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uny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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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inka】
她的眼神、她的動作，就跟青澀少女一般，雀躍、羞澀、撒嬌、靈動，還會附在爸爸耳邊說話，再笑嘻嘻地「蹦」地跑開；彷彿，時空倒流！然而，這是一位五十多歲的……歐巴桑啊！
某女歌手團體MV，述說一對已互定終身，卻因當時戰亂不得不分離的青梅竹馬，在女孩當奶奶後才取得聯繫。女孩得到老伴兒首肯，回到當年青梅竹馬身邊，接續約莫四十年前未盡的緣。我欣賞過，腦中打轉的卻是身邊的真實故事。
30年前才子佳人 客家女好事吹了
家父宿疾已久，病榻上總有些心願需要完成，其中一項，就是尋找失聯的女友，他們曾論及婚嫁。
經家母首肯，全家總動員，幾番轉折，終於獲知她的地址，再透過當地友人傳遞紙條，居然與她取得聯繫。當她打來第一通電話，臥在病榻上的老爸不改俏皮本性，拿著話筒大喊：「佛倫西亞？是妳？是妳！我一聽妳的聲音，就認得出來！我快死了！趕快來看我！」
外語系畢業的爸爸，在那個時代就十分洋化，總以英文名互稱；不過這樣的開場白，當然免不了一頓斥責。但許久未見的她，竟也爽快應允迢迢南下，來見這無緣的人。
他倆兩個小時後才掛上分手後第一通電話。老爸悄悄跟我說：「她還沒有嫁耶！」「是為了你嗎？」我有點不以為然，故意激他地問。老爸眨眨眼，接著說：「也還是處女。」「哇！」我大喊。
當時，嬌小美麗的女孩，住在一群男學生附近，她才氣縱橫、氣質出眾，每每經過他們面前，都昂首闊步，像隻驕傲的孔雀。那群男孩子就打賭，賭看誰先追上她！才氣縱橫，又風騷自信的爸爸當然也加入戰局，終於不久之後……賓果！
才子佳人，在一起果然風花雪月。她是T大教授女兒，就住在T大宿舍，總在嚴謹的父親不在時，偷偷邀老爸回家，兩人就在充滿花草的庭園共吟詩詞，還請女孩的二姊把風。
一次南下返家，當時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爸爸，跟祖父提及結婚打算。不料祖父對女孩的客家血統大發雷霆，立即反對，嚴禁爸爸再提。
沮喪的爸爸傷心地北上，跟女孩訴苦，想不到一向以客家血統自傲的女孩聽了，又羞又氣……她惱怒地質問爸爸，為什麼沒經她允許，就擅自主張詢問家人？「我有答應嫁你嗎？」之後，她不再與爸爸見面。
避不見卻又相見 當年情人多神傷
風流熱情的爸爸，素以「飯粒人」聞名，對於女孩子這樣消失，當然很不甘心，決心說服爺爺，更想努力挽回女孩的心。然而女孩一再閃躲，儘管焦急的爸爸連絡了女孩所有好友、二姊，還是找不著。女孩甚至為了不讓爸爸找到，而換了幾份工作。
那天終於來了。到車站接她的時候，我用奇異眼光釘著我爸念念不忘的老情人。她捲捲的頭髮、矮矮的身子，中年發福的下半身，穿著一襲復古深色連身洋裝，鼻梁架副老花眼鏡，怎麼看都是一個五十幾歲歐巴桑！
一進家門，剛進玄關，還在脫鞋，爸爸熱情的聲音就遠遠傳來。「佛倫西亞！My佛倫西亞！」他趨前，她遲疑，在屏風前，我看到爸爸期盼的眼神和她畏懼的神情。低了一下頭，她深深呼吸，終於鼓起勇氣踩了進去。老爸張開雙臂作勢擁抱，她慌亂伸出手，卻瞬間哭得唏哩嘩啦。
老爸當時挺慘，洗腎肚子插著管子不說，心臟手術縫線長長一條，從脖子到肚臍下清晰可見，久臥病榻，雙腳萎縮瘦弱，需要助行器才能緩慢行走，臉更因長期用藥腫脹變形……總之，他已不是以前那個高壯俊俏班代，以及合唱團高音部滿臉通紅的活力小子了。
「三十年了……」爸爸先開口。「是啊……」仍嚶嚶啜泣的阿姨說。我遞給爸爸衛生紙。之後他們愉快地聊起天來，爸爸還叫我驅車到哥哥公司，看他最得意的兒子。
久違說起悄悄話 她又成青澀少女
久臥病榻的爸爸，其實很少出門了，但我看得出，他真的滿開心的，尤其這次出門，媽媽刻意不跟。阿姨的眼神、動作，就跟青澀少女一般，雀躍、羞澀、撒嬌、靈動，還會附在爸爸耳邊說話，再笑嘻嘻地「蹦」地跑開；彷彿時空倒流！然而，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歐巴桑啊！
「她會跑來我耳邊，跟我說悄悄話喔！」「她會拍我的頭喔！」老爸似乎非常享受這把年紀還有女人緣，這樣跟我炫耀著；看老爸得意洋洋得像要發癲模樣，我想，男人還真吃那一套哪。
問我媽對此事的感覺？老媽一貫不理會傻笑發浪的老爸，逕自看自己的電視。她說，高興就好，反正我爸也「不行了」。不久，我爸過世，就在七月終了，離跟她取得聯繫的時間，約莫過了兩個月……
接到我的電話，她先是楞了一下，接著失神般喃喃地說，其實她這幾天就有預感；爸爸有跟她說他又入院了，也透露了情況不佳，她正盤算著再南下探望，但想不到這樣快。
葬禮前晚，她從北部趕來，還沒進巷子口，就傳來悲痛逾恆的哭號。封棺前給家屬看最後一眼，當家人、親戚、爸爸好友看過後輪到她，沒想到，她居然哭號著、跪著，就要撲到爸爸身上，動作之迅速悲愴，讓大家都嚇了一跳，趕緊拉開她，深怕眼淚滴到爸爸身上。
爸爸過世至今也有一段時日，可是阿姨和爸爸相遇那畫面，那五十幾歲卻如少女懷春般的雀躍眼神、跳躍的動作，仍歷歷在目，久久不能忘懷。尤其三十年了，她至今未嫁，也仍完璧，這到底是……看到MV，我不禁跌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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