“那麽用你的神眼看看這個休閒茶座,看看你的理論能和實際對應多
少。”
王風看看四周,儘是些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大概大多是外企的管理人員,算是白領
階層吧。他道:“不太好吧?要是在這兒摸出個羅盤來,別人當我是什麽。”
“那又有什麽關係?你試試吧,要是說得准,老闆說不定會免我們的費用。”
王風看看四周,那些人也都只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沒人會管他在做什麽。他從口袋
裏摸出那個羅盤,找准了方位,剛想掐一下手指,指甲卻碰到了剛才那個傷口,微微一
疼,用拇指在傷口上按了兩下,才細細地掐算。
女子喝著果汁,笑著說:“好了麽?”
王風看著四周,道:“佈置這兒的人,也是個高手啊,幾乎沒什麽錯處。九宮得
當,這是玉女當戶,聚氣斂財格。你看那兒。”他指了指擱在一邊的一個架子,那裏放
著一隻大魚缸,裏面,一條金龍魚正緩緩遊動,休閒吧裏,燈光很暗,倒映得這條魚光
燦奪目。她說:“是條魚啊。”
“那是九宮財位。財位得魚,龍門三級浪,年年得有餘。在這位置養魚,風水書上
說‘財位魚臨,左金右銀’。這是很高明的了。”
女子撇了撇嘴道:“得了,這些話誰都會說,老闆開店當然要賺錢的,你說這些話
只是讓他高興,他不見得會信。這兒生意也不算太好,你說他‘左金右銀’,他大概要
當你諷刺他。”
女子的話有點響,坐在邊上一個自斟自飲的男人轉過頭來看看他們。王風小聲道:
“低聲點,別讓人把我們當兩個神棍看了。”
女子吐了吐舌頭,笑了。這副樣子很是可愛,王風的心頭一動,嘴時卻接著說:
“財位在西北,屬乾位天門,九星中屬祿存。乾屬木,西北卻是金水連環,本來就是在
金水地養乾木,金琢水養,終成大器。按書上說,這屋子朝向本不太好,不過裏面佈置
得好,也應該大發,要是不發才怪了。”
他說得也有點忘形,聲音也大了些,這時,忽然有個人在邊上道:“對啊,那人也
這麽說。先生,你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會不靈驗的?”
王風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個自斟自飲的男子,正在眼巴巴地看著他。忽然之間一種
沒來由的煩亂或者恐懼掠過他的腦海,他看著眼前人沒有說話。
王風不說話,問他的人也不說話,女子當然也不說話。他們就這樣在人聲和人潮中
製造了小範圍的片刻安靜,似乎船在旋渦中心將沈的那個刹那。
來人打橫坐下,雙手交給王風一張名片:“這位先生怎麽稱呼?”
“王風。我是大學教員。”王風雙手接過名片,來人的目光在他長長的指甲上停留
了一瞬間。王風笑笑,伸手取下指甲裝進衣兜:“道具,道具而已。經常戴著習慣了,
倒忘了取下來。”借著燈光看名片上寫著幾行字:龔大偉,西鄉酒廊總經理、董事。
“我剛剛冒昧得很,在旁邊已經聽了半天了。”來人眉峰一緊,有些憂愁地說。
“先生說得都沒錯,這間酒廊是我們幾個朋友合開的,從選址、裝修到破土上梁儀式都
是找了懂行的人嚴格按照古訓辦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怪事不斷。開業三個月來,顧
客也不少,可就是賠錢。光賠錢倒也無所謂,關鍵是有些事情攪得我們焦頭爛額。先生
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屋子有問題,必定是行家,我想請教請教。”
王風拿起眼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龔大偉和女子都熱切地看著他。王風看看四
周,又看看龔大偉。
“改天行不行?”王風說。“我的東西都沒帶著,今天也略顯倉促了。何況,”王
風笑笑:“改風水的計劃不能在這些地方談。”
龔大偉顯得非常失望。但也不好多說,於是點點頭:“不打擾兩位了。”說完站起
身來離去,同時豎起一指晃動示意領班免賬。王風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匆匆
劃了幾個字之後追上去遞給龔大偉:“今天晚上要是沒事情,明天就打這個電話找
我。”
龔大偉疑惑地問:“什麽沒事情?”
王風笑笑:“說錯了!就是明天你給我打個電話就好。”
兩人一起走出西鄉酒廊的時候,女子還不斷地問王風:“會有什麽事情嗎?你幹嗎
不明告訴他?還是你嚇唬人家呢?”
王風招手叫出租:“我也不知道。有時候這也是一種感覺,你知道預感是怎麽回事
嗎?你看,普通人會在摔倒在地的一瞬間,大腦裏浮現出自己摔倒的樣子,這就是預
感。但是時間再長一點的預感就不容易,有些人感覺准一點,有些人感覺就不太准。我
總覺得他的臉發黑,但是又不好說,只有這樣提醒他注意一點。”
女子聽得有趣,問:“那你的預感相當准嘍?你說我最近運氣怎樣?”
王風回頭,眼睛在夜色中灼灼發亮:“相當之不好,有個色狼正在打你的主意。”
女子一呆,隨即哈哈大笑。王風殷勤地替女子打開後車門,自己繞到副座上坐下告
訴司機學校的位置,扭臉卻突然從後視鏡中看到,一條黑影刷地從酒廊半掩的門中閃了
進去,似乎剛才它一直在那裏看著自己。王風疑惑地朝後看,酒廊的門卻啪的一聲被人
拉上了。
第二天早晨,王風將屁股對著窗口蒙頭大睡,卻被門口猛烈的敲擊聲吵醒。王風拿
起床邊的鬧鐘看了看,心中暗罵。不快地問門外:
“WHO?”
“王老師開門!是我趙淳!”門口有人回答,暴風驟雨的敲門聲卻沒有停止。
“什麽事情?”
“有人告你拐帶良家婦女,以酒爲媒色誘沈老師去了!”
“胡說八道!”王風順手把一個枕頭摔在門上,然後爬起來去開門。門一開,趙淳
鑽進來四下探尋。王風在他身後把門關上,笑駡:“你以爲沈容是什麽人,能在這種屋
子裏和我不明不白地過夜?我們不過是相互傾心一起去喝酒而已——慢著,這緋聞誰告
訴你的?你怎麽不回家?”
趙淳趴在枕頭上用力聞。
“滾起來!”王風罵,從冰箱裏拿出牛奶倒了兩杯,遞給趙淳一杯:“什麽事情
?”
“有個姓龔的給你來了電話。”趙淳從口袋裏掏出王風的手機,王風一楞:“哦,
我忘了我手機放在你那裏了。他說什麽?”
“說的莫名其妙!他說你說的很對,就算他死了也感激你,還有就是他很後悔。都
說什麽啊?難道他死了不成?”
“他後悔什麽?”王風琢磨著。“他還有沒有說別的?”忽然他記起了什麽:“來
電顯示呢?”
“就是這個奇怪……”趙淳喃喃道:“來電是一串亂碼。我重撥回去沒有這個
號。”
王風把牛奶放在桌子上。拿過手機翻看紀錄。過了一會他自言自語地說道:“趙
淳,你先回去,現在都已經放假了,你還是儘早回家吧。我有點事情先出去辦一下,你
走的時候把門鎖上。”
公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王風從計程車裏探出頭來,看著對面的“西鄉酒
廊”,太陽當正午,王風套上指甲默默地掐算。一絲涼氣從他心裏冒出來。
他不敢相信:昨天晚上自己竟然活著從這個地方走了出來!
裏面的佈置沒有問題,外面的格局就不一樣了。可能是爲了突出前衛和藝術感吧,
入門下臺階,兩邊小窗戶,門前照壁,兩側護牆拱衛,牆壁故意粗化了。可是這個格局
並不應該是酒吧的格局。
沒錯,這是墳地的格局。王風現在簡直想罵大街:是哪個王八蛋自作聰明設計成這
樣的?但光是這樣也不至於凶,這房子裏還有什麽呢?
在進門的時候他悄悄掏出一張符紙晃了晃,沒反應。王風呼出一口氣。昨天晚上見
過他的領班看到了他,掩口小聲驚叫,王風拿著符紙在屋裏走了一圈,領班的眼睛也跟
著他轉了一圈。最後王風收起試紙在靠外一張桌子前坐下,領班才走過來,欲言又止的
樣子,王風指指對面的椅子要她坐下。
領班坐下之後,王風輕聲地,但卻是直截了當地問:“他怎麽死的?”
領班又一次用纖細的手指捂住了嘴。
王風又問:“他什麽時候死的?”
領班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常態:“今天早上醫院才來了電話,說他昨晚出了車禍,已
經不行了。”
王風沈吟半晌,問:“那麽說,昨天晚上就已經死了?”
領班點點頭。魚缸裏的魚自得其樂地遊著。
王風拿出手機,翻看記錄,亂碼來電的時間分明是上午10:37。他按下呼叫,果然
不出所料,電話裏冷冰冰地說: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王風擡頭,看著心
慌意亂的領班:“還有什麽特殊情況沒有?他在本市有親戚沒有?”
領班搖搖頭。“他還沒結婚,他的父母都在南方。”
王風沈思起來。領班終於抑制不住地開始啜泣:“先生,你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從一開始就當領班,三個月這裏已經死了兩個,瘋了一個,你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
王風驚訝地擡頭:“你說什麽?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起了?”
領班點了點頭:“前兩個人都好象是意外,所以我們都沒有在意。可是昨天從先生
走後,老闆的行動就很古怪,好象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嘴裏還喃喃著什麽。後來他喝
醉了,我們扶他到了後面睡下,他醒了後非要開車出去兜風,結果晚上就出事了。誰知
道他爲什麽非要出去呢,喝得那樣醉?”
“有一個人知道!”王風眼光灼灼地說:“龔大偉!”
領班一楞,嚇得都不哭了。
王風笑了笑說:“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只能問他自己。好在他剛去
世,我要想一點辦法……我要想一點辦法……他有女朋友沒有?”
領班搖搖頭。
王風看看周圍:“這裏的工作人員呢?有幾個是女人?”
領班說道:“就我一個,你要做什麽?”
王風卻沒有回答她。只是喃喃自語地說:“一個……少了……對,沈容也見過
他……我呢?……哦,手機……”忽然他擡起頭來,對領班說:“你今天請個假成不成
?這件事情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運氣不好的話所有來過這個酒吧的人大概都有危險!
而且這個酒吧……我說不好……”王風擡頭四處打量著:“怎麽不知道哪里有一點象我
們學校的什麽地方?”
王風宿舍的門開了,王風先進門,熱情地把昨夜和他一起喝酒的女子沈容與領班往
屋裏讓。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一張巨大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地畫著各種字和圖案。紙的最
中心有個八卦,八卦邊緣有兩根蠟燭,王風的手機上拴了一根繩子擺在八卦上面。
沈容捏著鼻子進來了。
領班也面帶驚懼之色地進來了。
王風讓她們在桌子兩邊相對坐下,自己打橫坐在他們兩個側面。然後拿起一本舊
書,抱歉地笑了笑:“對不住,這套東西我實在是不熟悉,咱們只能一邊查書一邊進
。沒問題吧?”
領班怯生生地點點頭,沈容一付警惕的模樣:“不是真的吧?你有把握沒有?你們
宿舍長最恨這個,被他瞧見怎麽辦?”
王風正色道:“那老頭子我已經一瓶好酒搞定了。別多廢話,咱們最好快點開始,
現在已經晚上7點了,如果順利我就請你們去吃宵夜。”
沈容問:“如果不順利呢?”
王風向她擠出一個儘量輕鬆的笑容:“那你就想辦法給我買棺材!”轉而大怒:
“怎麽老逼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從桌子下抽出一張符來燒了,繼續發怒:“燒一張
符我的法力就消一點你知不知道,別胡說了。開始吧!”
王風在沈容和領班兩人的左手上畫了兩道紅色的符(這是阻止請來的鬼上身而設的
法障,朱砂混黑狗血的),叫她們每人伸出一隻手來握住拴著手機的繩子,把手機提在
半空中不動,然後告誡說:“等一下要是覺得有人拉手機,就讓它拉過去,心裏什麽也
別想,閉緊了眼睛什麽也別看,覺得害怕就在心裏慢慢念‘自在’兩個字,總之,千萬
千萬別睜眼!”
領班點點頭,沈容又問:“幹嘛不讓睜眼睛?”
王風正取出一張試紙來要燒,聞言對沈容怪笑一聲:“怕嚇壞了你。”
沈容心中一顫,連忙閉上了眼睛。耳聽得王風點著了試紙,曼聲長吟道:“三界冤
災,皆在眼下!一切行迹皆來!”然後就是喃喃的吟誦聲,幾乎在同時,一陣冰冷恐怖
的感覺襲來,沈容覺得自己背上起了一溜雞皮疙瘩。
似乎有什麽人在用指甲慢慢劃自己的背,一縷涼氣漸漸從沈容腰下升起,彌漫在她
的全身,頭皮發炸。沈容心中一顫,強自鎮定著拿穩線頭,聽到旁邊領班牙齒相擊的聲
音清晰地傳來。沈容幾乎想要掉頭就跑。耳聽得王風站起來,走開,正要問“你上哪里
去”的時候哢噠一聲王風已經關掉了燈,回來,打火機哢嚓一響,能聽到蠟燭芯爆燃的
聲響。沈容悄悄問:“幹嗎要關掉燈?”
王風沈默了刹那,最後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普通的人和住所都有神靈庇
佑,有他們在一般的鬼是不敢出來的。我剛才已經把這些神靈統統請走了。”
沈容驚懼之下睜開眼睛,燭光裏王風和領班的臉色慘白青綠,比真的鬼都不遑多
讓。沈容大叫一聲,手指鬆開,王風眼疾手快地在手機掉到桌子之前一把拎住,將線頭
重新塞到沈容的手指之間,順勢握了一下柔夷:“你的手太冷了。放鬆點。”王風說
道。
領班也睜開眼睛,照例地用手指捂住嘴,她比沈容鎮定一點,沒有鬆開線頭。“快
閉上眼睛。”王風說:“我要正式請亡靈了。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們感覺到的一切形
迹都是幻覺,都是幻覺。千千萬萬不能鬆開線頭!”接著,他翻開書找到一條咒語大聲
念出來,門窗緊閉的屋子裏似乎刮起了一陣陰風。
沈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雖然隔斷了視力,但她強烈地感覺到有些東西在桌子
周圍繞圈走動,王風在語調平緩地問著問題。
王風:“你的姓名?“
一股力量拉扯著沈容手中的線頭,沈容用力拉緊。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也
會做這種沒來由的事情。
王風又問:“那麽,這桌子上有幾男幾女?”
線頭被扯動了三次。
聽得出來王風出了一口長氣。他說道:“能告訴我你下世當晚發生了什麽事嗎
?。”
線頭忽然被什麽力量拉緊,似乎牽拉它的那只無形之手非常激動。王風開始喃喃自
語,周圍忽然之間變得非常冷,三人似乎身處一個寒冷的氣流旋渦之中。有什麽冰一樣
的東西碰到了沈容的臉,沈容驚呼一聲,右手已經鬆開了線頭,在同一刹那間,領班也
叫出來:“那不是他!我雖然看不到,可是我知道那絕對不是他!”
手機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沈容和領班同時睜開眼睛,一個藍色的影子從她們身前掠過,沈容駭極,對王風大
喊:“他就在你身後!”同時,王風的聲音也響起來:“快跑!他要上我的身!”他一
邊說著,一邊飛速拿出一張符紙準備在蠟燭上點燃,同時,那個藍色的影子慢慢向王風
俯下身去。
蠟燭滅了。房間裏一片漆黑,沈容和領班同時躍起,撲向房間門口。房門是鎖著
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把背部靠在房門上,耳朵裏聽著王風摸索著站了起來,在黑暗中用
粗嗓子發出尖細的女聲哧哧輕笑。一瞬間,沈容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聽著王風一步一步
地走過來,旁邊的領班抖抖擻擻地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就是一瞬,眼前一團火光亮了起來——酒店的領班隨身總是
帶有打火機的。這團光非常渺小,但是已經足以看清楚屋裏的一切。王風在距離桌子兩
步的地方站定,正用手機的一片碎片刮著自己的手臂。一滴滴鮮血掉在桌子上。他的眼
睛是青色的,臉上分明是在笑。
一個念頭進入沈容的腦海:自己要是再不有所動作,王風就完了!想及此,她不知
道哪里來的勇氣,抄起一把折疊椅子沖過去把王風頂翻在地,然後抓了桌子上那張王風
沒來得及燒的符紙跑回來,兩個女子抖著手想把符紙點燃,可那符紙上沾了些血,先後
滅了兩次。地下的王風慢慢轉動身軀想要站起來。
符紙終於點著了。在火焰燃燒到畫符的一瞬間內,似乎有一股極熱的風平地吹起,
王風發出了一聲慘叫,青綠色的氣從他的七竅冒出來,在空氣中依稀顯示出一個人的臉
孔,然後消失,王風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了。沈容和領班都是一頭冷汗。
許久,領班驚叫一聲,打火機摔在地面,她大概被燙到手了,沈容默念著各路神仙
保佑,心驚膽戰地摸索著打開了燈,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很平常,屋子裏暖暖的,王風還
在昏迷,左手手臂上冒著血。沈容連忙跑到王風的身邊,雙手將他的身體抱離了地面,
嘴裏急促地喊著:
“王風,醒一醒,王風-------”領班也趕了過來。
王風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身邊兩個一臉驚恐的女子。沈容看他醒過來了,喜極而
泣,卻沒有想到王風的臉突然猙獰地扭曲,兩個手猛地扼住了兩個人的喉嚨,從胸膛中
發出呼呼的吼聲。沈容沒有防備,嚇得兩隻手緊緊抓著王風的那只手搖憾,眼睛睜得老
大;領班也嚇了一跳,雙手一陣亂抓,正好抓在王風的傷口上,長長的指甲撕得王風倒
抽一口冷氣,縮回雙手大叫道:“開個玩笑嘛,也不至於就下這麽狠的手啊?”
“再來十個腰子!”王風中氣十足地招呼小攤攤主,然後舉起啤酒灌了一口,瞧
瞧自己纏滿了繃帶的左手,咧嘴一笑:“別都不理我啊?我是看你們那時都太緊張了,
逗你們玩玩的。誰知道你們這樣不禁玩?”
沈容怒喝道:“滾,哪有你這樣玩的,要不是我倆膽子大,早被你嚇死了,現在都
沒有胃口吃東西了。”轉頭看小領班卻是吃得津津有味,怒從心頭起道:“你也不配合
我一下。”再看王風一臉假無辜更是惡向膽邊生:“以後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你去做這
種爛事情了,差點把命搭上。”
“你們二位美人運氣十足,不會有事情的。”王風訕訕一笑:“我在那段時期——
我是說在我不能控制自己的那段時期,沒侵犯你們吧?”
“沒有!”沈容怒。
“真的沒有?我主要指的是,啊,是那個,啊流氓行爲。”
“沒有就是沒有!做夢想佔便宜是不是?你要是敢,哪怕你是什麽鬼也早被我打得
不成人形了!”沈容餘怒未消,別過了頭不去理他,又覺得餓,自己揀了一串辣椒少的
吃著。
“可惜啊。”王風大聲搖頭歎氣。“虧我還險些搭上了半條手臂。看來今天這個鬼
一定不是色鬼。”說完喝口啤酒,又問領班:“你是怎麽知道他不是龔大偉的?”
領班微呷了一口啤酒:“不知道,總之我當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絕對不是他。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呢?”
“沒事,該死的臉朝天”王風豪爽地說轉而苦笑道:“其實我是沒主意了,畢竟我
不過是個三流的陰陽師。只好明天一起去酒廊看看,順便見見這酒廊的其他股東。”
領班擡起大眼睛:“你是三流的?那一流的呢?”
“一流的陰陽師無法請亡靈的,就算他完全消除自己的防禦,鬼物也無法靠近他
的。我從業(沈容輕啐一聲)以來,二流的倒也見過幾位,一流的還從沒聽說過。可
惜,這件事情如果讓一流陰陽師來做就會簡單得多。”王風慢慢嚼著一塊腰子,若有所
思:“我水平實在不行,絕對有哪些程式出了毛病,否則不會是這個結果。我的護身符
還沒有帶。今天真是丟人到家了。今天這事情,疑問太多。”王風總結道。
吃完了“夜宵”,王風付了帳,問領班:“你住什麽地方?我送你吧。”
小領班搖頭道:“沒關係,我們全家人住一個單元,不會有事情,多謝了。”王風
從身邊掏出一張符紙道:“回去之後把它放在銅容器裏燒掉,好好洗個澡吧。”小領班
伸手接過,笑笑:“這麽長時間你還沒問過我的名字呢。”王風大窘:“我就覺得有什
麽事情沒有幹,姑娘,你叫做什麽名字?”
小領班不答,叫了個出租,在上車之前回一笑:“我的名字叫做周楚楚,再見!”
[ 最後一次編輯被 藏鏡人 於 2005-3-3 at 08:07 PM ] 2005-3-3 06:44 PM #1 yakyo1024 初入社會
UID 84360 精華 0 積分 217 帖子 37 閱讀權限 10 註冊 2004-12-14 來自 微風帝國 【轉貼】長篇小說-凶冥十殺陣完整版--(2)
第二章
出租汽車已經走遠了,只剩下王風和沈容在夜風之中呆立。片刻之後沈容裝作輕描
淡寫地說道:“小丫頭八成看上你了。”王風隨口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
的一顆紅心早就交給咱們千嬌百媚的沈老師了。”沈容哼哼冷笑,舉起穿著高跟鞋的腳
踢他。
王風一邊躲閃一邊問;“那你今天晚上怎麽辦?你可是外地人,自己一個人住宿舍
的。”沈容哼道:“我還怕這個?倒是你自己應該多加小心!”兩個人一路賭著氣回宿
舍。
教工宿舍王風住三樓,沈容住五樓,沈容上了五樓之後進宿舍,自己坐在鏡子前一
邊回憶一邊毛骨悚然,恍惚間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似乎在笑,嚇了一大跳。立刻操起電話
給王風打手機,卻聽到手機就在門外響起。沈容大怒,跑過去用力拉開門,王風正手忙
腳亂地想挂斷手機,見沈容滿臉怒氣,尷尬地說:“我、我、我剛上來的,呵呵。”
沈容怒笑:“那你就在外面守著吧!”轉身回到裏屋將門關上。王風說:“天啦!
大姐,你不是這麽殘忍吧……好好,那你門可千萬別鎖嚴啊!”沈容大怒:“你就不會
破門而入?笨!”說完之後扔了一個地鋪出來,關門睡覺,剩王風一個在外邊發怔。
第二天王風醒來,只覺得渾身骨頭好似都要散架一般,水泥地他也睡過,但還沒有
今天這麽不舒服,再加上穿堂風吹著,手臂也開始疼個不了,滋味之難受不消多說。忽
然看見趙淳自樓梯上上來,於是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對了,你怎麽還沒有
回家?”
趙淳笑笑:“我到你那裏找你不到,就知道你肯定是被沈老師叫來看門。果然一找
就著。我這個假期不回家了,還要趁機向王老師多學些東西。”
王風站起來伸個懶腰,對趙淳笑駡道:“跟著我能學到什麽狗屁東西?昨天晚上我
還不是差點被搞掉。”說完把昨天晚上的驚險原原本本講給趙淳聽,趙淳聽得咋舌不
下,最後問:“不會吧,連你都中招了?”王風道:“是啊,按理說這些事情是不可能
發生的,只有請不過來的時候,還沒有聽說能請過別人的靈來。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麽
簡單,絕對沒有那麽簡單。”王風一邊說,一邊陷入思考,擡頭看到趙淳若有所思,問
:“今天我要趁著有太陽去見見西鄉酒廊的那些老闆和員工,你有事沒有?”
“我?”趙淳搖頭:“今天我是沒機會了,老鄉會留下的人要開個假面舞會,我是
主持我不能跑啊。王老師你好運,我得去了。”說完之後一路下樓,人已經不見蹤影。
王風爬起來敲沈容的門,敲得地動山搖時沈容才一臉倦意地來開門,問:“又有什
麽事情啊?”王風把地鋪卷遞過去道:“起床啊,我們該走了。”沈容一臉怒氣地接過
地鋪卷,罵一聲:“以爲別人都和你一樣睡得象頭死豬呢?一晚上就知道睡覺,我可嚇
得一晚沒睡呢!趁天亮補個回籠,你自己愛幹什麽幹什麽去。”然後把門一關,剩下王
風一個人在外邊發愣。
車子在西鄉酒廊外面停下,王風非常不情願地向酒廊入口望去,黑洞洞的了無生
氣。這是他第三次到西鄉酒廊來,大白天的也覺得冰針刺體的感覺比前兩次更加嚴重,
王風悄悄歎口長氣,拿出一張符紙來捏在手心,一步一步向門口挨過去。進門之後感覺
還算平靜,於是悄悄將符紙別在襯衣袖口上。
這裏居然還在營業,顧客不多,九宮財帛官的風水魚缸還在,魚可是少了很多。周
楚楚正在一張椅子上呆坐,一見他進來,看到救星一般急步迎過來,悄聲說道:“兩個
老闆都在樓上經理室等著呢。”王風問:“是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來的?”周楚楚點點
頭,王風滿意地一笑,跟著她上了樓。
經理室內好歹有亮堂堂的陽光。王風半懸的心總算放下了。兩位股東一見他進來同
時起身相迎:帶眼鏡的小個子陳家明和身軀胖大的龐偉。周楚楚爲三人做了介紹,三人
寒暄了幾句分別坐下,龐偉揮揮手想叫周楚楚下去,王風制止道:“不必了,她也算是
整個事件的目擊者,有必要參與我們的討論。”說完指了指一張椅子讓周楚楚坐下來。
兩位老闆給王風遞煙,又各自點了一根,對望一眼,一副有話要說但是又無從說起的模
樣。
王風朝他們笑笑說道:“其實也不用這麽爲難。你們就信口說說看吧。或許你們認
爲非常不起眼的現象,就是能夠揭示整個事件的樞紐呢!”兩人又對看一眼,龐偉這才
抽著煙開始斷斷續續地說:
“好多事情憋在心裏這麽久,不說我真的要瘋了。這整件事情太意外,太駭人。要
是有後悔藥,說什麽我們也不弄這件事情了。”龐偉說了這番話之後深深抽兩口煙:
“最初開這間酒吧的動機還是兩年前,龔大偉這人不容易,他一家都在南方,從小父母
就離婚了,他舅舅一家防備他們母子跟防賊一樣。他大學畢業之後自己一個人上這邊闖
蕩,先後倒騰過電腦,組過IT公司,混了一年左右,沒掙下什麽錢,只是交了許多窮朋
友。我和陳家明是在兩年前認識他的,那時他做生意正不順,貨款收不回來,他只剩下
三百塊錢了,只夠在這城市活兩個月。”
“我和家明一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他比我們兩個都小著幾歲,但是有闖勁,有膽
識。而且他對人毫無機心。我們第一次出去吃飯,他非要請客,但他剛剛給他媽寄了
錢,手裏只有二十塊錢了。於是我們一起上路邊攤喝餛飩。老實說,我那時最少有七八
年沒吃過什麽餛飩、米飯、餃子這類家常食品了。後來我們哥兒倆逢事情就照顧著他
點,我們的生意從那時起也漸漸好起來,他也賺了點錢。”
“再後來他就和我們一起商量著幹點什麽事情,老實說我和家明是不願意的,除了
親老子,絕對不能和朋友合夥做生意,要不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但是他太熱心,我們
也就勉強同意了。就這樣,三個月之前酒廊終於開起來了。他當時很高興,喝了不少
酒,說‘我這點心事終於了了。’我們當時聽著這句話就覺得有點不對味,但見他正高
興,也就沒有問什麽。沒想到還沒過兩周就出了事情。”
說到這裏,龐偉沈默片刻,長長的一口就把煙吸到了過濾嘴,又點上一根:“那天
是家明當值,家明,具體的你來說吧。”
陳家明也在沈默緩慢地抽著煙,聞言先歎息了一聲之後開口。
“那天生意非常好,客人不斷,我們連門都關不了,領班以下都被累個半死。我們
開張之後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麽好的生意,雖然累也蠻高興的。後來到沒有客人再進門的
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多了,酒吧裏還有幾個客人,我也上經理室去做帳了。後來領班上
來叫我,說是出事了。”
王風轉頭過去詢問地看著周楚楚,周楚楚臉色煞白:“我記得清清楚那天一共是六
個人,三人一堆兩人一桌一人獨坐。獨坐的那個客人是生客,好象和這裏的氣氛不太適
合,因爲他年齡已經很大,但是給人的感覺很年輕,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冷靜,而且好象
等什麽人的樣子,我特意多看了他幾眼。我在一個沙發上坐下來休息,突然聽到門開的
聲音,雖然老大的不願意,我還是起身去門口迎接客人”
“爲了控制氣氛,我們酒廊並不開大燈,除了幾盞朦朧的壁燈,只給大家點著幾杯
小蠟燭。所以爲了防止門打開後風吹蠟燭,我們在門口做了一個隔斷,正對大門的是一
面鏡子,進門以後要朝左一拐才能進入大廳。那天我走進隔斷,卻發現門開著但卻沒有
人,我還以爲是風把門吹開的,就隨手把門閉上,扭頭過來時,卻突然發現鏡子裏有一
排影子正列著隊一個一個往大廳裏進!”她雙手緊緊絞著手裏的抹布.
王風心中一緊。“影子?什麽樣的影子?”
周楚楚使勁搖著頭,全身都在顫抖,王風將一杯水遞到她手裏,她喝了幾口情緒才
穩定下來:“就是和正常人類似的影子,不過他們身上都缺少了一部分。最恐怖的還不
是這些,我一開始還以爲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湊到鏡子面前看,就看到那些人倒退著又
出來了,而且拖著什麽東西,我仔細一看他們拖著的原來是一個人,而且竟然是那個單
獨坐著的客人!”
王風沈思著,問:“後來呢?”
周楚楚渾身一抖,顯然整個人陷入了恐懼的深淵:“我大叫一聲,立刻跑進酒廊,
把燈打開,客人們都擡頭驚訝地看著我,我只掃了一眼就知道哪個單獨的客人真的不見
了。真的,我又點了一遍客人的數目,我出去的時候是六個人,現在只剩下五個了。我
敢擔保我在門口的時候絕對沒有人出去過,我問了問夥計,他們也說沒看見有誰出去,
也沒有誰上廁所。但我絕對知道那個客人真的不見了。我低下身子想看看他是不是摔到
了桌子下面,但是沒有。哪里都沒有。那個客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在空氣中了。然後
我就上樓去叫陳總。我們一起下樓來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沒有。”
“客人們都走了,員工也都回家了,只剩下我和陳總值班,我們把燈全都開著不敢
關。”周楚楚連打兩個寒戰:“那一夜太邪了,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聲音,我們這
個小酒館好像被孤立地放在另一個世界一樣。我們也不敢睡覺,一睡著了就做夢,夢到
許多渾身血污的人在圍著我們酒館沈默地轉圈子。而且,雖然我看不到也找不到,可我
能感到酒館裏還有另外一個人,他就是那個失蹤的客人!”
王風的眉頭皺了起來。周楚楚接著說道:“從第二天開始,我們都絕對不敢把酒廊
開到午夜以後。從此我們這裏沒有人值班了,三位老總的意思都是丟一點東西無所謂,
千萬別再出事。沒幾天街上貼出了尋人啓示,一點沒錯就是那個失蹤的顧客!”
講到這裏,周楚楚停下了話頭。王風沈吟半晌,問道:“後來呢?”
三個酒廊的管理人員相互看了看。最後龐偉囁懦著說:“接下來的有些事情……連
警察也不知道……”
王風歎口氣:“說吧。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遠遠比我想像的要複雜了。”
“再後來主刀做甜點的大廚就瘋了,喃喃地說有許多人圍著他等他切東西吃,
還有……”
又是一陣沈默。看來他們不願意爲這件事情多說。龐偉狠抽了一口煙,徵詢地望著
陳家明,終於又補充道:“而且從那之後我們每過個幾天,都能在什麽隱秘的地方找到
一點人的肢體碎片。是已經風乾的!”
看來要說的就這麽多了,龐偉和陳家明一個勁地抽煙,周楚楚臉色煞白地發呆。時
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偏西,屋子裏顯得很昏暗。
王風已經完全糊塗了。他的腦子不能把這些線索集中到一起。但是在忽然之間,他
手腕上的符紙微微開始發熱,王風悚然而驚,暗自捏起心決,符紙卻又忽然正常地變
冷。不錯。王風心想:這間屋子裏有東西。“咱們快出去。”王風沈聲喝道:“把所有
的店員和客人也都帶出去,你們需要暫時歇業一段時間。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幾個人本身就心內惻惻,一聽他說這話,同時怔了一怔。龐偉說道:“不好吧……
畢竟這些也是我們的心血,現在大偉又去了,雖然怪事多,但真的有這麽嚴重嗎?”
符紙劇烈地發起燙來,王風終於忍不住了:“我是個學風水的,你們知道這房子是
什麽的格局嗎?是墳!是孤魂野鬼不停尋找的一個新家!生人呆在這裏面只會送命!”
他一把從袖子裏扯出符紙,結果只牽出了一股烈烈的火焰,在這一瞬間,王風借著符紙
的靈火看到一個面色慘白的人影正微笑著伏向龐偉後背。他的頭髮一眨眼間全炸了。
三個人呆呆地看著王風,王風知道此時絕對不能流露出一點恐懼的神色。他拼命保
持著鎮靜說:“聽我的,咱們快下樓,一切等見了太陽再說話!”說完也不管三人怎麽
想,一個箭步沖過去拉開了房門。用眼角的餘光一掃,一個店員正象木頭一樣呆滯緩慢
地上樓,王風大腦一涼:完了,這次麻煩大了!
