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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享] 嗨!Taxi 載我的心去旅行--【阿婆饅頭】
「天氣這樣冷,連假日的生意都這樣子難做,噯!……。」

  「對阿!兒童樂園門口待那樣久,就是見不到幾隻貓仔要坐車。」

  「幹!時機這樣壞了,還做啥捷運,連這一點點的車資費政府也要賺,害阮快要喝西北風過日子啦!」

  ……………………。

  一連串的抱怨聲,直被今冬囤積飽滿的灰澀雲壓得如蚊鳴一般細小,夾雜著因寒冷而抖嗦叩齒聲,不約而同地由停車場內敲著「冬祭」節奏噴出一團團抗議白煙。而三兩縮痿身影在中山足球場旁專停營業車的停車場裡散落在一堆攤了似的黃色計程車中,如鬼魅般地東掛一個西貼一個的耗上如往常沒啥生意可做的假日下午。

  「喂!辰仔,拜託一下,你離出口比較近,探個頭看看對面公園前那個賣饅頭阿婆來了沒。」

  辰仔跑計程車不過一個多月,算是開車掙錢的生手,平常除了開車在街上閒晃看看有無生意可接,順便熟捻一下自己在經商失敗前曾經跑過的台北市大街小巷所遺留下來還未被寒冷給摧毀的記憶,多半的時候他也都像其他人一樣將車子停停八德、敦化……等等計程車的休息場,好在老鳥口中了解那兒有生意可接、那條巷子可鑽、啥時段生意最好做……等等的資訊。不過辰仔最愛的便是來中山足球場邊的專用停車場閒待上老半天,因為在這一眼晃去全是風景,空曠的四周沒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毫無血色大樓;塞滿眼的是整片整片的綠以及藍,偶而也會看見幾隻大鐵鳥貼在藍裡。也好補這近二十年來為事業奮鬥卻忘記與樹、與天親密的機會。

  「呣啦!這樣冷的天,老伙阿出來做生意,袂堪的啦!」辰仔暫時放下手上的雜誌探一探頭後便又把書架在鼻間前無所謂的說出。

  「咁唔可能?伊應該越冷越會出來耶!」

  辰仔不理會他們,他知道現在時機不好,就連開計程車也快要有一餐沒一餐的,那曾經靠計程車可開出一兩棟房子的事蹟,也彷彿只是神話般的傳說。現在的計程車司機大都當渡假般一樣,只要行費繳得出來,加上每天能有一桶滿滿的油好讓自己在街上晃晃,其餘的能多掙得的錢應付著三餐便很偷笑,至於那些嘻嚷閑聊八卦也不過打發沒生意可接的時間罷了。

  「何仔,你六合阿又槓啦?呣哪會那樣思念『饅頭阿婆』阿?哈!哈哈!……。」

  「幹!攏是你臭嘴王,報啥明牌,害我簽多少就槓多少,槓得面青目腫!」
辰仔在一旁偷笑,但連頭也懶得抬的繼續閒看著他的雜誌。但他也為這幾句閒聊便想到在之前經商失敗的總總因由,以及一屁股債務直盯著他挖那每賺取的一分錢。但是他不敢再以「賭」來博一下自己的運氣,因為「賭」真的是有錢、有閒人的玩意兒。想到這辰仔的耳膜便陣陣響著白色小方塊相互碰撞響起的尖銳沙沙聲,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心撞得直疼,再加上「碰」、「槓」、「胡」……那些愉悅言語合唱著,讓自己不得不嘆起一口氣來。

  「為何那阿婆會在越冷的時候越會出來賣饅頭阿?」

  最後辰仔忍受不住自己對著過往的數落,便闔起書來逃脫孤獨參與他們之間八卦閑聊。

  「呵,辰仔你來這沒幾次不知影狀況,噯!對你說是說袂清楚,你還是自己去問阿婆比較清楚啦,呵!呵!呵!!……。」

  臭嘴王的話語一落,便有零零散散的笑聲自這不算太大的停車場內往自己身上攏聚過來,讓辰仔像在穿脫大衣之間裡一陣燥熱一陣冷寒的整身難受。但他想了一想──大不了聽阿婆喊苦叫難,然後自己心軟便買了一大袋『阿婆饅頭』,這樣也好,買回來便當作請客送給在場的每人一顆,塞得讓他們的嘴無法再偷笑。打定主意的辰仔便將頭轉往那整片枯黃滿園寒意的公園外圍望去,想在阿婆出現的當下便跑去買著一大袋回來。

