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忘記五年前的那一通午夜的電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為，那一通電話，扭轉了一個純情少女對男人的想法，也讓一個懵懂的女孩知道了更多關於愛人和愛自己的方式。

午夜兩點，電話鈴聲巨響。除了情人，有誰會在這個時間給人打電話。

為了怕吵醒家人，我從夢鄉中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接電話。

「喂。」因為知道是男友，所以縱使還在昏睡當中，我的聲音還是盡量濃縮成甜美的音色。

「喂。」他將聲音故意壓沉。

「今天怎麼會那麼晚還打電話來？」一定有特別的事，否則他從不輕易打擾到我家人的。

「因為想妳。」他用不被第三者聽到的音量說。

我甜蜜的笑了。

「講話可不可以大聲一點。」我說。

「很晚了，不方便。」他的聲音有一些虛弱。

「你怎麼啦？」

「今天的我，一定會讓妳覺得很奇怪。不過，明天我會買一大束玫瑰花向妳道歉，並且解釋原因。」

恐龍送我花一向喜歡出其不意，今天的他，一定有心事。

「到底怎麼了？」我開始緊張起來。

「我... ...我不好意思向妳開口。」

「依我們的關係，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妳覺得，我們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嗎？」

「討厭，這還用問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的不安越來越重，

「妳知道的，男人有時候會突然有一種無可救藥的需求。」

「是... ...什麼？」

「如果妳不答應我，我也可以諒解的。」

「到底是什麼嘛？」

「我現在很難受，需要安慰。」

「我就知道你有心事，趕快告訴我。」我的甜美被慌張吞沒。

「不是心理上的，是... ...是身體上的。」

「你生病了？」我更加緊張。

「我......我是突然很想要。」

「想要，想要什麼？」

「妳這個作女朋友的，怎麼連男朋友想要什麼都不懂！」

難道，他在對我要求？

「我......我......」對交往多年的恐龍，我突然有一種完全陌生的恐懼感。

「你要我做...做什麼？」

「我並不想傷害妳，只是想透過妳的聲音，獲得一點滿足感而已。」

「那...你已經聽見我的聲音啦，應該覺得滿足了吧。」我驚慌起來。

「唉，我不該強迫妳的，或許我應該找一個比較專業的。」失望的他，準備掛電話。

「不... ...不要！你......你要去找什麼比較專業的？」雖然很害怕，但是我想，幫男朋友這種忙，或許是身為女朋友的本份。

「那我教你好了。」他慷慨的說。

就像教我數學一樣，我的男朋友在午夜時分，透過電話，教育了我另一種人類學。但是，我很笨，半個小時過去，我依然不太上手。

雖然一直告訴自己，應該表現得成熟一點，但是最後，我還是挫折加害怕地哭了起來。

「妳 ... ...妳怎麼哭啦？」

「我覺得你一夜之間變了好多。」

「妳沒聽說過男人其實都是野獸這一句話嗎？」

婦女雜誌上的確有這麼寫過。

「但我以為你不同。」

「我說過今天的我是會比較奇怪呀，明天一大早，我就會買一大束花到妳家去，而且對妳解釋，為什麼今天我會那麼奇怪。」

我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不要哭了，明天一大早，八點鐘我就準時去妳家按門鈴好不好？」

