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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盼望
「若可以的話，我希望妳成為我的公主。住在童話故事的國度內，我的城堡裡，永遠過著幸福愉快的日子……」
這是她渴望聽到的一句說話。
她跟他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屈指一算，初相識始於幼稚園，其後唸同一所小學。之後，他搬家了，升讀另一區的中學。不過，他們仍保持聯絡 – 一年一張聖誕卡。是命運吧，他們又在大學碰上了，大家修讀同一學科 (最人才濟濟的工商管理學系)，很自然地又熟落起來。到了現在，他們亦同在中環上班，有時候，甚至可以相約一起午膳。
她媽媽跟他母親是左鄰右里。幼稚園的時候，由於她的媽媽要上班，於是常託他母親待為接送放學及照顧。那段日子，他們經常黏在一起，上課的時候一塊兒，下課的時候也是在一起，形影不離，如同一對天真的小情人。
升上了小學，她的媽媽已放心她自己上學、放學，故她不再經常與他黏在一起。不過，他們仍是要好的同學、合拍非常的搭擋。她當女班長的時候，他必然是男班長。他連同其他小男生欺負一些愛哭的小女生的時候，她一定自顧奮勇地挺身而出，為那些女生抱不平。
「快向小茵道歉，是你們把她弄哭的!」她叉著腰，大聲么喝。
「不是我們把她弄哭的，是她自己愛哭而已。」
「不是你們取笑她的髮型難看，她才不會哭… 哇! 對不起啊，小茵，我不是故意的，別再哭喇……」
「哈哈~~ 是妳把小茵弄哭的，不是我們呀，女班長!!」
說罷，那群小男生便一縷煙地逃之夭夭。
「不要再哭啦……你給我站住，別跑呀~~」
他們每天都吵吵嚷嚷，她是女生們心目中的巾幗英雄、而他則是男生們的英雄領袖。
中學的日子，彼此變得陌生了。各有著自己的生活，各為著自己的目標努力。一年一度的聖誕節便是他們互相聯絡、了解彼此近況的機會。聖誕卡上的寥寥數字便成了他們溝通的最佳橋樑。
「升上了中學不覺已多月了，基本上已習慣了新的校園生活，只是我的英文不大好，是根基打得不好嗎？現在可追得辛苦啊! 愛哭鬼小茵仍是那麼害羞膽小，和在小學時沒甚分別。你又如何？新同學易相處嗎？祝 聖誕快樂!」
「我很好啊，跟同學相處倒也愉快。可能我的英文底子比妳好吧 (嘿嘿!)，在英文科，我可沒有什麼困難。妳要努力啊，特別注意生字發音，妳所讀的英文，感覺總是怪怪的!! Merry Christmas!」
「又聖誕了，近來好嗎？中四選科你決定了沒有？我已經決定選讀文科了。面對那大堆小堆的數目字，實在令我頭痛。讓我猜猜，你一定選理科了吧! 聖誕快樂、新年進步!」
「毋須那麼早便決定選科吧! 不過，妳估中了，我是打算讀理科的，我的數學成績一向不錯。但是，妳何時變得害怕數字起來？Merry X’mas!」
「聽小茵說，你已交了女朋友，是嗎？(小茵就是不肯告訴我她的消息來源!) 恭喜你了，聞說她蠻漂亮的哩! 早知你只喜歡美麗的人和物!! 別只顧拍拖而忘了會考啊! 聖誕快樂!」
「一定是多口強四處宣揚的啦，有機會的話，我介紹給妳認識吧。妳亦已有男朋友吧？祝大家會考成功，Merry Christmas!」
「今年的聖誕燈飾好像特別美，你跟女朋友欣賞過沒有？JUPAS你的理想大學是哪一間？坦白說，進大學的信心不太大，幸運的話，待我真的考上了才告訴你吧! 聖誕快樂! A-Level成功!」
「妳不用太擔心啦，我對妳有信心! 在學業上，向來妳都很認真的嘛! 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最想考進的大學當然是香港大學了，歷史最悠久! Merry Christmas & Happy New Year!」
在大學的迎新營裡，雖然新生共有五百多人，但他們一眼便把對方認出。老朋友遇上了，簡直有點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早說過妳一定能考進大學哇! 看？妳現在不是大學生了麼？」
「你怎麼會在此？你的理想大學不是香港大學嗎？」她在那一刻仍是有點難以置信。
「成績不行嘛，我也沒法子」他搔著頭，有點尷尬，「不過，若不是這樣，又怎能碰上妳咧。」
「那倒是啊! 嗨! 你知道麼？小茵她考進了……」
他們東一句、西一句，像要把過去七年所曾發生過的事全告知對方似的。
他們又再成為同學了。感情依舊好得很，仍然是合拍非常的搭擋，無話不談的知己。當然，歲月也令他們成熟，他們畢竟長大了，可不會像小學生般吵吵鬧鬧。
「上星期那課的筆記耶。今個星期，你仍打算走堂嗎？」她邊說邊將筆記交到他手上。