  「耶,阿婆來了喔!真讓我說中了!」沒多久何仔高聲喊了一喊,好像是怕辰仔不認識這『饅頭阿婆』般的參加臭嘴王鼓譟行動。

  辰仔也看到了,自遠遠便看到一個老人推著破舊嬰兒車在對面人行道上蹣跚地穿過滿路的陰霾走了過來,而自己也二話不說的往停車場出口走去,為著自己的好奇。

  「辰仔!我要兩顆白饅頭跟熱豆漿阿!」身後的何仔高聲喊道,而辰仔揮一揮手示意了解,但雙眼直盯住漸漸靠近的阿婆。

  那老婦臉上的皺紋隨著緩趨步履,每近一步便疊一層,辰仔看那婦人大約有八十多歲了,但不因年齡關係讓她的精神看起來消落,反而自她的眼底更透著期許以及活力,像要捉什麼般地堆滿臉的笑容與擦身而過的路人們親切打著招呼。
辰仔內心感到一陣拒寒暖意,更讓自己覺得多花一些錢買些饅頭來獲取她的親切是値得的。辰仔越走越是興奮,最後便以三步兩跨的衝過馬路到公園邊的人行道上與阿婆相交會。

  「阿婆,跟您買十顆白饅頭、四杯熱豆漿。」

  「十顆阿?」阿婆有一點訝異,不只因為辰仔是那樣快速衝到自己的眼前,更因為辰仔一口氣便要十顆的突兀,因此阿婆便雙手架起十字架般的確認辰仔要的是這樣子數量,卻因為一時雙手離開而讓嬰兒車還未來得及停止住的往前滑兩步,直到抵住辰仔的左腳才頓了一下停住。

  「嗯……我要十顆……還有四杯熱豆漿。」

  辰仔僵硬點著頭,由喉頭發出尷尬的聲音再次跟阿婆確認。這時他才驚覺自己要買的數目可讓自己吃上好些天才吃得完;更怕阿婆會因為自己這樣子急似的會在於往後只要一停在這裡休息,阿婆見到自己便會追著猛推白饅頭時,那就頭疼了。

  「這饅頭是我老伴親手揉的。」阿婆一邊說一邊吃力的拱起原本就因為年歲的關係而微駝的身軀,並將像似收納整個世界山川河水滿是皺摺的左手伸進嬰兒車裡掀開蓋在頂上那張厚舊棉被的一角,那真是一個暖暖的窩,不注意的話還頂像有個小娃娃在這破舊車內睡個暖暖的覺,還時不時地冒出帶著純純香氣的白煙,勾引著路過畏寒而縮得快見不到頭的人,一個個像冒筍般地都抬鼻猛力吸這香味。

  「唉!……頂扎實的……。」阿婆努力的直了直身,手上也緊抓住了兩個快抓不住的白胖娃兒樣。

  「像這樣的寒天阿……不用放冰箱,還可撐個三五天也不會老。」阿婆抬起頭對著辰仔笑滿了臉,誇耀自家的手工不偷般地,就連皺紋也都張開像嘴般的直稱好。「要是你一次吃不完的話,就擱在高一點的陰涼處,防著餵飽家裡的老鼠喔!」

  阿婆關心的跟辰仔交代保持新鮮的做法,深怕他吃不完便丟了,可惜阿!隨後阿婆探手在車把上扯下一個大袋子,用著力一口氣吹向塑膠提袋,讓自己原本在臉上刻出的歲月刻痕這時卻鼓漲得飽滿圓潤,也讓提袋響著嗖嗖聲音漸漸張開了嘴。「記住阿!吃不完別紥著袋口,讓它透著氣,皮硬了裡面可還是軟的。」阿婆再次看了看辰仔,像當成自己將出遠門的小孩般地次次叮嚀,深怕一個遺忘,便漏得家裡唯一能給的愛,這時辰仔亦感覺那滿車的白饅頭正噴著熱氣幫助自己抗拒這年最冷的寒流。

  「阿婆您放心,我在對面停車,等等就將這十來個饅頭發給朋友吃便沒了,不會糟蹋這東西的。」辰仔感覺無法再繼續下去承受這一個陌生老婆婆的關心,也順便要老人家放心的解釋著。