已經不用符紙來測試靈氣了。緩慢逼近的什麽東西帶著刺骨的寒冷,讓王風無法呼
吸。這裏有多少人被附了體?王風不知道,也用不著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不知道從
什麽時候起,這間屋子已經成了鬼屋!他回頭一看,另外三人原本生動的表情已經開始
凝滯,只用一個僵硬的微笑對著他,而且緩慢地向他挪過來。王風定睛看陳家明的下身
時,真正地大驚失色了!他的雙腿後還有兩條腿正慢慢沒入他的身體。王風沖出門去,
一股陰氣幾乎立刻籠罩在他的全身!
胸前的護身符光芒一盛,趁著陰氣被逼退,王風拼命向另一側的漆黑樓梯跑過去。
一個令人發狂的尖細嗓音唱起了歌謠,回蕩在詭異的空
間裏,歌謠中間或夾雜著吃吃的輕笑。
“錦繡衣裳白玉樓,
最繁華時最憂愁。
而今一旦全抛卻,
與君同做少年遊。
長攜手,天地久,到白頭。
問君家鄉路幾許,
岸上燈火是瓜洲。”
王風拼命捂住耳朵,跑入了這一片漆黑之中,四周沒有任何光芒,他好象忽然之間
瞎了一樣,分不清方向,只有那簡單淒涼的歌聲和腳步聲不斷逼近。王風想起自己小時
候的一個夢:在一個漆黑的旅店之中,自己和許多人在一起住宿,到了半夜忽然被腳步
聲驚醒,醒來之後四周就傳來這樣不祥的腳步聲,而周圍的人卻都已經死去多時。記得
在夢中王風就這樣不斷地跑,但幸運的是他最後總能醒來。王風不由得大聲叫起來:
“如果這是夢,趕快讓我醒吧!”
但是他沒有醒,只能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奔跑。王風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原地兜圈
子,很多人都曾經掉到這種俗稱“鬼打牆”的陰陽陣中,無論往什麽方向跑結果都是一
樣的。但王風不能停,他不敢停,他怕一旦停下來自己就會思考這一切。
護身符上的光芒越來越弱。王風知道,鬼氣正在侵蝕著護身符。當光芒完全消失的
時候,自己也就完了。
在眼前的漆黑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王風愕然擡頭,那個人竟然是周楚楚!周楚
楚正哼著歌,微笑著向他慢慢地走來,和剛才恐懼柔弱的模樣判若兩人。王風的心沈了
下去。因爲他已經看出來:周楚楚並沒有被附體,但是剛才她之所以裝樣子,就是想引
得自己陷入這陣
勢。繼續跑意義不是很大了,王風停了下來。
“爲什麽要把我引到這裏?”王風問。
周楚楚看著他,美麗的臉上儘是忿忿之色。“因爲你是個沒有本事又自大的麻煩。
本來你這樣的人我可以不理的,但是你三番五次的壞事也讓人不舒服。”
“你要幹什麽?殺掉我?攝我的魄?叫別人附我的身?”
“用不著。只要在這裏困你幾天就可以了。也算給你的一點教訓。最後,謝謝你昨
天的夜宵,我比較喜歡烤肉。”周楚楚轉身,緩步向無邊的黑暗中走去。
“賤人!王八蛋!”王風終於忍耐不住,而且經過長時間的奔跑他也快要累虛脫
了,又急又氣之下破口大駡:“枉我一直那麽信任你,把你當朋友看待,而且還失心瘋
了想要泡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周楚楚聞言站定,轉過身來:“我做出什麽事情來了?沒有人需要你的信任,我可
是什麽都沒有說,你知道我想做什麽?哈哈哈,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不過就是個一直被
蒙在鼓裏的可憐蟲而已。再見,我沒時間和你廢話。”
“等一等!”王風擡起臉來,“別小瞧人!你看,這是什麽?”
他的手中夾著一張符紙,黃色的紙面上畫著紅色的符:“想困住我?做夢!我這就
破了你的鬼陣!有本事你走近一點!”
周楚楚微笑起來:“幹嘛啊,激將?我不吃那一套的。你要真有本事就走出去,我
可以給你加油……”
話音未落,王風手一抖,那張符紙見靈即燃,在空中直奔周楚楚。周楚楚輕輕一側
身,往左邊移動一步,擊空的符紙掉到地上,很快點著燒光了。周楚楚輕笑道:“這就
是你的救命法寶啊?”
“是。”王風終於站起來,氣魄顯得非常從容:“對不起,我贏了。”
周楚楚想笑,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狂妄自大的人。但她立刻發現自己沒辦法笑,
也沒有辦法移動。周楚楚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地面:
她正踩在一個太極圖案的陽極上。
王風在剛才轉圈跑動的時候,居然有意用腳跑出了太極形狀,然後用那張根本不會
起任何作用的符紙,引誘她踩在了法力最具陽氣的陽極!一瞬間,在太極圖陽氣的衝擊
下,周楚楚的法陣消失了,王風發現自己還在經理室門前,周圍圍著已經被附體、表情
呆滯的陳家明、龐偉等人。隨意結下的太極陣不能持久,王風用力推開想要抓住他的陳
家明和龐偉,沖進經理室,反手鎖上門。空氣中幾道寒氣立刻向他逼來。
王風咬破手指,一指點在自己額上,隨後把自己的血塗在護身符上。立刻,護身符
光芒大盛,王風沖到窗戶旁邊,向外面無邊的黑暗一頭紮了出去。
玻璃破碎和物體掉到地面上的聲音。
王風象口袋一樣笨手笨腳地紮在酒廊門前的地面上。傍晚。微風輕輕掠過他的耳膜
似乎是世界的歎息。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寧靜星光下的人們安詳快樂,誰能知
道他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王風神態自若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聽到動靜的
幾個人愕然地看著他。
王風慢吞吞地走到馬路對面,心裏卻緊張得很。太陽沒了,自己身上一張符紙都沒
剩下,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還有符紙,瞧周楚楚所布法陣和她躲避符紙的身手,自己萬萬
不是她的對手。轉瞬間,王風大腦裏掠過了無數種念頭和問題,但所有的念頭都無濟於
事,所有的問題也沒有答案。看來,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電話叫警察來了。
王風輕輕地歎口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了,可是正在這時,
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王風吃了一驚,手機上面的號碼顯示竟然是一串亂碼!
電話鈴在持續地響著。王風遲疑半晌,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王風試探著問:“你是誰?”
還是沒有回答,王風等了半天,把電話拿在手裏看,只見顯示幕上慢慢打出幾行字
:
我是龔大偉,你可以說話,我聽得到。
龔大偉!!!!王風幾乎要跳了起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在知道自己正和一個
死人通話而面不改色,如果有一百個人面臨這樣的事情,只怕有九十九個人會跳起來,
其中更有五六十個會暈過去。
王風是那第一百個,是那個“幾乎”要跳起來然而又沒有跳起來的人。
他只是沈著冷靜地問道:“我如何相信你?”
第一次打出的字消失了,接著是第二行字:你用心感覺,你知道我是的。
王風看著這行字呆了呆,但是須臾之後,他相信了。有時候直覺比任何推理更准
確。接著,令他觸目驚心的字一個一個打在手機顯示幕上:
你
在
酒
廊
“你怎麽知道?”王風脫口而出:“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我已經出來了,我要知道關於酒廊的一切!”
那行字迅速消失,接著幾個字迅速出現,似乎在打字的人已經慌了一樣。手機的顯
示屏太小,而他卻有很多話要說。
你在酒廊!
你現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內部!!!!!
“什麽?”王風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擡眼望望四周,熟悉的夜景,空氣新鮮可人,
星光暗淡,人來人往。這不是酒廊外面又是哪里?可是手機上龔大偉還在不停地打字。
你以爲自己被困住以後後用你掌握的法力脫離了其實你還在酒廊裏這些都是你的幻
覺你根本還沒有離開,那些活屍還圍著你,周楚楚現在正在努力擺脫太極陣你只是覺得自
己已經逃離
這行字又急又快,顯見得對方已經心急如焚,但他再著急,也遠遠比不上王風看見
這些字時的恐懼所震撼和強烈!那行字消失,然後龔大偉繼續瘋狂打字:
你要相信我你現在還在西鄉酒廊裏快點找出路吧最多再過兩分鐘周楚楚就能掙脫你
那個匆忙布下的太極陣不要被幻覺欺騙你現在就在酒廊經理室門外你看周圍的人就知道
都是不動的活屍
王風擡頭看身邊的人,果然那身邊那些人或坐或蹲或躺,但是沒有一個活動的,而
且都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你怎麽知道的?”王風對著電話狂吼。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
有朝一日也會害怕到這種程度。
顯示幕上的字消失。瞬間又有一行新字出現。
因爲你現在見到的景象和經歷的事情和我死那天一模一樣!
這行字最多也只存在了五秒種,接著,兩個鮮紅色的大字重重地落在
顯示幕上:
快!!! 跑!!!
“怎麽跑啊!”王風大怒,無論如何發怒總比害怕好,當然也比等死好得多。“我
四周都是被附體的人,我又不知道路,何況我現在在陰陽陣裏,怎麽跑都是轉圈!你這
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夥!”
顯示幕上忽然顯示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線,下面附帶著說明:
記熟這種走法,然後閉上眼睛,向法力最弱的地方走!
沒別的辦法了。王風心想。他緊張地研究著逃跑路線,然後閉上眼睛,向這未知的
恐懼一步一步摸了過去。立刻,幾隻冰冷的手摸到他臉上,想用力拽住他,這些活屍雖
然不能動,但抓人的力氣還是有的。王風拼命擺脫他們,戰戰兢兢地按照腦子裏勾畫的
圖移動:前三,左一,右一,右八……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王風手裏的手機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忽然喊道:“這酒廊
是誰造的?把答案打在手機上!還有,周楚楚是怎麽成爲你們員工的?我需要關於酒廊
的一切資料!”
他當然是喊給龔大偉聽的,但他的聲音沙啞而發顫,任何一個熟悉他的人,包括他
自己,換個環境都絕對聽不出來那是王風在說話。現在唯一還支援著他不倒下去的,已
經不是他平常所學關於風水與神怪的知識,而是人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同時,王風知
道:這件事絕對不是一個酒廊,或者一個周楚楚那麽簡單!
手機也在顫抖不停,顯見得龔大偉心情也極爲焦燥,急切地往手機上打他所知道的
一切資訊。
時間最多只剩下三十秒,而王風還有最後的四步要走,但要命的是他忘記了這最後
四步是左一右三還是右一左三!手機上應該已經沒有線路資訊,他也不能打斷龔大偉,
所以只能自己來做這個選擇:左或者右?天堂或者地獄?
人的一輩子要做無數次選擇,但是大部分選擇都是輕鬆愉快的。“今天中午吃米飯
還是饅頭?”“我是要A美眉還是B美眉?”也有稍微緊張一點的:“這道判斷題是對
是錯?”但是只要是人,總會遇到那個性命攸關的選擇來臨的日子,這個時候恐怕就不
那麽輕鬆愉快了。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
王風的背部,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
還有十秒!周楚楚差不多就要掙脫太極陣了!王風橫下心,向左邊邁了一步。
空間裏響起周楚楚的笑聲,同時另外一個破鈸般的嗓子冷笑著說:“你終於還是走
錯了!”
王風心中一動,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了。手機一陣劇烈顫抖。
這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白雪皚皚,枯樹上孤零零挑著一片葉子,幾戶
人家的小小村落。但平靜得出奇。一個活物都沒有。陰沈的天空中似乎隱隱傳來轟鳴之
聲。(奇怪,冬天怎麽會打雷呢?)眼前的風景就象一幅畫一樣引人入勝,但這畫中卻
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情調。
瞬間,好似號令一般,屋子裏走出了拿著刀斧的人,他們衣衫襤褸,眼神空洞,他
們的刀上都有血。他們把其中一個沒有拿刀的女人架到一扇磨盤上開始肢解。
一邊肢解一邊吃,生吃。
王風只感到一陣噁心,但是忽然間,他好似心境空明醍醐灌頂一般大聲喊起來:
“雙水屯!這裏是雙水屯!!!”
伴隨著這喊聲,眼前的一切迅速消失,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周楚楚陰惻惻的聲音
又響了起來:“你猜得不錯,這裏就是從前的雙水屯,但又遠遠不是雙水屯那麽簡單。
可惜啊,王老師,最後一點機會你沒把握住,你終於還是沒能走出這間屋子。”銀鈴一
般的聲音聽在王風耳朵裏非但讓人不受用,反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護身符那點有限的光芒終於被吞入了黑暗,王風連什麽都看不到了,只聽到周楚楚
的聲音忽左忽右地傳來。
忽然,手機開始猛烈震動起來!伴隨著這種震動,一陣深渾雄沈的音樂從手機中傳
出,竟然是密宗的梵音!王風的眼前出現了景物:他就在西鄉酒廊門口,如果剛才往左
走,就可以出大門口,但現在他面對的只不過是一面鏡子!
鏡子裏的人不是王風,是周楚楚,她的身後還有無數看不到面孔的黑影躍躍欲試。
她的臉色並不好,顯而易見那梵音對她來說也並非全無作用。王風趁著這個機會,飛速
跑出了酒廊,只聽“嘩啦”一聲,酒廊的房子象漏氣一樣癟了下去。
西鄉酒廊塌了!
外面還是一樣的傍晚,一樣的人流,一樣的空氣一樣的星光。王風的臉煞白,過了
半晌才強笑著問道:“現在是真的嗎?”
沒有回答,手機非常安靜,好似從來沒有動過一般。王風一驚,翻檢前面的資訊,
什麽也沒有。突然,他想起了什麽事情:鬼是無法唱佛經和聽佛經的,因爲佛經與道經
這類東西可以使修行差一點的鬼形神俱滅。而自己手機的默認鈴聲也並非梵音,一定是
龔大偉剛才爲了救他,萬不得已播放了佛經。
所以,世界上不但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人,而且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鬼。
他所看到的一切,他所知道的秘密,已經隨著他一起消失。可是他爲什麽願意犧牲
精魄來挽救自己呢?難道他認爲我能夠揭示出這整個事件的秘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王風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這些事情、這些地點到底有什麽聯繫?周
楚楚又是誰?王風感到自己的頭大了一倍有餘。他只是茫然地坐在一邊,應答警察盤問
的同時看著西鄉酒廊的廢墟,看著一具一具屍體被從他眼前擡過。心裏一團亂麻,無頭
無緒。但是在不大的現場被清理乾淨之後,他只知道一件事:
那些屍體中有陳家明、有龐偉,有所有當時在場的顧客和侍應生,但是沒有周楚
楚。
絕對沒有。
第三章
“王風!”
“嗯。”
“王風!”
“嗯。”
沈容暴怒,站起來做“我手持鋼鞭將你打”狀:“王風!!!你要再不理我我就買
把刀砍了你!”
“嗯?”正在沈思的王風擡頭看著沈容,繼續低頭沈思:“嗯。”
沈容一甩胳膊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左右尋找五金店,王風依然在那裏苦想。
這幾天他已經到西鄉酒廊的廢墟去過數次,出乎意外的是那裏的靈氣反應居然是
零,要不是他知道那裏曾經出過什麽事情,那裏現在正是營房建地的好地方。但是王風
絕不認爲西鄉酒廊的慘禍完全是房屋外形的緣故。風水根本起不到這麽大的作用。
牆壁中沒有怪東西。地板下和天花板裏也沒有。有怪東西瞞不過他。
還有,周楚楚一直都沒有出現。
一雙腳出現在王風眼前,王風擡頭,是趙淳。趙淳正在竊笑。臉上的表情猶如黃鼠
狼偷雞成功,正要大快朵頤一般。王風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把思維拉回來:“有什麽事
情嗎?”
趙淳發出一陣曖昧的笑聲:“我剛剛看見沈老師去買刀了。”
王風努力搖搖頭,他現在思維混亂,還不能有效地把“王風得罪了沈容”、“沈容
發誓要砍了王風”和“沈容去買菜刀”這三個命題整體聯繫起來。他擡頭對趙淳說:
“哦,對了,我正要找你。西鄉酒廊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吧?”
“知道。”趙淳在他對面坐下來:“前前後後營業有兩個多月,死了十多個人,房
子也塌了,這些成果都已經上電視了。前幾天你不就是在調查這件事情嗎?”
“是啊。”王風長歎道。“我從沒象現在這樣一籌莫展,知情人都死光了,這事情
的前因後果我說什麽也串不起來——周楚楚肯定是沒想幹掉我,要是真想讓我死的話,
不必在第一次請靈的時候點著打火機啊;在酒廊裏她也只想把我困個幾天。這人到底是
個什麽角色呢?她的所作所爲似乎像是要在酒廊舉行什麽召喚儀式,或者是……趙淳,
你有沒有感到學校和城市的邪氣這幾天也漸漸加重了?”
“不覺得啊。”趙淳說。“這幾天天氣熱得很,是你的幻覺吧。”
“還有一件事情,我在周楚楚的法陣中摸索的時候見到了雙水屯的幻象。周楚楚自
己也親口承認現在這個地方和雙水屯大有關係。”王風憂心忡忡地說:“可是現在線索
全斷,雙水屯只不過是我從前聽到過的一個傳說而已,說句不好聽的純粹是我用來在上
課時嚇人的,難道真的有這麽回事?有這麽一群作祟的厲鬼?再有,我總覺得這兩天學
校有股邪氣在漸漸加重,或許是心理作用?這些事情讓我越來越搞不懂了。”
王風又陷入了沈思。趙淳忍不住,說道:“那王老師你幹嘛不去找周楚楚呢?明擺
著她是事情的關鍵嘛。”
“找周楚楚?”王風冷笑:“世界上只有五種人是不必怕鬼的——大善人、大惡
人、大文豪、真正的忠臣孝子和命數極貴之人——你看我象其中的哪一種?”
趙淳從頭到腳打量了打量王風;“你不象。你實在是哪一種也不象。”
“所以啊。”王風歎氣:“我簡直是怕得要死。再讓我這個三流陰陽師回頭去找周
楚楚拼命,我寧可現在就去死,好歹也能圖個全屍。”
兩個人都沈默下來。良久之後,趙淳打破沈寂:“要不我們再請請酒廊其他人的靈
問問看?”
王風繼續歎氣:“不成啊,至少要找到三個接觸過他們的人,我們到哪里去找這些
人去?……算了,還是讓我自己想一想吧。”
趙淳站起身來,問:“那我先走了,要不我去給你買點飯?”
王風擺擺手:“不用了,我算過,今天晚上會有人請我吃飯,你就別管了,這幾天
學校不安定,照顧好自己。”
趙淳走出屋子不到十分鐘,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王風驚愕之間擡頭,只見
一個打扮滑稽、身穿舊道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正伸手去拔背上的杏黃穗子桃木劍,一
邊拔一邊大叫:“有妖氣!有妖氣啊有妖氣!!!!”後面有兩個人亂成一堆,傳達室
老大爺正叫嚷著把他往樓下扯,沈容一臉抱歉和尷尬地勸解。
推拉之間年輕人已經把桃木劍拔了出來,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配上周圍的景
致和人物卻顯得說不出地滑稽。王風在目瞪口呆片刻之後終於開始說話,一說話就是破
口大罵:“他媽的,驢糞,狗屎,糊塗蟲,死不絕的許煥!!!”
道裝年輕人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
王風站起來,走到目瞪口呆的傳達室大爺和沈容面前,鞠躬到地:“大爺您消消
氣,這個人我已經想把他殺了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這機會終於到來了,您就
把他讓給我吧。”又對沈容說:“沈老師,我知道您老很想砍了我,您老要是能在砍我
之前幫我一起砍了他,我感恩戴德到下輩子!”
傳達室大爺嘟囔兩句,轉身下樓。沈容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微笑:“他一定很鬱
悶。”
王風怒道:“我比他更鬱悶!”
沈容笑笑:“話說回來,這個打扮奇怪的人一到這裏就要找你,然後直接就往裏
闖,他到底是誰啊?”
王風:“他也不是誰,只不過是我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有妖氣!!!”
王風的屋子,許煥、王風和沈容圍坐在桌子旁邊,王風問:“沈容你不是要買刀砍
了我嗎?現在大業未成,又回來做甚?”見許煥張頭縮腦左顧右盼,又是怒從心來:
“坐好!說你呢!我知道有妖氣!哪兒能沒有點妖氣呢?你這身行頭是哪里來的?”
“有個劇組拍戲,我是臨時演員,順手牽羊的。”許煥終於正襟危坐,笑吟吟地回
答。沈容拉下臉來說道:“王風我可告訴你,雖然我今天饒你一命,但我隨時保留砍你
的權利。”王風更加鬱悶十倍:“成成成。二位我誰都惹不起,行了吧?”
沈容偷偷看了看許煥,對王風說:“這個人好奇怪啊。你怎麽一見他就這麽大火?
他是誰呢?”
王風還沒來得及回答,許煥已經在悠悠然說話:“有些人啊,你是認識的,他大半
夜敲開你家的門,把你從被窩里拉出來,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飯,把你臭駡一頓,你
還只能好模好樣地陪著笑看著他占了你的床睡覺,那些人是誰呢?”
沈容:“債主?”
王風哼道:“要是債主我早一腳把他踢出去了。”
沈容:“家長?”
王風青筋暴跳地回答:“他也得想啊!”
沈容點點頭:“哦,我明白了。他是你的死黨朋友。”
王風和許煥同時回答,一笑一怒:“孺子可教。”
王風歎氣道:“今天上午我給自己算了一卦,晚上有人請我吃飯,再沒想到居然是
你這小子。”
許煥看著王風,半晌不能做聲:“你以爲我是來請你吃飯的?”
王風比他感到更加奇怪:“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許煥:“老規矩,我是來蹭飯的。”
王風:“我沒錢。”
許煥:“錢多俗啊,我身上什麽時候帶過錢?”
兩人的目光餓狼看羊一樣向沈容看過去,沈容花容失色:“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
真的。不信你們……不行,你們不能搜。”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後,王風與許煥同時大笑。王風喘著氣說:“三個窮得丁當
想的人居然討論了半天誰請客吃飯,這事情真是再滑稽沒有了。可是到底今天晚上誰來
請我吃飯呢?”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王風精神大振:“行了,估計就是這人了。今
天晚上的飯我包了,你們就擎好吧。”說完,王風接起了電話:“誰啊?”
“呦,王老師健忘,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多日沒見,我想請你吃頓飯。”
沈容興奮地問:“是誰啊?”
王風聽了這個聲音之後顔色慘變,臉上浮現出恐怖的神情,他看著許煥和沈容,一
字一頓地說:
“是周、楚、楚。”
一股陰風在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中回蕩。
許煥靜靜地聽著王風的訴說,室內燈火明亮。周楚楚是這樣一個人,西鄉酒廊是那
樣一件事,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段內王風幾乎死在那裏。其中有很多章節沈容根本不知
道,王風用儘量平靜的語氣講完之後她臉色煞白。
“你準備怎麽辦呢?”許煥沈吟著問。“她不是還約你今天晚上8點在原來的酒廊
見面嗎?”
王風慘笑一聲:“總之我是沒辦法。本來以爲這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既然她找上門
來了,我估計我是跑不了了。法術界把這個叫做催魂令,我要是不破掉她的法,比死還
慘。”
許煥陷入沈思,沈容不禁悄悄問王風:“你這個朋友打扮得象個道士,他是不是也
會一點陰陽術?你們兩個還對付不了周楚楚嗎?”
許煥微笑:“我不成啊。我一貫是個無神論者,研究研究佛教和道教歷史那是有
的,對付鬼我可沒本事。”王風馬上接上話說:“何況周楚楚不是鬼,她是個人,但在
行法的時候總覺得帶有一些鬼氣。”
許煥問道:“那有沒有可能是被附身了呢?”
王風搖頭:“不象。她眼神靈動,動作也不僵硬,實在沒有一絲半點被附身的迹
象。”
許煥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越是這樣,她的靈力越高。而且她絕對不是爲了對付
你這麽簡單,要是真想對付你的話,你一點機會也沒有。”
王風:“我知道。”
許煥擡頭看著燈光緩緩地說:“附近應該也沒有什麽高人。”
王風笑:“最高的恐怕就是我了。”
沈容插話說:“那可不可以去找一些高人來對付她呢?”
王風哼了一聲:“我也很想把達賴班禪或者少林寺武當山五臺山的掌門弄一個來,
再不成本願寺的法主、大日蓮池的住持也成,但小姐拜託你用腦子想想,一條魚在路上
快要幹死了,你去引東海的水來救它,來得及麽?”沈容討個沒趣,嘟著嘴不說話了。
許煥接著教導她:“何況誰告訴你佛道是爲了捉鬼産生的?鬼和人一樣是佛道世界觀中
生命的一種狀態,佛祖老君幹什麽非要站在人類一邊去對付鬼?好像你家的蟑螂和螞蟻
打起架來了,你難道會幫螞蟻一起打蟑螂嗎?捉妖除怪那都是最沒出息活不下去的和尚
道士,要討生活不得已才做的。你看我,我研究佛經,道經,學通古今,但你要讓我捉
鬼我是完全沒這個概念。”
沈容不服道:“聽你們說的,難道就在這裏等死嗎?”
許煥緩緩地說:“等死是肯定不成的,跑也跑不了,而且我也和王風一樣,直覺上
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到現在爲止我們還根本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麽,這個鴻
門宴非去不可。我要和王風一起去。”說完站起來,四下看看,對王風說:“快,給我
弄套衣服,我可不能這麽去。”
沈容急得要哭出來:“你們怎麽還要去?那肯定是周楚楚的陷阱,求求你們別去
了,你們還是快點逃命吧。”
王風已經給許煥找好了衣服,沈默地看著許煥,許煥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有時候
有些事情是沒辦法,逃得了我不會叫他逃嗎?”王風看著沈容默然半晌,忽然從脖子上
解下護身符戴在她脖子上,溫柔地將她攬在懷裏叮囑:“你在這裏守著,有事情的話去
找趙淳,千萬千萬!”
沈容想說些什麽話,卻沒能說出來,伸出手去想拉住什麽,卻什麽也拉不住。看著
兩個男人臉色肅穆地消失在房門之外,她的眼眶之中不知何時已蓄滿了眼淚。
不知不覺之間,夜已初深。
學校地處偏僻,打車很費勁。王風和許煥在黑暗中走了半天,才打到一輛過路的出
租車。
“去……哦,原來有個地方叫做‘西鄉酒廊’你知道不知道?”王風對出租汽車司
機說道。司機發動了汽車,轉過臉看了看他:“坐好。”
“那你就是知道了?”王風皺眉問道。司機轉回頭去,從前後座的柵欄之間看著他
們,依舊是那副冷冷的腔調:“坐好。”許煥悄悄地扯了扯王風。王風不說話了,只是
悄悄拿出一張符紙來測試靈氣,沒有反應。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這司機有古怪,忍不
住要衝口而出:“你的車我不坐了,我要下車。”但許煥在這節骨眼上又扯了扯他,王
風強忍著不說,坐了下來。
車子在大路上飛馳,現在最多也就是晚上7點,但天黑得怕人,路上只有他們一輛
車,一個行人都沒有,靜悄悄地令人窒息。王風大睜著兩眼搜索外面,許煥卻閉上眼睛
開始養神。外面非常黑,一陣寒意衝擊波一樣沖過車廂,王風恐懼地發現車子經過的路
段他居然從來沒見過。他悄悄地問許煥:“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許煥的眼睛依然緊閉,只是緩緩地悄悄地說:“笑話,這裏是你的地盤,你居然問
我?不過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很冷,我還知道他在不停轉圈。”
外面的天空越來越黑了,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司機打開了車燈,那光柱竟然是純
黃色的,射出十幾米遠,王風發現他們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樹林裏!一顆巨大的樹張牙舞
爪撲面而來,眼看就要和汽車相撞,但司機恍若未見。王風咬緊牙關控制著自己不喊出
聲來,雙眼圓睜注視著前方。
汽車從樹中間穿了過去,前蓋似乎撞到了什麽一樣砰砰做響,但是車卻沒有停下。
王風異常驚奇,轉頭向後面的車窗看過去,想看看樹木變成了什麽樣子,沒想到他看到
的卻是一顆披頭散髮的慘白人頭貼著車窗在看他!那赫然就是陳家明的人頭!
他條件反射地緊緊抓住了許煥的手。那只手是冰冷的!
王風回過頭,赫然發現那些樹都變成了無數魅影,身體奇怪地扭曲著立在路上。王
風努力控制著自己不喊出聲來,他的胃似乎被一隻手拽住了,要把其中的東西都倒出來
一般。直到此刻,他才覺出自己是如此地孤立無援。他不敢再回頭,陳家明的人頭隨著
車子的顛簸撞擊在後蓋上的聲音傳來,清晰可辯,而且他似乎在哭。這種哭聲好像吹在
王風後頸的冷氣一般讓他全身發毛,王風忽然意識到應該鬆開許煥的手,可是他稍微一
松力,許煥已經閃電一般翻起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砰”的一聲大響,後面的車窗玻璃破了!王風似乎能感覺到陳家明的人頭在一點
一點跳躍著接近後窗,哭聲更加清晰。忽然砰的一聲大響,似乎是陳家明跌倒在後蓋
上,哭聲停了。但馬上就又傳來了另一種更加恐怖的聲音:陳家明用牙齒啃著車後蓋正
在慢慢移動!
司機仍然不聲不響把車開得飛快,王風卻終於忍不住了,猛然掙開許煥的手叫道:
“停車!我要下去!”司機恍然未聞,王風胡亂撥弄著車門,卻怎麽也打不開。這時許
煥悄聲問他:“你是不是很害怕啊?我現在心裏是真沒底!”
王風說:“是啊,誰碰到這種情況也害怕啊。”
許煥勉強輕笑數聲:“孫子才不害怕。所以你現在的表現是很正常的,將來完全用
不著羞愧。”
王風自己呵呵大笑:“王八蛋才不害怕。可是害怕好像沒什麽用。再說了,我要是
就這樣被嚇個半死,那我這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
許煥緊接著說:“那你又急又氣非要下車幹什麽?”王風恍然大悟說:“懂什麽呀
?今天水喝多了,這司機開車不穩顛來顛去的,弄得我想尿尿。”
車子裏似乎傳出一聲歎息,接著,車停下了。王風勉強笑著問:“到了?”
司機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伸手到後腦上,把腦後的頭髮向兩邊
撥開,平滑光潔的皮膚好像沒有長過頭髮一樣,接著,皮膚上綻開了幾個破洞,有些東
西突起,鼻唇眉眼一一凸現,王風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那是周楚楚的臉! 周楚楚已經下了車,她穿著司機的制服,規規矩矩,在月光下身段婀娜,嬌俏可
喜,笑意盈盈地看著車上的王風和許煥。王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無法用常識
把五大三粗的出租汽車司機,忽然變成嬌小的周楚楚這個過程在思想中完成。耳聽得旁
邊的許煥微笑著說道:“你猜我現在想說什麽?”
“你想說什麽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想趕緊找個地方交水費。”王風說著,打開車
門走下車子,並著雙腿扭扭捏捏朝著小樹林裏的黑影中走去。嘩啦啦一番後一臉輕鬆地
走了回來。許煥仍然閉著眼睛,說道:“我想:要是這女鬼長相漂亮,就不虧了我萬死
不辭陪著他跑一趟。”
周楚楚笑得花枝亂顫,說道:“那你就不虧了。我敢保證你沒有虧。你那朋友王風
在被我困到法陣裏的時候尚且色心不衰,說要追我,真可惜沈容老師沒看到。”王風有
些發窘,趕緊辯白說:“我那是轉移你的注意力故意胡說八道,你可別對自己太有信
心。”許煥也呵呵笑道:“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睜開眼睛,你就認識了我,我
也就認識了你,問題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幹什麽陪著王風攪這趟混水,你就不怕我是
什麽地方的大法師,來找你麻煩的?”
周楚楚曼聲說:“沒關係,來的都是客。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既然王風帶你
來,肯定是他的朋友,而且你絕對不是法師,因爲你身上沒有一點法芒。不過我不明白
王風自己怎麽樣倒也罷了,爲什麽還非要拖累一個朋友?”
王風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沒想到過,的確,許煥和這件事情實在是一點關係也沒
有。正要開口,許煥已經搶著說:“不奇怪,要是我是王風他是許煥,他一樣也要來,
我一樣什麽都不想,覺得這都是應該的。”說完之後他摸索著從車子裏鑽出來,睜開眼
睛,上下打量周楚楚,然後立刻說道:“不虧。不虧。如今的鬼也長得這麽好,看來我
真該改行去做抓鬼生意了。可惜,我是個無神論者,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
王風四下打量,星光漫天,月色盈袖,四周一片寧靜,哪有什麽人頭?哪有什麽車
?但樹林卻是有的,這是一座林間的空地,不遠處赫然有一座熟悉的建築:西鄉酒廊。
周楚楚擡手看表,嫣然笑到:“原來你叫許煥。王老師,許先生,咱們進去吧,可
以開席了。”說完自己先進入了西鄉酒廊。
許煥和王風也跟著他,許煥無意之間看到了王風的臉色,知道有異,立刻悄聲問道
:“這是什麽地方?”
王風又想哭又想笑地回答:“是我們學校教學樓後面那片荒樹林子。
一陣陰風刮過,王風緊緊衣服,罵自己道:“他奶奶的,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在
這種環境下居然會以爲西鄉酒廊比較安全。”
許煥一笑:“西鄉酒廊難道就開在你們學校後面的樹林裏?”王風也一笑,心裏清
楚這是周楚楚用法術造成的幻覺,三個人一起走進了西鄉酒廊。
酒廊裏的陳設還是從前的樣子,不過空蕩蕩的沒有人。夜氣清明,月華如水,正當
中擺好一張桌子,席已安就,許煥用力嗅了兩次,讚歎。三人在桌子周圍坐下。
“這些都是正經八百名廚們的手藝,絕對沒有任何機關。”周楚楚勸酒:“兩位可
以放心吃。今天我是誠心請客。”說完把每個菜都吃了一口:“呵,好吃好吃,還熱著
呢。你們快點動筷子啊?”
