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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記者來訪，談到我和先生的相處。問起：「印象中蔡先生送給你最特別的禮物是什麼？」我想了半晌，實在想不出來「最特別的禮物」。
「應該就是鮮花和卡片吧。」「有遺憾或不滿嗎？」「這樣挺好的呀。」「怎麼說呢？」
「因為我覺得鮮花最浪漫了。鮮花總會讓我聯想起剛交往時被追求的情懷；還有寫信對我先生來說，是一項罕有、高難度的動作，一張他親手寫的卡片，絕對比他給我的白金卡感動多多。」當時，我還說了一句自認很得意的句子：「我們的關係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但也一刻不能止息。」
說真的，回想自認識至今，十五多年來，我們的生活不斷更入佳境，讓我最憾恨的，就是未曾目睹的那封「無緣的信」。那是先生給我的第一封，也是極少數信之一。只記得兩人在車上不知為何有了爭論，行經仁愛路時，他便將本來準備給我的信撕碎了，拋向夜色中剛下過雨的安全島上。有些碎片隨風飄走，掉在泥濘的馬路上，猜想很快會被隨後的車子捲入輪胎，帶向未知的處所。另一些，則混入草叢和泥土中，期待它化做春泥更護花吧。怎麼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好傢伙！
事過境遷，一直有這麼些「隱恨」和愴然--真的看了那封信上的文字，對我倆的發展可會有任何轉變？也許不，但就是叫人好奇得要命。
這就是我們的不同處之一，我愛用文字表達情緒，口語常會有溢於情或太含蓄之兩極。但書寫文字則可恰如其分地敘情說理。理性、感性運作自如，最重要的是：用筆講比較不會「擦槍走火」，有時一言不和，就忘了本來想道歉或談道理，使得問題愈來愈大。
另一半正好相反。談起話來可以一刻鐘也不停息，風趣雋永、機鋒處處，卻怎麼也不肯「用筆交心」。（是不是怕白紙黑字，永留後患？高明！）最後就變成--他用口，我用筆，來談論「重大事件」。多半等我寫信表示意見時，已成「哀的美敦書」，所以總能如我所願地收場。正因威力十足，也不敢亂用，怕用久就像抗生素吃多了一樣，沒效。以至於今日收到他的卡片，會使我欣喜萬分。短短幾句，就叫我感動得一看再看。
除此之外，我們的「相異」之處還包括--他對政治話題超有興趣，我則是百分百政治冷感；他是標準的高爾夫球狂，我則是盡了全力，也無法愛上它；他有變愛美的趨勢，我則好像愈來愈邋遢；他喜歡和朋友一起，我寧可一直和孩子混……
但即使有這麼些重大的歧見，走過十五年多的歲月，我們的關係更上層樓，因為彼此了解、互相欣賞、絕對尊重和充分溝通。從初始的戀人，到共同經營家庭和婚姻生活的夥伴，變化成生命中的知己。
我們知道，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所以在要求對方時，也該檢視自己的要求是否合理。先把底線、規矩說清楚，避免讓對方瞎猜，一旦猜不中，就怪他不愛你。絕對要講清楚、說明白。千萬別讓隔夜的憤怒埋怨，如發酸的剩菜，毀了明日一鍋清甜的白飯。否則，就學習放下和包容吧。健忘也未必是件壞事。
然而我覺得最最重要的，其實是欣賞對方的優點，並協助對方，也協助自己發揮潛能。進步的關係會帶動雙方的進步；伴侶的成長也有助於婚姻的成熟，而不斷地上升，才可長久。
我在婚前便已體認另一半的優點多多，但最吸引我的，是他那赤子之心，真善之心。婚後，我更加感動，事業的成功、外來的壓力和時間的考驗，非但未曾改變他的真心，反而讓他的真心更為突顯。感動之餘，我也提醒他，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記本我，不要浪費自身被賜與的一切，常心懷感恩，對所有、對對方，對生命和生活。
就是這樣吧。平凡的堅持、認真地努力。
幸福就像手中的小鳥，抓緊了會死，放鬆了，可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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