  「這樣阿,那倒好,你們這些小伙子頂照顧我這老太婆,而且大家都是出外賺錢,餓著了哪有力氣掙錢呢?那我再多給你兩顆,讓你自個兒帶回家吃,呵……。」

  阿婆拍拍辰仔的手,還往嬰兒車裡想再抓兩顆白饅頭放入已經吃飽十顆的塑膠袋裡。「你說幾杯熱豆漿來著?四杯?」或許高興著,阿婆倒一時忘記辰仔要幾杯熱豆漿。

  「四杯……四杯就好,阿婆。」辰仔深怕阿婆還會再多拿一些東西給自己。

  「阿婆,您賺錢也不容易,那兩顆白饅頭就別啦!留著給別人吃,你也好多賺一些錢阿。」辰仔想拒絕阿婆的好意,畢竟自己除了買等會兒大家要吃的份量外還有多買幾顆,深怕阿婆這「多兩顆」,會讓自己吃不完而供奉在廚房裡,那可真的就是對不起老人家的好意了。

  「沒關係,沒關係!還多著哩,賣不完帶回去也是擱著。而且左鄰右舍也常拿免費吃,別介意阿,這饅頭可不是我自家誇著阿,呵……。」

  「阿婆,真的很感謝您,這樣多我怕會一時吃不完的。」

  「沒關係,這擱著幾天不會壞。明天還可以當早餐,省了一頓費用,年輕人賺錢不容易,省著花,省著花阿!」阿婆的熱心真的讓辰仔不知道該怎樣拒絕。「那……那就謝謝您了,阿婆。」最後還是拗不過老人家的熱心,因此辰仔只能以感謝的心記住這一份意外的溫暖。

  「吶!四杯熱豆漿、十顆白饅頭,外加兩顆給你自己留著。拿著吧,趕快拿過去趁熱分給大家溫溫身子,晚一點才有精神載客人阿!」阿婆提著裝得滿是溫暖的兩個大袋子交給辰仔,而辰仔在交錢給阿婆結帳後才記得原本自己要來的目的。

  「阿婆,這樣冷的天氣,足球場這附近的遊人也不多,您怎還出來賣饅頭呢?別傷著身體阿!」

  已經接受太多溫暖的辰仔,這時他除了想知道原因,更希望由現在起也能一點一滴的將這溫暖回報給阿婆,就算時不時的要買上幾顆饅頭也不錯,畢竟吃不了那樣多,分給鄰居也好能將阿婆的熱情一併地讓自家附近的人們感受。

  「噯!掙不掙得錢我也無所謂了,我與我家那口子卻非得這樣子做不可,就怕阿哪天一個閃神便會錯失與自己的小孩相認機會。」

  這時辰仔愣得傻傻不知到該說啥,原本以為阿婆會跟自己多加吹噓地要辰仔在往後能多買幾顆饅頭,甚至於哭窮著讓人家生出不捨的心,但在這時所得到的答案卻是一個『尋親』的回答。

  「你知道這一片以前是眷村?」阿婆側著身手抖比著現在已經是一片綠地的公園區,除了一些樹、幾條小徑,以及一個滿大的溜冰場外,所能看得到的便是依著小山坡的──兒童育樂中心新建的側門,對於那比鄰搭建的矮房子遺蹟,一點兒都未曾留存的被整地草綠取代。

  辰仔依稀還記得小時候還跟父母走著老遠的路,看著好多黑的、白的不同膚色人們在附近晃盪著,而現址中山北路的出入口還是當初「兒童樂園」跟「圓山動物園」的出入口,自己曾經在這一帶度過多少的歡樂時光,也滿足過多少現今三十好幾的人們稚情。想著想著,辰仔竟也在耳裡飄出好多好多的小孩時的歡笑聲。

  「以前在這也住上十來戶的人家,大家雖然都從不同的地方來到這落地生根,但也因為如此便在這結成一個更大的家族。大家都像親兄弟好姐妹般地,一起渡過那一段難熬的時間。」阿婆低垂著雙眼看著滿是皺紋並稍微變形的雙手磨蹭著嬰兒車把手,細聲回憶起當初的那一段好時光。

  「當初我跟我老頭兒有一個小男孩,他叫『思祖』,說有多可愛便是多可愛,常常都給姐妹們抱去餵養得白白胖胖,那時阿我們便在這路口,諾就這……。」辰仔順著阿婆手指一筆看去,那正好有一塊凹陷下去的草皮,辰仔更在這時彷彿看見屋簷比櫛的情景。