許煥看看王風,王風也不敢輕易嘗試,最後試探著問道:“有件事情我得問問。我
每次一見到你就被拖進幻覺之中,我怎麽知道現在吃這些東西不是幻覺呢?”
周楚楚愣了愣,然後微笑道:“就算是幻覺,反正你大腦感受到東西都是真實的,
你又不吃虧你怕什麽?”王風還沒有回答,許煥已經伸出筷子夾了塊貝足,蘸點芥末陳
醋放進嘴裏大嚼:“有道理。就算現在是幻覺,我吃的其實是狗屎,你周楚楚小姐其實
容貌有若嫫母無鹽一般,我也沒吃多少虧不是?”周楚楚不禁莞爾:“是是是,許先生
你猜得很對,我貌醜無比,但你現在吃的東西是貨真價實的三足子母貝貝肉,放心好
了。”王風也終於遲疑著拿起筷子。
許煥畢竟不懂陰陽術,加上平素就大膽,根本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裏。王風言行雖
然戲謔實則心細,加上他與周楚楚交過手,知道她的厲害,又不知道她宴請自己的目
的,於是舉杯向周楚楚敬酒:“周小姐,人我們已經來了,飯我們也在吃,不過你請客
的用意我們還沒弄清楚,你總得說說看,要死也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啊?”
周楚楚放下筷子,倒酒,喝酒。辣得嗆出來,點點鮮血隨著噴到桌上。沈默。王風
與許煥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良久,周楚楚才有些淒然地一笑:“你們怎麽會死?要死
的是我還差不多。”
王風與許煥同時大吃一驚。王風問道:“怎麽回事?你終於惡貫滿盈了?”許煥打
斷道:“別別,別這麽說話,我們不能幸災樂禍。周小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來看
看有沒有辦法幫你?”王風回頭看著許煥怒道:“你忘了她眨眼之間就殺了十幾個無辜
的人?他們都有父老妻兒,誰又有辦法去幫他們?”
沒想到周楚楚卻歎息著回答:“王先生,你誤會了,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真正的
幕後黑手卻另有其人。”
王風驚駭之下問道:“你還不是這事件的幕後主導?”
周楚楚不說話,用筷子蘸了點酒,在空氣中畫起符來。筷子上的酒在空氣中居然靜
止下來,隨著筷頭的劃動漸漸形成虛空之中的形狀,那是一道形狀複雜的符文。周楚楚
長聲吟道:“境由心生,魔從心破,咄!”
一點微光在酒符中閃動,隨即酒符消散,光芒掠過這個地方,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
酒香。王風感到一陣溫暖在心房中彌漫開來,他羡慕地看著空中,扭臉問許煥:“這是
什麽咒法?”
“破魔淨地咒。”許煥說,他別的本事沒有,但看書多了,這些符法的名稱形狀效
果無有不知,只是不會用而已:“至少三柱香之內,此地附近不能使用任何法陣、幻形
與咒術,鬼物不敢侵犯,一切都以本來面貌出現。”隨著他的話,西鄉酒廊化爲烏有,
王風發現他們三人就坐在樹林中間的一小片空地上,桌子是個大樹樁,凳子也不過是幾
塊石頭,值得欣慰的是飯菜和酒確實貨真價實,周楚楚也還是那般好看。周楚楚迅速擡
手看了看表。
“你們聽好,我沒多少時間說。”周楚楚嚴肅地開口:“我做那些事情是身不由
己,我也是替別人幹活的,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完全聽從他,恐怕難逃一死。而且我布陣
困王風你不成,反被你拘束,心脈已然受損。但是我必須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要不
世界也許就完了。”
王風著急地問道:“你替誰幹活?”
周楚楚搖頭:“我不知道。姑且稱爲‘那人’吧。他可以隨時操縱我做事情,我從
七歲起學道,今年已經整二十了,王風你覺得我道行怎樣?”
王風沈吟一下之後說:“周小姐不用謙虛,你算是我見到的法力最強的人。”
周楚楚說:“在遇到那人之前,實際上是感應到那人之前,我也這樣認爲。但是四
個月之前我感應到了他,他隨便就把我的防禦、精神、法力和信心都破得一乾二淨,然
後在我身上種下了長樂咒,他甚至可以觀察我的思想,我要是膽敢稍有反抗,他隨時都
可以讓我發瘋或者自殺,就算他要讓我瘋到去色誘我老爸,我也是沒有絲毫辦法。我替
他做了這麽多事情,卻從沒見過他。”
許煥和王風都靜靜聽著,心下駭然。聽到此節許煥微微一笑:“可惜。他怎麽沒讓
你瘋到來色誘我?”
周楚楚冷冷看了看他:“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耐心聽我說。你們是
不知道,如果能完全不和一個我這樣的陰陽師見面,就給我種下長樂咒是多可怕的事
情,這人的法力高深程度已經接近神魔!然後那人就讓我輟學,離家出走到這個城市
來,進西鄉酒廊做領班。然後,你們都知道,碰到你的那天晚上,他讓我先殺了龔大
偉——我散了他的魂魄然後用驅身咒,他出車禍之前就已經死了,那車撞的只是一具會
走的屍體,又在指定的日子裏殺掉酒廊中所有的人。我不大忍心,只想把所有人困個幾
天,沒想到你跑出去之後酒廊就塌了。”
王風終於明白爲什麽周楚楚在請龔大偉的靈魂時心神不定,並且能夠確認那並非龔
大偉了。
許煥問:“可是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呢?他能做到你說的事情,絕對不會把幾十條人
命看得這麽嚴重的。何況既然他可以隨時操縱你,我們又怎麽知道你現在的話,不是他
操縱著你說出來的?”
周楚楚不回答他,只說道:“你們聽說過‘凶冥十殺陣’沒有?”
許煥點點頭,王風一臉茫然。許煥看看他,解釋道:“佛身曆難的時候,在修羅地
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徘徊於蒼茫之間,不得進,不得出。元神彌散,佛惘然自失,後自
吸心魔,化身爲無能勝明王,始破出。據說當時用來圍困他的陣就叫做‘凶冥十殺陣
’,是用無數修羅的魂魄所化的三十六尊蓮台。這東西和西鄉酒廊有聯繫嗎?”
周楚楚說:“不錯。因爲有這個傳說,在密宗裏漸漸流傳下來一個同名的邪陣,是
按照一定形狀在三十六個地點每地用十八個男屍和十八個女屍頭朝下種在地下,等到全
部就緒的時候,這些地點就會組成威力強大的邪陣,這些屍體可以産生強大的怨氣和魔
力,陣主可以操縱他們。當然,這些地點的怨氣越大越好,埋藏的時間也越久越好。”
王風咋舌道:“那不是要先殺一千多人?”
周楚楚又說:“沒錯。這個陣過於麻煩,因此不是有超絕毅力的人難以完成。西鄉
酒廊就是我知道的兩個地點之一。可是我把西鄉酒廊的事情辦砸了,人還一個沒埋,酒
廊已經先塌了。所以,王風你從酒廊裏逃出來的時候救了自己,卻殺了我。出事之後,
我只能藏起來盼望他找不到我,挨得一天是一天。但我這麽死了太不值,所以就把你們
請來,我死之後你們要破他的陣!否則我做鬼也合不上眼睛!”說到這裏,語音已經接
近淒厲。
王風有些懷疑地問:“你既然有求於我們,爲什麽還要再三再四地嚇唬我們?”周
楚楚不屑地回答:“要是你們被嚇倒,我憑什麽還能指望你們?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了同一個問題:“那你知道的那另一個地點是
哪里?”
周楚楚笑笑,指指腳下。
“就是這個樹林。在這裏倒埋著三十六具充滿怨氣的僵屍!他們和我們的腳底板相
距只有一尺!”
王風立刻覺得一股寒氣包圍了自己的雙腳,但他接著立刻說:“不可能!我在這裏
先上學後教書也有幾年了,我也會點陰陽,這裏沒有這樣的事情!”
周楚楚說:“你不知道是應該的。西鄉酒廊從前是西水村,那裏發生過人吃人的大
規模事件;而這裏是日軍侵華時的秘密人體研究地點之一,埋著的都是嬰屍,一定早在
那時就已經被埋下了!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停止過生長,這裏的怨氣比雙水屯還要
重得多!”
王風突然插話說:“那個研究機構是不是叫做‘東海堂株式會社’?”
周楚楚看著他問:“你也見過?”
王風點頭:“我也見過。”他心裏卻在想假若雙水屯故事是真的,卻不知道和這裏
有沒有什麽聯繫。
許煥忽然問:“那這個地點的主持人是不是也是你?”
周楚楚搖搖頭:“不是,因爲這裏的陣已經布好了,只需要人守好就可以了。不象
我還得大張旗鼓地去收集屍體,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誰在這裏!”
王風與許煥同時沖口而出:“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呢?”周楚楚搖搖頭,忽然變色
道:“不好!咒法的時間過了!你們趕快回去,別忘了我今天說的話!”
王風問道:“那你怎麽辦呢?”
周楚楚淒然一笑,遞了一道符給王風。王風問:“這是什麽意思?”周楚楚說:
“那是我的本生符,什麽時候它自己點著了,你一定要在兩小時內到這裏找到我的屍體
燒掉,我不願意在死後還被那人弄成僵屍操縱。”
許煥問:“我們不能一起跑嗎?”
周楚楚垂下頭去:“跑?我怎麽跑?他這幾天找不到我的原因不過是這裏怨氣太大
遮蓋了我,我又隱藏得好而已,我要是出了這個學校,走不出三步就會出事!”
王風咬牙道:“我們就不能一起想想辦法?”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會有辦法的。” 第四章
一股冷氣彌漫起來,王風和周楚楚一起站起來,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
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臉上挂著微笑,慢悠悠然而卻優雅冰冷地向他們走了過來。王風在
一瞬間聞到了殘酷的味道,大張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那是趙淳。
趙淳在距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打量著他們說:“除了沈老師,其他的人都
來了,很好很好。周小姐,你在這裏招待貴客,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啊?”
周楚楚悄悄問王風:“他是誰?你認識嗎?”
王風同樣悄悄地說:“這人叫做趙淳,是我的一個學生,平時也是神道道的。”他
的話語雖然輕鬆,心裏卻感覺很奇怪,平素見趙淳並未感覺如何,但此時此刻面前的趙
淳卻讓他有一種不自覺的寒意。
趙淳看著他們微微笑了笑:“我叫做趙淳。”
王風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許煥忽然插話說:“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
王風與周楚楚同時駭然望向他:“明明有個人在那裏和我們說話,你居然沒看到
?”
許煥笑了笑回答:“我是無神論者。許多東西我是看不見的。不管你們在和誰說
話,我可以鄭重保證他絕對不是人。”
不是人??
王風疑惑地看看同樣疑惑的周楚楚,然後又轉向依然在微微笑的趙淳。趙淳輕聲咳
嗽了一嗓子,開口說道:“對不起,王老師,許先生說得對,我本來就不是人,從來也
不和人交流。只不過自從你來代課以後,經常聽你的課才和你開始來往的。”說完之後
摸摸頭,非常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
王風看著趙淳,咬著牙慢慢問:“你幹什麽不早告訴我?”
趙淳歎氣:“我也想。但是我不能。”
王風問道:“爲什麽?”
趙淳笑笑:“因爲我和周小姐一樣,也被‘那人’控制了,是這個陣相關地點的主
持人。好在這個陣地的事情早就辦得差不多了,我閑著也沒事情,那天轉到學校去,正
好聽到你講課很有意思,加上你自身有慧根,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我總
是趁沒有人在場的時候出來找你聊天。”
王風厲聲說道:“你爲什麽要幫他做這件事情?”
趙淳的眼睛裏忽然出現了一種揮之不去的哀傷。“我身不由己。我有反抗的勇氣但
是沒有反抗的能力。在戰爭年代,政府把平民捉去,然後往他手裏塞一支槍把他推在戰
場上,他就只能打,我也一樣。我是個完全不用維持生命的鬼,但我只有非常可憐的一
丁點自由而已。周小姐,那人早就知道你躲在這裏,但他根本就沒想對你怎麽樣。他實
在沒把你、把我、把我們這些替他幹活的人或者鬼瞧在眼裏。他只要再找個人把西鄉酒
廊的屍體埋葬就可以了,你對他根本不構成威脅。”
王風沈吟片刻之後問:“趙淳,我從來沒在你面前以師長自居。你要是還當我是朋
友,就告訴我這三十六個地點都在什麽地方?還有這個陣怎麽破?”
趙淳又笑了,苦笑:“我怎麽會知道別的地點在哪里?我的身份就和周小姐一樣,
也是什麽都不知道!要想破這個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如果你們破壞幾個地點,也許可
以拖延陣勢發動的時間;而且你們要注意到這個陣最初出現的目的:是爲了困住某個
人。控制我的那人法力高深,完全不需要這些邪物來增加力量了。”
王風立刻緊接著問:“他想要困住什麽人?”
趙淳攤開說:“這我也是猜的,我又怎麽知道他想困住誰?還有誰值得他困?只不
過這陣就是專門用來困人的,沒聽說過其他用途。”
許煥忽然插了一句嘴:“這位朋友,我雖然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說的話,但我相
信他們兩個人不是在說相聲給我聽,請你告訴他們你在這學校的任務,王風,他要是跟
你說了你就轉達給我。”
趙淳立刻說:“我的任務很簡單,看住那三十六具已經長大成形的屍體,有誰要是
在無意中碰到他們我就想辦法抹掉他們的記憶。”王風向許煥轉述。
許煥又問道:“你也沒有見過‘那人’?”
王風傾聽,說:“沒有。”
許煥吐出一口長氣:“屍體都在哪里?”
王風:“大部分都在這樹林裏,還有兩個在教學樓圖書館的地基下面。他們有些已
經進入淺休眠期。偶爾會在地下活動手腳。”
許煥再次歎氣:“我問完了,那麽,你能不能讓我們走?”
聽了這句話,趙淳露出悲哀的神情:“也許能,也許不能。因爲只要在需要的時
候,那人隨時都可以控制我。我猜不透他下一秒鐘想做什麽。我不知道他何時來,何時
去,這麽說吧,我是一把刀,無法控制自己將要砍向誰。我不能自殺、不能昏厥,連眼
皮也是透明的,你說我還能怎麽辦?我只有眼睜睜欣賞自己殺人的光景。”
月亮正在頭上的一小片天空裏,隨著趙淳冷冰冰的話,森森鬼氣在這方寸之地彌漫
開來,王風和周楚楚不約而同地打個寒戰,唯獨許煥好似不曾感覺到一般。月亮的光芒
漸漸變成血紅。
許煥擡頭向天,用力嗅嗅鼻子:“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啊!我們還是走吧!”
趙淳的身體開始發光,他越來越接近無限的透明。他眼睛的顔色也漸漸由青轉紅,
他的腳離開地面,身體飄在空中,四周充斥著冷森森的陰氣。王風和周楚楚驚恐地看著
這一切,只聽得趙淳嘶聲喊道:“快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快去救沈容。”
王風條件反射地拉起周楚楚和許煥轉身就跑。四周不知什麽時候響起了巨大的喧嘩
聲,那是夾雜著不明意義的嘲笑、哀號、叫嚷和涕泣的聲音,猶如暴雨突至一樣覆蓋了
這片大地。空氣的溫度也似乎急劇下降到冰點以下,不知道是樹枝還是誰的手從地下伸
出,拉扯著三人的褲腳,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衝擊著他們三人的嗅覺。那是屍臭!
王風等人沖出了樹林。周楚楚偶一回頭,趙淳化爲一個微小的光點,直沖上天,在
夜空之中畫出一道明亮的軌迹沖向了宿舍樓。
沈容在王風的宿舍裏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大黑。她站在窗子前面寂寞地望著夜空
之下的樹林,心亂如麻。最後她發出輕微的歎息,從桌子上拿了一隻杯子出去漱口。
門在身後被關了起來。空空的樓道寂然無人,只有頂燈發著昏暗的光芒。沈容被自
己拖鞋撞擊水磨石地面的聲音嚇了一跳,片刻之後,她把鞋子拎在手裏,赤足行走在雖
然冰冷但是乾淨的地面上。假期開始,單身的老師們大多都已經回家了,這座樓裏除了
自己和王風、還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子之外估計已經沒有別人。樓道長得怕人。
怕人?沈容心中一緊,然後掩蓋著恐懼輕輕嘲笑著自己。冷氣從腳底慢慢上升。走
過了幾道木門之後,前面不遠就是水房,已經可以聽得到清晰的流水聲。還有隨之而來
的什麽人的歌聲。
沈容快走幾步,穿上鞋子,提起裙子踏進了水房。地面上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冰冷入骨。水房最裏面的龍頭是開著的,不大的水流斷斷續續敲擊在貼著瓷磚的水槽
裏,聲音清脆。沈容徑直向那個龍頭走去,因爲她是一個主張節約資源的人。歌聲仍然
在飄蕩,但是沒有人。沈容走到龍頭前面,用杯子接了一杯水,然後關好龍頭,漱口。
一切正常,可是她毫無來由地害怕著。總有什麽感覺讓她毛骨悚然,正在這時,背後傳
來輕輕的關門聲。
沈容回頭,水房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關上了。接著,幾個窗戶也都關上了,輕柔
無比。沈容忘記了害怕,呆呆地注視著這些變化的發生,所有的水龍頭忽然全部打開,
水流急速下瀉,沈容手中的杯子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卻沒傳來破碎的聲音,她低頭一
看,水已經漲到膝蓋了。水面居然是一張張詭異笑臉的形狀,而在不遠處的水面上緩緩
漂來一個仰面朝天的人。那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水房的燈忽然滅了,似乎有幾個白色
的影子在水面上直直地跳動。沈容的呼吸在瞬間停頓,指甲刺入肉裏。
她的第一聲慘叫被掩蓋在水房內雷鳴一般的水聲裏。
等王風三人沖出樹林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四下裏風動塵靜,星朗月明,蟲聲傳
來,直令人難以相信如此美麗的地方居然是邪陣的陣位。他三人不假思索,直奔宿舍樓
而去,這樓放假之後空得厲害,晚上關門很晚,他們一路跑上三樓,王風朝著自己的房
門就是一腳。
砰的一聲,房門洞開,他們搶進屋去,屋子裏一切完好,沈容不在其中。王風呆呆
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中滋味難言。周楚楚一言不發,右手大拇指在其餘四指關節指
根處點了幾點,輕聲說:“沈容現在身遭水厄,只怕就離這裏不遠。”話音剛落,走廊
裏傳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原來水房終於禁不起巨大的水壓,牆壁門窗都已經破壞,汙髒的水流從破壞的洞口
激湧而出,把走廊淹得有如洗澡堂子一般,水面上汙物雲集,還有幾隻老鼠悠哉遊哉地
踩著水。周楚楚別的不怕,但她生來有潔癖,對這些髒水耗子可是怕得要死。不等水流
湧到,驚叫一聲跳上桌子,再也不肯下來。
水漸漸落下,王風和許煥向水房走去,透過破壁向裏張望,只見沈容抓著一條鐵管
靠在牆邊,一動不動。王風跑過去,沈容雙目緊閉,面色煞白。他伸手探了探沈容的鼻
息,只覺得冰冷一片,不由得慌了手腳,喊道:“快叫救護車!打急救電話!”
“放心,她死不了的。”一個帶有幾分疲倦的聲音傳來,王風和許煥一起回頭,趙
淳靠坐在水槽上,身體越來越顯得透明。王風嚇了一大跳,許煥更是吃驚得厲害:“不
可能啊?我是無神論者,我怎麽可能看到你的樣子又聽到你說話呢?”
趙淳不答話,擡頭看著窗外的月色,喃喃地說:“星空是天地間最美的東西,可惜
啊,以後大概看不到了。”
王風和許煥都大是摸自己頭腦不著,問:“怎麽回事?”
趙淳回頭看著他們,一雙眼睛在月色下灼灼發光:“他媽的,老子好歹也是往日的
男人,現在的新鬼,難道能老受那人挾制嗎?我又想救沈容,又要和那人擡杠,就把你
教的佛經道經隨口背了幾段出來。你別說還真靈,他馬上跑了,嘿嘿……”自王風認識
他以來,他從沒說過粗話,這幾句說得似乎十分得意,面露笑容,但身體已經透明得好
似玻璃一般,只剩下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
王風和許煥的心中都是一緊,他們都明白鬼魂念了經卷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趙淳雖
然一時義憤,用佛經反噬了控制他的“那人”,但他馬上就會魂飛魄散,消失在塵世
間。王風不禁說道:“你……”
趙淳笑著打斷他的話:“別廢話啦,我還要看星星,多看一眼是一眼,王老師,哥
們,有空再聊。”說著按照古禮拱了拱手,不再理睬兩人,再度轉頭去看星空,眼神中
不無憂傷之色,但卻始終挂著笑意。隨著他的話聲,身形在空氣中漸漸消失,終不復
見。只有最後一句話依然在空氣中盤繞:“真美……”
王風長歎一聲,許煥心情也是惡劣之極,兩人對視,又都覺得對方實在是無用之
極。於是用力拉開沈容牢牢握著管道的手,你頭我腳的把她擡了回去,周楚楚依然在桌
子上發呆,地下非常髒,現在她是寧死也不下來的。她看到兩人擡著沈容進門,問道:
“怎麽回事?”
“趙淳完啦。”王風說道,語氣沈重。說完之後把沈容放在床上再次伸手探她鼻
息,只覺得若有若無,氣若遊絲。許煥當下打了急救電話。王風找個墩布,把屋子裏的
地面拖乾淨,周楚楚這才從桌子上下來。驚魂普定,又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王風心下煩惡,只揮了揮手。許煥沈吟片刻,緩緩說道:“我覺得應該首先分析一
下現在的情況。現在我們知道的事情是:有那麽一個法力高強之極,匪夷所思的人或魔
自己做了這個陣,或者是發現了前人正好可以用來做陣的遺迹,於是想把陣法完成以用
來困住什麽人或者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可惜,我們一無所知!”
周楚楚問:“那他爲什麽不殺我們,卻要對沈容下手呢?沈容幾乎算是個無關
者。”
許煥搖了搖頭,問王風:“我也猜不出那人爲什麽非要找沈容的麻煩,你怎麽看
?”
王風心下悵恨交加,怒道:“我也不怎麽看,他殺了我的朋友,又把沈容弄得半死
不活,再加上傷了那許多人命,我就是豁出去也要和他拼了。”
許煥長歎一聲,周楚楚問道:“你行嗎?我都不行,何況我還被下了長樂符,我們
怎麽和他拼?”許煥眼睛轉動,凝視著周楚楚說:“長樂符並非不可破解。破解之後只
要你控制使用法力的時間,他就很難再次感應到你。世界上沒有全無破綻的陰陽師,我
們不但能找到他,還要打敗他!”
王風忽然問道:“機會有多少?”
許煥恩呀啊的半天,最後說道:“聊勝於無。”
王風咬牙道:“沒問題,只要不是零就好。我們幹了。”
沈容已經在醫院昏厥了好幾天了,不曾醒來。王風天天去醫院探望,回來之後只是
長籲短歎。他們已經不敢住學校,在城裏找個偏僻旅店租了兩間房子,許煥著手替周楚
楚解長樂符,那長樂符的解法要用紫蘇、柴胡、血蠍子、雄黃等數十味中藥泡冷水三
天,然後燒一道四明天罡符放在水裏,把中長樂符的人泡進去再泡個三天。周楚楚長了
這麽大,從沒洗過冷水澡,何況是連洗三天的冷水澡,那些中藥又大都是幹熱刺激的貨
色,這罪可就受大了。幸好現在是夏天,天氣燥熱,否則她非自盡圖個乾脆不可。周楚
楚到底是個女孩子,在又冷又累地洗這個長澡的時候,心裏想的居然是自己的皮膚從此
之後還有沒有從前那般誘人。不過這辦法雖然費事磨人,倒也有效得很,“那人”的罡
元再也沒能感應到她。
王風每天的主要工作是發愣。這是他的本事之一:看起來好像嚴肅地思索某個問
題,凜然不可侵犯,但實際上不過是在發愣而已。他發愣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爲他一旦
不再發愣,就會感到一籌莫展。沒線索,沒入口,沒載體,他們正在做的是這三無的事
情。
更要命的是錢快沒了,王風小有積蓄,但這幾天用錢實在太多,許煥向來是一分錢
不帶的,周楚楚衣服裏的錢早已用光了,沈容生活一貫簡樸踏實,錢是有的,但沒辦法
取得出來。
許煥陪著王風坐在一起發愣。隔壁水花聲大響,周楚楚那三天苦刑終於挨完了。片
刻,她衣服寬鬆地推開房門,對著愁眉苦臉的王風和許煥開顔一笑。第一句話是:“餓
死了。” 這三天她除了少量喝水與吃白糖之外簡直沒吃過別的,按說一個人餓上三天
沒什麽問題,但是要憋上三天不方便可就很難了。周楚楚有經驗,她從小極其不喜歡坐
火車,尤其討厭在火車上上廁所,但偏偏又不得不做,而且每次都坐得極長,多年錘
煉,總算沒丟醜。王風和許煥同時擡起眼皮來看看她,又同時垂下眼皮去繼續發呆。
周楚楚:“我餓,我要吃東西!”
王風順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五十元遞過去,兩人還是頭也不擡。周楚楚接過錢下
樓,片刻之間又上來,手裏抱了一大堆零食,王風終於擡頭:“你餓了不買飯你買什麽
零食啊?瞧這有點錢把你給燒的!來給哥哥吃點。”
周楚楚不理他,抱著零食放量大嚼。
許煥悄不吱聲地摸出兩支煙,遞給王風一支,自己點燃一支。深深地抽了一口之後
斷然說道:“不成,這樣等著不是辦法。我看沈容病情也穩定了,但就是不醒,說不准
還是‘那人’留下的後遺症。我們得走出去,找線索,不能等著線索自己送上門來。”
王風問道:“說得容易。怎麽找?”
許煥的臉色凝重起來:“周楚楚,你知道不知道那間酒店的設計者是誰?”
周楚楚正在吃杏仁,聞言擡起臉來,努力想了半天之後終於搖搖頭。
許煥啓發道:“你再好好想想,按王風的描述,酒店做成那付樣子應該是別有深意
的。除非設計者本身就知道這酒店是用來集陰氣的,否則不可能湊巧設計成這個模
樣——哪怕他一點腦子也沒有。”
周楚楚放下手中的零食袋,絞盡腦汁在那裏思索了半天,突然她蹭地站了起來說:
“我來的時候酒廊已經建好了,我是不知道是誰設計的!不過有一次龔大偉說那個設計
者和他的關係很好,而且龔大偉死後,他的名片夾還在我這裏!”
三個人精神都一振,王風同她說:“那你趕快回家,把名片夾拿過來,咱們仔細分
析一下可能是誰?只要能找到這個酒廊的設計者,就能知道很多隱情。”周楚楚起身離
去,卻又返了回來,抱走了零食。王風瞪大眼睛看她氣憤地說:“記得拿過點錢來再
!”
回頭想起昏迷不醒的沈容,王風鬱悶地搖搖頭。許煥長歎:“你平常不都挺聰明的
嗎?現在怎麽變成搖頭蟲了?聽我說:王風,你想不想救沈容?要是想的話,我們得順
著線索去找,不能偷懶。”
王風緩緩吐出一口煙:“哪有什麽線索?怎麽去找?沈容怎麽辦?”
許煥沈吟許久,才說道:“爲今之計,要麽借魂,要麽寫假魂。我們不能把她丟
下,也不能去找她的家人什麽的。我估計她現在這種狀態是由於那場刺激封住了關竅,
三魂七魄都在三丹田裏出不來。借魂危險太大,寫個假魂接出來吧。你沒什麽錢了。醫
院住不得了。”
王風狠狠地抽煙。
當天晚上,醫院精神科病房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
精神科晚上是必然陪床的,沈容住精神科的原因是實在沒有其他病症,但就是長睡
不醒。那就精神科吧。但她看起來沒有什麽潛在的危險,所以王風可以不用陪床。
許煥和周楚楚都是很怕藥味與來蘇水味道的人。他們一左一右跟著王風,王風這幾
天精神不好,空洞恍惚,頭髮亂糟糟,鬍子拉茬,整張臉看起來是青的。沒走幾步,迎
面走來一個護士模樣的人對著他們大喊:“你們怎麽能這樣?怎麽能讓病人自己走?快
!快架住他!萬一突然發病打人怎麽辦?……”
許煥拼命抑制著大笑的欲望。周楚楚還在一本正經地對護士的背影解釋:“他不是
病人,他是來看病人的……你不信??……”許煥止住她,緊走幾步趕上王風,三人一
起走進沈容所在的病房。
這是一間大病房,有十張左右的床位,幾乎每張病床上都有病人。每個病人身邊陪
床的少則一個,多者三四個,小小的病床擁擠不堪。三人擠到沈容的病床之前,沈容仍
然沈睡不醒。王風倒了一杯溫水,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包打開,裏面是符紙的紙灰。他把
紙灰抖到水中,給沈容服了下去。片刻,沈容睜開眼睛。瞳孔大,無神。王風貼著她的
耳朵說:“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發急,又說一遍:“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冷汗涔涔而下,提高聲音說:“坐起來!”
沈容還是不動,周楚楚趕上前來,伸手一探沈容的脈搏不由大驚:
“好象誰把她泥丸宮鎖了?假魂過不去!”反手一掌拍在沈容的百會,使勁揉了
揉,大喝一聲:“渡!”
沈容立刻下了床,站在地上。許煥的眼睛立刻睜圓了,嘴也合不攏。王風撲上去抱
著沈容的身體怒駡周楚楚:“妒婦!你還沒有叫她換衣服呢!”
醫院的花園裏寒氣襲人,許煥不由自主地打個冷戰,自言自語地說道:“醫院這地
方除了來蘇水味,妖氣也是大大地重啊。”周楚楚冷哼一聲,不屑地瞧他一眼。四人漸
漸消失在醫院後門之外,誰也沒有發現花叢中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
四個人擠上了一輛計程車,周楚楚在前面,王風和許煥夾著沈容並排坐在後面。周
楚楚伸手掏出一張符文來往車窗上一貼,告訴司機:“城南陽山。”
後面的許煥和王風不由奇怪起來:“這還有一個神智不清的呢?你不回家去那荒山
幹什麽?”
周楚楚慢慢地說:“讓你們看些好東西。”話音未落,司機猛然發動了車,瞬間就
達到了100邁的高速,整個車子都開始顫抖,發動機的聲音好象人的喘息一樣幓人。
王風條件反射一般伸手去衣兜中摸符,周楚楚動作比他更快,右臂一擡,一道符閃
現在手心裏。接著,周楚楚回頭看著王風和許煥:“緊張什麽?東海堂株式會社處理試
驗活體的地點你們知道嗎?”
許煥和王風同時搖頭。
周楚楚的眼睛裏閃出迷茫的光彩:“那你記不記得西水村吃人那個故事?我告訴
你,他們兩村的人互相碰到的那座山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的陽山。我疑心那裏也是陣法的
一個地點,應該能查出些什麽的。本來我想獨自一個去那裏,你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麽
忙,但現在我沒辦法了,自從我們走出醫院,我們就陷入了重重追殺之中。我已經沒辦
法再丟下你們了。從今之後我們必須跑,而且要隨時保持警惕,除了自己,誰也不要相
信,我們再也不能單獨行動,否則全都會死在那人手裏!”
王風懷疑到:“不可能吧。哪有那麽誇張。他不是感應不到我們嗎……?”正說著
忽然感到左側腰部一涼,王風回頭,沈容兩手攥著的一把手術刀正插在那裏。昏暗車燈
下面容慘白扭曲,邪邪笑著正在用力把那把手術刀往上提!瞬間,王風感到陰風襲來,
整個車廂都變得極冷!
乍變橫生,許煥緊張地用力拽住了周楚楚的肩膀。電光石火之間,周楚楚早先拿在
手裏的那張符飛過來,拍在沈容臉上。一陣燒灼肉體的惡臭傳來,沈容慘叫一聲,軟倒
在坐位上,一個灰色的影子從她身上升騰而起,消失。王風驚魂甫定,用力拔出插在自
己身上的手術刀,鮮血大量滲出。周楚楚遞過來一條手帕,王風用力捂住傷口,驚問道
:“這是怎麽回事情?”
周楚楚笑笑,敲敲司機的肩膀,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奇異的砰砰聲。接著她慢條斯理
地問道:“剛才給你說你還不信,沒看到我上車就貼了一道守氣存神符?你上前邊來看
看,這是什麽東西?”
王風探頭到前面,從側面看司機,他驚訝地發現剛才一直在和他們說話的司機居然
不是人,司機的坐位上坐著一個出殯時常常燒埋的紙人!慘白的臉上還畫著宛然的笑
臉,但眼睛裏卻寫著細細的三個小字:導路人。一道黃色的符貼在額頭上,嘴角一行血
迹從下巴上畫出,看之令人驚心動魄。
許煥輕輕地說:“式鬼役法,以鬼驅人。厲害。”
周楚楚不說話,伸手過去把車門推開,將紙人推出車廂,然後爬到駕駛員的座位上
去。王風忍住了疼,萬分擔心地問:“沈容應該沒有什麽事情吧?我從醫院把她帶出來
是爲了她安全,可不想她就這麽挂了!”
