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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分手日記
作者:樓雨晴
文案
不是還沈浸在相戀的快樂當中嗎?為何只不過一轉眼的時間, 那些令人心醉的、心碎的甜蜜滋味便淡掉了呢? 要寫下這封分手的信,梁心影掙扎了許久, 可她的確不能再忍受他的漫不經心及忙碌。 沒想到,分手的第一天,她便開始想念── 當她提出分手,任牧禹只覺得自己的心整個被掏空了。 他整夜輾轉難眠,無法入睡,簡直比死了還難過; 他知道,今後得一個人過了,再也沒有讓他牽掛的人。 下雨天,不必擔心誰會淋濕,感冒; 吃飯時,不必老想著另一個人有沒有吃飽; 忙到沒時間睡覺,不必要對誰感到愧疚; 什麼都不用擔心了,什麼都不用牽掛了,他自由了── 他真的自由了嗎?還是墜入另一個相思如麻的深淵呢?
第一話──我們分手吧
今後,得一個人過了,再也沒有牽掛的人,
下雨天,不必再擔心誰會淋濕、感冒;
吃飯時,不必老想著另一個人食慾好不好,有沒有挑食;
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時,不必還要滿心歉炊EN落了誰;
出門買東西時,不必再計量誰需要什麼……
什麼都不必做了,少了牽絆,多了自由。只是--
心好空。
之一
窗前的雨淅瀝瀝地下著,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已經持續了一整天。
梁心影數著窗邊滑落的水滴,指尖無意識的輕劃泛著薄霧的玻璃,直到玻璃窗上,滿滿、滿滿地重疊著同一個名字──
任牧禹。
她怔怔然停手,唇畔泛起一抹帶點苦、帶點澀的淺笑。
心底,仍清楚地烙著這個名字。
相戀七年,感情不是說收就收。
重疊的長短針,指在十的數字上,外頭也同時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
「吃過飯了嗎?」任牧禹停在玄關處,脫下身上微濕的外套,回頭問她。
「沒。」她懶懶道,沒動一下。
養了兩年的小博美狗Luck在他進門的同時飛撲過去,顯然比她這個當女友的還要熱情。
任牧禹準確無誤地將狗抱了個滿懷,看了她一下,先到浴室找毛巾擦拭濕髮,再到房裡拿了條薄被出來,覆在棲臥在沙發的慵懶嬌軀身上。
「最近天氣不太穩定,出門記得多穿點衣服,小心別感冒了。」
「嗯。」同樣的話聽了太多遍,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
「想不想吃點什麼?」
「隨便。」事實上,她現在根本什麼都不想吃。
將狗塞到她懷中時,狗兒還依依難捨,抗議地咿咿嗚嗚。
打開冰箱,裡頭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
任牧禹利用冰箱僅剩的食物,煮了碗營養與美味兼具的海鮮粥,一面暗自計量,明天該抽空去添購些什麼。
「趁熱吃了。」
梁心影撐起身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透過氤氳繚繞的煙霧,看他清理好廚房,順手整理起客廳,並低聲交代:「別有一餐沒一餐的,會壞了胃。」
這是她的家,他卻比她更像主人。
他總是這樣,生活瑣事都替她打點得好好的,從來都不需她煩心。
但是他知道嗎?她要的,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全能管家,而是他多一點點的溫存,讓她感覺自己是個戀愛中的女人……
只是,他卻連一句情話都吝於出口。
她已經記不起,他上一次說愛她是什麼時候……
「沒胃口?」見她端著碗神遊太虛,任牧禹很自然地接收碗中剩餘的食物,也讓Luck分杯羹,兩人一狗共同分食了一碗粥。
「禹──」
「嗯?」他輕應,放Luck到角落去品嚐美食。
「愛我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股衝動,好想問。
他拉回視線,笑了笑,沒說話。
又來了!
每回只要一談到這個,他就只會溫柔她笑看著她,一句話都不說。
「你,愛我嗎?」她專注地凝視他,又重複了一次。
他仍是笑,輕撫她柔軟的長髮。「孩子氣!」
他的眼神太包容,語氣太寵溺,就好像--她只是個鬧彆扭的小孩。
「我問,你愛不愛我!」她揚高音量,情緒的堤防幾欲潰決。
察覺她今天的態度異於往常,他收起笑,關切地蹙眉看她。「怎麼了?」
她還能怎麼了?一個連愛她都不肖說的情人,還能讓她怎麼樣?
「沒什麼。」地無力地垂下眼瞼,分不清是失望,還是其他。
「今年情人節──」
「我有門診。」他歉然地望住她。
「無所謂。」她笑得有些恍惚。「不需要你陪了。」再也不需要了……
任牧禹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妳在電話中說有事跟我說」
「嗯。」抽出鎮壓在電話機下的信,默默遞出。
任牧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正要抽出信紙,她按住他的手。「回去再看。」
「好。」沒問為什麼,他依言收起了信,起身。「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影?」他低下頭,她纏握的五指並沒放開。
「吻我。」她抬眸要求。
任牧禹輕笑,俯身碰了碰她的唇,本想給個蜻蜓點水的柔吻,沒料到她異於尋常的熱切,勾纏住他的頸子,吻得既狂且烈。
他淺淺喘息,被她深切撩吮的唇舌擾亂了神智,啟唇與她纏綿。
狂了呼吸,亂了心跳,體溫因熱吻而急遽升高,雙手本能地探索薄衫底下玲瓏細緻的曲線,順勢覆上了胸前的柔軟……
「別!」他及時清醒,意志力驚人地出狂熱情纏中抽離,連連喘了幾口氣。
再任情勢發展下去,要想在今晚走出這道門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真的該回去了,明早有個重要手術,得養足精神。」
「信,記得看。」
「嗯。」
「路上小心。」
「嗯。」
「記得常把傘。」
「嗯。」
他一向寡言。
已經無話可說,她終於鬆了手,看著他走到門口──
「禹!」她坐直身子,脫口喊。
任牧禹側身回眸,等待著。
「再見。」真的……再見了……
任牧禹稍稍一怔,心影從不對他說再見的。
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垂眸點頭。
看著他再一次走出她家門,梁心影隱忍許久的淚終於滑落。
她知道她會傷心,在決定這麼做時,就預料到免不了的心痛,畢竟,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愛過的男人。
但,卻沒料到淚水會這麼排山倒海地決堤……
對他的依戀,比預料中的還要深。
大學時代就認識他,一路相伴相隨到現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這麼多的共有回憶,足夠讓他在心中刻畫下深沈的痕跡,不論是笑,是淚。
還記得──當初,他們是怎麼認識,繼而交往的呢?