  「就這兒,我跟我那口子在這開起早餐店,除了左右鄰居捧場外,更有一大早趕來兒童樂園玩的遊客……,噯!當時阿,真的讓我們兩個忙得從早到晚累癱了。」這時辰仔順著阿婆時起時落的神情口氣一路的在眼前上演一齣發黃的劇幕,古老得讓自己又回到小時候樣兒。

  「也因為那樣忙,常常便是趕早兒就起來磨豆、醒麵,好蒸煮著一大早便會接踵而來的顧客,也常常就把小思祖擱在小床上讓他自己醒過來自己玩,那時候阿他才剛滿六歲沒多久,卻很貼著心不吵不鬧。有時候等到客人散了一些才會想得到家裡還有一個小娃兒還沒吃奶哩,呵!真是糊塗得阿……。」

  老婆婆一邊說一邊回憶,直到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時,辰仔感覺得到有一陣鼻裡抽噓聲隨著那小孩醒著也醒了過來。

  「噯!當初要是兩個人其中一個分一點心照顧小思祖就好了……。」

  「怎了?他……應該……。」

  辰仔隨著阿婆故事的發展,一時裡面在腦子轉上好幾轉,但都是不安的念頭懸在心裡,又不好直接明講發問,畢竟他還是希望這只是阿婆記憶裡的一段歷史小插曲,是小小插曲就好。

  「噯!那一天也是冬天,不過天氣暖和一點,一大早陽光便扎得眼睛睜不開,而我們倆還是一樣忙。知道小思祖已經起了床,也知道他已經爬下床向我身邊走來,並且搖著我的棉褲說要尿尿,只是當時奇怪得很,人好多阿,我那口子緊張得快要出口罵我動作溫吞,所以我便跟小思祖說要他自己去家斜對角的阿姨家去找幫忙。他也知道,當我們忙時真的閃不開身來,便會聽話的去對家找幫忙,而我便將他帶往門口推了一推他往斜屋去。他們姓『游』當時的游伯正在門口曬冬天難得的太陽,我便對游伯喊了一聲請他為小思祖幫忙一下。想不到,那小小的身軀背影讓陽光曬得滿身閃亮卻是我最後的回憶……。」

  阿婆低頭抽吁著,連肩頭也微微的顫抖,一隻手的袖背不知道是因為這件事讓阿婆抹著淚還是在家時揉著饅頭抹汗水,現在看起來卻污得一片油亮。

  「阿婆怎了,如果真的那樣傷心別說了,對不起害您想起難過事。」
辰仔不好意思地輕撫著阿婆的肩膀,只希望自己真是他的親人,這樣子自己也可以抱住阿婆叫她別再傷心。

  「沒事,都已經快五十年了,噯!現在說這一些都不過是往事。」

  阿婆略為頓了一頓嘆口氣,也順便整理一下自己身藏在心裡面的最傷心情節。

  「那一天人真的很多,直到快接近正午的時候,客人散了一些,而我們倆才有空坐了下來吐上一口氣,總感覺心裡面有個疙瘩在,直到聽見鄰居喊著自己孩子回家時才想到原來小思祖一直都沒聲沒響。喊了幾聲也沒見著回應,問了斜屋的游伯,他的意思是帶著小思祖去廁所後便看著他往家門口蹭來,但是,那一天真的人太多了把門擋住,他個頭又小,只能睜睜地站在門口,最後游伯看他在隔壁屋蹲著撿石子玩,那時游伯也就放心的看著他,不過看著看的游伯便又曬著暖陽睡著了,直到醒來沒看見小思祖還以為他已經進屋子去,所以他也沒想好多,我跟我那口子一聽到這時才緊張得衝出游伯家回到自己家裡翻著箱櫃,深怕那小小個頭不知道自己塞到那兒去岀不來,當時也沒想好多,直等到……。」

  阿婆在這時吞了口沫頓了頓神情,彷彿還在懷疑當天發生的情形般的加以思索前因後果。

  「噯!……等到全家翻得亂成像賊子來過一般時才驚覺小思祖──不見了!那時左鄰右舍都在喊小孩回家晚飯,天也都黑了,我倆不知所措的一間一間詢問鄰人小孩有沒有帶著小思祖出門玩,或是看到他往那兒走去,但是那些兔崽子也沒一個知道,或許小思祖真的太小了,小得大家都容易遺忘他。」