周楚楚一言不發,發動了車子。在寂靜的暗夜裏,車子帶著發動機的轟隆聲呼嘯而
去。
兩邊的景物飛速後退,沈容睡著了,王風面有憂色地注視著她。須臾之間,城市中
的燈火越來越遠,夜深了。
很多通靈師與陰陽師甚至普通人都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經過什麽地方的時候忽然
間感到砭骨的寒意,沒有風,也不是氣溫過低,周圍一切正常,但就是冷。
這冷和冷還不一樣,有時候是乾冷,有時候是帶有強烈惡臭與焦糊味道的冷,有時
候又是窒息的冷。但不論是什麽感覺,總之一句話:有人曾經在這裏相當慘地死去。據
說有些功夫高的陰陽師甚至可以憑藉味道與感覺的強烈程度推算出那死在這裏、徘徊不
去的人是男是女,忌日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有沒有攻擊傾向等等。有一種傳說是:由
於太過痛苦,幽靈們總想重復自己死亡的過程,這就是所謂的“找替身”了,所有的戾
氣都可以在這種漫長的環環相扣之中得到化解,不過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王風是教風水的,但這一套他從前並不怎麽相信,因爲他並沒有感覺到那種徹骨的
奇寒,但現在他終於相信了。
這地方簡直冷得可怕,那是一種根植入神經深處的寒冷,在車廂內的封閉空間裏彌
漫張揚。伴隨寒冷而來的還有各種強烈的氣味。王風騰出按著傷口的右手,悄悄摸出一
張符紙——瞬間,符紙就燒成了灰燼,王風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那點紙灰,問周楚楚:
“你記得沒錯?這地方也未免太凶了吧!”
“沒錯。”周楚楚停下車,王風透過模糊的車窗向外看去,這是山間的一片荒地,
不知什麽時候被改建成了林場,林場深處還隱隱有昏暗的燈光。周楚楚把安全帶解開,
伸手出去準備推車門。許煥忽然說:
“等等。”
周楚楚停下,回頭來奇怪地看著許煥:“怎麽了?”
許煥打個寒戰,然後穩定心神,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不能去,你得在車裏看著沈
容,我和王風一起去做這些事情。一來這地方,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說不出個道理
來,這地方總讓人覺得心驚肉跳,我和王風全都是半瓶醋手藝,也就你能保得沈容平
安。二來,說老實話,周小姐你驅鬼畫符可以,調查研究你可不成。這地方荒山野地
的,鬼你不怕,老鼠長蟲你怕不怕?”
周楚楚先時一直滿臉慍色,等聽到“老鼠長蟲”,臉色變得鐵青,但終於還是慢慢
點了點頭。王風有些著急,對許煥說:“咱哥倆?有點事情的話那不是找死嗎?”卻見
許煥已經推開車門,只好也跟著下了車。黑夜之中傳來清晰的格格聲,那是他們兩個的
牙齒正在亂撞。許煥和王風緊緊衣服,向樹林深處的燈光走去。
王風緊走幾步,趕上許煥:“怎麽回事?我們還不知道該調查點什麽呢!”
許煥的臉色非常陰沈,他一邊走一邊說:“周楚楚有句話說得一點沒錯:誰都不能
相信。”
王風愕然道:“過於小心了吧,難道連你我也不能相信?”
許煥慢慢轉過頭來,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不要相信。”
一陣恐懼掠過王風的內心,他們都不再說話,裹緊了身上僅有的那點衣服繼續走。
過了片刻,許煥問:“我有沒有說過我的預感一向很怪?”
王風點頭說:“是,我記得你只要有預感,就肯定是錯的。”
許煥慘笑:“那倒是沒錯。我剛才在刹那間就有個預感。”
王風感起了興趣:“是麽?什麽預感?”
許煥臉色凝重地說:“我預感我們今天能活著出去。”
兩人又不說話了。王風信手掏出打火機點著,一點火苗在黑暗之中跳躍著,四周圍
的樹在這火光照耀下也扭動不已。忽然之間,火苗熄滅了。而且,在火苗熄滅的刹那
間,王風分明感覺到自己手邊有一股冰冷的呼吸向它吹去!他的手觸電一般一抖,打火
機掉了。一縷涼氣爬上王風的後背,直到後頸。旁邊的許煥低低地說話,聲音嘶啞:
“別回頭。”
許煥停下來,王風也停下來,許煥蹲下去抓了一把土,土很幹,很細,不停地由
指間瀉下。王風掏出一張三生返照符,強大的寒意與刺骨的感覺讓他們說不出話來。許
煥仔細地把土包在三生返照符中,然後點著。他們要製造刹那的環境氣氛,讓亡靈們自
己演示發生在過去的一切恐怖。
第五章
火苗從符紙的邊緣燃起,黑暗中亮起了微黃的一點光芒,火焰由外向內蔓延著,已
經燒到了壓著符紙的塵土,土是掩火的,火苗慢慢暗淡下來,但是還沒有完全熄滅,而
由微黃變成了暗紅色的閃點。環境似乎更冷了,王風和許煥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全身的
雞皮疙瘩次第泛起,因爲長時間看著那將熄的紅點,兩個人的眼睛很疲憊,王風閉上了
眼,儘管已經看不到東西了,但是視覺仍然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似乎那點點微光依然
在他的腦中閃爍。許煥在旁邊也直抽涼氣,王風抱歉地說:“我也從來沒有用過這法
術,不知道靈不靈?”
突然起了一陣風,遍地的土都飛揚了起來,掠過王風的臉好象誰用手輕輕撫摸著
他,王風心裏一動,就聽到許煥喊了一聲:“快看!。”王風猛然睜開眼。
就這麽短的一會兒工夫,已經快要熄滅的火焰好象得到什麽力量一樣重新開始燃
燒,而且顔色也逐漸變成了慘綠色,那細細的土似乎也開始燃燒,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
聲,好象有人使勁吸著瓶底已經所剩無幾的飲料。王風忍不住就要跳起來大喊,他向許
煥望去,火光映照下,許煥的眉煙全部都是綠色,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直直看著那堆燃燒
的土。綠色的火焰沒有一點溫度,相反還發散著一股寒氣。火光突然暴漲,四周的景物
全被染上了濃濃的綠色,那光芒是如此的強,兩個人忍不住都閉上了眼,眼簾垂下的一
瞬間,兩個人的身體同時一震,並且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相信很多朋友都有這樣的經歷,當你和你很親近或者非常投契的朋友在一起時,總
有那令兩個人驚訝的默契,沒有任何預兆,你們兩個會哼唱起同一首歌、說出同一句
話、作出同樣的舉動,或許也是心有靈犀吧?現在王風和許煥就是這樣,兩個人閉上了
眼睛,按說已經看不見東西了,但是兩個人確都同時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身邊正在
發生的事情。
恍惚間,兩個人站在一片白雪皚皚的地上,那是一條山脈的脊梁上,身邊都是被大
雪壓彎的樹枝,鵝毛般的雪片仍然在飄;不時有哢嚓聲穿來,那是不堪重壓的樹枝斷裂
的聲音;天空是灰濛濛的,看不清有多高,也不知道太陽在哪個方向;朝四周望去,除
了樹就是雪,根本看不清路在哪里?王風不敢睜眼,他轉頭“望”向許煥(之所以沒有
睜眼而望向許煥,是因爲王風的腦海中確確實實看到了許煥的樣子,而且也能看到許煥
臉上和他一樣驚愕的表情),驚訝地問:“這怎麽回事,難道我們開了天眼了?這可是
我從小就有的願望啊!”
“別說話,”許煥沒有看他,四顧著周圍的環境:“儘量不要張嘴,人鬼殊途,如
果讓他們嗅到生人的氣息,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不要亂動,讓亡靈感覺到氣息的流
動,抓你演了返魂戲我可沒有辦法。”
王風閉上了嘴,也不停地看著左右,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讓人心裏由不住
的起了寂寞之意。面對這無邊無際的空白,突然感到了生命的輕微和無常。而且有一種
奇怪的感覺彌漫在這空氣中,似乎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一樣。就在這時,他看到對面山
梁上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正朝這面移動著。
黑點越來越大,已經能夠看清那是一群人,大約三十個人左右。他們個個衣衫襤
褸,骨瘦如柴,表情張惶,拼盡全力向這裏走來,不時摔到在地。終於他們停了下來,
就停在王風他們下面的山溝中,用力裹著身上本就千瘡百孔的衣服。因爲身在低處,他
們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飄了上來:
不能走了……再往下走還是找不到路……還是躲進這裏躲一下吧……好多人都不行
了……再走肯定都得死……
他們擠進山坡上一塊凹進去的地方開始休息,因爲人多,人群只能斜斜靠在牆上。
沒有人說話,只是互相看著對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突然一個人面朝下撲在雪地上,因爲雪太厚了,整個人都沒入了雪中。其餘有的人
都朝他身邊圍攏,有的人卻已經沒有了氣力,只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那死去的人,他
們知道那也是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又有幾個人倒了下去,從高處看上去,白白的雪地
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具具屍體,好象一隻大鳥不經心踏下的腳印。有人恐懼的嚎叫起
來。
對面的山梁上又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直直朝這群人走了過來。還沒有死的人都緊
緊盯著那群人,誰也不說話,只有風嗚嗚的吹過,好象宇宙的哭泣。兩行人的距離越來
越近,大家的臉上都出現了疑惑的神情,有一個人試探地叫到:“虎子,虎子?我是東
水的鎖兒啊!”走過來的那行人群明顯地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然後有人大聲喊到:
“是東水的鎖兒嗎?我是虎子啊,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呢?”人群行進的速度快了起
來,兩隊人終於聚到了一起。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啊,聽說你們早就回到家了。
是啊,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我們突然就到了這山裏,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啊,這是什麽
地方啊?
這就是咱們屯子河上游的那座山啊!我們這段日子一直在這裏挖藥材換錢,誰知道
雪下得這麽大,根本出不去了!
那離家不遠了吧?我們趕緊回去吧。人們興奮起來
我們也找不著路了。有人沮喪地說:你們有吃的嗎?
沒有沒有沒有,你看那誰誰誰都餓死了!我記得我們都已經從山上看到村子了,但
是睡了一覺醒來一看,怎麽就已經到這裏了?現在怎麽辦呢?
既然都碰到了,那我們就一起等吧,等到雪停了,我們再一起找路出山吧。
只有這樣了,哎,鎖兒鎖兒,你怎麽了,醒醒……
別叫了,已經死了,要是雪怎麽一直下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有人動手將山窩中死人的屍體丟到外面,活著的人都擠了進去;不斷的有人死去,
不斷的有屍體被扔出來;又有人跑到屍體旁邊,伸手去剝那衣服鞋子;有人叫喊著過來
阻止,但是更多的人跑了出來,開始剝取屍體身上的衣物;有的人剝著剝就委倒在地,
剛剛還是剝奪者瞬間就變成了被剝奪物件,光溜溜的屍體躺在雪地上,好幾具屍體都睜
著眼冷冷注視著這世界。
風吹的更猛了,雪花也更密了,一面巨大的篩子在天空搖晃,紛紛揚揚地透過天網
墮下的不僅是血花,還有寒冷。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手裏提著一把刀,他呆呆地看著地
上的屍體,又回頭看看山窩裏的人,猶豫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全身
在抖,而且絕對不僅僅是因爲寒冷。有個聲音顫抖著問:“你,你,你要幹什麽?”
太餓了,真的,太餓了……!這也是肉啊!那人喃喃地說。
不行,虎子,你不能幹這種事情。
老子不想死啊,老子還沒有活夠啊,不吃他你給老子吃的嗎?
沒有人說話了,而且又有幾個人走了出來,手裏也提著刀斧鏟等工具,他們默默地
聚到一個剛剛被扔出來的屍體身邊,再一次互相打量著。終於有人猛地一斧砍了下去,
發出一聲悶響。另外幾個人也開始動手。從上望下去,只能看到他們的手臂瘋狂地揮舞
著,已經冰冷的血液仍然可以飛濺,將雪地上染得鮮紅。最後那幾個人都抱著一大塊肢
體走了回去,只留下了支離破碎的一具屍體。很快就有肉被烤熟的香氣傳了出來。又有
幾個人走了出來,開始從那具屍體上斫肉。胳膊腿很快就變成了骨架。人越來越多,有
人開始砍別的屍體,骨架越來越多,山洞中有人喊道:那些剛死的人好砍,身體還沒有
凍僵。
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象一群饑餓的野狗瘋狂地吞噬著同類的屍體,被分解的肢體零
亂地散在地上,觸目驚心。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從容,甚至有人用雪仔細地擦拭著砍下來
的肌肉;人們似乎已經陷入了顛狂中,有人一邊看著一邊狂笑,有的人雖然在哭但是下
手卻毫不見慢,有個人提著刀走向一具屍體時,摔倒在地一動不動,緊跟著他的人已經
一斧砍了下來,那人慘叫一聲:“我還沒死呢!”然而好象沒有人聽到,又有幾個人圍
了過去,等到人散了的時候,那人已經被剮了許多肌肉,卻還沒有氣絕,手腳疼?得不
停亂擺。
最慘不忍睹的事情開始了,一個被剝離了肌肉的屍體從山窩裏抛了出來。他們已經
懶得去外面砍屍體了,他們不停地打量著對方,看誰快要不行了就圍過去,被圍住的人
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嚇得連眼都不敢閉。惟恐一合眼,自己就做了別人裹腹之物。每
個人都惶恐地看著其他的人,火慢慢地滅了,天也黑了。
王風低下頭不去看那悲慘的場面(他已經閉上眼了,無法再閉一次),他的心裏已
經明白了:前面那些人是逃荒回家的東水村人,後面來的是西水村在山裏挖藥材的人。
因爲饑餓和寒冷,活著的人開始吃死人的屍體,接著西水村的人因爲害怕東水村的幸存
者將來說出去,可能等不及他們死去就殺而食之。人啊,有的時候貪婪攫取的本性和動
物別無二致,毫無疑問,這裏也是三十六個陣地之一。
王風伸手拍了拍許煥,許煥向他扭過頭來,王風摸出一張五更送魂符示意他自己要
送亡靈了,許煥點了點頭。王風打燃了火機,將符紙湊了過去,風依然很大,火苗被吹
得左搖右擺,始終舔不上符紙。許煥湊過來和他並肩站在一起,背過身擋住了風,兩個
人會意的一笑,溫暖的友情蕩漾在眼光中。王風將符紙點燃,火焰升騰起來的時候,王
風吟道:“塵歸塵,土歸土,由何來,至何去!”他鬆開手,燃燒的符紙盤旋飛舞在空
中,逐漸燃盡。王風和許煥同時睜開眼,不由大吃一驚。
兩個人還在原地,不過不是在林場中的空地,而是在剛才那被白雪覆蓋的山梁上。
而且這次不是意識中的到達,而是真正地站立在土地上。雪下得很大,已經淹沒了兩人
的腳,刺骨的冰寒象一把把利錐輕觸雙腳,痛癢交加,這可是真真切切的。王風急忙將
所有的符紙都抽出來查看,臉色也苦了下來。許煥在一旁迷惘地說:“就這麽一會兒沒
睜眼,就下了這麽大的一場雪?怎麽這裏好象剛才意識中的那個鬼地方啊?”
“唉,剛才太著急,本應該燒送魂符的,卻燒了一張離魂符,現在我們不僅沒有將
引來的亡靈送走,而且還真正地來到了他們中間。”王風無奈地一攤手說道。
“什麽?”許煥大怒:“這裏可是三十六陣之一,還是快走吧。等一會兒看守陣地
的人來了,憑你我兩個人都白給。”
王風張嘴想說什麽,目光卻投向了許煥的背後,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下來。許煥奇
怪地想回頭望,卻猛然明白過來爲什麽王風會有那樣的表情了。
王風的背後慢慢升起一個身影,臉色發灰,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後,正向王風走
了過來,一雙手舉了起來緩緩朝王風的脖子伸去,速度很慢很慢,手臂上的肌肉所剩無
幾,已經凝固的血塊隨著他的動作紛紛落到地上,透過王風雙腿的縫隙,身後的那雙腿
上仍然留著斧鑿後的痕迹。許煥向四周看了看,有幾具屍體正從地下爬起,還有幾具骸
骨正從山坡下朝上移動。
糟糕,一定是在說話時,讓亡靈嗅到了生氣。王風的毛孔乍的大大張開,隨後又緊
緊封閉,全身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許煥卻一步踏了過來,伸手緊緊拉住了他的手,低
聲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陷入了陣中,想要回去就必須離開這個陣。我喊一二三,咱倆
個一起深呼吸,然後你閉上眼就和我跑,只要不出氣,亡靈就找不到咱們,你記住了沒
有?”
王風哼了一聲說:“你以爲我不知道啊?可是這回可沒有龔大偉給帶路了。這些東
西雖然動作緩慢,但是因爲在死前就知道自己死後的命運,怨氣遠比以前那些鬼大多
了,一旦被他們抓住,可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許煥堅定地望著他說:“雖然我不會你的那些法術,但
是我讀過關於這個陣的資料,大概瞭解一點逃跑的路線。反正你也沒有辦法,只好賭一
賭了!你不想和他們一樣吧?”
王風扭頭看了看已經逼近的僵骨,長歎一聲:“哥哥,我把命就交到你手裏了,別
忘了小時候誰欺負你,都是我第一個撲上去幫你的!”許煥不由得笑了起來,但是很快
就收斂了笑容說:“閉上眼,我要數數了!”
王風一橫心,閉上了眼,耳聽得許煥大聲數到:“一、二、三!”他猛地張口大吸
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就感覺到許煥緊緊拽著他左沖右突,耳邊響起僵骨們憤怒的呼呼
吼聲,從他們的嘴裏吐出的氣流嘶嘶有聲,好象毒蛇吐信一般,舔在自己的臉上冰涼冰
涼。有一隻手摔在了他的臉上,生疼。有什麽東西粘糊糊地沾在了鼻子下面,王風提鼻
子一聞,一股屍臭的味道撲鼻而來,中人欲嘔。
許煥終於停了下來,喘息著說:“現在可以呼吸了!不過不要睜開眼睛,你拉著我
的手千萬不要鬆開,不然萬一把我留在這裏還好說,把你留在這裏我可就罪過大了!”
王風立刻彎腰下去,幹嘔了幾聲問:“現在怎麽辦?是不是還沒有離開陣呢?”
許煥說:“陣已經離開了,但是我們人現在還在這裏,如果不能回去的話,可就真
的是孤魂野鬼了。你回念回魂咒嗎?”
王風搖搖頭,又想起了許煥看不見,就又補充道:“那是高級別法師才能學的東
西,我這樣的陰陽愛好者是沒有足夠的法力駕馭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咒文。”
許煥哦了一聲,王風聽到他已經平緩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忍不住問:“是不是必須
會念那個才能回去啊?”
“對,這樣吧,王風,已經到這步了,如果回不去反正也是個死,還不如冒險一試
呢?而且我感覺沈容和周楚楚她們那裏出事了!我們得儘量快地趕回去!咒文我倒是知
道,不過我更沒有法力,還是我告訴你,你試一試吧!”許煥說。
“靠,我以爲我就夠不知天高地厚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狂妄。那你就告訴我吧,
只要你不怕我死後,吸你的精魄。”王風閉著眼睛說。
許煥哼哼著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你且俯耳過來,待爲師秘授於
你。”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互相緊握了一下對方的手,王風將耳朵湊了過去,許煥急促地
說了一些極其拗口的句子,王風一邊聽一邊皺眉。許煥又重復了幾遍說:“記住了沒有
?”
王風沒有說話,嘴唇翕動著默默念誦,卡到中間的時候問:“佛度嗄焀咹後面是什
麽來著?”許煥又給他念了一遍,王風點點頭說:“我開始念了啊,你抓緊我的手,我
可不想睜開眼的時候,卻是拉了一副僵骨回去的。不過我更不想發現我死後就我孤零零
一個人,呵呵。”
他開始大聲朗誦那咒文,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土地開始震動,有東西從雪野上拔
地而出,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腳,而且那雙手還繼續向上摸索著。王風更大聲地念出了咒
文。
咒文念完了,什麽也沒有發生。已經可以聽到身邊有空洞的腳步聲,以一種單調的
節奏朝他們邁了過來,也不知道有多少。那雙手已經摸到了王風的大腿,王風使勁想擺
脫它,但是那雙手卻越抓越近,一股股的臭氣由上至下傳來,王風不由皺緊了眉頭:
“我知道我早晚會死,不過從來沒想到居然死在一個這麽臭的人,不不,是鬼的手裏!
早知道這樣,當初應該好好修煉一下法力的。”許煥握著他的手也開始顫抖,聲音裏也
掩飾不住驚恐,或許他的處境也和王風一樣吧:
“你再念一次,集中你所有的意念在咒文上面,據說意念可以增加法力的!”他緊
緊抓住了王風的手,一種尖銳的痛感由王風的手背直傳肩膀和大腦。王風忍住疼痛,不
去想抓著自己的僵屍,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咒文的每一個字上,緩緩的開始一字
一字的念了出來。除了腿上的那雙手,還有許多手已經觸到了他們的身體。
咒文的最後一個字才剛剛念完,那些觸摸他們身體的手刹時就停止了,然後是充滿
怨恨的嗚咽聲響起,似乎那些亡靈們不甘心就這樣放走獵物。許煥鬆開他的手說:“好
了,可以睜開眼了,我們回來了!”
王風睜開眼睛,兩個人立在剛才請亡靈的地方一動不動,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風
吹過,全身都戰慄了起來。王風這才發現,自己和許煥的身邊都是高達一人的旋風在跳
躍,這時正逐漸向下沈去,那旋風中間竟然是一張張的臉。最後那旋風都停止了,嘩啦
啦散在地上變趁了一個個小土堆,那張臉卻還在土堆頂上凸現著。
王風低頭看自己的衣服,上面都是旋風夾帶著的塵土,他和許煥使勁抖著,惟恐這
些塵土再變成什麽鬼靈精怪。就在這時,從汽車的方向傳來周楚楚的一聲悶喊。
夜晚的風很大,王風和許煥走後,周楚楚就將車門緊緊閉上,車窗也搖了上來,打
開了車裏的空調,氣溫的升高暫時緩解了她緊張的情緒。看著車外王風和許煥漸遠漸
去,走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周楚楚突然覺得他們的身影是那樣的沈重。她歎了一口
氣,眨眼間兩個人消失了。四周靜悄悄的,儘管暖風一股股在車裏盤繞,周楚楚仍然打
了一個寒戰。她打開了CD,悠揚的音樂飄了出來。
那是一張吉他彈奏曲,動聽的旋律加上琴師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使周楚楚的神經
慢慢鬆弛了下來,她將座椅放低,躺了下去,看看後座上昏迷不醒的沈容,不由開始回
響這兩天來的經歷。從碰到王風開始,連續幾天來他們都疲於奔命,根本沒有時間來進
行思考,直到現在,才能夠系統地整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她時而眉頭緊鎖,時而
笑逐顔開,都說女孩子的心事是最難猜的,確實如此,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最後因爲太疲憊的緣故,又或許是想通了什麽,她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頭一
歪,在音樂聲中昏昏欲睡過去。
恍惚間她到了一座古老的村寨,吊橋上一群人正在追趕一個乞丐,那乞丐臉上烏七
麻黑的看不清年齡,套著無數件別人抛棄的衣物,手裏抓著一根笛子,幾條血線順著嘴
角朝下流,門牙也被打落了,正狼狽不堪地朝城外跑,一邊跑一邊喊:“你們一定會招
報應的,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人群發出聲音更大的嘲笑,雨點般的石子和雜物在小
醜的身後抛來。
天色突然一變,入夜了,村寨瞭望塔上的最後一絲燈火也熄滅了,整個村寨陷入了
深深的黑暗,只有偶而傳來的犬吠聲。就在這時,周楚楚看到一個身影慢慢的走了護城
河邊,是那個乞丐,他滿含怨毒的眼神緊緊盯著高高的城堡,嘴裏喃喃念著:“你們一
定會招報應的,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他將手中的笛子舉到唇邊,才吹了一個音,村
寨的吊橋就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接下來的旋律明亮而輕快,讓人忍不住隨歌而舞,周
楚楚似乎能看到一個音符跳躍著朝城堡裏列隊而進,乞丐也在那裏手舞足蹈起來,月亮
禁不住誘惑,悄悄露出了半個臉。清冷的月光下,黑黢黢的村寨外,一個衣衫襤褸的乞
丐在那裏獨舞,這情景說不出的怪異,周楚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接著她看到一群天真無邪的兒童,只穿著兜肚就走了出來,眼睛全都閉著,一個人
拉著另外一個人的手,排成整整齊齊的一行。當所有的兒童都走下了吊橋時,城中的燈
光開始漸次亮起,有女人高亢的哭喊聲和男人惱怒的責駡聲刺破天空,有人群嗵嗵的腳
步聲朝寨門口跑來。這時那乞丐停止了舞動,旋律也緊跟著變得遲緩起來,節奏也越來
越慢,如此的單調和乾澀,讓人忍不住想就地躺下去永遠不要醒來。孩子們全都停了下
來,周楚楚也感到慵懶無比,她盡力告誡自己,不能睡過去不能睡過去,不要閉眼不要
閉眼。腳步聲停止了,世界又恢復了寂靜。乞丐朝孩子們走去,走在了他們的前面,旋
律終於又有了活力,剛才凝滯不動的孩子緊跟著小丑朝遠遠的山裏走去,他們的影子在
月光照射下拉得很長很長,就象一群驚歎號。周楚楚心頭開始恢復了空明,她猛然想起
了原來聽說的一個傳說。
有一座古老的歐洲城堡,有一天人們驅趕了一位遠方而來的馬戲演員,那小丑發誓
要報復,到了晚上那小丑吹響了一支魔笛,將那些孩子全部從睡夢中喚醒,引到深山
裏。等到第二天人們在山裏找到孩子時,那些孩子們都已經或多或少的缺少了肢體,而
且已經全部沒有了記憶,也不覺得疼痛,竟然拿著自己的身體當做玩具,正在互相打
鬧。傳說中那首曲子可以使人沈睡,並且不知疼痛。那不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迷魂
術”嗎?可是我在夢裏怎麽還會受到這曲子的影響,難道我竟然不是睡著了,而是……
?!
正在被迷魂???!!!
周楚楚一想到這裏,就想盡力睜開眼睛,然而卻怎麽也不行,那乞丐似乎也感到了
什麽,旋律再次單調下來,並且慢慢朝周楚楚走了過來,身後緊跟著一群面無表情的兒
童。周楚楚更加緊張起來,她集中自己所有的意志對自己暗示:你能醒過來的你能醒過
來的你一定能醒過來的。這種心理暗示所帶來的強大法力使她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到了
“醒”這件事情上,耳朵裏慢慢聽不到乞丐的笛聲,也看不清乞丐的面孔。乞丐的眼光
變得狠毒,笛聲也隨著淒厲了起來,後面那群孩子的臉開始扭曲,突然張開嘴,露出白
森森的牙齒朝周楚楚撲了過來。然而周楚楚已經不再注意這些,她的神智正在逐漸恢復
清醒,她已經能夠擡起手指,能夠轉動身體,眼皮也不再沈重。乞丐失望地放下手中的
笛子,猛地發出一陣狂笑。
周楚楚大喊一聲,醒了過來。王風和許煥聽到的就是這一聲厲吼。她猛地坐直身
子,耳旁仿佛還迴旋著乞丐邪惡的笑聲,很奇怪的感覺,那笑聲似乎在哪里聽過。周楚
楚定了定心神,卻發現哪里是“仿佛”?那笑聲明明就是從CD中傳出來的,而且隨著音
樂聲起伏不停,是的,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是現在聽來卻是那樣的陌生。周楚楚匆
忙從袖中抽出一道符,一把就按在了前檔板的音箱上,那笑聲卻仍然在繼續,但卻不是
那麽清晰了,就好象一個人被別人捂著嘴笑一樣,尤其是貼上去的那張符紙,竟然還鼓
起塌陷著,似乎下面真的有張嘴出氣一樣。周楚楚不敢遲疑,右手捏定護身訣,將
“OPEN”鍵一按,隨即跳下車來到車尾,將剛剛退出來的CD拿起來看。
王風和許煥這時气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看到周楚楚呆呆地站在車外,手裏拿著一張
CD在沈思什麽。王風急急地問:“你怎麽樣?剛才怎麽了?”
“沒事,剛才有人想用迷魂術迷失我的心智,被我破了。他就是用的這個施術的
!”周楚楚將手中的CD遞給王風。王風伸手接了過來,許煥也湊過來看,那是一張很普
通的CD,紫色的底上寫著兩個銀字,好象兩條遊動的小蛇:魔笛!
許煥咂咂嘴說:“以樂攝魂,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厲害厲害,我還以爲這辦法早
已在中國失傳了呢?”
王風和周楚楚疑惑地望著他,許煥解釋說:“這是最古老的引魂術的一種,開始是
用來馴獸的,就好象印度的耍蛇人可以通過一支笛子來控制毒蛇的行動,在西方也有類
似的傳說。後來就有人經過研究,可以控制人的心靈。雖然類似於催眠術,但是用起來
卻比催眠術容易多了,不過從漢代開始就再也見不到記載了!”
周楚楚唔了一聲,王風的臉卻變了,許煥望著他好象也想起了什麽,兩個人同時大
喊了一聲:“沈容?”周楚楚連忙回頭看車裏。車後座上空空如也,就在周楚楚拼力抵
抗對方樂術的時候,沈容本就微弱的神智受到蠱惑,已經被人引走了。
三個人都楞在了那裏,王風還不甘心,將車門打開,在車座上胡亂摸索著。周楚楚
和許煥也手足無措地圍著汽車繞圈子,想找到一點線索。然而夜晚的狂風早已將地上所
有的痕迹都吹散了,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沈容是朝哪個方向走去了。最後三個人都
沮喪地停止了努力,絕望地倒在車裏。沒想到剛從醫院裏面跑出來,就又把人給丟了,
現實爲什麽總是這樣殘酷,爲什麽命運總是這樣捉弄人?王風頹然倒在車座上,一句話
也不說地看著永遠也看不到邊的天空。
看著王風無神的樣子,周楚楚不由內疚起來,她低下頭說:“都是我不好,你們讓
我照顧沈容,可我卻把她給丟了。”說完她就開始抽泣。王風斜眼瞟了她一眼,走到她
身邊歎了一口氣說:“這不怪你,如果是我們兩個在這裏,結果可能更失敗。”許煥也
走過來安慰她說:“就是就是,要是我兩個在這裏,那失蹤的就是三個人了。打起精神
來,你好好回憶一下,看能不能想起點什麽來?”
周楚楚擡起粉面,珠淚盈眼,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楚楚可憐。王風突然發現這性格堅
強的女子也有讓人心動的一面,他將手放到周楚楚的肩膀上,卻不想周楚楚哇的大哭了
起來,而且順勢撲到他的懷裏,雙手緊緊摟住了他的後腰。這一下把王風弄得手足無
措,兩隻手都沒有地方放,就象剛才那些僵骨一樣朝前伸著,不敢落下。同時不停地向
許煥使著眼色,許煥卻早已扭過臉去,假裝看不到這裏。王風想推開周楚楚,卻沒有地
方著手,臉早就紅了個一塌糊塗。全身也僵硬得象棵木頭,平時的伶牙利齒早就變成了
笨嘴拙舌,只是一個勁的說:“好了,不哭了,你……唉……咱們……?
許煥扭回臉來,滿臉都是忍不住的笑,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好了,周小姐,哭
也不解決問題,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剛才的事情,包括你那個夢,或許從那裏我們可以知
道沈容的去向。”
周楚楚這才止住悲聲,卻沒有離開王風的懷抱,將面上的眼淚在王風的衣服上胡亂
擦拭了幾下,然後擡頭看王風。王風正用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看著她,周楚楚的臉驟然
也紅了,她猛地推開王風說:“你老抱著人家幹什麽?”王風立即睜大了眼,張開嘴想
說什麽。許煥趕緊接過了話頭:“好好好,外面這麽冷,咱們還是坐到車裏談吧!”
周楚楚仔細回想著自己剛才所做的夢,並且詳細地敍述給王風和許煥,兩個人聽得
驚心動魄,尤其是最後聽到那乞丐率領孩子們追過來的時候,正好外面風刮得樹葉嘩啦
啦的響,三個人都噤口不言了,轉而陷入了沈思。王風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問周楚楚:
“你能分清剛才你在夢裏那個村寨是什麽時期的建築嗎?比如說它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
?”
周楚楚想了一下說:“絕對不是古代的,因爲那些人穿著的衣服和我們現在差不
多,只不過樣式和顔色比較單一,還有就是他們的髮型很奇怪,後面頭髮很長,但是前
面卻光溜溜的。就好象美洲的許多印第安人那樣。不過他們可都是中國人。”
“印第安人?”王風在腦子中想了一下她描述的髮型,剛想說什麽,許煥已經說了
出來:“是不是挺象清朝的人被剪了辮子?”
“對對對,豈止是象,讓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就是剛剛剪了辮子的清朝
人。”周楚楚叫了起來。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問對方:“民國?”許煥挺直身子說:“周小
姐,這樣看來剛才你並不是做夢!剛才那人利用CD施法時,目的是想將你和沈容魂魄攝
走,這樣你們就只會聽他一個人的安排,而且即使你們的肉體消亡了,魂魄仍然要替他
做事。但是他沒料到你體內的長樂符已解,雖然魂魄已經離體,但是還保留了一絲清
明。我猜大約在民國時期,附近一定發生過一次兒童失蹤案件。而且那些兒童最後都變
成了那人的工具供他驅使。所以當他再一次施法時,那些幽魂借此機會重復演示他們的
死亡過程,卻讓你無意間看到了他上一次施法時的情景。所以如果你記得那些人是朝哪
個方向走去的,我們趕緊追上去肯定可以找得到的。”
周楚楚又陷入了沈思,王風和許煥連大氣都不敢出,眼巴巴地望著她。周楚楚爲難
地說:“誰在夢裏還記得方向啊?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記得他們朝山裏走去了,
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影子?對了,月亮在他們左邊。”周楚楚猛然擡起了頭。
王風和許煥大喜,兩個人打開車門,一左一右跑到車後座,將周楚楚一把拉了出來
:“還等什麽?趕快發動汽車追啊!你不會連月亮在哪兒都不知道吧?” 第六章
汽車發動了起來,明亮的光柱打在了車前的空地上,周楚楚將汽車調整了一下方
向,朝著南面慢慢行駛,王風和許煥眼睛緊緊盯著外面的情況。里程表顯示他們已經行
駛了將近十公里,然而什麽發現也沒有。周楚楚一邊開車一邊注視著外面,嘴裏問:
“咱們這麽找好象也不是個辦法啊?咱們走的是大路,萬一沈容不在路上走,那這怎麽
也找不著啊?”