「可能啊，那節課太早了，起不了床。」說罷，他伸伸懶腰，打打呵欠。
「少拍點拖，早些回家便可以喇。」
「我要先送她回家的吧，gentleman 風度啊。待妳交上了男朋友，妳便不會這樣責備我的了。總之，謝謝妳啦~~」
「妳看，最新出的精裝CD，只售限量版啊! 妳上星期說過買不到吧! 嘿嘿~~」
他高舉那CD，擺出一副神氣非常的樣子。
「怎麼可能？我走遍全港九也找不到。你在哪兒買的喇？」她又急又不忿。
「新界! 妳就是沒有到新界吧？」
「當然不是啦，我可是……」
她仍未把話說完，他已把CD「拍」的一聲，放在她手中。
「給妳買的，就當是我多謝妳常幫我影印筆記吧……」
「妳跟Ray開始交往了？」他放下筷子，有點吃驚。
「殊! 細聲點吧! 全canteen 的人都聽到了。是啊，上星期正式開始了。」她點點頭，輕咬著檸檬茶的飲管，「又是你經常勸我結識一個男朋友的嘛。」
「這倒是…不過……妳真的覺得他適合妳？」
「不知道，和他一起蠻開心的，試試看吧。」
「既然如此……恭喜妳，good luck!」說畢，他便低頭繼續那碟未吃完的午飯。
Good luck？她不大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我死定了! Professor Chan 不肯收我份 assignment 呀! 他說我若是不認真的做過，他鐵定給我不合格!!」他正哭喪著臉。
「誰叫你抄功課也這般笨，搬字過紙的! 活該!」她正落井下石。
「少說風涼話，是朋友的就幫我一把。」
「你怎樣報答我？」
「最大犧牲，大不了娶了妳吧。」
「你可想得美了! 請我到酒店吃自助餐，大吃一頓!」她自顧興奮得手舞足蹈。
「小心變胖，被男友拋棄喲……」他投降了，「好了，好了，妳說便是喇~」
結果，她和他共熬了兩晚通宵才勉強把 assignment完成。而 assignment 的成績是D。
「為什麼最近悶悶不樂了？有什麼事嗎？」他發覺她近今常鬱鬱不歡，獨自坐在一角。
「我…我懷疑 Ray 另交了女朋友呀……我該怎辦才好？」
「妳仍很喜歡他嗎？」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
「我不知道……你認為我該怎樣做才好？」
「 Ray 本便是用情不專的了，只是妳一直不知道而已…」
她此時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當初曾祝自己好運。
「若你叫我跟他分手的話，我是做得到的。」忽然，她像下了決心似的。
「那…那便跟他分手好了!」他雖然說得很細聲，但她卻聽得清楚非常。
最後，她還是跟 Ray 分手了。
在將近畢業前幾月，他無緣無故的數天沒有去上課。手提電話撥不通、 call他的傳呼機又沒有回覆、到宿舍找他又找不著，她可擔心極了。消失了數天，他終於出現。只是容貌非常憔悴，鬍子也沒刮淨，衣服又皺又髒。
「你怎麼了？浪子形象不適合你喲。」甫見到他，她便上前故作輕鬆地問。
他苦笑。
「她走了……上星期她提出分手，她終於選擇了他，放棄了我。」
然後是一聲長長的嘆氣，她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與他並肩而行，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來，笑一個吧。」
他們畢業了，身穿畢業袍，頭戴學士帽，正面對著影相機鏡頭開懷地笑著。
她翻著舊照片，發現除了中學，不論幼稚園畢業照、小學畢業照或是大學的畢業照，都有他的份兒，不禁莞爾。
電話筒的另一端正傳來他雀躍的聲音。
「成功了，我成功了! 我被取錄喇! 我夢寐以求的C&C企業正式聘請我了。快恭喜我吧~~」
「哇! 恭喜你啊! 何時上班咧？在哪區工作？」
「Thank you! 下星期一正式上班，office在中環呀!」
「很好嘛~~」聽得出她的語氣有點氣餒。
「妳那方面又如何？有沒有任何進展？」
「求職信已寄了不下二十封，面試也有幾回，但總是再沒有消息…」
「不用太擔心啦，我對妳有信心喎! 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嘛……」
「唔!」她點著頭。
「已上班了一星期，習慣了沒有？」
「勉強可以罷了，工作量太多、完全沒發揮機會。」說罷，她低頭看餐牌。
「打算做下去嗎？」
「是啊! 先『騎牛搵馬』吧! 今晚我請客!」
「放心，我沒打算跟妳爭，謝了。」
然後，他示意侍應生點菜。
「你說我應該留在現時的公司，還是轉轉工作環境好呢？」
「聽妳剛才的分析，妳早有決定了嘛!」
她瞪大雙眼，大惑不解。