  「當時沒報警?」這下子換辰仔緊張了,好似當時走失小孩的家人就是他一樣。

  「有阿,我們倆這樣子一嚷嚷後整個眷村便雞飛狗跳般的沿著所有能找的大街一路尋過去,有的也趕著往警察局跑去報案去,當時我那口子也跟著他們要一起去尋小孩,而我也想去,不過家裡也該待個人,搞不好小孩玩累了會自己尋回家裡的路來,到時候家裡沒人那就糟了,所以我就留在家裡,一邊難挨的等,屋外漆黑野狗亂吠,更讓我心慌意亂的。趁著這時候便打掃那天被弄亂成一團的家裡,一邊撿拾小念祖的衣服還一邊號啕大哭。」

  或許時間真的悠遠了,當阿婆說到這時除了幾聲淡淡哀嘆外,也只會看得到老淚掛在眼眶咕溜轉的直盯住那公園凹陷下的一片草皮處,彷彿小念祖這時才剛剛回到家門口玩一樣,雖然時光已經過了將近五十年。

  「現在,如果……如果他長大成人,到現在也該……也該有四十幾歲近五十了吧?」

  真的,這真是一段好長的回憶,辰仔自己不過三十幾將近四十,在這樣一路的生活卻也累積好多心酸回憶,但是阿婆的回憶卻只能依舊停留在自己的兒子還在蹣跚走路的階段一點兒也跳脫不出,只有被纍纍的皺紋壓凹成心酸回憶。

  「小思祖那時候還小,但是他能將白饅頭當正餐給吃光。那小小的身體捧著這樣一顆白麵團啃食著,一嘴塞得圓滾滾才甘心,或許常聽我家那口子喊『饅頭、饅頭』地,所以他第一個能說出的兩個字也是『饅頭』,呵!……那小胖子……。」

  這回阿婆再也忍不住地將淚娑婆滾入滿臉的溝渠,甚至於溢滿出掩沒回憶的氾濫洪水。

  「他……好愛吃白饅頭阿!」過了好久阿婆才用袖背一邊擦拭眼淚一邊繼續說下去。「要是小思祖早起,一看到他爸掀開蒸籠煙氣滿佈的時候,便會高興的咯咯笑喊──饅頭、饅頭的。然後便撲了過去要一顆饅頭,靠著臉讓饅頭剛蒸熟透的熱氣暖烘著自己的臉。」

  阿婆好似感受到這一股熱氣正由記憶傳遞到手掌,而提到自己的臉龐摩娑起那傷痕心痛的遺跡。

  「而且,像這樣子的天氣,他最喜歡多揣兩個白饅頭在身上,然後……然後蹦蹦跳跳的喊著『饅頭』、『饅頭』一路往著門外的跑去,找著大哥哥姊姊們炫耀去,那──蹣──跚──不──穩──的──步──伐──阿……嗚……。」

  一字一字的傷心難過由阿婆的口裡嘔了出來,那酸溜燒灼的感覺卻彷彿順著字句往著辰仔的身上靠了過來,一路的鑽入並擱淺在自己的心裡面。辰仔無言以對,與阿婆短短的一次相聚卻挖得讓人如此痛徹心肺。

  「幾十年了,我一直不敢忘記我的小思祖,知道他最喜歡白饅頭,知道他最喜歡揣著那一股暖氣遊走鄰居間,好讓他們羨慕自己身體永遠是這樣子暖烘烘地,所以那家店我們倆一直沒收起來。雖然曾有一段時間我家那口子因為心情低落而將店荒了許久,但到最後還是有感覺到小思祖在哪天尋著路要回家時,他爹爹沒蒸饅頭,這眷村也沒滿佈的饅頭香,他……他會找不到路阿……嗚!……。」

  「雖然幾年前政府徵收了這一片地,但是我的心還是一樣擱在這裡阿!」

  阿婆揪著自己胸前衣服聲聲擊著自己的心窩,真得悔恨當初的一個不注意而將自己的命根子送往不知道哪裡去而在自責著,一對因為老淚橫灑而張不開的雙眼,還拼著命擠岀無盡的悔恨,看在辰仔的眼底竟也紅著眼眶而全身顫抖的呆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老婦人,甚至於在這時候他也深深感受得到一個母親對於子女的愛是如此恆遠持久的。辰仔他無言,只能當她如自己的母親般的撫觸老婦人的肩膀,給予這一位傷心已經近五十年的也堅持近五十年的老婦人一點點所需要的安慰,他真的只能給如此這樣渺小安慰,其餘的便只能咬著唇放在心裡。只不過這樣子的忍受卻讓他自己的情緒透過掌心重力讓老婦人感受到,並且在看了一眼辰仔後更是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辰仔與阿婆就這樣子各自傷著心一會兒,默默地沉浸在這一份傷心難過底,雖然陣陣的寒風撫著草、弄著樹為他們兩個不相干的人哭泣著,但是辰仔願意將這一份回憶與這八旬老婦一起承擔,至少這是他有能力作的唯一一件事。