許煥眼睛看著外面,嘴裏也嗯嗯著表示贊同,王風心裏也很著急,但是又不忍心讓
他們更緊張,便開玩笑說:“早知道應該給沈容安一個定位器,這樣她走到哪里,我們
都能知道,說不定她現在就在我們身邊的樹林裏呢?”
許煥和周楚楚沒有搭碴,只是看了他一眼,臉上都是無奈,心中都明瞭王風的心
情。許煥揮手拍了一下王風的腿,褲子口袋裏的符紙刷啦啦直響,許煥一楞,猛然大叫
一聲:“停車!”
車嘎的一聲停下了,王風和周楚楚都迷惑不解地望著激動的許煥,許煥緊緊盯著王
風說:“你忘了,沈容住院後一直昏迷不醒,她的魂是咱們給寫的,那人現在就是攝著
那個假魂走了,只要咱們能找到那個假魂,就能找到沈容了!”
王風恍然大悟,三個人都激動起來,興奮地相互看著,王風的笑容卻突然凝固了下
來,半晌才說:“可是我不會追魂術啊!”
人的魂魄因爲內在或外來因素的影響,有時會脫體而出或是封存在三丹田中,這時
整個人都不醒人事,好象一個植物人一樣。如果是前一種情況,就需要招魂返體;如果
是後一種情況,通常是寫一個假魂,先讓人能夠行走站立。還有一種辦法是借魂,也就
是用法力捕獲遊魂暫存體內,但是這種辦法很危險,因爲無法確認遊魂的情況,如果不
慎借來惡靈又或是將來本魂歸來無法驅逐,對失魂人的身體影響非常大,經常有兩魂附
體的情況出現。所以王風當時只給沈容寫了一個假魂,靈性極弱,將來本魂復蘇的時
候,只要稍加努力就可將其排斥於人體外。因爲假魂是法師自己寫的,高明的法師可以
通過追魂術來感知它的存在,但是王風恰恰不是什麽高明的法師。
王風問周楚楚:“你法力比我高,你來試試怎麽樣?”周楚楚搖搖頭:“如果是我
寫的假魂,或許我還可以感應,可那假魂是你寫的,我還沒有這樣的法力!” 三個人
都沮喪起來,低著頭誰也不說一句話。周楚楚不停地看著王風,眼中滿是埋怨的神情。
許煥也在一邊偷偷看著,最後說:“王風,記不記得剛才在陽山的陣裏,你念出了你本
來不能使用的回魂咒,我覺的你這次也應該試一試。你知道人的意志力有時候會大大的
超過你想象。而且我想我們現在離沈容應該不遠,很容易感應到的。”
王風將頭仰在靠背上看著車頂,雙手抱上去說:“你以爲我不想啊,可是我知道那
是行不通的。我根本沒有那樣的法力,在陣中能念動回魂咒可能和當時的氣氛有關係,
現在讓我再用追魂術,難道奇迹還會重現?”
周楚楚看著他忍不住爆發了:“既然你曾經用過你不能使用的法術,說明你對自己
的法力認識還不夠,現在你再試一次又怎麽樣?回魂咒比追魂術兇險多了,你都用了。
難道你忍心看沈容也被那人控制,生不如死?王風,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連試一試都這
樣猶豫。你要是不試,那我來!就算是魂飛魄散我也認了!”說完她就開始在身上摸索
符紙。
“不行!”許煥和王風同時阻止她。王風看了看她,周楚楚的眼中似乎有怒火在燃
燒。王風歎了一口氣:“好吧,我來。你不知道我現在還在疑惑,剛才在陣中我怎麽竟
然可以念動回魂咒?”
周楚楚轉怒爲喜,許煥的臉色也舒展開來。王風將車窗搖下來,抽出一張符紙,匆
匆在上面寫了一道追魂律,心中默默念裏幾遍咒語,伸手取出打火機說:“如果真的有
用,你就順著我指示的方向開,千萬不能開錯了!唉,我是真的不信我能用這法術!”
他苦笑著看著許煥。
許煥伸手重重按上他的肩膀,眼光堅定地望著他說:“王風,你一定行的。雖然你
法力不夠,但是憑你對沈容的感情再加上堅韌的意志,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的!”周楚
楚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轉頭開始發動汽車。王風將符紙點燃,火苗吞吐之間,王風的
眼光也變得灼熱,他閉上眼睛聲音沈重地念道:“來既有形,去亦有蹤,上天入地,何
去何從?”
符紙很快燒盡了,黑灰撒了王風一腿,周楚楚從後視鏡中緊張地看著他緊閉的雙
眼,許煥也焦急地望著他,甚至忘了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王風一動不動地坐在那
裏,表情嚴肅,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全身都在用力。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著,看得出他
在盡力用自己的靈力來追尋那道符迹。車裏面很靜,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時間也許
很長也許很短,因爲誰也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王風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難以置信
的神情,他眉頭一挑差一點睜開眼。周楚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王風睜開眼的話
那就絕對沒戲了!但是王風隨即平靜了下來,只稍稍向左側了側頭,似乎看了誰一眼說
:“左面!走吧。”
周楚楚緩緩轉動方向盤,車子向左邊調過頭去慢慢向前行進,車子已經離開了道
路,進入了森林,周楚楚仔細聽著王風的指引,不斷避開對面阻攔的樹木。稍微轉
右……、前進……、再轉右……、好了前行……、對就是這裏,一直朝前……!王風肯
定地說。汽車加大了馬力,在叢林裏急速朝前走去,樹木越來越稀疏,而且有一點燈火
在前方開始閃現。突然王風睜開眼,三個人同時都喊了出來:“沈容!!!”
這是林中的一片空地,周圍的樹已經被砍伐殆盡,只留下中間孤零零一座小屋,剛
才他們看到那昏黃的光芒就是從小屋中傳出來的。前燈的光影中,一個呆滯的身影正慢
慢慢慢朝前走著,完全沒有理會身後強烈的燈光。儘管看不到那身影的正面,但是三個
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穿的衣服,那就是沈容,被人攝了魂的沈容,正一步步向那小屋
走去。
周楚楚踩下了刹車,但還是慢了一步,王風早已跳了出去。周楚楚和許煥也跳下
車,許煥的臉色蒼白,周楚楚不由得看了他幾眼。三個人急急朝沈容跑過去,剛跑了幾
步,大家心裏就是咯噔一下,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怪異。沈容離他們並不是很遠,以他們
的速度應該很快就趕上了,但是幾分鐘都過去了,距離似乎一點也沒有縮短。王風已經
使出了全力奔跑著,但是他越是跑心情就越是沈重。因爲那看似近在咫尺的距離跑起來
卻遠隔天涯,無論如何加速也追不上沈容,眼看著她已經快要到達小屋了,剛剛氣喘籲
籲追上來的周楚楚和許煥相互看了一眼,周楚楚一臉駭然地說道:“縮地成寸術!?”
“不錯,就是縮地成寸術!”許煥伸手拉住王風,三個人都停了下來。王風絕望的
看著沈容清晰的背影,扭頭問許煥:“有沒有什麽辦法破這法陣?不管有多兇險,我他
媽的這次也拼了!”許煥同情地看著狀如瘋虎的王風,搖了搖頭:“縮地成寸術已經不
是簡單的、可以通過學習來獲取的法術了!在道法中已經屬於仙技了,據說只有立地飛
仙才可以使用的。沒想到今天竟然讓我們遇上了?看來這次我們的對手真的是夠強大啊
!”
“沈容,沈容,快回來,沈容!”王風掙脫開許煥,又跑了上去,嘴裏還大聲喊
著,但是一切都是徒勞,雖然他離許煥和周楚楚已經很遠,但是還是沒有能追到沈容。
這時,沈容已經走到了小屋前,窗戶上有一個影子顯了出來。王風看著那個影子,突然
就停了下來,於此同時,許煥聽見周楚楚充滿疑問地“咦”了一聲。
燈突然滅了,整個空間瞬間沒有了一絲光亮。在黑暗前的一瞬間,王風看到沈容仰
頭倒在地上。隨後小屋的門開了,咯吱吱的門軸轉動聲在這漆黑中聽上去令人牙酸。有
人走出門外,返身又咯吱吱的關上門。三個人立在那裏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冰冷。許煥試
探著朝前走想找到王風,但是那黑暗是如此濃厚,仿佛一張黑幕將每個人包裹得嚴嚴實
實,眼睛已經完全沒有了作用。許煥走了兩步就放棄了努力,他憑記憶又退了回來,他
不想連周楚楚也找不到了。
有腳步聲踩在樹葉上沙沙作響,屋裏的人在移動。王風豎起耳朵聽著,沙沙沙沙沙
殺殺殺殺殺,腳步聲停止了,儘管大家都看不見,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屋裏的那人已
經停在了沈容的身邊。王風驟然攥緊了拳。無邊的黑暗和寂靜,時間仿佛停頓了下來,
誰也不知道在沈容的身上發生了什麽?王風忍不住又叫了起來:“沈容、沈容。”
火光亮起,光亮開始朝四周擴散,三個人又恢復了視覺。眼睛一齊朝
火光來源處看去。
沈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那人背對著王風他們蹲在沈容身邊,手裏燃燒著一團火
焰,那光亮就是從那裏傳過來的。他披著一件兜頭的斗篷,加上背對著王風,誰也看不
到他的臉。火焰還在繼續燃燒,那是一張靈符,已經快要燒到了那人的手指。那人卻仍
然沈思著。三個人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如果那是一張長生符的話,而且種到了沈容的
身上,那以後只有大羅金仙才可以破除了。周楚楚掩口發出了一聲尖叫:“不要!!
!”
那人的肩膀猛地一震,似乎被這聲尖叫嚇了一跳,然後他就毫不遲疑地將那團火焰
塞入了沈容的嘴裏。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王風完全絕望了,他伸開雙手殉難一般趴在
了地上,清晰地聽到地下有人在嘶聲輕笑,有人在痛苦哀號,中間似乎還夾雜著沈容的
呻吟聲。是的,那是沈容的呻吟聲,不過不是從地下的亡靈中傳上來的,而是躺在那裏
的沈容嘴裏發出的。王風一旦確定這點就跳起身,朝剛才沈容那裏看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人已經離去了,晨曦透過樹木的縫隙飄了進來,剛才那包圍一切
的黑暗已經蕩然無存了。沈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嘴裏呻吟著,突然坐了起來,抑制不
住地開始嘔吐。王風心裏一動,拔腳朝沈容跑了過去,才走了兩步,他就驚喜地發現,
這裏已經不受縮地成寸術的影響。很快他就趕到了沈容的身邊。一把將沈容扶了起來。
沈容仔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跑過來的周楚楚和許煥,再看看周圍的環境,疑惑地問:
“王風,我怎麽在這裏啊?我記得我在學校的水房啊!”
周楚楚伸手按上沈容的寸脈,仔細號了一下點頭對王風說:“三丹田已經被打通
了,她的真魂已經釋放了出來,你給她寫的假魂也被逼出來了。現在她完全清醒了!”
王風激動地一把就將還在莫名其妙的沈容抱住。周楚楚和許煥識趣地站到了一邊,周楚
楚看看地上沈容的嘔吐物,那裏面還混合著符紙燃盡的黑灰。周楚楚輕輕對許煥說:
“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人爲什麽要救沈容啊?”
許煥搖搖頭,經過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夜,他已經很累了,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轉
身朝汽車走去。路過王風身邊時,朝他一笑說:“走吧,哥哥,家裏有床有被子的,幹
嘛在這幕天席地啊?”周楚楚卻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
回到家,三個人二話不說,倒頭就睡。因爲不敢告訴沈容真相,怕她一驚之下再將
魂給嚇回去,王風和許煥都言語含糊地解釋。沈容自然是不大樂意,隔一會就推醒一個
問問題,有了新問題時就再推醒一個,把兩個人折磨得痛苦不堪。到了後來連做的惡夢
都是被沈容推醒,經常一個翻身坐起,恐懼地大叫一聲:“別推我,求求你讓我睡覺吧
!”還好她不敢怎麽招惹周楚楚,以爲她仍然要陷害王風,周楚楚也沒有精力解釋,一
個人裹著毛毯睡個不亦樂乎。直到黃昏三個人才依次醒來,吃完沈容買回來的夜宵,這
才有點清醒。圍坐到桌旁,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夜晚已經降臨了,沈容過去拉亮了燈。過來發現自己在周楚楚身邊坐,連忙站了起
來,躲到王風的那面,王風苦笑了一下說:“我的沈大小姐,你怕什麽呀?周楚楚現在
是咱們的人了!你昏迷的那幾天,我們兩個大男人伸不上手,都是人家給你換洗的。瞧
你現在人好了就忘了別人的恩情了?”
“是嗎?”沈容半信半疑地問,突然又想起了問題:“我昏迷?我怎麽會昏迷的?
你告訴我,王風,你告訴我!”沈容猛烈地搖動著王風的胳膊。王風頭立刻就大了,他
苦著臉看許煥,許煥在他說了那句話之後早就側過頭去看窗外的萬家燈火了,還是周楚
楚過來解了圍,她笑了幾聲以後說:“好了,沈小姐,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我
們還是來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整理一下思緒,再想一想以後怎麽辦吧!”王風連忙點
頭,同時向周楚楚投去感激的一瞥。
王風這時才詳細地將自己和許煥在林中的遭遇講了出來,周楚楚聽得花容失色,沈
容越聽問題越多,看沒有人理她,賭氣跑到了旁邊開始看電視。三個人這才舒了一口
氣。周楚楚疑惑地說:“這麽說來陽山真的是一個陣地,那屋裏的人很可能就是陽山主
持人,不過他爲什麽要救沈容呢?還有那個人我好象在那裏見過,而且就是近期才看到
的,但是我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周楚楚沈思著,王風的神情也沈重
了起來,他說:“是啊,那個人真的很怪,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他?對了,你回家拿回
名片夾了嗎?”他問周楚楚。
“啊,我拿過來了,”周楚楚起身從自己行李裏拿出一個厚厚的名片夾遞給王風,
王風只看了一眼就呻吟了一聲:“大姐,你該不是讓我在這麽多人裏面猜那個建築師是
誰吧?龔大偉是生意場上的,這裏面少說也有500張名片,難道讓我一個個打電話去問
!”
周楚楚哼了一聲說:“告訴你吧,這些還是我整理出來的呢,凡是我能肯定不是
的,我都已經抽出來了,裏面本來還有你的名片呢!一個一個打就怎麽了?我看只有這
個辦法了。”
王風住口不言,隨手將名片夾翻開看了看。龔大偉既然是做生意的,認識的人也是
三教九流,那些花花綠綠的名片上寫著許多陌生的名字,安著的頭銜也是五花八門,天
南海北哪里的人都有。有些人的資料還比較詳細,電話手機地址電郵俱全,有的卻只寫
著一個名字,留著一個隨時可以更換的手機號碼。王風匆匆翻了一遍,擡頭無奈地看了
一下許煥和周楚楚說:“還真是沒有辦法,來吧,咱們一起打吧!反正就這樣多,從現
在開始打,明天總能打完了吧!”
許煥眨巴著眼問:“這辦法行嗎?機會太渺茫了啊,萬一那人沒有給龔大偉名片,
或者他的號碼變了,又或者他的名字改了,而且我不知道周小姐是根據什麽標準挑選出
來這些名片的,如果那人和你一樣,挂著大學教師的名頭,卻是個陰陽師也不是沒有可
能啊!我們這樣做我總覺得象大海撈針!”
王風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周楚楚卻反駁道:“那也總比坐在這裏等死的強,雖然我
不知道那人爲什麽不乾脆殺了我們,但是如果我們不趕快解決掉那個十殺陣,恐怕結果
比我們死還要慘。”許煥看了看她笑了笑說:“好好好,周小姐言之有理,開工嘍。”
三個人各分了一摞子名片,手機電話齊上陣就開始了。
“喂,你好,請問是XXX先生嗎?……啊,你好你好,我是龔大偉的朋友,龔大偉
您認識嗎?……對對對,就是那個龔大偉,哦他很好,我想問一下,是您幫他設計的那
個酒廊嗎?……不是啊!唉,看來是龔大偉告錯我了,對不起啊,再見!”
“喂,你好,請問你是XXX女士嗎?……啊,她不在啊,那您知道她怎麽聯繫嗎?
我有一點事情想請教她?……好的,我記一下,謝謝你,再見!”
“喂,你好,請爲是XXX嗎?……哦打錯了,對不起了!他給我的就是這個電話,
那您知道……喂,喂喂!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你所呼叫的手機已經欠費停機!您所呼叫的
用戶已經被取消服務!”
整整一個晚上,房間裏就充斥著這樣的聲音,凡是能打通的都否認自己曾經參與了
建築,而且也無法給出線索,打不通的一大半都無法聯繫,只有少部分無人接聽和關
機,無奈只能先記了下來等以後再打。沈容無聊地坐在一旁看電視,電視上正在播出西
鄉酒廊那晚倒塌的報道,有一個警察正在那裏接受採訪,正在接受警察盤問的王風在屏
幕上一閃而過,沈容興奮地大叫起來,王風卻無神地看著電視螢幕。許煥終於也完成了
任務,疲倦地從地上站起(原來是盤腿坐在地上的,因爲他沒有手機,只能抱著座機
打),癱倒在沙發上。周楚楚卻還沒有打完,畢竟是女孩子,打電話的時候也不忘文明
禮貌,不象王風和許煥,一聽不是想要的答案,直接就挂了,連再見謝謝都懶得多說。
她卻彬彬有禮得很,每一個電話都要寒暄、問候、記錄、道謝、辭別。結果現在手頭還
有一大堆名片。房間裏面除了電視的聲音就是她甜美的語聲,許煥看著王風緩緩地問:
“王風,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我也有一肚子問題不知道找誰問呢?你問吧!”王風的眼皮都耷拉下來。
“你還記不記得原來你給學生們講的那個故事,就是關於雙水屯的,我想知道是誰
講給你的?”許煥輕輕地說。
“這個我還記得很清楚,”王風回憶了一下說:“幾個月以前我曾經到雲貴采風,
有一次在去思茅的火車上,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清矍的老年人,他知道我是這個學校畢
業的以後,而且還在這裏教風水學,就給我講了這個故事。他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在
道法方面的修行似乎很高,可惜後來就沒有他的消息了!”王風的心裏一酸,想起了趙
淳也曾經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可是自己那時居然敷衍了他,也許他魂飛魄散的時候,
心中還有一絲遺憾吧?
“他沒有說別的嗎?”許煥小心翼翼地問。
“哦,他講完這個故事後,發現我好象不是很往心裏去,就歎了一口氣說,如果對
教書工作不是很愛好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在這裏教書,而且他還提醒我說,如果將來碰
到什麽怪事,千萬記得想辦法找到他。我當時感覺很奇怪,問他會有什麽事情?他卻不
敢看我的眼睛,只是喃喃地說,你挺象的你挺象的,也許真的就是你,唉,世界上的事
情都是跑不開的。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事情該怎麽發生還是要發生的!後來等我一覺
醒來,他就不見了。只給我留了一張我現在都不認識的符紙。”
“那符紙還在嗎?”
“在,我一直都保存著。不知道爲什麽,雖然我只見過他一面,但是我相信他說的
話,幸而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並沒有碰到什麽事。而且他只說有事情找他,卻沒有
給我留下他的聯繫方式,真是高人啊,做事誰也琢磨不透!”王風歎氣說道。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許煥追問道。
“哦,他很高傲,說象他那樣的人隔一個朝代才會出現一個。正好他姓唐,所以他
給自己取名叫做……”
與此同時,周楚楚又拿起了電話機。
“喂,你好,請問是唐元清先生家嗎?”
唐元清!?這三個字聽上去好象是兩個人同時說出來的!
王風的眼中立刻有了神采。他猛地撲到周楚楚身邊,搶過她手中的名片,只看了一
眼就叫道:“沒問題,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西鄉酒廊一定是他設計建築的。”
電話中傳出持續不斷的嘟嘟聲,那條線路早已不復存在。周楚楚挂斷
了電話,朝王風無奈地一聳肩:“現在知道是誰了,可是還是找不到這個人啊!”
王風的眼中卻閃亮出光采,他看了周楚楚和許煥一眼,表情神秘的說:“一定可以找到
的,我想他就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城市,因爲我見過他!!!”
“什麽?”兩個人都驚訝地跳了起來:“你見過他,那你怎麽沒有和我們說過,你
就在這裏見過他麽?”
王風點點頭,他的眼光移向電視前面的沈容:“昨天晚上,在陽山的森林裏,當那
小屋中出現那個人影時,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那個人和我認識,但是我當時心
都放在了沈容身上,(沈容在旁邊哼了一聲,臉上卻泛起了幸福的紅暈)所以也沒有用
心去想,剛才我們一說到他的名字,我立刻就想了起來,小屋中的那個人一定是他,也
只有他才有那樣的法力。只是很奇怪,他爲什麽會在那裏出現,既然在那裏布下了縮地
成寸來阻擋我們,可是又怎麽會救了沈容?難道他也跟這十殺陣有關?算了,不想了,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去電視臺登個尋人啓示去找他吧,還有我知道這人有一些古怪的嗜
好,也許我們可以利用這些來找到他!”
王風越說越興奮,許煥的臉上卻有了一些憂慮,他站起身在房內來回踱著說:“王
風,咱們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那唐元清是友是敵還不知道呢?尤其他在陽山的陣地出
現,很可能他就是陽山的主持人,我們貿然去找他,那還不是引狼入室,開門揖盜?這
事情要考慮好了再說。”
周楚楚也幫著腔:“是啊,我們也進那小屋看了,那就是原來剛剛種下樹木時,簡
單搭建的一個木房,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在裏面住過了。倒是有好多老鼠,把我嚇得!”
她掩住口,似乎又想起了那些令她生厭的、滿地都是的、吱吱亂叫的耗子。
王風卻堅定地說道:“昨天晚上那一定是他,雖然小屋中沒有過人的痕迹,也許也
是他用道法將痕迹消滅了。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對我們絕對沒有惡意,如果他要是有的
話,就不會救醒沈容了,再說了,他要是想加害咱們,憑咱們這九隻腳根本不是個兒
!”
周楚楚疑惑地說:“什麽九隻腳?”許煥不耐煩地說:“他意思說咱們都是三腳
貓。不過王風,”許煥冷笑了幾聲說:“他之所以沒有加害咱們恐怕是另有原因吧?要
不他沒事幹跑到那荒郊野外幹什麽?總不會是專程去拯救咱們的?”
“什麽另有原因?”王風的語氣生硬地說到,空氣中的氣氛緊張起來,王風也感覺
到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說:“總不見得是害怕我有強大的意志力?所以不敢過來取我
的性命,怕我突然又使出我本不能使用的法術?”一聽這話,許煥的臉就變得煞白,狠
狠瞪著王風,你你你個不停,卻說不出話來。
三個人爭吵了起來,王風堅決要求明天就開始找唐元清,許煥雖然沒有很站得住腳
的理由,但是反對的態度也很執拗,周楚楚在旁邊打著圓場,沈容也無奈地來回勸著。
最後大家都安靜下來,兩個好朋友互相對視著,誰也不說話。房屋裏一片寂靜,只有電
視機在喋喋不休地播放著晚間新聞。
許煥終於平靜下心情,看著從長大以後就沒有紅過臉的好朋友王風,主動伸出手去
:“好了,王風,咱們也別爭了!我所以不讓你去找他是因爲咱們不瞭解這個人,現在
這情況你也知道,如果稍有閃失,咱們幾個就都挺在這兒了。從小咱倆就一起長大,你
的脾氣我很瞭解,你決定的事情是誰也無法改變的,我呢,也無所謂。只是這兩個姑娘
?”他握住王風伸過來的手,眼睛瞟了瞟周楚楚和沈容。
周楚楚立刻表了態:“我也無所謂,反正已經落到賊船上了,想要下去是不可能的
了。我和你們一起幹!”她把手放在兩個男子漢握緊的拳頭上,看著沈容。沈容看看這
個又看看那個再看看王風,遲疑地將手也放了上去:“唉,雖然我幫不上什麽忙,不過
如果你們真的有什麽事情,我一個人也好過不到那裏去。何況……”她看了看王風,鼓
足勇氣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老鼠滿地走,王風都去了,我能不去嗎?”說完這
番話,她的臉早紅透了半邊天。王風也一把將她摟到懷裏,臉上都是無法形容的喜悅。
幾個人就這樣,手和手緊緊攥在一起,眼光中流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他們每個人
的血液中都有友情在燃燒,信任在激蕩。不需要說話,話語在此時是多餘的,只要互相
看看對方的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了。王風眼中開始有淚花閃動,他仰起頭,深吸一口
氣說:“那好,明天我們就去找唐元清,我一定要搞清楚這整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家一起點頭,每個人都鬥志昂揚,忍不住又緊緊擁在了一起,下死勁地收縮著自
己的臂膀,兩個女孩子都叫喚了起來,房間裏一片歡樂的氣氛,就在這時,外面的天空
閃過一道閃電,將房中照耀得明亮無比,狂風過處,沒有關閉的窗戶被吹得來回晃蕩。
桌上輕巧的東西唏哩嘩啦都落到了地上。四個人分了開來,王風去關門,許煥去關窗
戶,周楚楚收拾著地上被吹落的東西,沈容走到電視前面,晚間新聞正在緊急播報剛剛
收到的消息,沈容只看了幾眼就大叫一聲:“快過來看!”三個人都圍到電視前面,隨
著播音員一字一句機械地念著新聞稿,四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現在播送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今晚九點左右,我市城南陽山林場突發火災,本
地武警官兵和消防隊員接警後火速趕往火災發生地,採取了緊急滅火措施。到記者報道
時爲止,已經初步控制了火情。陽山林場是我市林木業的主要基地之一,已經實現了機
械化生産,所以沒有造成大的人員傷亡。火災原因正在調查中,不排除人爲縱火的可
能。在林場廢棄的木屋內發現了一具屍體,據林場派出所查證,死者名叫唐元清,抵達
本市後曾神秘失蹤,火災發生時已經死亡,警方正在調查其死亡原因,並請有關知情人
提供線索。本台將繼續關注本次事件,同時提醒廣大市民,風乾物燥,注意防火!”
畫面切換到唐元清的屍體上,無論是誰也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是被火燒死的,因爲他
的身上根本沒有一點點燒灼的痕迹,最令四個人驚訝的是,他居然真的穿著一件套頭鬥
篷,和他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畫面在唐元清的臉上掃了一下,做了一個清晰的
特寫,他居然是笑著死去的。與此同時,周楚楚大叫一聲,把另外三個本來就全身發冷
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一起看向周楚楚,周楚楚的臉嚇得煞白,一隻手顫抖著指標電視
螢幕上那張詭異的笑臉。
“我想起來了,我認識他,他就是那天晚上在酒廊失蹤的客人!!!”
又是一個閃電劃過夜空,仿佛在四人人本已雪白的臉上再下了一層霜,樹葉上發出
滴滴答答的聲音,暴雨沖刷著大地,空氣驟然寒冷了下來。
第七章
“嘭、嘭、嘭!”有人一肚子官司地敲著門,沈容過去打開了門,外面是垂頭喪氣
的王風,一言不發地擠開沈容,進了屋內。許煥和周楚楚從沙發上站起來,徵詢的眼光
望向他。
所有的人一晚上都沒有睡著覺,最後終於決定了,第二天讓王風以朋友的身份去警
察局探聽一下有關唐元清的情況。不過現在看王風這樣子,估計也是一無所獲。王風進
屋後誰也不看,一頭就紮在了沙發上閉上了眼睛。沈容關上門,走到他的身邊,撫摸著
他的頭髮柔聲問:
“有沒有什麽發現啊?”
“沒有,什麽發現也沒有。據法醫檢測後說,唐元清早就死了,不過因爲那木屋人
迹罕至,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罷了。要不是昨天的一場大火,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他死在那裏。警方推測他就是在在西鄉酒廊失蹤的那天死亡的。”王風沒有睜開眼,疲
倦地說道。
“怎麽可能,那個小屋我們也進去過,裏面根本沒有人啊?”周楚楚驚訝地說。
“這我可沒有敢說,警方正全力尋找那天晚上去過樹林的人呢,我看好多人都在那
裏接受調查,你不是也想去被盤問一下吧?再說你要說你還進去過,那警察就更懷疑你
了。我聽警察說,他們到達現場時,那小屋是從外面用木板釘上的,釘子都已經鏽死在
裏面,警察是撞爛門才進去的。”王風睜開眼,環視著衆人說:“要不是我相信自己不
是在做夢,我真的以爲那天晚上是夢遊呢!”房間裏沈默了下來,每個人都覺得有點不
可思議,但是卻又無計可施。
許煥打破了沈悶的氣氛:“那現在怎麽辦,本來想從唐元清的身上找出線索的,沒
想到他已經死了。現在我們真的是毫無頭緒啊!難道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王風伸手捂上臉:“就這樣結束吧!誰也沒有辦法了,所有的線索全都斷了,知情
人都一一死去,先是龔大偉、再是唐元清,下一個又會輪到誰呢?”他鬆開手,眼光在
另外三個人的身上掃過,每個人被他看到的時候都有點不寒而慄。沈容輕輕走到他的身
邊,依偎在他身上,王風似乎也沒有感覺。周楚楚卻大聲說:“怎麽就沒有線索了呢?
這件事情的疑點還有很多,爲什麽就不繼續追查了呢?難道我們就坐等著那人將十殺陣
完成然後發動嗎?”
“除了等,我們還有什麽辦法?”王風再次閉上眼:“我也很想知道那人布陣想幹
什麽?也想知道怎麽樣才能將那陣破掉?還有那人爲什麽三番五次想要沈容的命?爲什
麽好多次我完全已經束手待斃了,但是總能化險爲夷?爲什麽龔大偉寧肯犧牲自己也要
將我救出來?唐元清如果真是陽山陣地的守陣人,爲什麽不將我們一網打盡,反而幫沈
容恢復了神智?西鄉酒廊最初建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還有那人既然法力如此高深,爲
什麽不自己親自去做,非要假手於人,結果被我壞了好事?還有一個人如果生存在這世
界上,怎麽可以無聲無息地、隨心所欲地控制人和鬼?我的疑問多了,但是這些問題誰
能給我答案,或者我又該怎麽樣找出答案?”
王風不由得激動起來,其他幾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被他連珠炮般的問題問得啞
口無言。良久許煥才謹慎地說:“王風你不要激動,我想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你先冷
靜下來,別自己就把自己搞得一團亂麻,還沒有怎麽樣自己陣腳就亂了。自從你插手此
事以來,那人的計劃就遭到了重大挫折,我想那人也不會就此罷休的,只要我們小心謹
慎,等他下一次行動時一定會露出馬腳。”沈容也在旁邊解勸著,周楚楚卻一言不發地
看著牆上的鍾發呆。
“好了,我要睡覺了,昨晚就沒有怎麽睡好,今天一大早又去了公安局,好累啊
!”王風搖搖晃晃走到床邊,背對著衆人躺下,很快就發出均勻的鼾聲。三個人面面相
覰,最後周楚楚伸手挽住沈容的胳膊:“我們去逛街吧!要不在這屋裏吵得他睡不著
覺,你不心疼啊!”沈容大怒,伸手去胳肢周楚楚,嘴裏不依不饒地說:“我心疼不心
疼我自己不知道啊,要你來說,嗯,要你來說?”周楚楚嚇得滿屋亂竄,屋裏的氣氛緩
和了許多。許煥企求地望著她倆說:“帶上我好不好?”兩個女孩子都笑了起來,沈容
說:“哦,正好我還有些衣服沒有洗,你們兩個去吧,記得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兩
個人穿好衣服出去了,房屋裏只剩下沈睡的王風和沈思的沈容。
沈容走到窗戶旁邊朝外張望,樓下周楚楚和許煥已經拐了彎,她突然走到王風身
邊,使勁推著他的身體,嘴裏還叫著:“王風,王風,快醒醒,快醒醒。”王風轉過頭
來,睡眼惺松地問:“嗯,怎麽了怎麽了?”沈容笑了笑說:“還裝呢?別以爲別人看
不出來,你自己不知道罷了,你睡覺從來不打鼾的!”王風依然裝傻充楞:“說什麽呢
你?我累得很,我要睡了!”說完就扭回頭去睡,沈容猛地將他揪了起來說:“早晨八
點就出門了,兩點才回家,整整六個小時你就都在公安局,騙得了別人你騙不了我。告
訴你王風,你走了以後我不放心,趁中午他們兩個出去買菜的時候,我也去了一次公安
局。主管這個案件的刑警隊長姓林是不是?他說你最多九點半就走了,你老實說你那段
時間幹什麽去了?是不是有什麽秘密得瞞著誰?”
王風不說話了,直直看了沈容幾眼,翻身下床,在屋裏逡巡了一遍,然後又朝窗外
張望了幾眼,走過去打開電視機,坐到沙發上,示意沈容也坐下。這樣無論誰進來的時
候,看到的也是兩個人在看電視,而不是在交談。等到沈容也坐下了,王風的眼睛看著
電視,聲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地說:“沒錯,沈容,我早早就離開公安局了,之所以這樣
晚才回來,是因爲我去見了一個人!”
“誰?”沈容也盯著電視問。
“唐 元 清!”王風一字一字地說。
“什麽?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沈容嚇了一跳,扭頭看王風,王風擺擺手示意她繼
續看電視,同時給她講述了上午的遭遇。
王風早早就來到了公安局,打聽到昨天晚上的案件是由一位姓林的警官主管的,他
便順著別人的指點找到了林警官。林警官正坐在那裏喝早茶,看到有人進來不耐煩地說
:“出去出去,還沒上班呢,都進來幹什麽?”王風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經八點半了,
可是林警官已經看開了報紙,不再理會他。王風無奈地站在門口等著。過了一會兒,他
偷窺到林警官已經喝完了茶,就又走了進去。林警官皺了皺眉頭問:
“找我有什麽事啊?”