「妳不是剛說過現時公司人事太複雜，新公司的發展機會大得多嗎？試試新的挑戰也不錯喲。」他極力慫恿。
「既然你贊成我轉工，好，我明天便打信辭職去了。那我便和你一樣在中環上班了。嘗嘗當一個中環白領儷人的滋味。」
「辛苦死了，穿這對高跟鞋可把我累死了。」她邊抱怨，邊四處張望。
午飯時間，餐廳的人可特別多。幸好，他早已到了，並找到了座位。
「噢! 不得不讚嘆化妝品的威力，簡宜化腐朽為神奇!」待她一坐下，他便把她仔細上下打量一番。
「你這是什麼意思了？」她不忿，叉著腰，嬌嗔道。
「先別發恕，說笑而已…不過，妳穿起套裝，化了妝，還蠻吸引嘛!」
「那當然了，只是這對兩吋半高跟鞋，實在把我弄得半死! 你們男士可不用受這種苦。」
「可不是呀! 大熱高溫的時候，我們仍要結領呔，那勒住頸子的辛苦滋味，妳又何曾嘗過呀？」
「這……」她一時語塞，答不上腔。
「不過，話說回來，看來妳要去修讀一些化妝班較好啊!」說完，他伸伸舌頭。
「你……」她氣結得說不出話來。
「吃什麼了？」
「Set-lunch 吧。」她鼓起兩腮，想也不想便隨口應道。
「發生什麼事了？」他清楚她的剛烈性格，那副模樣，一定是吃了委屈。
「全拜那秘書王Mable啦，明明昨天我已再三囑咐她那份文件要今早前傳真出去，她竟然忘了。一時大意，倒是情有可原，最不忿的是剛才老闆追問起來時，她全推在我頭上。說我沒告訴她是急件，害我吃了一大隻『死貓』。真的越想越氣!」
「打工多是如此了，看開一點吧」他試圖減低她的怒氣，「下星期五我請妳到灣仔吃晚飯，如何？」
「灣仔？隨便啦!」完全不假思索，她便一口答應了。
晚飯過後，他帶她到會展旁的空地，原來正是香港首次舉辦的「歐陸聖誕」。為了營造歐洲的聖誕氣氛，會場設有真雪飄降，這叫她又驚又喜。
「怪不得你要到灣仔吃晚飯了，原來你早有打算。」
「妳一直嚮往白色聖誕嘛，不是麼？」
「你怎會知道的？我曾告訴你嗎？」她一臉狐疑。
「哈! 妳記否在小學的時候，有一年聖誕節我們負責壁報佈置？那時候，妳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大堆綿花，硬要用來當做白雪。沒理會我們的反對，只堅稱聖誕節一定要『白色聖誕』才有意思，結果，那個壁報板上佔有四分之一的地方都是綿花喇~~」他說著，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他竟然記得那麼的一件事，連她本人都早便忘了。雖然場內的「白雪紛飛」效果令人失望，但她打從心底裡莫名的感動起來。
「謝謝!」她柔聲道出。
新的一年，她公司的市場策劃主任正大力追求她。她有點受寵若驚，因為主任的條件相當不錯，又對她關懷備至，只是有一點她仍未想通，故還是欲拒還迎，猶豫應否接受。
「那天八時多我看到妳跟某君在銅鑼灣購物，交了男朋友也不通知一聲嘛？」他正以試探式的口吻問她。
「公司同事罷了…我陪他買生日禮物而已。」
「他人品如何？妳有沒有意思喇？」
「都說過只是同事而已!」她有點不耐煩，語氣不自覺地加重。
「Okay，我不問便是了。」他輕舉起雙手，表示放棄了。
「那你認為我應不應該接受他的追求？」她的態度突然軟化。
「咧？」冷不防她有此一問，他有點詫異，「我怎麼知道，妳自己決定嘛!」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她先開口了。
「你記不記得在幼稚園畢業典禮中，我們曾一起演過話劇？」
「有過這樣的事嗎？」他實在一時想不起來。
她有點失望，續道：「有啊! 那時候我扮演公主，而你扮演武士。真的沒有印象？」
經她一提，他想起了。
「是呀! 那時候我還被胭脂油到面頰紅卜卜的，哪有武士是那副怪模樣!」
「還記得你當時曾說過什麼嗎？」她期待他仍會記得些什麼。
「怎可能了，畢竟事隔多年了。」
她又是失望，是的，她期待什麼呢？又想起當時的情形。
「你們通通給我退下，我要保護我的公主。」
武士揮著手上的大劍，正奮力抵抗入侵者，而公主則緊貼在武士身後。
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武士戰勝了。他帶著公主回到自己的城堡，從此，他們便過著幸福愉快的生活。
「你握得我的手很痛呀!」
謝幕後，回到後台，他仍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那當然，妳是我的公主呀!」
到底她在期望些什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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