  「快過去吧!」阿婆抽吁地將一臉傷心擦去,再次地將對自己的責難留在袖背上。「饅頭冷了就少了香氣,那邊還有好多人在等著吃呢……。」

  「可是……阿婆……您……。」

  「沒事,沒事!!人老了對未來也沒啥期待,但是對於我的命根子還抱有一點期望。他會沒事的,我有這樣子的感覺,一定……他一定有天會回到這來尋找自己的出生地,雖然那時他才六歲剛滿。但是,我有感覺……一定的……所以我願意這樣子每天過來等他回來尋找那一段喊『饅頭』、『饅頭』並且蹦蹦跳跳的快樂記憶。」

  「你趕快過去阿,他們還等著吃我們自家揉的饅頭阿。」

  阿婆笑著一笑好似剛爬出泥沼般的艱苦笑臉,而阿婆要讓辰仔放心的表情,真得使辰仔擱在心裡面卻難以消化。

  「那……我先過去,阿婆您也別再傷心了,這樣香的饅頭味,我相信一定會讓您的小孩深烙下記憶的,並且一有機會便會靠著記憶回到這兒尋找您,別再傷心了。」
阿婆點點頭,微笑的擦拭去還不願意乾的淚水,揮著手要辰仔邊離開邊回頭的身影趕快過馬路去。

  辰仔提著兩帶滿滿的熱情過了馬路往著停車場走去,心卻還留在阿婆的身邊,一點兒也捨不得離去。

  「喂!辰仔怎去那樣久阿?肚子都在打鼓了說……。」何仔一看到辰仔出現在停車場出入口時便虧弄著他。

  「對阿!對阿!冷風颳得我全身抖嗦說,趕快啦我的那一份給我。」
臭嘴王也在一旁附和著,並且隨著話語往辰仔前趨來一手拿著白元大鈔一手晃著想取饅頭、豆漿食用。

  「怎樣?阿婆的故事不錯喔?有沒有給他感動阿?呵!呵!……。」

  當臭嘴王翻弄著辰仔提的塑膠袋時驚訝的呼聲讓遠遠的何仔好奇:「夭壽喔!一次就發揮你所有的同情心?買這樣多,安怎?你想吃到冬尾阿?」

  辰仔白了臭嘴王一眼:「沒錢吃不起好東西,饅頭香又大顆,買回家慢慢吃。不用給錢啦!這一次算我請你們。」便將他們委託的饅頭與豆漿留給臭嘴王,而自己嘆著氣走向自己的計程車內坐入並關上門,饅頭的香味在這時漸漸溫暖原本還帶寒意的車內。辰仔順手在袋子裡拿出一個饅頭,剩下的幾顆阿婆好意便放在前坐身旁陪伴自己。

  「饅頭!你與阿婆在這守候那樣久的時間。現在,讓我帶著你香氣四處幫阿婆尋找失散已久的──命根。」

  就這樣,辰仔一刻也不想停留在這停車場,享受這冷冷的寒意洗禮,而滿心暖和開著車往台北市的大街小巷鑽去。或許哪一天他載的乘客會聞到這饅頭的香味而記得自己是曾經出身在兒童樂園旁的眷村內那一家一大早便冒著熱騰騰蒸氣的饅頭店,而由深深的記憶底挖掘出──『饅頭、饅頭』那一句稚兒喜歡唸著的話語,可能吧!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3-12 09: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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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引用instinct於2005-03-12 09:54發表的 嗨!Taxi 載我的心去旅行--【阿婆饅頭】:
「天氣這樣冷,連假日的生意都這樣子難做,噯!……。」

  「對阿!兒童樂園門口待那樣久,就是見不到幾隻貓仔要坐車。」

  「幹!時機這樣壞了,還做啥捷運,連這一點點的車資費政府也要賺,害阮快要喝西北風過日子啦!」
.......
我覺得有時候做生意一定要有毅力
生意才會比較好啦



^^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 樓] From:台灣政府網際 | Posted:2006-09-29 10: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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