“我叫王風,是昨天晚上死在林場的那個唐元清的朋友。想向您打聽點事情。”王
風畢恭畢敬地說。
“王風?”林警官的眼睛立刻瞪圓了,他挺起胸問:“你是不是在大學教書的?”
“是啊,您怎麽知道?”王風驚訝地問。 “嗐,我真找你呢!”林警官的態度緩和了許多,示意王風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昨天在死者的身上發現一封信,上面寫著東鄉大學王風講師收,我們還打算今天去找
你瞭解一下情況呢!正好你就來了,你等一下,我拿那封信給你!”林警官站起身在後
面的文件架上抽出了卷宗,纏開上面的線頭,將一封信遞給王風。王風伸手接過來,那
封信外面套著一個證物塑膠袋,王風遲疑地說:“我能看看嗎?”
“看吧,不過上面也沒寫什麽?”林警官大大咧咧地說。
王風從塑膠袋中取出那封信,不禁一楞,那信紙竟然是黃色的,而且上面的字是用
紅色的筆寫就的,打開仔細看。果然如同林警官說的那樣,那是很簡單的一封信,連日
期都沒有,在王風和唐元清的名字之間簡短地寫著幾句話:“還記得我們最近一次見面
的地點嗎?收到信後請速速到那裏找我!我在那裏等你!”
王風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這張紙上只有這麽一點東西了,他疑惑地問林警官:
“只有這麽點?”林警官點點頭:“是啊,我們找你就想問一問,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還有你們最近一次見面是在什麽地方?”王風苦笑了一下:“我和他僅是一面之交,不
過兩個人算得上還是投緣,昨天在新聞中看到他死去的消息,所以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麽
事?難道讓我到火車上去等他不成?”林警官也笑了,他說:“是啊,這封信雖然沒有
日期,不過看樣子是寫了很長時間了!爲什麽沒有寄出去可能是他忘了吧?好了,你還
有什麽問題啊?”王風想了想說:“能不能將這封信給我?好賴和他相識一場,就把這
封信給我留做紀念吧!”林警官笑了笑說:“拿走吧,這本來就是寫給你的嘛。來,在
這裏簽個字!”
王風走出公安局,緊走了幾步,直到確定沒有人再注意他的時候,他才重新掏出那
封信看著。腦海中有念頭在不停翻滾:“最近一次見面的地點?難道他說的是陽山林場
的木屋?對,一定就是那裏!”王風揮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朝陽山林場疾馳而去。
在林場的週邊王風付錢下了車,因爲昨晚剛剛發生過火災,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在這
裏看熱鬧,隔幾步還有武警戰士站著崗,王風沒有理會這些,他悄悄避開人群,繞到小
屋的後面,小屋被撞爛的門上貼著封條,一個武警戰士在屋子周圍來回巡邏了,王風屏
住呼吸,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一頭由窗戶紮了進去。
屋子裏空蕩蕩的,地上滿是雜亂的腳印,和他們那天晚上看到的久無人迹大相徑
庭。爲了不讓屋外的巡邏戰士發現,王風彎著腰在屋內走動著。拐角有人用白粉灑了一
圈,象一個人的形狀,王風知道這裏就是唐元清的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他停在那裏,從
懷中掏出唐元清留給他的那封信,再一次仔細地看了一遍。沒錯,應該就是在這裏了,
唐元清一定是在這裏許過什麽願望,隨後留給了他這封“還願符”。只要收到這封信的
人按照信上的話去做,應該就可以得到唐元清留在這裏的資訊或者其他東西。但是唐元
清爲什麽要將願還在他王風身上呢?王風心裏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沒有猶豫很長時
間,伸手摸出打火機就點燃了那封信。
一片烏雲飄了過來覆蓋了太陽,天色猛然間就暗了下來。接著一陣狂風刮過,飛沙
走石。遠遠傳來了人們驚叫的聲音,瞬間一道閃電隨後就是隆隆的雷聲,豆大的雨點劈
哩啪啦地落了下來,打在木屋的頂上好象急驟的敲門聲。屋內開始漏水,天色更暗了,
屋頂的木梁似乎不堪重負一樣吱吱響著,即將倒塌,王風的全身一凜。
一根木頭折斷了,直直紮在王風的面前,地上那個白色的人影似乎抽動了一下,王
風以爲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看,剛才那個白影的左胳膊已經不見了,也許是被雨水沖
走了吧?又有木頭斷裂的聲音傳出,前後左右都是掉落的木材,王風心裏不由暗暗叫苦
:誰知道什麽時候一棵茬口鋒利的木材就會插在自己的頭頂啊?就在這時,在衆多沈重
的木料墮地聲中,有一樣東西落下發出溫柔的“撲”聲,王風敏感地捕捉到這聲音,他
的眼光也隨著聲音來的方向望過去。
一個黃綾包裹隨著落下的木料躺在地上。一定是這個了,王風也顧不得許多,站起
身來朝那個包裹跑過去,他感覺自己就象跑在一條即將沈沒的船上,整個屋子都搖搖欲
墜,王風盡力保持著身體的重心,終於他的手碰到了那個包裹,他剛剛將那包裹抽了出
來,一根巨大的木料就砸在包裹原來的位置。王風將包裹塞在自己懷裏,扭頭朝那個白
影看去,雨水已經將他的身子全部沖刷得蕩然無存了,只剩下一個頭在那裏,水流過的
痕迹好象唐元清微笑的臉。王風從來時的窗口一躍而出,跑到了森林中。身後的木屋訇
然倒塌了。 王風講到這裏沈默了,沈容也似乎被電視吸引了一樣呆坐著,半晌才問:“那包裹
裏是什麽?”
“那裏面是他留給我的一封信!”王風輕輕地說,站起身來將房門關嚴,然後從後
腰上取出了一個黃色的包裹,打開來,將那封信遞給沈容,再次包紮好包裹,又塞回到
後腰。沈容拿起信,那是一封長長的信,有好幾頁,唐元清的字很好看,一看就知道小
的時候受過嚴格的書法訓練,但是在這飄逸靈動的字體中,偶爾也會有長長的停頓,似
乎那人在寫每一個字的時候,都思考了很長時間,顯而易見寫這信的時候他的心情很沈
重。
王風:
你好,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是已經用掉我寫給你的還願符了,而且也拿到了
我留給你的東西。你的心裏一定有很多疑惑,想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想知道這一切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而我也將竭盡所能得來告訴你。
我自幼便開始接觸道法,也受過許多大師的訓誡,在我還很小的時候,驅魂捉魄這
樣的事情已經對我來說是很簡單的了,在那愚昧的小城中,人們對我都是很尊敬的,時
間一長,我就驕傲自滿起來,自認爲法力已經相當高深,決意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一
下。開始還好,雖然也碰到了許多困難,但是最終都化險爲夷了,而且在這過程中,我
的法力變得比以前更強了。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把我從此就打入了萬劫不復之中。
那時我一路南下,有一晚借宿在黃河支流一個小村寨中,那是北方最普通的一個小
村子,有著北方農村一切的特點,但是我才一踏進那個村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平靜的
空氣下翻湧著險惡的激流。那時還是白天,我也無法確認到底是什麽事物散出的戾氣。
等到夜色降臨的時候,村裏的老人臉上都泛起了驚恐的神色,我忍不住就表明了自己的
身份,並且問我借宿農戶那家的男主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那男人一開始不相信我,什麽都不說,等到我給我表演了幾手幻術之後,他終於相
信了。他讓他的兒子和女人先去睡覺,然後就給我講了曾經發生在他們村裏的故事。這
個故事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還在民國的時候這個村寨的人,因爲羞辱並驅趕了一個遠
方乞丐,結果晚上被那乞丐以樂攝魂,將村裏所有的兒童全部都引到了附近的山裏,等
到村裏的人找到那些孩子的時候,他們已經全部癡呆了,而且被那人或多或少地剁去了
手足。將這些殘廢的孩子領回各家以後,孩子們就相繼死亡了。但是從那以後,每次一
入夜,那些父母就能聽到自家孩子在窗外哭泣,雖然知道人死不能複生,還是有那思子
心切的父母不顧一切地去尋找,結果他們自己也都沒有回來。更令人頭疼的是幾十年
了,還是有孩子不斷地在晚上失蹤。所以,這個村裏的人都開始害
怕入夜,惟恐一覺醒來,自己家的孩子不見了。
我聽到這裏,心裏很是不以爲然,因爲這種法術聽起來很凶,其實卻是相當簡單。
只不過是法術高明的法師布下的一個陰陽陣,以前被攝取的兒童魂魄因爲沒有地方可
去,所以每天都會將那晚的事情重復一次,想將自己臨死的時候那種無助驚恐的感覺發
泄出來。只要有人能將那些亡魂全部超度,這陰陽陣就會不攻自破,於是我毫不猶豫地
就答應那家人,今晚將會施法將那些孤獨的亡魂全部引離這個地方。那天晚上我和那家
的男人一起等在屋子裏,等著哭聲出現。
我們一直等到了大概十二點鍾,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因爲長時間的打坐,那男人
都已經開始打盹了。我站起身來,推開窗子向外看,月光灑在地上整個地面都是白刷刷
的,空氣也是分外的清新。我擡頭看月亮,象一彎斜鈎挂在天上,又象一個微笑。我正
在想今天晚上恐怕不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的時候,卻聽到房門開啓的聲音,我扭頭朝門口
看到,是那個男人開的門,我想可能他是去上廁所了?這麽一想我好象也有一點內急,
就張口問他:“廁所在哪里?”
但是那男人沒有回答我,徑自一個人就出去了,我心裏一動,從他身後趕了過去,
仔細看他的臉,心裏又是一驚:他竟然是閉著眼的!我連忙伸手想將他拉住,但是他的
力量大得可怕,差點把我帶得閃倒在地,那一刹那,我的全身都冷了下來:就在我的身
旁,有人無聲無息地使用了驅魂咒!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沒有任何徵兆、任
何反常就將驅身咒加諸于對方,而不驚動身邊的我?我連忙捏了一個辟咒訣,左手拇指
中指無名指縮回到掌心,食指和小指翹起如同一隻牛角一樣,戳在了那男人的眉心。右
手同時抓出一把朱砂撒在他面前的土地上。那男人的身體一頓,兩隻眼睛也睜了出來,
與此同時,朱砂上也出現了一串腳印,那是使用驅身咒的人給這男人定下的路線。那男
人醒了醒神問我:“咱們怎麽出來了?剛才我聽到我兒子的哭聲了,你聽到了嗎?”
我搖搖頭,那時我的內心已經很是驚訝,沒想到對方居然法力會高深到如此地步,
看來我是低估了對手了。我扶著那男人往回走,卻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小
孩子已經站到了門口,他的臉泛著青色,眼神中說不出的狠毒,嘴裏紅紅的舌頭象噙著
一汪鮮血,他的左胳膊已經沒有了,但是他的右手裏竟然提著一隻胳膊。我無法知道那
是不是他自己的胳膊,因爲我不相信一個人被人撕下胳膊後,可以這樣毫無痛楚的感
覺,而且竟然可以若無其事地舔那斷口上的鮮血。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感覺到我攙扶著那男人身體裏的氣血開始翻湧,並且向那孩
子伸出一隻手去:“兒子,來過爸爸這裏來!”他的聲調悽楚而且生硬,並且掙脫我向
那孩子走去。那孩子也不再舔血,嘴角的肌肉抽動著,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然後就朝院
子外走去。男人緊緊跟了上去。我驚訝地看到那孩子身後是一個紅色的影子,而那男人
的影子正逐漸變得透明,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完全失去自己的魂魄,完全迷失神
智。
我知道不能再耽擱了,我趕到男人和孩子之間,左手握拳,拇指由食指和中指間伸
出,捏定一個定魂訣捺在那個男人的天庭,並且加大了法力,這樣他將會沈睡到清晨,
而不必擔心再次被人施術。然後我收斂自己的精元,將魂魄全都收入三丹田,僞裝成中
了驅魂咒的男人,隨著那孩子一路走去。那時在我的眼裏,月亮就是紅色的一道傷口,
而我的影子也是鮮紅鮮紅的。我就這樣隨著那孩子一路來到了山裏。最後我們停在了一
群肢體殘缺的孩子中間,我偷偷朝四面看,卻聽到有人說:“唐元清,你來了?我等你
很久了!”
那時我立即明白我落入了一個圈套,我想釋放三丹田中的魂魄,但卻做不到,那人
的法力如同一座大山一樣,讓我窒息。接著他走到我面前,給我種了一道長樂符。”
寫到這裏的時候,唐元清明顯猶豫了很久,因爲在下一段的開頭,筆尖的墨水已經
乾涸,他在旁邊劃了好幾道的痕迹清晰可見,繼續寫下去:
作爲一個陰陽師,被人種了長樂符那簡直是生不如死。等到那人解除了法力,我恢
複了魂魄的時候,我真是萬念俱灰啊!寫到這裏,我依然無法控制自己顫抖的手,因爲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在幹什麽?然而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
觀察我的思想、控制我的思維!你可能會奇怪,爲什麽要給你講這麽多過去的事情?這
些好象和你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沒有任何聯繫,但是我只能給你講這麽多,因爲如果我給
你講到事件的核心,我怕會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脈而被那人發現,我自己死倒是沒有什
麽,但是如果不能把事情全部講給你,那我的死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你應該還留著我給
你的那道符吧?那是我的本魂符,在我死後你可以利用它來和我溝通。人活著有時候真
像是一場玩笑,活著的時候卻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只有在死了之後才可以暢所欲言。
這不知道是我們的悲哀還是整個人類的悲哀?
也許你已經猜到了?不錯,我就是陽山陣地的守陣人,那乞丐控制了我之後就死去
了,但是那人對我的控制卻沒有任何減少。是的,你們一直以爲他是一個人,其實他是
一個法力強大的遊魂!!!而且因爲我的法力相對高一點,除了替他守陣之外他還經常
派我去執行別的任務。西鄉酒廊確實是我設計建造的,而且是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建成
了墳地的格局,而且因爲這個陣勢和以前不同,是在鬧市區建造的,爲了避免好奇的陰
陽師誤闖此陣,還特別套了一個陰陽陣;東海株式會社的陣地是那人在日本人入侵的時
候,就迷失了指揮官的神智建成的另外一個陣地;除了這三個陣地之外,還有一個陣地
卻連我也不知道。
王風,我想現在你已經知道了,那人布的這個陣勢叫做凶冥十殺陣,也知道這個陣
最初是在什麽情況下出現的。你一定曾經想過,那人想要困住誰?還有誰值得他去困?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也曾經想是誰曾在遙遠的過去將法力如此強大的他擊敗,讓他
千百年來都難以忘卻地仇恨?但是隨著他讓我幹的活越來越多,我逐漸有了一個可怕的
想法?難道他布陣的目的竟然是想……?直到有一天,他讓我去辦一件事情,我就更加
肯定了我的猜測,我不能這樣幹!所以我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離開了陽山的陣地,想
遠遠躲開這件事情。但是我在路上碰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切全都沒有辦法避免。
人活在世上就是這樣,有許多事情我們明明知道他就要發生,但是我們沒有能力去阻止
!這時候逃避永遠都不是辦法,只能勇敢地面對!所以那天當你睡熟的時候,我就下定
決心,不再受那人無休止的驅使,寧肯悲慘地死去,也不苟且求生。後來我不辭而別,
因爲每一個新陣成立的時候,那人都會在那裏守陣,所以我知道只要我在西鄉酒廊一定
可以碰到他的。那晚我回到了西鄉酒廊默默守候著。很奇怪,這回守陣的居然是那個叫
周楚楚的姑娘,看得出來她也是被人控制的。但是我能感覺到那個人就在附近,可惜因
爲法力相差懸殊,我還沒有分辯清他到底附在誰的身上,就被那人驅使我陣地上的亡魂
強行將我拉了回去,我也想反抗,但是原來我自己套的那個陰陽陣,這次卻被對方利用
了,消耗了我大部分的法力。詳細經過你一定已從周楚楚的嘴裏知道了!
不過這回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或許是他的整個陣勢已經快要成了吧?他對我的叛變
並沒有表示很氣憤,只是將我的魂魄驅出體外,以縮地成寸術將我困在林場的小屋中。
我知道我遲早都要被他殺死,不過在臨死之前,我一定得把我所知道的傳達給你!所以
我寫了這封信,封存在屋頂的木料中,並且用舌間血許願,然後書寫了那道還願符。這
些其實都是以防萬一的,因爲隨著你們的追查,總有一天會找到林場的,到那個時候,
憑我的修爲雖然費力一點,但還是可以破除縮地成寸直接將事情告訴你們的。
你一定也很奇怪,爲什麽在你身上發生了那麽多難以置信的事情?是的,如果沒有
我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在整個事件中是如何地關鍵?關於這個陣勢,以及那人布陣的目
的,我也僅僅是猜想,這事情太駭人,太不可思議,有時我甚至想,如果我的猜想是錯
誤的該有多好啊,但是那人所有的舉動都一步步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不能再說什
麽了,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關於雙水屯的故事嗎?我提醒你有時間去看看關於那件
事情的資料,等到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點燃我的本生符,我會一一解答你的疑問。
祝你好運
沈容默默地看著信,王風也默默地看著電視,耳朵卻注意傾聽著房外傳來的聲音。
終於沈容看完了,她將信還給王風,王風重新將信掖進後腰,沈容看著電視問:“你打
算怎麽辦?”
“唐元清在信中說,讓我去看看關於雙水屯的資料,我想只有去圖書館翻翻校史
了。因爲咱們學校就是在東水村的基礎上建造的,或許校史上的記載比較詳細。”
“我也去!”沈容突然說。王風一驚:“你去幹什麽?我害怕周楚楚和許煥知道了
之後也要去,才不告訴他們的。因爲我擔心圖書館了恐怕有什麽危險,你想有很多人都
翻過校史的,但是從來沒有人提過這件事情,這裏面應該有古怪!”
沈容走了過來,依在王風的懷中,伸手撫摸著他的臉:“如果真有什麽危險,多一
個人總是好一點,再說,你不放心讓我去害怕我出事,我卻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危險!”王風心裏一動,忍不住伸手緊緊抱住沈容,兩個人深情地凝視著,距離越來越
近,終於一個火熱一個冰涼的嘴唇碰到了一起,並且馬上吻了起來,哪管西北東南。
門突然開了,周楚楚和許煥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門口,許煥看到這種情況忍不住大
叫起來:“哎呀,白晝宣淫了!非禮勿視啊!”並且緊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指間的
縫隙可以飛過去一隻麻雀,周楚楚卻楞了一下,臉上仿佛罩上了一層陰影。王風和沈容
尷尬地分開,沈容早已滿面羞紅地跑到了別的屋,王風假裝若無其事地說:“你們回來
得可真快!看看買什麽好吃的了?”他伸手去接周楚楚手裏的袋子,沒想周楚楚卻一把
將那袋子扔在他的懷裏,嘴裏還說:“討厭!”然後就跑進了屋子。
王風無辜地看著許煥,許煥更加無辜地看著他,片刻之後才撲哧一笑:“你小子走
桃花運了啊!”王風不敢接岔,伸手從袋中摸出食品大嚼。許煥也拆開袋子吃著,嘴裏
說:“王風,剛才在外面逛,我突然想起件事情來!”
“什麽事情?”王風嘴裏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問。
“我記得原來你和我講過關于趙淳的事情,他曾說過一句話,他說他翻看學校建校
史,上面說你們學校原來的名字就叫雙水屯,但是日本人來的時候已經荒廢了。而趙淳
所把守的那個陣地,就是東海株式會社那個陣地,是日本人來了之後建立的;周楚楚以
前把守的西鄉酒廊卻是近期才建立的;我們去過的陽山那個陣地,是在日本人來之前就
建立的。王風你來看,”許煥站起身來,在桌上一張紙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張草圖:
“這條河的兩邊是東水村和西水村,這裏河的下游南面是陽山陣地;西鄉酒廊在這裏,
就是原來的西水村;你們學校北面這片空地上是原來的東海株式會社;但是這裏面有很
多問題,比如東水村的人當年既然已經回家了,爲什麽又會突然跑到陽山裏去?還有西
水村的人最後爲什麽會瘋?誰也沒有答案!我想咱們應該去你們圖書館看看,或許能夠
有所收穫?”許煥看著王風說,王風靜靜傾聽著,沒有說話,許煥繼續朝下說:
“你看,我們現在大概可以將這些事情串起來了。這凶冥十殺陣需要建立三十六個
陣地,至於這陣地位置的選擇其中有什麽講究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憑現在我們已經發現
的陣地來看,並不是隨便什麽時候都可以建陣的!我們知道的最早的陣地是陽山的陣
地,西水村的人在這裏碰到了瀕死的東水村男人,並將他們全部都吃掉了;接下來是東
海株式會社,那是日本人來了之後建立的,可能也是在那人的授意下;然後是在西鄉酒
廊,建造成墳地的格局,不過還沒有成功就被你破了。所以我想,很可能那些最後瘋掉
的西水村人也被布成了一個陣地,那就是他們最後死去的地方!”
王風扭頭看他,心裏不由暗暗佩服許煥的邏輯:許煥猜得不錯,不過他沒有想到的
是,陽山那個陣地卻不是由那些被吃掉的東水村男人構成的,而是原來被那乞丐拐跑的
兒童構成的。至於東水村的男人爲什麽會跑到那裏,這就是一個迷了!他歎了一口氣說
:“不行啊,學校放假了,圖書館也關門了,就算是想看也只能再過兩個月,等到開學
才能進去看了!”
“你得了吧你!”許煥不由得笑了起來:“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想去游泳,但是晚
上游泳池就關門了,有一天半夜你跑到我家,拉著我翻牆進了游泳池,我睡得是那樣迷
迷糊糊,居然完全忘了我不會游泳,隨著你就跳進了四米多深的水……哈哈哈哈。”
王風的臉上也泛起了笑容,許煥接著說:“小時候跟著你偷雞摸狗的事情多了去
了,怎麽這次就裝正人君子了?除非你是不想去,要是你想去,我看誰也沒有辦法攔得
住你!”
王風呵呵笑了起來:“行了行了,我是怕去了以後嚇著你,要是你真想去,那咱們
準備一下,等天黑了就去吧!把周楚楚和沈容也帶上。”
第八章
王風一行四人重新回到了學校,等在圖書館外面的草坪上。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因
爲沒有人,學校的路燈也沒有點亮,王風讓許煥蹲下身子,他踩在許煥的肩膀上,站穩
以後許煥站起身來,這樣王風就夠到了圖書館的窗戶。王風從口袋裏掏出玻璃刀,在窗
戶玻璃插銷位置劃了幾下,發出了刺耳的嘎吱聲,然後順著切口打破玻璃,伸手指進去
打開了這扇窗子,王風隨後爬了進去,然後將剩下的三個人一個一個拽了進來。返身將
窗戶關上,四個人朝圖書館中間走了幾步,打亮了手中的小電筒。
圖書館中靜悄悄的,腳下的木地板在四個人的腳下吱吱做響,王風憑著記憶來到了
歷史類,那是長長的一溜書架,王風皺皺眉:“許煥,你和沈容在那面找,我和周楚楚
在這面,凡是有關於學校歷史的書都挑出來,放到那面的桌上,一會我們集中看。”
四個人坐了下來,學校建校時間並不長,所以找出來的書也不是很多,四個人各拿
了一本就開始翻著找,然而結果很令人沮喪,大部分的書籍都是描述學校建校之後的輝
煌,就和一個暴發戶編寫的家譜一樣,生硬地將許多名人歸到自己名下,引經據典地給
自己披上一層歷史底蘊深厚的面紗,似乎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根紅苗正。時間在一點點
流逝,被他們淘汰的書也越來越多,許煥歎了一口氣說:“王風,看你們學校講得這樣
子,好象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在你們這裏接受過教育一樣,我看北大清華也不過如此嘛
!唉呀,屁股碾得好疼!”他拿起一本書翻了翻,自嘲地說:“豎排本的,看不懂!”
就一把墊到了屁股下面。
王風擡頭瞟了一眼,雖然那書僅僅在他的眼中飄了一下,但是那本書上幾個字仍然
吸引了了他的眼神,他從許煥屁股下將那書一把奪過,嘶啦一聲有幾頁被撕落了。王風
仔細一看封面,不禁大喜!那本書很薄,只有短短幾十頁,已經老得發黃了,封面因爲
長時間的風化已經開始剝脫,但是名字還是依稀可辨:奇怪錄。王風迫不及待地翻開看
了幾眼,忍不住一聲低呼:“就是這本了!”另外三個人都圍了過來,四支手電直直射
在書上。那本書是一本雜集,都是原住民的一些會議,其中有一篇《雙水屯雜記》僅有
短短幾百余字,王風看的就是這一篇,每個人都屏息靜氣地看著,那段被塵封許久的曆
史又再現在每個人的腦海。
“余幼居雙水屯,逢清明十五,父母皆攜余至山中探墳,同村之人莫不如是。墳有
大小二座,大者爲歷代祖宗,小者餘不知何許人也。嘗以之問父母,但涕泣不語,心中
長存疑慮。
七歲時,有客夜投宿於家中,坐談于父。客能奇術,吞火不覺痛,眼視可移物,坐
地飛升於天不落,某深羨之。父驚遂以事相求,客慨然應之,父驅某避之眠。某甚惑,
潛聞於屋後,始知以往之事。
吾村愚民曾逐惡丐,向晚小兒盡失。及獲,肢殘體缺,目不識人並癡不知痛,後均
亡。由此後每晚哀號不絕,心智稍弱者皆失其蹤影。村中小兒亦不能免,至今不絕。
客笑並慰父:此易耳,君且共坐,待某禳之。吾立於屋後不覺寐,晨始得醒,父昏
於地,客不見。庭院零亂有血迹。父語客奇人也,必能治之,此後遂不聞夜哭之聲。
倭人來犯之日,欲建營于雙水,晝起夜塌以爲怪,遂於北建東海堂。其人惡,專食
小兒,附近居民惶惶不敢出。後戰事不絕,時爲八年。倭人逃歸海外,存東海堂於此,
人近則寒不可當,心胸煩惡,由是無人打理而荒蕪。
後黃河泛洪,毀村寨,村人分居於河兩岸,以東水西水名之。某遷于東水,人多地
稀,秋後男丁均逃荒于外,藏種於野。某亦隨之。歷數年無事。
有年秋盡,母病重,父囑某守之,遂去。年關將到之時,聞西水男丁已歸,唯吾村
人無音訊。有婦甚惦其夫,越河而問,晚不得歸。村人懼,再探之無音信。有雲被西水
人分食之,後遂怪事連綿。西水之人群起而瘋,狀如口傳之兒童。自食其肢體,晚皆越
河繞屋而行,天明即死。以爲瘟疫,吾村人恐而盡遷之,散不知下落。吾父亦不歸,攜
母逃。後聞二村皆亡,河水斷流。
餘身懷舊地,嘗重遊之,適建國學于東水村舊地,地下挖出骸骨無數,且有大糧倉
深埋於地,距東海堂數百米。疑爲吾村人原埋種之所……
後面的被撕掉了,王風看看許煥示意他將屁股底下那幾頁拿出來,許煥笑笑站起
身,將那幾頁湊了上去,可是那已經是另外的文章,王風數了一下,發現確實短了好幾
頁,不過圖書館中的書大都是這樣。大家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王風又仔細看了幾遍,低
頭陷入了沈思,他想寫這篇文章的人,或許就是唐元清當晚投宿那家的兒子,被他父親
趕著去睡覺以後,又悄悄來到屋後偷聽,所以這一段歷史才能記載下來。許久他才將那
本書合上,然後看著大家說:“這件事情我已經理出了一點思緒,咱們還是先回家再說
吧!”
許煥疑惑地問:“怎麽在這裏不能講嗎?”周楚楚卻已經反應過來:“王風,你是
說這圖書館裏有古怪對不對,這樣一本書放在這裏,也有很多人借閱過,但是從來沒有
聽人說起過?難道這裏……?”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四個人手中的電筒同時熄滅了,眼
前一片漆黑。從走廊的兩頭傳來了沈重的腳步聲,一步一頓,每一下都好象踏在心臟
上。而且那腳步聲有著一種奇怪的節奏,所有的人都在漆黑中握緊另外一個人的手,感
覺到對方也是滿手冷汗。王風嘶啞著嗓子問:“誰在哪里?”
沒有人回答,只能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王風在黑暗中左看一片漆黑,右看漆黑一
片,心臟已經被那腳步聲共鳴得顫抖不已,仿佛有人拿著一把小鈎子一下一下地牽動。
王風閃過一個念頭,他伸手一把將捏住自己手中不知道是誰的手的脈搏,不錯,對方心
跳的頻率也和自己一模一樣。與此同時許煥張開嘴喊道:“大家小心,對方用的是攝心
術。你們儘量控制自己的心跳,不要和對方的腳步聲步調一致,千萬不要!!!”
共鳴是一種神秘的物理現象,兩個頻率相同的鈴鐺,一個天南一個海北,當一個震
響的時候,另外一個也會嗡嗡做響。在封閉的環境中,如果一個高音歌唱家引吭高歌,
無意中達到了玻璃杯的震動頻率,並且引導著它不停震動,當玻璃杯無法承受的時候就
會炸裂。正常人的心跳是有一定頻率和節奏的,因爲二者的不同,所以血液的流速也有
所不同,血管壁的厚薄也有所差異。如果因爲外在的原因或神經的興奮,而導致心跳加
快血流過速,血管壁經受不住這突然加大的力量就會破裂。因此密宗中流行一種攝心秘
法,利用共鳴原理,先用恐懼來紊亂對方神經,然後控制對方的心跳達到共鳴。現在王
風他們就是陷入了這種困境。
許煥話一出口,幾個人都意識到了不妙,是的,自己的心跳現在已經被對方的腳步
聲停止,王風仿佛能看見自己的心隨著那節奏一上一下地跳動。這時那腳步聲逐漸加快
了節奏,所有人的心也跟著激動起來,狂跳不已,無論如何也無法自己控制。那腳步聲
一左一右好象拉鋸一樣,扯動著每一個人的心,左邊才落下,右邊又響起。許煥呻吟
著,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從心臟中噴湧而出,勢不可擋地衝擊著自己的
血管,全身都在隱隱作痛;沈容驚叫一聲,她平時的心跳就比較慢,已經無法忍受這樣
快的心跳,胸膛好象一個風箱一樣起伏著,手指尖和臉上已經感覺到了針刺一般的疼
痛,那是毛細血管破裂的感覺;周楚楚也快撐不住了,腦中似乎有一面大鼓,訇然作
響。心臟似乎是浪尖上的小船,猛然被擡到了高高的頂點,瞬間卻有急速落下,還沒有
落到穀底又被新一波浪峰沖了起來,整個心都似乎被顛簸著苦不堪言。她張口想叫,卻
只吐出一口血來。
突然有一星光芒自四人中間産生,那是王風被鮮血濺上的護身符。刹那間所有人都
感到了一種溫暖緩和了身體上的疼痛,王風趁此機會,勉強站起身來,伸手抽出一張符
紙,那張紙也隨著腳步聲顫抖著,王風不由暗驚,這股力量竟然可以控制天地之間所有
事物的頻率。王風點燃了符紙,那光亮卻泄不出去,只照出了四個人驚恐的臉,周楚楚
的嘴角已經有血流下,許煥的臉煞白,沈容的耳垂已經是暗紅色,王風心裏默默念著護
身咒,用盡自己所有的法力來幫助火焰伸展。然而周圍的空氣似乎都不流動了,火苗已
經快要熄滅了。許煥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怪異的神情,似乎下了什麽決心一樣,然後
他猛地咬牙,隨後一口鮮血就噴到了那燃燒的符紙上。
火光暴漲,空氣似乎開始了流動,熊熊的火焰讓每個人都一窒,心跳也停止了一兩
秒,隨後就開始了正常的搏動。王風舒了一口氣,但是很快他的臉色又變了,腳步聲是
已經停止了,但是發出腳步聲的東西已將他們四人圍在了兩排書架間,一陣冰冷的氣流
緩緩舔上王風的臉,那是誰的呼吸?王風一時間感覺自己被一群露著尖牙的瘋狗包圍,
又好象落入了一灘猛鱷肆虐的沼澤。雞皮疙瘩由頭皮一下泛到了腳背。這種寂靜是最可
怕的,你知道危險就在你的身邊,但不知道哪里會成爲他的襲擊物件,是頭還是眼睛還
是脖子還是???????
沈容猛然一聲尖叫打破了寂靜!!!