「八點？」我八點就要去華語中心打工的呀！

「妳有課嗎？」

我唸的是夜間部，早上八點哪來的課。一向對我生活瞭若指掌的男友，突然像的了失憶症一樣。

啊！突然有一個恐怖的念頭閃過我的腦海。

「你... ...你真的是恐龍嗎？」

「恐龍？對！對！否則我還是變蠅人嗎？」他古怪地笑了起來。

「你把電話掛掉，我在打給你。」我顫抖地說。

「不要。」

「為什麼不要？」

「因為掛了電話，我就不能再找到妳了。妳聽我說... ...」

啪！我像被怪蟲咬了一口，用力把電話給甩掉。

邊擦眼淚邊止住狂跳的心。我慌張地重新拿起話筒，在話筒跌落地上三次以後，好不容易，終於撥通了恐龍家的電話。

許久之後，一個喉嚨還沒醒來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喂。」

「你剛剛有沒有打電話給我？」

「現在是幾點啊！或許剛剛在夢裡有喔！」恐龍還恍恍惚惚的。

「哇！」我的淚水幾乎要從他的話筒湧出。

「發生什麼事了？」

「我被欺負啦。」

「什麼！妳被誰欺負了？」

「... ...」問題是我也不曉得是誰。

凌晨四點恐龍飛奔到我家。

「妳怎麼會連我的聲音都分不出來？何況我們認識了這麼久，我是這種人嗎？」

「我原本也覺得他很奇怪呀，但是他說男人其實都是野獸。他還說... ...如果不幫他的話，他就要去找比較專業的，所以我才...才...」

恐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我擁入懷中，拍拍我的頭：「不要再想啦。」

那天以後我們開始模擬各種杜絕禽獸入侵的戰略。

「想一個只有我們知道的密語。」他說。

我乖巧的點頭。

「還記得我告訴過妳，奶油墨魚和胡椒蝦的故事嗎？」他說。

我又點點頭。

「下次接電話，妳就說奶油墨魚，如果是我，就回答：胡椒蝦。」

「好！好！好！」我強力附和。

「從頭演練一次，假裝現在妳家的電話響了。鈴！鈴！鈴！」

「喂。」我用甜美的聲音說。

「還沒確定是我之前，不需發出這麼甜美的聲音，免得又便宜了別人。」恐龍放下電話指正我。

「對不起，從頭再來一次。」

「鈴鈴鈴！」

「喂。」我兇神惡煞的。

「喂。」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奶油墨魚。」

「胡椒餅。」

「你說錯了，應該是胡椒蝦才對，什麼胡椒餅。哈哈哈！」我笑他。

他又放下電話，輕輕拍我的頭：「我是在試探妳的反應，如果這是壞人，妳怎麼可以糾正壞人哪。」

原來這個社會真的布滿了陷阱，我覺得好可怕。

經過這一次教訓之後，想密語，變成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看卡通的時候，恐龍問我：「你知道這隻老鼠叫什麼名字嗎？」

「唐山鼠嗎？」那是我最喜歡的零食之一。

「牠叫馬鈴鼠。」

「啊！」我靈機一動：「以後如果你打電話來，我說大花貓，你就回答馬鈴鼠。變態一定不喜歡看卡

通。」我得意的說。

有了這些密語以後，就萬無一失了。我以為，我和恐龍之間，不再存有任何危機。

直到那天，接近午夜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喂，大花貓。」

「馬鈴鼠。」

是恐龍沒錯，我終於放心。

「現在，妳真的知道我是誰了嗎？」

「什麼意思？」我不懂。

「妳知道那一個電話事件，最叫我難過的是什麼？」

「你的權利先被別人享用了。」我哀哀地說。

「那是開玩笑的。我真正挫折的是，和我認識六年的女朋友，竟然以為我是那樣的人。我這個作男友的好像很失敗。」他很受傷地說。

「對不起嘛！我就是太信任你了，以為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傷害我，所以才會笨到答應對方的要求。」

沒想到，因為太信任，竟然會變成一種危險的盲目。

「如果我真的是那樣的男人，還值得妳愛嗎？妳也應該當場生氣地掛掉電話才對呀。」

「... ... 」

「除了愛人，妳還要懂得保護自己。就算有一天是我對妳提出了任何不應該的要求，妳絕對有權利拒絕。」

他很溫柔、也很嚴肅地說。我心中的某部分被隱隱牽動著。

「我只是很怕妳認識的，不是真正的我。」

「那麼，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我用撒嬌的語氣說。

「當然，知妳者莫若恐龍。」他自信滿滿。

「那我問妳，我最喜歡你什麼？」

「因為我愛妳比愛我自己多。」

他得回答有一點像理不清的毛線球。

「好，那換你問我。」我不甘示弱地向他挑戰，決定也要拋給他幾團毛線球。

「妳知道我最擔心妳什麼嗎？」

「因為我太迷糊了。」我心虛的說。

「是妳太善良了，善良到不懂得保護自己。」他又藉機教訓我。

「那妳知道我最喜歡妳什麼嗎？」他又問我。

「我很美麗、體貼、溫柔... ... 」

「因為妳是妳。」我的恐龍說。

雖然恐怖事件已經過去了五年，但是，那通電話卻讓我們養成了時時思索彼此到底是誰的問題。而且為了確保安全，我們的密語還是持續每個禮拜更新一次。然而其中一個，一直教我捨不得淘汰的密語便是：

「喂，為什麼愛我？」

「喂，因為妳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