王風立刻行動了,他大聲叫著:“將書架推倒!”身體同時朝後退,撞上了書架,
並且用力朝後擠,四人大力地擠著,在危險的環境中産生了驚人的力量,書架嘎吱吱地
移動著,沈容仍然顫人心弦地叫著,龐大的書架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終於摔落在地板
上,上面的書掉得滿地都是。四個人都隨之滑倒在地上。借著窗外透進的夜晚的微光,
王風舉頭看去,心頭就是一凜。
那是兩具僵屍,好象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突然拉長一般,皮膚都寸寸桀裂,露出血糊
糊的筋肉。他們的臉看上去象個孩子,但卻透著一種成人才有的狠毒,兩排小小的牙來
回磨著,好象一根根針在玻璃上劃過;全身上下磷光藍磣磣的,那是沒有長齊肌肉的骨
骼發出的鬼火。王風突然想起趙淳曾經說過,在圖書館的底下有兩具僵屍,可惜自己來
的時候竟然忘卻了。那兩具僵屍的手裏緊緊拽著沈容,一個人正緩緩地將手擡起,向她
的腦後摸去。
許煥大叫:“快用化屍符!”王風和周楚楚同時抽出了一張符紙,縱身而起朝那僵
屍撲了過去。符紙才一碰到僵屍的身體就迅速燃燒起來,僵屍發出狂嘯聲,地面上所有
的書都翻來來,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在急急翻找一樣,刷啦啦刷啦拉,這樣輕微的聲音在
每個人聽來都好象有千百隻鐃缽在耳中鳴響,又好象一支鋒利的錐子直插耳膜,讓人忍
不住發狂。王風和周楚楚拼命忍受著,將那張符紙牢牢貼在了僵屍的臉上。這時,僵屍
的手已經觸到了沈容的後腦。
僵屍猛然放開了沈容,沈容無聲無息地委倒在地,已經昏了過去。王風搶上前去,
將手放到沈容的鼻子前一探,放下心來。他擡頭在看那兩具僵屍,它們想伸手揭下自己
臉上的符咒,但是那符咒已經狂烈的燃燒著,將他們剛剛生長起來的肌肉一一燒損,隨
後是脖項、肩膀、胸膛、腰部、雙腿、最後他們痛苦地倒在地上,留下一個燒焦的人形
黑影。幾個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直到最後那黑影也慢慢地沒入了木板的紋理,只留下
了若有若無的汙迹。等到開學的時候,恐怕只有最有想象力的人才能認清那是一個人的
形狀。
許煥閉上眼粗重的喘息著,他似乎比王風和周楚楚還累。過了好一會他才說:“他
們還會不會出來啊?要是再出來的話,我寧可去死,剛才好象有人一下一下重重敲著我
的心,那叫一個難受啊!”周楚楚勉強笑了笑說:“應該不會有事情了,這樣也好,我
們化了它的屍體,也好過他死了以後還要繼續生長的苦痛!”
沈容悠悠醒來,轉頭看看四周,奇怪地問:“不是來找書嗎?你們怎麽都坐在那兒
不動,咦,誰這麽大勁把書架弄塌了?”幾個人相互一笑沒有說話,心裏都知道沈容剛
才那一段回憶已經被看守此處的僵屍抹去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以後做惡夢。看看
那滿地的狼藉,幾個人無奈地一笑,轉頭從原窗戶爬了出去,沈容依舊大呼小叫著要完
成任務。
王風喝一口茶壓壓驚,看看驚魂未定的別人,笑了笑說:“這件事情現在雖然不敢
說是雲開霧散,但是離水落石出也不遠了。通過剛才那零零星星的記載,我大概已經猜
出了事情是怎麽回事了!”幾個人都定睛注視著他,王風將唐元清給他的那封信拿出來
遞給許煥和周楚楚傳看了一遍,許煥不由大叫道:“好啊,王風你這小子,居然和我們
藏私!”周楚楚也氣得將信摔在桌上,嘟著嘴不說話。王風陪著笑臉說:“我主要是害
怕大家有危險,所以本來想自己去圖書館看看(沈容插嘴說,還有我呢!王風說,你還
當真了呢?我本來想先哄你睡著再去的!沈容也氣得嘟起了嘴),結果許煥也提出了相
同的看法,所以我想還不如都去,萬一真的有個什麽事——靠,結果還真有!那也比我
孤軍奮鬥要強得多,大家原諒啊!”
周楚楚哼了一聲,依然不理他,許煥卻笑了出來:“早知道就不和你說了,讓你一
個人去看,到時候灰頭土臉的被人家消了記憶回來,就象沈???”他看看王風警告的
眼神,連忙住了嘴。王風看看沈容似乎沒有注意這句話,咳嗽了幾聲說:“好了,同學
們,下面我給大家系統地講一下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三人紛紛唾駡。
“我們現在知道了,以前我們以爲那人是一個人,其實他並不是人,而是一個凶
魂,也是他苦心積慮地要布這個凶冥十殺陣,雖然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
但是絕對不是要困住一個人這樣簡單。這個凶魂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以它如此強大的法
力,爲什麽竟然不能夠重生?當初又是被誰取了它的陽魄?它從什麽時候開始經營這個
十殺陣的?這個陣勢現在已經成功了多少?這些我們現在都沒有答案,但是我相信,隨
著我們繼續堅持不懈的追查,這一切很快就會真相大白的。
很多年以前,大約是在民國初期,雙水屯那時還是黃河邊的一個小村子,因爲村裏
的人驅趕了一個外來乞丐,被那乞丐晚上用樂音攝魂法,將村裏所有的孩子都引到了山
裏,並且加以殘害。據唐元清說,這個乞丐其實是被那凶魂附體的。當它發現唐元清更
適合替他做事時,就用長樂符將唐元清困住替它做事。隨後他捨棄了乞丐的軀體。我想
他一定是去辦別的事情了,他去忙什麽事情呢?我想大約就是要重新布一個陣。而在布
這個陣的時候,乞丐的身份明顯已經不適合他出面了,所以他一定重新找了一個人附
體。當然這個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因爲這一次它成功地將一個陣布在了東海堂株式會
社那裏。我們今天看到那書中記載:其人惡,專食小兒。其實就是那人使用法術攫取嬰
兒屍體然後埋在地下建陣的;
後來日本人雖然走了,但是這陣勢卻留存了下來。這時那人就找到了趙淳讓他看守
這個陣地,然後它就又去尋找下一個陣地的位置。在此其間,有洪水發生,將原來的雙
水屯沖毀,剩下的人在河的兩岸分別居住,就是東水村和西水村。因爲人多地少,每天
打下的糧食根本不夠吃,所以兩個村子的男人每年都需要外出去逃荒。故事發生的那
年,東水村的人經過商量,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將種子埋在了東海堂附近。等到他們逃荒
回來的時候,可能是擔心種子被田鼠之類發現而去原來的地點觀看,但是因爲大雪,地
面被完全掩蓋,參照物又不是很明顯,他們誤挖到了日本人埋下的嬰兒屍體,我想他們
當時一定大吃一驚,因爲那些僵屍今晚我們都見到了,它們是會自己生長的。趙淳隨後
按照凶魂的吩咐,將所有東水村的人都抹去了記憶,放逐到了陽山那裏。結果他們在那
裏碰到了同樣逃荒回來的西水村男人,因爲饑餓或者別的原因,發生了人吃人的慘
劇。”
王風沈默了半晌,接著朝下推理:
“當日周楚楚帶我們去陽山,因爲那裏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而我和許煥也回到
過去,看到了當日發生的事情。不錯那裏確實是一個陣地,不過早在慘事發生之前,那
裏就是一個陣地了,這點是我們所沒有想到的。緊接著周楚楚和沈容被凶魂以樂攝魂,
因爲沒有低估了周楚楚的抵抗力,被你看到了很早以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加上唐元清
奮不顧身的幫助,我們再一次脫離了危險;
西水村的人吃了東水村的人之後,東水村的冤魂不散,整夜地在西水村徘徊,並且
對他們進行了報復,後來西水村的人成批成批的瘋狂,並且晚上在東水村冤魂的帶領
下,越河來到東水村並死在那裏。等到最後,西水村的男人也都死光了,兩個村子裏剩
下的女人和孩子因爲沒有來年的種子,被逼捨棄了自己生活了一生的土地,分散地流落
到各地。東水村和西水村也荒蕪了。後來隨著時間的發展,河流也乾涸了,兩個村子又
連成了一個整體。在東水村的舊址上建起了我們現在的學校——東水大學,在西水村的
舊址上卻發展出了一個城市,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座城市,陽山變成了林場,而東
海堂卻依然是一片待開發的土地。
大約在幾個月以前,那凶魂回來觀看留在此處的陣勢,並且發現雙水屯那些亡魂的
怨氣也非常強盛,所以他讓唐元清把西鄉酒廊設計成墳地的格局,並且將周楚楚從別的
地方掉來,作爲這個陣地的守陣人。至於周楚楚,”王風轉向周楚楚問:“你是怎麽被
招到西鄉酒廊做領班的?我沒有問過你,你也沒有說過!”
周楚楚想了一想說:“好象也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被那凶魂指使著來到了這
裏,並且去西鄉酒廊面試,那時酒廊剛剛開,三個股東都在,對我進行了一下瞭解,就
進來當領班了。”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那人一定是控制了股東們的判斷力,並且將你植入了他的
潛意識,讓他們一看到你,就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王風喃喃地說,心中卻還在不
停思考著,過了一會他接著說:
“西鄉酒廊建成以後,那凶魂不知道發現了什麽,也許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他讓唐
元清去辦一件事情,而唐元清也早已對凶冥十殺陣心懷疑慮,並且有一個可怕的猜測。
聽到那人要他去做的事情之後,他更堅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並且逃離了陽山那個陣
地。我和他就是在雲南的火車上認識的,但是很奇怪,他看到我之後卻改變了主意,並
且又返回了西鄉酒廊,他在那裏想同凶魂攤牌,但是那凶魂不知道爲什麽卻沒有出現,
只是召喚來陽山陣地上的亡魂將他拉了回去,唐元清也想反抗,可是那個曾經困住我的
陰陽陣卻散去了他大部分的法力。他就在那裏神魂分離了,隨後他被對方用縮地成寸術
困在了木屋內。直到看到我們的出現。
隨後的事情大家就比較清楚了,我和沈容在西鄉酒廊,無意中對西鄉酒廊的格局說
了幾句,被龔大偉聽到,而我卻發現他的臉上已是黑氣入骨,死相逼身了。好心提醒了
幾句,結果就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
王風停止了走動,坐到沙發上喝了一口茶,其他幾個人聽得大氣都不敢喘,屋中一
片寂靜,只有挂鐘滴滴答答地響著。沈容湊到王風身邊,緊緊抱住他不放,王風心中一
陣感動,也回手緊緊抱住她,心中想自從沈容被唐元清救醒之後,比以前溫柔多了。不
再象以前那樣動輒拳腳加身,殺聲不絕了。也許人和人之間就是要經過這樣共同的災
難,感情才得以鞏固吧。他低頭在沈容額上輕輕一吻,沈容不由呻吟了一聲。王風感覺
一股火焰在心底燃燒,連忙深呼吸將那股邪火壓了下去。對沈容一笑。
許煥擡起頭來問:“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王風的臉色也沈重了下來,他清了清嗓子說:“剛才那些說穿了都是我個人的推
理,要想真正知道它的準確度,恐怕我們必須去找一個真正知情的人問一下!”
許煥哦了一聲說:“知情人?好象現在最知情的就是你啊?”
王風笑了笑說:“唐元清不是說過了嗎?要想知道陣勢的真正秘密,必須去問他。
原來我們在火車上認識的時候,他也說過這話,看來在那時,他就知道以後要發生什麽
事情。而且他還將他的本魂符留給我,我只要利用這符招他的魂魄前來,想必他一定會
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周楚楚的臉變了:“你要請亡靈?”
王風點了點頭,周楚楚斷然道:“不可以,用本魂符召靈必須去那人神魂分離的地
方,而且必須布下陰陽陣。難道你還要重回西鄉酒廊,再入陰陽陣不成?”
王風再次點了點頭,周楚楚哼了一聲說:“王風,唐元清在信裏已經告訴你了,那
陰陽陣可是整個陣勢之外另套的,連唐元清法力如此高深的人到了那裏都不能倖免,何
況是你?”
王風沈重地點點頭,但是表情卻很堅定。周楚楚看著他,許煥也看著他,沈容也看
著他,沒有人說話,四個人都一動不動地相互注視著,最後周楚楚終於點了點頭:“好
吧,我也去,雖然我對路線也是一知半解,怎麽說我對那個陣勢也比你熟一點,萬一真
的有什麽事情,也能少浪費點腳力!”說到這裏,她想起了原來王風在陰陽陣中的情
景,好象一頭抓瞎的耗子一樣忙亂地跑來跑去,不由得笑了起來。王風聽到她的話卻是
一楞,眨了眨眼說:“唉呀,累了,我先睡覺去了。”說完轉身回到房間。
許煥呆呆地看著王風的背影閃進了屋內,扭回臉來苦笑著問:“你們兩個去探陣,
我和沈容做什麽啊?是不是就等著警察將你們的屍體送回來?”沈容呸呸了幾聲,周楚
楚卻不置可否,三個人又調笑了一會兒,也都回房間睡覺了。
周楚楚人雖然躺在床上,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外面的夜空很亮,正是八月的天氣,
周楚楚覺得身上燥熱難當,她剛想翻身脫去身上的衣服,卻聽到對面床上的沈容輕輕叫
她的名字:“楚楚、楚楚。”周楚楚想回答,心裏一動,假裝睡著了。接著沈容躡手躡
腳地走到她的床前,手在她的臉上晃來晃去,周楚楚心裏好笑,但是仍然不動聲色,最
後沈容確定她已經睡著了,便悄悄打開房門出去了,緊接著就傳來王風房門被打開的聲
音。周楚楚張開眼,眼睛無神地望著牆壁,突然將身上的衣服幾把抓下,就扔了過去。
王風在睡夢中醒來,感覺到房內多了一個人,“誰?”他伸手打亮了床頭燈,不由
一楞。沈容赤著腳站在當地上,滿臉都是紅暈,嘴角是一彎淺淺的笑,一步一步地走了
過來。那熊熊的火焰立刻在王風的胸中燃燒了起來。他跳下床將沈容抱起,兩個人瘋狂
地吻在了一起,並且倒在了床上,隨後一隻手伸過去關掉了床頭燈。
王風從沈容的身上擡起頭,幾滴汗珠由他的額頭滾落,沈容閉著眼睛,微張的嘴裏
發出一陣陣的呢喃,王風再次激動起來,他伸手拉過被子將兩個人都罩住,只看到被子
不停地起伏。王風閉上眼,腦中閃過了一些片段——龔大偉眼巴巴地看著他……面色慘
白微笑的人影緩緩俯向龐偉的後背……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奔跑,身邊是摧人斷腸的歌
聲……周楚楚恐懼的臉……趙淳逐漸透明的身體……沈容張開的嘴驚呼著什麽……許煥
永遠的微笑不停閃現……躺唐元清將將燃燒的符紙塞入沈容的嘴……全身都閃著藍光的
僵屍正將一隻手伸向沈容的後腦……自己從一個又一個夢中驚醒,但每次醒來都發現還
在夢裏面……誰的腳步聲正逐漸逼近,一個好象用鋸拉在玻璃上的聲音得意地笑著,感
覺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是那凶魂!是那凶魂!!是那凶魂!!!
王風猛然睜開眼,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沈容的兩隻手還勾在自己的脖子上。王風疲
憊地埋下頭,一動不動地睡過去。身下一直閉著眼的沈容卻突然張開眼,嘴角泛起了笑
容。 2005-3-3 07:04 PM #5 yakyo1024 初入社會
UID 84360 精華 0 積分 217 帖子 37 閱讀權限 10 註冊 2004-12-14 來自 微風帝國 【轉貼】長篇小說-凶冥十殺陣完整版
第九章
因爲不想驚動白天路過的人群,他們決定等到傍晚的時候再來。再說經過一夜的狂
歡,王風也有點疲倦,整整一個白天,他們都呆在家裏,王風呼呼大睡,其他三個人都
看電視。周楚楚在沈容的耳邊說著什麽,沈容羞紅了臉追打她,卻看到許煥也在笑。
王風和周楚楚站在西鄉酒廊的廢墟上,身邊是偶爾經過的人群,但是誰也沒有再向
這面看上一眼。人是善於遺忘的動物,無論如何引人注目的事情經過一段時間就象沙子
一樣沈到河底。周楚楚看著廢墟上零散的物體,那是她曾經熟悉的東西,但是現在卻躺
在這裏,用不了多久,就會有開發商將這些記憶全部運走,在這上面重新建立一座廢
墟。周楚楚看了看王風:“準備好了嗎?”
王風點點頭,小心地將唐元清留給他的那到符拿在手裏。周楚楚伸手出來,在空中
劃了一道複本清原咒,嘴裏念道:“大不終,小不備,既往萬物皆現,咄!”一指點
出,一陣風刮過,王風和周楚楚都閉上眼。路人紛紛掩鼻疾行,有那眼快之人詫異地看
著這面,心想剛才那兩個人哪去了?
輕風拂面,但是整個環境中沒有一點點的聲音。王風和周楚楚都睜開眼,西鄉酒廊
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以前那些熟悉的景物都歷歷在目。王風一時間恍惚起來,似乎自
己過去幾天的經歷是一場惡夢,他再仔細看,終於還是否定了自己的幻覺,酒廊還是酒
廊,但是周圍沒有一個人,身邊的路上也是漆黑一片。周楚楚拉了拉他,兩個人並肩走
了進去。
酒廊裏的擺設依舊,但是空蕩蕩的,幾盞朦朧的壁燈,幾點零星的燭光,若有若無
的爵士樂飄動著,周楚楚環視著這一切,不由得觸景生情。王風看著她惘然若失的神
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我要請亡靈了,你可記得給我護法啊。”周楚楚猛醒,嗯了一
聲說:“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可告訴你,一旦進了陰陽陣,我也沒有
十足的把握能帶你出來,到時候還要憑運氣了。”王風點點頭,燃著了唐元清的本魂
符。
火光燃起,空間驟然一亮,王風和周楚楚看著那跳躍的火光,臉上的表情都凝重起
來,王風悄悄問周楚楚:“你記不記得咱們上一次請亡靈的時候,居然沒有請來龔大偉
的亡靈,而是請來那凶魂?”周楚楚點點頭說:“記得,我也很奇怪,怎麽了?”王風
假裝輕鬆地說:“不知道這次又是誰的亡靈被請過來?”談笑間,符紙已經燃盡,剛才
還圍繞著他們的燈光和燭火已經消失殆盡,一陣陣刺骨的寒冷朝兩個人襲來,周楚楚悄
悄伸過手去,拉住了王風的胳膊:“別動!”
一股強大的氣流從地面向上噴起,吹得兩個人的頭髮根根豎起,仿佛有冰水從腳面
開始逐漸上漲,王風咬著牙忍受著,周楚楚的牙已經咯咯作響,一個蒼老的聲音仿佛從
水面上飄來一樣,越來越近,哼著一首滄桑的歌謠,那聲音中滿是淒涼和悲憤:
多少恨,夢裏繞神州,
縱使相逢亦不識,
放眼江山憶舊遊;
許多愁,醒時踏赤縣,
欲把熱血淬莫邪,
斬不盡,如水流……
隨著歌聲越來越近,那種讓人窒息的寒冷逐漸消退,牆壁上的燈和桌子上的蠟燭都
自動點亮,一個寂寞無比的背影坐在前面的沙發上,燈全都亮起來之後,他站起身向王
風和周楚楚轉過身來,皺紋縱橫的臉上記錄著他所有的歷史,他向兩個人笑了笑:“你
們終於來了!”
三個人全都坐下,面對面地互相打量著。對於王風和周楚楚來說,這都是第二次見
唐元清。尤其是周楚楚,以前見唐元清的時候,只把他看做一個比較怪異的顧客,直到
後來發生了那樣多的事情,她才逐漸瞭解到這個老人竟然是一個法力高深的前輩,不由
得産生了敬仰之情,儘管自己曾在這裏工作過好幾個月,現在卻有點拘束起來。倒是王
風毫不在乎地甚至有點失禮地逼視著對方。唐元清微笑著,似乎並不在意,三個人就這
樣坐了一會兒,唐元清張口說道:“王風,你去過圖書館了嗎?”
王風呼出一口氣,挺直自己的身體,沒有回答唐元清的問題,反問道:“唐先生,
您現在是人還是鬼?”周楚楚大驚,她剛想指責王風的粗魯,眼光卻不由的看了一眼唐
元清的身後,在微弱的燈光照耀下,唐元清的身後竟然沒有影子。她不由得伸手掩住了
口。
唐元清微微一笑,乾脆站起身來,在兩個人的面前來回走了幾圈,周楚楚仔細再
看,不錯,沒有影子,唐元清的腳底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唐元清坐了下來,伸手在桌
面上拂過,一股濃郁的咖啡味道飄散開來,剛才還是空空如也的杯中現在已經注滿了咖
啡。王風和周楚楚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居然揮袖即可生物,這唐元清的法力真是讓
人無法估量。唐元清伸手拿起一杯咖啡,在嘴邊抿了一口道:“對我來說,只要有一個
自由的思想,是人是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將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儘快告訴你們!周
小姐,那次你也看到了,我被那些僵屍將我從這陣中拉了出去,那以後我的身體不知道
被那凶魂放在了那裏,但是我的魂魄卻被他囚到了陽山,那時我就意識到我從此再不能
夠靈肉合一了,所以我給王風你留下了還願符,希望你到時候來,我就可以將我所知道
的這一切都告訴你!”
王風的眼中露出了敬佩的神情,他也伸手端起了咖啡:“唐先生,謝謝你爲我做的
一切,雖然我不知道我爲什麽值得你這樣去做?還有,謝謝你救了沈容!”
唐元清一楞:“沈容?對,我是救了她,不過那個女娃似乎有什麽古怪,我也不好
說,一切還得你自己去揭示。王風,你感覺她自從醒過來之後有什麽異樣的地方沒有
?”
王風不由想起了昨晚瘋狂的一幕,臉上一紅,連忙掩飾地喝了一口咖啡:“沒有沒
有,她和以前一樣!”唐元清緊緊盯著他沒有說話,老半天才點點頭說:“那就好,那
就好。王風,想必你已經到圖書館去看過資料了,這件事情在你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
概的輪廓了吧?”
王風詳細地將自己根據所有的事情推斷出的結論告訴了唐元清,唐元清一邊聽一邊
點頭,眼中滿是贊許的神色。等到王風講完了,用徵詢的眼神地看著他,他才緩緩說:
“王風,你推理的很好,我果然沒有託付錯人。不過這裏面有幾個問題,你有沒有仔細
想過?”
哪幾個問題?”王風邊問邊想。
“比如說,哪人既然可以控制我、控制周楚楚爲什麽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控制你?雖
然你法力還不足以很它抗衡,但是你接二連三地破壞他的計劃,他爲什麽不乾脆將你散
了魂或者消去你的記憶,讓你永遠都不知道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還有,這個凶冥
十殺陣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沈容既不是法師也不是知情人,爲什麽從一開始那人就苦心
積慮地非要將她也拖進來?雖然已經發現了三個陣地,但是其他的陣地在哪里?它們之
間又有什麽聯繫?這些問題你都有答案嗎?”唐元清連續不斷地問。
王風搖搖頭,其實這些問題他也想過,但是有無數種可能性,但是僅僅是可能性,
並不能因此就有了答案。唐元清繼續說:“你現在已經知道凶冥十殺陣是在什麽樣的情
況下出現的了嗎?”
王風點點頭,將那天聽許煥說的那些東西講述了一遍。唐元清一言不發地聽完,接
著說:“但是你知道凶冥十殺陣的實質是什麽嗎?”看著王風搖了搖頭,唐元清繼續說
了下去:“佛祖當年在修羅地曆難時,法力已經通天徹地,但是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徘
徊不得解脫。後來自吸心魔方成正果。這心魔卻不是別人設計來阻止佛祖修行的,而完
全是他自己産生的,這凶冥十殺陣名字雖然兇惡,也被凶魂所利用,但是它的始作俑者
實在是佛祖啊!”
兩個人都大吃一驚,呆呆地看著唐元清不說話,唐元清鄭重地朝兩人點點頭,繼續
說:“所謂十殺,其實就是人類十種惡劣的品德,想要修成正果,必須完全毀棄這十種
品德。佛祖當日要棄世而升,卻又沈溺於十殺中不能自拔,虧得他大徹大悟,化身而
出,才能夠獲得重生。佛祖臨走之日,曾將陣勢摧毀,但是那心魔卻未滅,被佛祖以無
上法力迫出體外之後,仍然殘存於天地之間,它就是那個凶魂!也就是它這許多年來,
怨氣沖天,在世界的各個地方助長邪惡勢力膨脹,以戰爭、瘟疫、災難等手段來逐步恢
複這個十殺陣,但是這次它的目的卻不是要困住誰!而是要……”
唐元清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眼中露出了恐懼的神情,似乎直到現在他都不敢說出自
己的判斷,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額頭上沁出了細微的汗珠,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王風和周楚楚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用期待的眼光望著他,唐元清喝了一口咖啡道:“自
從我被它控制以後,它曾經指使我幹了很多事情,一開始我也只是疑惑,對它布陣的目
的也只是猜想,直到有一天,它突然來找我,交代我去幹一件事情,我才恍然大悟。你
們一定想知道它讓我幹什麽?”
王風和周楚楚一齊點了點頭,唐元清看著王風輕輕地說:“它讓我去找一個人,它
說那個人是這個陣勢發動的必須條件。十殺陣雖然是用無數屍體組成的,陰毒之氣相當
的大,已經足以困住如佛祖之類法力高深的人,但是還不能達到它想要達到的目的。所
以我必須去找一個人,這十種惡德在他的身上都幾乎不存在,將這個人引到陣中之後,
他一定會反抗會掙扎,而陣勢中的怨氣在反作用力下會千萬倍的增長,遠遠超于原來的
陣氣。而它就趁此機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兩個人都楞住了,過了一會兒王風苦笑著說:“唐先生,我相信您說的,但是您一
直都沒有說您猜測那凶魂的目的是什麽啊?”
唐元清沈默了一會兒說:“王風,你不要著急,我對凶魂的目的雖然只是一個猜
測,但是你卻有辦法知道!”王風和周楚楚一楞,臉上都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唐元請
接著說:“已經很多年了,我已經知道那凶冥十殺陣的大概佈局了。它是以九九方位排
列的,遍佈世界各地。所謂九九方位,就是在每一個地方都集中排列四個陣地,組成九
個方塊,而這就個方塊再以河洛龜背圖組合。二四爲肩、七三爲腰、六八爲足、頭一尾
九五居中。而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西鄉酒廊就是‘九“那個方塊的一個組成部分。別的
方塊是否已經成功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近期凶魂經常在這個地方出現,想來是別的地方
已經準備妥當,只等這個地方陣地一成,整個陣勢就可以啓動了!”
王風突然問道:“唐先生,你剛才說每個方塊都有四個陣,但是現在我們好象只發
現了三個陣,還有一個陣在什麽地方?”
唐元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你還不知道嗎?你想想看,北面是東海堂,南面是
陽山,西面是西鄉酒廊,依此類推,在這三個陣地的正東是什麽地方?”王風眼睛望向
天花板,周楚楚也伸手在桌面上劃著,兩個人的全身都是一震:“你是說東水大學?可
是那裏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啊?從來也沒有發生過什麽大規模的死人事件”
“不錯,就是東水大學,王風你想想看,陽山陣地是在大約二十年代的時候建造
的,東海堂是在大約四十年代的時候建造的,西鄉酒廊是才剛剛建立的,現在是九十年
代;前兩個陣地之間的間隔大約是二十四年,而西鄉酒廊和東海堂之間相差剛好是四十
九年,如果在這段時間內在東水村建造一個陣地,會是什麽時候?
王風在心裏默算了一下,猛地想了起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可能發生過中國曆
史上最爲慘痛的一件事情。而那時的東水大學也是兩派人馬武鬥的戰場,直到現在,還
能在學校老房子的門楣上扣下變形的彈頭,難道那也是凶魂計劃的一部分。唐元清似乎
看出了他心裏的疑惑,點了點頭說:“不錯,王風,那凶魂自身雖然不能作惡,但是它
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和行爲,並且將人類那些惡劣的品德變本加厲地暴露出來。人類有很
多美好的品德,比如善良、勇敢、誠實、正直、忠誠、樸素等等,但是人類同時也貪、
驕、慳、欲、誑、昏、疑、色、嫉、諂。這十種惡德一日不除,恐怕這十殺陣就不能完
全滅絕!”
三個人的心都沈痛了起來,是啊,雖然僅僅是人類的十種弱點,但是又有多少大智
大賢就是無發參透其中的一種,更不要說這凶魂建成這十殺陣,這惡德更是大行其道,
氣焰囂張,誰知道以後人類還能不能存有那些美好的品德呢?可是僅憑他們幾個人又怎
麽能解決這龐大的問題?其實這問題又有誰能夠回答呢?王風再次苦笑了一下問:“那
這麽說,這十殺陣就是無法可破了?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建好陣,然後讓這些惡
德將人類包圍,那時的地球就不再是人類的世界,而是魔鬼的遊樂場?”
唐元清搖了搖頭:“我早說過了,只要這十種品德不滅絕,那麽這十殺陣就會繼續
存在下去,但是我們雖然不能將這陣勢破掉,卻還有辦法來拖延。這凶冥十殺陣要想完
全布齊是很費精力的,既要挑選合適的地點,時間方面還有一定的限制。你想想看,自
佛祖涅槃到現在都多長時間了,那凶魂的陣勢也才剛剛有個雛形。所以我們只要能夠將
其中的幾個陣全部毀滅,那就可以拖延它發動的時間,而且那也是現在我們唯一能做
的。我們只能希望在那凶魂再次成立陣勢之前有比我們靈性更高的人出來,用比凶魂更
高的法力將其封存或者能夠想出破解十殺陣的方法。”
周楚楚扳著指頭開始算:“西鄉酒廊的陣還沒有建好就讓王風無意中破壞了,東海
堂的那個陣地有兩具僵屍在圖書館已經被化了,只剩下陽山的陣地和東水大學的陣地,
如果能夠找出那些陣地下埋著的屍體並加以化解,這個方塊陣就完全失去了作用。”唐
元清點了點頭:
“陽山的陣地我早就做了手腳了,要不王風你那回誤用離魂符也不是那樣快就可以
逃離的,十殺陣境由心生,變如隨風,一旦陷了進去,根本無路可循!”
王風點了點頭,心裏卻泛起了一個問題,那個疑問在他的心中稍瞬即逝,他還沒有
反應過來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王風又仔細想了一遍,仍然沒有想起來,只是在心裏覺
得哪里有點不對勁。他轉過頭問唐元清:“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唐元清的面色憂慮起來:“我們現在就應該去破了東水大學那個陣地,可惜我也不
知道那裏的守陣人是誰?因爲我不肯替那凶魂去尋找陣勢啓動的引子,它就把任務轉交
給了東水大學的守陣人!所以我想,可能他的法力和我不相上下!”
王風哦了一聲,又問道:“從這個事情發生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第一次我身陷
陰陽陣,龔大偉寧願自己萬劫不復也要救我出去,還有就是那凶魂從來也沒有直接找過
我的麻煩,似乎他不敢和我照面一樣?您不是說那凶魂的目的我能看到嗎?可是我現在
還是一頭露水啊?”
唐元清突然想起了什麽,他站起身,向王風和周楚楚示意跟他來。兩個人疑惑地站
起身,唐元清領著他們來到了門口那面鏡子旁邊,看到那面鏡子,唐元清仿佛看見了自
己的孩子,臉上洋溢出了笑容,他用手摸著那面鏡子說:“這就是我在建造西鄉酒廊的
時候,另外套的陰陽陣。一般的陰陽陣都是通過物品的擺設和光線的變換來構成的,但
我在建造這個陰陽陣的時候,別出心裁,通過鏡子反射屋外的景物和對光線的折射構
成。普通的陰陽陣說穿了是一個迴圈的圈,而陷入我這個陰陽陣卻好象進入了一個封閉
的球。無論怎樣都在球面的某一點上。”
周楚楚和王風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唐元清爲什麽將話題又扯到這個上面去了。唐
元清的眼中閃出了光芒,他向兩個人神秘的說:“我設計的這個陰陽陣最大的特點是,
可以使人的某一種能力無限地加強。比如說,當你在其中感覺到恐懼時,恐懼就會不斷
地增長;而當你感覺到自信時,你的信心會越來越足。王風我說你能看到的那凶魂的目
的,而且說你在整個陣勢中起著十分關鍵的作用,就是我曾經進入這個陰陽陣,通過遙
感來預知陣勢的將來,但是每次當我感覺的觸角伸向最關鍵的時候,那凶魂似乎就發現
了。我試過很多次,但是都失敗了。但是我想如果你去試一下,應該能夠比我探得更
遠。”
說完這話,唐元清的神情就嚴肅下來,看著王風不說話。王風思考了一下說:“我
該怎麽做?”唐元清沒有回答他只是又問道:“記住,王風,無論你看到什麽?都是事
件依據現在的發展軌迹進行下去的結果,而不是一定會發生。這就好象人類現在還在孜
孜不倦地對地震火山等自然災害進行預測,其目的並不是爲了讓我們躲避,而是要在危
險來臨之前就消除。就我所看到的東西已經是駭人聽聞了,我想你看到的或許更不可思
議,那時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感覺,不要停留在已經看到的事物上。你千萬要記住!”
王風點點頭,唐元清還是看著他,王風再次堅定地點了點頭。唐元清似乎才放下心
來,回頭對周楚楚說:“你也來吧,和我們一起走會安全一點。”說完,他就伸展雙
手,在自己的身前劃了一個圓,口中大聲地念動一道咒語。屋內刹時就沒有了光明,空
氣中一片寒冷,一陣陣瘮人的哀號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有東西從
身邊飄過,冰冷的肢體在他們的臉上重重滑過,濃濃的血腥氣一絲絲地鑽入他們的鼻
孔,中人欲嘔。王風驚訝地發現自己真的又來到了那天晚上被困的那個陰陽陣,不過這
回比那次好一點,上回是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而且要面對法力比自己強的敵人;這次敵
人已經轉化爲朋友,而且還多了一個法力高深的夥伴。王風慢慢放下心,就聽得身邊的
唐元清對他說:“王風你閉上眼,在心裏不斷地想你的疑問,當你在腦海中看到什麽景
象在遠處發生時,就嘗試著走過去。記住,看到什麽也不要睜開眼,不然感覺就收回來
了。你要讓自己不斷地朝前走,不斷地問著你的問題!”
王風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抑制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然後將自己所有的心神
都集中在一個問題上:“這個陣勢的目的是什麽?這個陣勢的目的是什麽?這個陣勢的
目的是什麽?……”這樣想著,他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已經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也感覺不到身邊飄飛的鬼魅,甚至都無法知道自己的手現在是握著拳還是張著?那九個
字在他的腦海中如同寫在一幅巨大的黑布,而且開始發光,凸起,最後變成了金黃色,
許多強烈的光線撕裂了那幾個字所在的黑布,一幅
畫面出現在王風腦海裏。
一條大河旁的河岸上,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樹,傘如冠蓋,在這樹根下的石座上坐著
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勢如三千界無敵之英雄,旁邊是十個面目可憎的魔兵,正舞刀弄
槍地圍著那人轉動。有的魔兵手捧著金銀珠寶抛灑在男子身上;有的魔兵幻化爲身著褻
衣的妖女,舞動著淫蕩的旋律,做出種種不堪的姿勢;有的魔兵附在男子的耳邊,悄悄
進著讒言……那男子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幾次都想睜開眼,額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朝下
落,看得出他在盡力抵制那誘惑。突然之間,他張嘴吐出一朵朵潔白的蓮花,那蓮花隨
風飄舞著,那些金銀珠寶碰到以後就變成了石頭瓦塊;那妖女碰到就變成了一具骷髏;
剩下的魔兵紛紛爬在地上,就在這時,天上傳了一陣巨響,許多怒目金剛揮舞著降魔
杵,腳踏著七彩祥雲而來。一股黑氣從男子七竅中竄出,隨著那些逃竄的魔兵逃了出
去。
那男子站起身來,身後的光環耀人眼目,天上諸神都合掌膜拜,口稱“無能勝明
王”,接著一行人就向西方飄去。
畫面一變,那是一座陰森森的地牢,一群人正在被酷刑所折磨。他們有的被木枷鎖
住了雙手和脖子,那木枷的邊緣都是銳利的由外釘入的釘子尖;有的穿著一雙鐵鞋,那
鞋下面竟然是一盆炭火;有的被綁在椅子上,另外的人正拿燒紅的烙鐵朝他的身上按
去。皮膚被燒焦的味道一陣陣傳出,慘叫聲和得意的笑聲混合在一起,仿似人間地獄。
那股黑氣彌漫在他們上空,從黑氣中發出哧哧的笑聲,接著就飛走了。
畫面又一變,這是一座海島,上面滿是不知名的飛鳥和溫順的小獸,還有許多淳樸
的土人,有許多頭上插著羽毛的人從一艘船上走下來,相互交換著眼神,突然跑上前
去,殺人放火劫掠無惡不作,有人在島上放起了火,所有人都哈哈狂笑著走上了船,那
是一艘被黑氣環繞的船。
……………………
王風的腦海中不停閃過這些慘不忍睹的畫面,那些畫面自古到今,由中國到外國哪
裏的事情都有,每一次這樣的殘暴都是由於某些人的惡念而爲,每一次這樣的事件過
後,那股黑氣都狂笑著離去了,世界歷史就這樣被這些人一次一次染上了污點。王風看
得是觸目驚心,他想不到那凶魂的力量竟然大到了這種地步,同時他更強烈地想知道,
那凶魂做了這麽多慘無人道的事情,來布這個凶冥十殺陣,到底是爲了什麽目的,他不
停地走著,身邊已經出現了那跳舞的乞丐、正在埋嬰屍的小鬍子、神情狂熱的年青人,
現在他已經看到了西鄉酒廊,東面遠遠火光熊熊,似乎在舉行什麽儀式。王風集中自己
所有的注意力在那個問題上,整個人不知不覺地離那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已經可以看到那是一個木板搭成的臺子,在這種氣氛下它更象一個祭壇。有一個人
背對著王風站在那裏,王風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煩亂或恐懼,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
王風才這樣想,眼前的景物就模糊了!糟糕!不能想別的問題,王風重新集中注意力,
他和那祭壇的距離又逐漸拉近了,那人開始活動起來,他焦急地望向東面,似乎在等待
什麽?接著王風就看到一個人背著一個女人跑了過來,那是一個熟悉的背影,王風僅僅
這樣感覺了一下,就趕緊停止了考慮,向前向前再向前,距離在不斷拉近,又有一個黑
影向那兩個人追來,那個背影給王風的感覺很怪異,他是如此的陌生但是卻又熟悉無
比,似乎自己每天都能碰到,但是從來沒有留意過一樣,靠近靠近再靠近,前面那個背
影已經將那女子放在了祭壇上,後面的黑影還在不斷追來!奇怪,這人究竟是誰,我應
當很熟悉但是我怎麽就想不起來?距離又遠了,集中注意力,王風在心裏默默念著,完
全忘了自己劇烈的心跳。那人將手放在女子的肚子上,女子的肚子很快膨脹起來,仿佛
十月懷胎的婦女,哦他要幹什麽?那人突然倒在地上,一股黑氣從他的體內冒出鑽入女
人的肚子!後面那個黑影已經快要到祭壇了!前面那個黑影突然伸手在那女人肚子上一
劃,女人的肚子爆開來,一個血淋淋的嬰兒被前面那個黑影抱在了手中,能清楚地看到
那渾身血污的嬰兒在笑,那是何等邪惡的笑容!王風突然明白那凶魂要做什麽了,它要
利用那曾經困住佛祖但也讓佛祖涅槃的十殺陣來重生!就好象西藏活佛要尋找合適的人
選來轉世一樣,它也要尋找合適的人來投胎!但是那人是誰呢?王風想靠得更近一點
看,但是有許多肢體殘缺、渾身上下血迹斑斑的活屍、僵屍、骷骸從地上紛紛冒出,一
聲不吭地圍著那祭壇開始轉圈。仿佛在慶賀勝利一樣,王風無論如何也擠不進去,那些
人越轉越快,王風感到了一陣眩暈,胸中煩惡的感覺一陣陣往喉嚨口冒,他已經控制不
住了。
周楚楚和唐元清看到王風全身一震,然後大叫一聲就睜開了眼睛,周楚楚伸手過去
握住王風的手:“你怎麽樣?看到什麽了?”王風失神地叫道:“它要投胎,是的,那
凶魂要利用十殺陣的怨氣來快速成長,它將不再是一個遊魂,也不必附在影響它法力發
揮的普通人身上,它要尋找最合適的男女象轉世靈童一樣投胎。這個十殺陣的最終目的
就是要産生一個能和佛祖相抗衡的萬魔之宗!是不是這樣,唐先生?”
唐元清憂慮地說:“不錯,你看得確實比我遠,我從來都是只能到祭壇就被對方發
現了。那麽王風你認出那凶魂現在附在誰的身上了嗎?”王風搖搖頭說:“我也只是看
到那凶魂投胎再生之後就無法再朝前走了,別的人我都沒有認清!”唐元清沈默了半天
說:“看來我是弄錯了,那這事情的難度就更大了!唉,走吧,我們還是趕到東水大學
去破那個陣地吧?”說完,他就拉著王風和周楚楚以一種奇怪的步法走了起來,只是一
轉眼,三個人好象剛剛做了一場夢一樣,眼前一花,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就消失無蹤了,
他們還是站在酒廊的鏡子前面,似乎一直都沒有移動一樣。
不知道爲什麽,唐元清又仔細看了看王風,那眼神很怪,似乎充滿了疑問。王風被
看得全身發毛,強笑著說:“唐先生,怎麽了?”唐元清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禮,
哦了一聲說:“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唉,走吧!”他在前走去,周楚楚想跟上,
卻發現自己的雙腿發麻,哎喲一聲差點跌到在地,雙手扶著鏡子走不動了,王風連忙趕
上一步扶住她慢慢向前移動,這時王風感覺到身邊有一個人影一閃而沒,王風立即回
頭,什麽也沒有,那是自己在鏡子裏的一個背影。是的,沒有幾個人曾經仔細端詳過自
己背影的,所以才會以爲那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王風自嘲地笑了一下,心想真是草木
皆兵了……!?這個念頭還沒有完,王風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剛才在陣中看到的情景,不
由啊地一聲大叫!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掐住周楚楚的腰。周楚楚倒抽一口涼氣,唐元清也
轉回頭來,兩個人同時問道:“怎麽了?”
王風呆若木雞一樣站到那裏,眼神渙散,嘴唇抖了半天才說:“我想起來了,後面
的那個身影是……那個身影是……是我的背影!?啊!前面那個人是……是許煥!!!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她是沈容!!!”
第十章
三個人一時間都呆在了那裏,王風的身上的衣服瞬間就被自己的冷汗所浸濕,周楚
楚感到了一陣迷惘,全身都感到無力,加上雙腿酸麻不止,順勢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唐
元清卻還不是特別清楚,他驚訝地問:“誰是許煥?誰又是沈容?難道你們認識?”
王風猛然揪住唐元清的領子,使勁將他拉到自己的眼前,兩隻眼睛中閃著狂怒的火
焰,瘋了一樣地朝他吼道:“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那凶魂選定的那個人?爲
什麽會是我?爲什麽會是沈容?你說,你說!!!”周楚楚驚訝地看著他,王風一貫在
她的眼裏都是很冷靜的一個人,但是現在的王風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周楚楚從地
上站起來,忍著腿上好象螞蟻輕齧的感覺,一瘸一拐地走了上去,抓住王風的雙手勸他
先將手放開。但是王風那瘦小的身體中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周楚楚使足力氣也無
法將他的手拽開,而且她恐懼地想到了一件事情,她猛然大聲喊道:“王風,沈容和許
煥現在還在一起,而且昨天晚上你和沈容……?”她說不下去了,但是唐元清也意識到
了事情的嚴重性。他伸出一隻手,在王風的眼皮上輕輕朝下一捋,王風所有的力氣似乎
就都消失了,那雙緊緊抓著唐元清領子的手軟軟地溜了下來。整個人也癱倒在地,昏睡
了過去。
周楚楚驚訝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王風,又看看整理衣服的唐元清。唐元清說:“沒
事,我只是對他進行了一下催眠,對他的身體沒有任何損害。你快把你知道的事情給我
說說!”周楚楚也著急起來,儘量短地將事情的大體都講給了唐元清,唐元清越聽臉色
越白。等到他聽周楚楚說到沈容昨天晚上悄悄跑到王風房裏過夜的時候,全身猛然一
僵,他伸出手指急速掐算了幾下說:“那許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周楚楚回憶了一下
說:“就是在沈容的魂魄被堵到三丹田的那天,他突然跑來找王風,從那以後他就和我
們在一起了!”
唐元清伸手在王風的臉上一拂,王風嗯了一聲醒了過來,他似乎知道掙扎也沒有
用,也沒有站起身來,只是靠著牆壁坐在那裏,兩眼無神地望著西鄉酒廊外,眼中的痛
苦和無助讓人心碎。唐元清對周楚楚說:“如果我沒有算錯,你們的那個朋友許煥應該
就是東水大學的守陣人。那凶魂一開始給我交代任務的時候,我曾經進入這個陰陽陣,
看到了王風剛才所看到的一切,但是那凶魂惟恐我離得太近,連它現在的樣子也認出
來,所以它不讓我近前,只讓我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些奔跑的人影。我當時也猜測它是要
利用這個十殺陣來定魂投胎,那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慄,所以我就躲了出去,沒想到卻在
火車上碰到了王風,那時我就肯定王風就是嬰兒將來的父親,沒想到我跑了那樣遠,他
還是來到了我的面前。所以我才又回到了這裏,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
王風眼睛雖然一動不動,耳朵卻一字沒落地聽著唐元清的講話,他疲倦的心現在也
開始了活動,所有以前那些想不通的問題現在都雲開霧散了,所有的疑惑也都迎刃而解
了,一個個殘酷的現實擺在了他的面前,剛才在陰陽陣中看到的那一切再一次活生生、
血淋淋地出現在他的腦海。是的,許煥就是東水大學陣地的守陣人,當那凶魂發現已經
不能再指使唐元清的時候,就將唐元清困在了陽山小屋中,而另外選擇了許煥來完成任
務。他想起了原來在陽山自己被困,無奈之下念動回魂咒時許煥緊緊抓住自己的雙手,
那一定是他將法力傳導到自己的身上,那回魂咒其實是他自己念的;他又想起了在林中
點燃自己施展追魂術的時候,許煥緊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雙手;想到從車裏跑出來之
後,許煥那精力透支的樣子;想到在圖書館被攝心術所困,許煥臉上那怪異的表情;難
怪自己聽到唐元清說十殺陣隨心而動,無路可循時曾經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十殺陣確
實無路可循,但是這也難不住十殺陣的陣主啊!
這樣一想,許煥的許多舉動都帶上了疑點,在圖書館中想必是他專門將那關鍵的幾
頁毀去了,當他們被僵屍包圍的時候,也是他噴出一口鮮血破除了攝心術的。至於他爲
什麽要這樣做,現在也完全有了答案。他之所以來到自己身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促
使自己不斷地去發現十殺陣的秘密,只有這樣,十殺陣中那些冤魂的怨氣才能在反作用
力下迅速增長,更有助於那凶魂的重生;他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要促使自己和沈容結
合,怪不得自從他來了之後沈容對自己的態度要比以前親密許多,想來一定是他趁自己
不注意,對沈容施了法術。難怪昨天和沈容歡好的時候,自己的腦海中竟然會閃過那麽
多人的臉?但是那凶魂爲什麽選定自己和沈容結合?還有沈容和許煥現在哪里?那個陣
主又會是誰?王風腦海中浮現出許煥那張永遠微笑的臉,以前聽人說總是笑著的人心機
最爲陰沈,沒想到……!
想到這裏,王風從地上一躍而起,他要去救沈容,十殺陣的怨氣會讓沈容腹中的胎
兒迅速生長。如果稍遲一步,恐怕沈容就要遭破腹之災了,而且整個人類世界將從此萬
劫不復。一定要阻止它!一定要阻止它!王風腦中現在只有這一個念頭,他悶頭朝門外
沖去,卻被唐元清攔了回來。唐元清看著王風已經充血的眼睛說:“王風,你不要急,
我們還不知道東水大學那個陣地在哪里?而且這個方塊的四個陣地已經被破了三個,只
剩下那一個陣地是無法讓整個十殺陣啓動的,而且就算真的進入十殺陣,你也不能進
去,你進去只會助長陣勢邪惡力量的增長!”
“哈哈哈哈……”突然在整個空間中傳來一陣刺耳的狂笑聲,那笑聲穿透人的肌肉
骨骼,腐蝕著三個人的骨髓:“唐元清,你說錯了,我早已準備了另外三個陣地,你們
以爲將陽山、西鄉酒廊和東海堂的陣地毀了就可以拖延我重生的時間,真是荒謬,這幾
個陣勢既然都被你們知道了,那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唐元清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他向四處張望著,想找到那聲音的來源,嘴裏同時喊道
:“不可能的,每一個陣勢要想布成都需要很長時間,你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
再布三個陣地呢?”
那個聲音飄來飄去,誰也聽不出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同時身體的內部仿佛有萬隻
蜜蜂在狠狠蟄著每個人的骨頭:“那就要感謝你們人類了,我剛剛從釋迦摩尼的體內逃
出的時候,人類的道德力量還是如此強大,我每建一個陣都需要數百年甚至上千年,但
是越到後來,我建陣的速度就越來越快。因爲你們人類自願抛棄那些美德,變得貪婪、
驕橫、慳吝、盲目、猜疑、嫉妒、小器……根本不需要我去影響,你們自己就給我貢獻
了無數屍體。你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時時刻刻,處處都在發生著戰爭、災荒、罪惡和
陰謀,你們人類爲了自身的享受,將千畝良田變成了追歡逐樂之所;你們狂熱地膜拜金
錢,爲了那冰涼的金屬甚至可以殺妻弑子;你們寧願躲在冰冷的鋼筋水泥裏象一隻等死
的蝸牛,也不願意在養育你們的田野上奔跑;你們耽於淫欲,無病呻吟,爲了一己之私
不惜挑起全世界範圍的戰爭,你們還能叫人嗎?你們雖然有著一副我們沒有的皮囊,但
是如果將你們的靈魂放出來,恐怕也是醜陋無比;有多長時間你們沒有照鏡子了,那張
原來生動的臉現在肌肉僵硬得已經面無表情,不用我做什麽努力,你們自己就變成了僵
屍。唐元清,王風,周楚楚,你們停止努力吧,僅憑你們幾個或許可以破壞掉我現在建
好的陣勢,但是你們能阻止人類那源源不斷的惡行嗎?何況王風你也看到了,如果你進
了十殺陣,就好象一個善良的人類在直立行走的肉食動物中生存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
可能!放棄吧,放棄吧,繼續戰鬥下去是沒有意義的,你們人類的未來就是你們所說的
世界末日,哈哈哈哈……!時間已經到了,我要趕去重生了,希望在我回來之前,你們
還沒有被你們的同類吞噬!”
笑聲倏然逝去,三個人站在那裏,心如死灰,面色鐵青,誰也不說一句話。許久王
風才伸出雙手,插向天空大聲喊道:“天哪,爲什麽是這樣?爲什麽是這樣?爲什麽是
這樣?”他的語聲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經像是受傷的野獸低鳴,一行淚從他的眼角溢
出,啪啪地落在地上。周楚楚也沒有說話,只是站到鏡子前看了看自己,是的,那張臉
和他們見過的僵屍別無二致。不同的是僵屍遠遠沒有自己眼中的那奸詐,什麽時候自己
那張巧笑倩兮的臉變成了這樣,誰也不知道?周楚楚試著笑了一下,那笑容更是令人心
寒的狡猾。她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臉也抽泣起來。
唐元清的表情也很沈痛,他看著酒廊外黑乎乎的景物,緩緩得說:“它說得沒錯,
不過王風我們並不能因爲世界的醜惡就放棄努力,世界的本原是善,雖然偶爾會有惡爲
禍人間,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喪失信心。人類的發展是充滿了血腥和暴力,但是天地之
間正氣依然長存。我們現在所處的情況就好象黎明前的黑暗,或許我們會有暫時的彷徨
和困惑,但是太陽總會升起來,陽光將普照大地,一切黑暗籠罩的罪惡都無所遁形。你
看,天亮了!”
王風和周楚楚擦擦眼睛,站到唐元清的身邊,舉頭凝望著東方,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柔和地照在每個人的身上,那如春般的溫暖如同沐浴一樣從頭到腳,每個人的精神都是
一振。腦還仿佛被清水蕩滌了污垢,如醍醐灌頂般的空明,四肢骨骸中也有新力在躍躍
欲試。王風挺了挺胸,意氣風發。周楚楚的臉龐也變得祥和,她不由自主地展開了一個
如花般的笑靨,王風正好朝她看過去,差點被那美麗窒息了。
唐元清轉過身對他們說:“現在我們就趕到東水大學去,可惜我們不知道那個陣地
的具體位置,如果趕不及,恐怕那一切真的就發生了!王風,你覺得那個陣地最有可能
在學校的什麽地方?”王風的腦中急速地想著,半天搖了搖頭說:“我們學校好象那裏
都挺象的,再說它又那樣大,我們還是先趕過去,既然那裏群魔聚集,用符紙應該可以
測出來的。”
“那不行!”唐元清斷然說:“那凶魂如此狡詐,難道它不會將故意布下一個迷
陣,引開我們。現在事情已經萬分緊急了,我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錯誤,否則後果不堪
設想。你再仔細想一想,那裏既然是一個陣地,你又是風水學老師,應該曾經感到過不
對勁的!”
王風再次沈思起來,許煥那張微笑的臉又出現在他面前,是的,曾經有一次自己在
校園裏以爲看到了他,那是在階梯教室裏,就是那裏。剛才在陰陽陣中自己看到木板搭
的那個祭壇就是講臺,那裏一定就是東水大學陣地所在。現在正是放假時間,那裏沒有
一個人,而那凶魂一定等在那裏,等待許煥將孕育著自己精血的沈容送到那裏,它將在
那裏重生。
快走,三個人顧不了許多,出門攔了一輛計程車就直奔學校。
學校裏靜悄悄的,整個校園中滿地都是無人打掃的落葉,風吹過一片蕭瑟。唐元清
匆忙奔在前面,王風和周楚楚一左一右並肩緊緊跟著,王風不停指點著道路,三個人義
無反顧地跑到了階梯教室的後門口。門上還上著鎖,唐元清嘴唇動了幾下,伸手一指,
那鎖就開了,們也自動張開。三個人如旋風一般沖進了教室,眼睛齊刷刷地望向講臺。
門隨即自動關閉了,屋內的光線似乎都逃了出去,有人拍了拍掌,熊熊的火炬在周圍同
時點燃。那情景和王風在陣中預感到的一模一樣。
講臺上站著一個人,一襲長袍將它的身體裹的嚴嚴實實的,他低著頭,從後面只能
看到他後腦勺上的頭髮,王風突然又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莫名的煩亂或者是恐懼!那
是一種熟悉的感覺,這個人,這個凶魂附體的人王風一定見過,他是誰呢?王風心裏想
著,由不住邁步朝前走,才走了幾步就發現自己離那人的距離並沒有縮短。王風的心裏
一沈,身後的唐元清已經趕上前來揪住了他,唐元清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臺上的那個人
說:“別走了,王風,它在這教室裏施了縮地成寸術!”周楚楚的眼神卻變得驚異,她
張大了嘴,用一隻手指著臺上那人說:“你……你……你是?”
那人哈哈狂笑起來,一邊轉過身子一邊說:“你們還是來了,不錯是我,我是龔大
偉。也就是這個十殺陣的陣主!”
王風和周楚楚都感到一陣眩暈,誰也想不到,這個早已死去的人竟然就是凶魂的附
體!王風強自鎮定下驚愕的心情,將以往發生的事情全都串了起來。當一切都水落石出
的時候,那些過去的回憶終於都浮出了泥沼。不錯,只有龔大偉最適合了,西鄉酒廊是
他提出建造的,唐元清不是說過嗎?每一個新陣建立的時候,他都會在那裏出現!怪不
得他知道陰陽陣的走法,因爲那本來就是他自己的陣!也只有假裝自己死亡,才能避開
王風,不然時間一長,馬腳就會露出來,畢竟一個被附體的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難
怪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有一種煩亂或者恐懼,難怪自己從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不
對勁,難怪自己請他的亡靈時卻請來了凶魂。難怪周楚楚去應聘的時候,如此容易。一
刹間,王風的思緒如潮。
龔大偉鎮定自若地站在講壇上,望著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王風,你現在一
定覺得自己很失敗吧?沒關係的,失敗的不僅僅是你,而是你們整個人類。你們現在被
我困在縮地成寸術中,雖然近在咫尺卻是遠隔天涯,很快我東水大學的陣主就要帶著那
女人來,你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完成我想要的一切!”龔大偉說完這話,扭回頭去不
再理會他們。
三個人急躁難當,王風不停地向前跑去但是永遠都無法再靠近那講壇一步,教師外
已經傳來了一陣沈悶的、一步一頓的腳步聲,那是一個人背著另一個人在跑!王風突然
想起了什麽,他扭頭問唐元清:“我記得在陽山,我們曾經被困在縮地成寸術中,是你
救了我們,你一定能破這個法術,一定可以的!”他用一種熱切盼望的眼神看著唐元
清。唐元清歎了一口氣說:“王風,我那時神魂已經分離,沒有強大的身體,僅憑精神
力量是沒有辦法破除法術的。那法術其實是許煥破的,你們沒有注意罷了!不過我倒是
知道破除的方法,也許你可以試一下,不過依你的法力……?”
王風早已急不可待:“別管那麽多了,你快告訴我!”階梯教室的後門就在這時打
開了,許煥陰陰笑著出現在門口,肩膀上背著昏迷不醒的沈容,一步一步地從後趕上,
和王風他們擦肩而過。王風伸手去抓他,但是那手始終和許煥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許煥
仍然大踏步向前走,已經走到了講壇向龔大偉微一躬身,然後把沈容平平放在了講壇
上。龔大偉伸出雙手向上一擡,沈容的身體就平平升起到了龔大偉的面前,懸浮在空
中。王風的心也同時懸了起來,唐元清厲聲喝道:“王風,不要去看那裏免得影響你的
心智,聽我給你講這縮地成寸術的破解辦法!”
“無論是誰一旦被對方施了縮地成寸術,就只能看到眼前的景物,但是永遠都過不
去。就好象在沙漠中看到的海市蜃樓一般。雖然你看到了,但是其實你和對方並不在一
個層次的空間裏。你一定見過轉籠中的小豚鼠,當它受到驚嚇奔跑時,感覺自己已經跑
了很多路程,但是在我們看來,一點都沒有變化。無論你怎樣努力,都還沒有到達對方
所在的空間。如果你被這幻象迷惑,不停地朝前跑的時候,最終只會精疲力竭。所以,
要想破除縮地成寸術,必須先通過你和對方之間的那層障礙,也就象小豚鼠必須衝破那
鐵牢。現在你明白我爲什麽失去身體之後無法通過那層障礙了吧?小豚鼠要想通過鐵籠
的空隙,第一要有毅然決然的勇氣,其次還必須要忍受身體被柵欄擠壓的痛苦。如果你
想破除對方的法術,也必須同時滿足這兩點。王風你能做到嗎?”
王風沒有說話,只是堅定地、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唐元清緊接著說:“那好,現
在你慢慢朝前走,用心去感覺對方在你身邊用法芒布下的網狀障礙,並且挑一個最大的
往過擠,記住,在這個過程中千萬不能有別的想法,如果你在穿越法芒的過程中失神,
整個人都會被鋒利的法芒切成碎片的。去吧,王風,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王風深深呼了一口氣,慢慢地朝前走去,他將全身都放鬆,進入了三昧禪定無念清
靜的狀態,在他的眼前突然閃出一張彌天蓋地的網,網格的邊緣寒光閃閃,網線上滿是
銳利的芒狀尖刺。王風瞅准一個較大的網眼,深深地紮了進去。與此同時,龔大偉已經
把手放在了沈容的肚子上,全身都彌漫出黑氣將兩個人包圍,沈容的肚子正逐漸向上膨
脹。
王風的臉上已經被紮出了細細的血點,全身的衣服呲呲響著開始破裂,露出來的皮
膚上滿是一道道的血痕,他似乎在荊棘群中行走;緊接著,他的臉開始變形,仿佛有什
麽東西緊緊擠壓著他的身體。王風感覺自己好像從一個狹小的洞口向外鑽一樣,全身都
痛苦得抽搐著,他再次深深吸氣然後大口呼出,儘量讓自己的胸腔能夠通過那網眼。地
上的鮮血逐漸凝聚成小小的一汪,而且還在不停蔓延。周楚楚不忍心看下去了,她轉頭
問唐元清:“讓他回來吧,如果這樣下去,恐怕還沒有破除了法術,他自己就死過去
了。”唐元清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嘴裏輕輕地說:“佛經一千零八難始得放逐心魔,或
許命中注定王風該有此劫難吧!有一種美麗的蝴蝶,當它飛舞的時候,翅膀張開足有一
米,好象鳳凰一樣,人們都驚羨于它的美麗,叫它爲鳳凰蝶。但是這鳳凰蝶的羽化卻是
慘烈無比。因爲蛹的開口小而幼蟲的個大,每次爬出蛹的變爲成蟲的時候都是血肉模
糊,而且這個過程長達幾十個小時。有的人實在不忍心看它如此受罪,就將那開口替它
擴大,但是這樣出來的鳳凰蝶再也沒有那如翼的翅膀。因爲它的翅膀只有在與堅硬的蛹
殼不斷摩擦的過程中才能生長。沒有這一番苦難,鳳凰蝶不能展開美麗的翅膀,王風又
何嘗能夠取得勝利呢!”王風上身的衣服這時已經片片碎裂,皮開肉綻的區域已經擴展
到他的腰部,王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地面上破碎的片片衣衫浸上了鮮血,好象一隻只
血蝴蝶。講壇上沈容的肚子已經膨脹得好象即將臨盆的婦女,看不清龔大偉的表情,只
能看到許煥狂喜的表情,臉龐扭曲的如此醜陋。
王風猛然呼出一口長氣,大叫一聲朝講壇上沖去,他已經衝破了縮地成寸的束縛。
龔大偉的肩頭微微一聳,一股有形的黑氣從他的脖子沖出,慢慢探向沈容的肚子,龔大
偉的身體隨之倒在地上。沈容肚子裏的東西開始蠕動,似乎即將破體而出。許煥已經朝
逼近的王風迎了上去。教室的地板開始震動,從地上伸出無數乾枯的、殘缺的、流血的
手臂象灌木一樣攔在了王風的面前,並且不斷向上冒起,終於那一具具骸骨和活屍都挺
出了地面,並且繞著那講壇開始轉圈,人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那強大的氣流朝
四周擴散著,王風刹那間鬚眉皆張。他知道由於自己想要毀滅十殺陣的意志力已經引起
了陣下那些冤魂的反抗,那旋渦越轉越快,所有的那些屍體都不由自主地被牽引著旋
轉,重量的增加再一次讓它加速,仿佛宇宙間的黑洞一樣散出強大的引力,王風身體盡
量後仰抵抗著那吸引,腳後跟已經踩裂了地板,並且摧枯拉朽向旋渦一分分靠近。
唐元清和周楚楚驚心動魄地看著這一切,卻無法幫助他,急得不停朝前跑。唐元清
大聲喊道:“王風,凶冥十殺陣已經啓動了,心魔已經將你包圍。還記得釋迦摩尼是如
何破解的嗎?”
王風的心裏一動,腦海中靈光一閃,也不管周圍兇險的環境,盤腿坐在地上,以昔
日佛祖涅槃之氣概,心懷拜望一切如來之願望,於萬惡包圍之中進入了禪境。周圍的一
切事物都不再爲他所動。眼前只看到了天、龍、夜叉、尋香、金翅鳥、人非人、大腹行
和瓶腹等天龍八部飛翔。完全達到了無我、無常、法定的金剛禪界。慢慢有光芒從他的
身上逸出,並且越射越遠,那旋渦的速度慢了下來,並且在光芒的包容下逐漸隱退,那
些活屍體和僵骨低聲憤怒地叫喊著,但是卻依次消失在光亮中。許煥的臉色也開始變得
驚恐,他步步朝後退著,退到了沈容身邊,突然並指如刀向著沈容的高挺的肚子劃了下
去。
光芒大盛,如同有十萬個太陽在瞬間亮起,唐元清和周楚楚閉上眼,只聽到那一團
熾白的光團中許煥發出一聲慘叫。隨後就是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周楚楚驚愕地張眼看
去,然而由於剛才受到強烈光線的刺激,造成了視盲,她什麽都看不到。她只覺得有一
股氣流從她的耳邊飛過,並且有聲音輕輕對她說:“你們還是對付不了我的,哈哈哈
哈……!”那是心魔的聲音。
一年後的清明節 市內某公墓
王風領著沈容在一個小小的墳前靜立,上面供著一束鮮花。沈容輕輕挽著王風的胳
膊,兩個人都不說話,似乎都在想什麽問題!過了一會兒,兩個人轉身離去。遠遠的有
一個女子坐在長椅上。
“王風。”
“嗯?”
“爲什麽在結婚以前你沒有告訴我,你曾經結過婚?”
“我本來就沒有結過嘛!”
“那你怎麽會有一個孩子?哦,是不是你原來收養過的?”
“不是,他是我親生的!如果活到現在應該一歲了!”
“你還真會開玩笑,一年以前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什麽時候出去給別的女人留情了
?快,老實交代!”
“呵呵,那怎麽能告訴你呢?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的!”
“不說算了,哎,王風,你有沒有覺得我現在記性很差,我總覺得在過去發生過什
麽事情,但是就是想不起來!還有我肚子上怎麽會有一道疤啊?哎,問你話呢,你別老
看別的女人!你再不說話我買把刀砍了你!”
“不是,你看那邊長椅上的人象不象周楚楚?”
“是挺象的,對了,很長時間沒有周楚楚的消息了!她現在在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後來她好象去什麽學校教書了!我守著你一個人就夠了,哪還有
心思去打聽別的女人的下落,哎喲你別掐我……!”
話聲逐漸遠去。
尾章
同學們好,歡迎你們來聽我的課,今天我主要講一下風水學在建築中的應用歷史。
古人將風水學稱作堪輿術,在起土興建之時通常都要找陰陽師來看一下風水如何,是否
有犯凶或沖煞之處,居住者的生活往往要受陽宅周圍環境的影響。
比如,不要在死胡同的底端建屋,那裏常年沒有陽光。因爲人世間的陽氣過盛,那
些遊魂無處可避,大都聚在死胡同的末端。《古今五行記》載:丹陽石生,赴京試五年
未第,還鄉建屋於弄底,終日恍惚,夜盜汗遺精不絕,三十而歿。
屋前不能有大樹,年齡古老的大樹有靈氣,容易産生木魈樹精,阻擋陽氣生機進入
屋內,而且有血光之災。《甄異錄》載:秋村張鍇,建武二年建宅於千年槐後,每夜風
聲颯然,葉落庭內化血,光不得進,魅聲許許。後雷雨夜全家遭殛,屍骨無存。
應該和左右的屋子高度保持一致,出頭的椽子先爛嘛。《幽怪異談》載:工部張侍
郎,被貶還鄉,建私第高宅,四鄰勸之不聽。未幾,長孫溺亡,幼孫獨遊失其蹤。每夜
號於窗外。合家驚懼,香火遂絕。
不要在Y字路口三角地起屋的大廈中經商,容易發生火災或者車禍,而且永遠不會
掙到錢,如果是家庭居住在那裏,那就更加不幸了。《探氣訣》中說:有路行來似鐵
叉,父南子北不歸家;更有一言須牢記,典賣田園難免他;婆妒媳淫妯娌仇,垂髫小兒
紛紛亡。
不要讓水流經過自家的庭堂,家道中落,家人外出必不得歸
屋子周圍不要種桑樹,因爲“桑”和“喪”同音,主有意外之災。
建屋之前一定要看看地基下有沒有樹根,因爲樹是要向上生長的,如果因爲被屋子
壓住會産生怨氣。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怪力亂神的東西,下面的學生一個個聽得張口結舌,眼睛一動
不動,卻不知道是聽入迷了還是看那年輕漂亮的女教師看呆了。女教師轉過身來,她是
周楚楚,她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緩緩看著窗戶外一棟正在興建的高樓說:“明天就要
放假了,最後,要告訴大家的是,建屋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地下是否埋有三十六具屍體,
我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對從小就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一個姓王,一個姓
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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