他是醫學系的高材生,打從她考進這所學校開始,「任牧禹」大名便如雷貫耳。
據說,他高中時期的成績,亮眼到師長們爭相為他寫推薦函,但他依然堅持參加聯考,並且不負眾望地以榜首之姿上榜。
在校期間,凡他選修的課程,教授無不讚譽有加,大呼:「得意門生若此,夫復何求。」
七年醫科,他只用了四年便修完所有的學分。
聽多了關於他的傳奇事蹟,不免對這號人物感興趣起來。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學校的跨年舞會上。
很奇怪,他來參加舞會,卻不跳舞。
當然不是缺舞伴,正所謂才子佳人,是才子,就會有愛慕他的佳人,何況他名氣響亮到被譽為近年來的醫學系傳奇,仰慕他的美女又豈在話下?
但他真的是一個人靜靜地來,又一個人默默地走,婉拒所有主動邀舞的女孩。
這和姜太公釣魚有什麼兩樣?讓大夥兒看得到,吃不到,徒留滿地口水,有夠可惡的!
他第一眼給她的感覺是──孤僻,高傲。
因為不爽,也就隨著一群瞎起鬨的同學打起賭來,看誰有本事約到他。
真正與他相識,是在他最後一年臨床實習的生涯中。
室友半夜腹痛如絞,把她給嚇壞了,急忙將人送往就近的醫院,就在她六神無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時,是耶陣低沈柔和的嗓音解救了她。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彷彿見到救星,她抬起頭,急急地抓住他。「我室友……她、她肚子痛……」
「別急,有帶身分證或健保卡嗎?」
呃?說實在的,當時太慌,也不確定有沒有,幸好老天有保佑,兩樣都在室友的皮包內找到。
「好,妳先去櫃檯填資料,其他交竣E琚C前面左轉就看得到,明白了嗎?」
她只能愣愣地點頭。
接下來怎麼回事,她已經沒有印象,只記得那道令人心安的柔暖音律……
不知過了多久,一杯熱氣四溢的香濃咖啡遞到她眼前,她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
「喝杯咖啡提提神,妳待會兒還要照顧妳室友,對吧?」
咖啡的熱度透過紙杯,傳遞到指尖,那時,她心裡是感動的。
「你對每個病人都這麼好嗎?」很奇怪,明明是要道謝的,可是嘴巴就像自有意識冒出一串話,管都管不住。
由他眼中,她看到了些許的訝異。
「妳不是病人。」
所以呢?對她好是分外,還是分內的事?
她想不通。
「你在這家醫院實習?」她盯著他身上的白袍。
「嗯。」
「應付得來嗎?」
「還好,不算太忙。」
他手中也有一杯同樣的咖啡,喝了一口,又說:「妳朋友是急性腸胃炎,不要緊的,不必太擔心。」
她才剛要開口,一名護士快步朝他們走來,口氣很急。「二0九號房的病人又在鬧脾氣了,堅持非要看到你才肯換藥。」
「車禍骨折的那一個?」
「對。」
他嘆了口氣。「我馬上去。」
「任牧禹!」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她想也沒想,脫口喊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我還可以看到你嗎?」今晚的嘴巴很不受教,她已經放棄管束,放它自生自滅,胡言亂語去了。
「當然,妳室友的病歷是我負責的。」
「哦。」她鬆了口氣。
那時,她並沒有想到,她問那一連串的話,他為什麼不會覺得奇怪?還有問必答咧!
一直到後來,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對她的態度,好像也不陌生耶!
這段期間,只要沒課她就會往醫院跑,遇上他便聊上幾句。
室友還一臉感動地說:「心影,我都不知道原來妳這麼愛我耶,真是患難見真情。」
愛她?!真是@#$%……
她直接丟去一記白眼,當她說的是吐魯番語言。
對呀,她也搞不懂,她幹麼跑得這麼勤?
有一次遇到上回那個護士,寒暄了幾句,她告訴她,雖然任牧禹只是醫院裡的實習醫生,但對病人是出了名的體貼包容,不論男女老幼都喜歡他,大家都很期待他取得醫師執照,正式受聘為院裡的專屬醫生,那一定會是所有病患之福。
是嗎?他在學校裡,對人可是很疏離淡漠的。
護士小姐說,那是不了解他的人,對他的誤解。事實上,他這個人才心軟和善咧!上回那個二0九病房的刁蠻患者就是因為心生愛慕,為了見他,時時拿拒絕換藥當威脅,可憐他還得像個小護士,委屈地替人換藥,但是他從沒表現出半分不悅,還笑笑地對她說:「下次如果不在我值班的時間,乖乖讓護士替妳換藥好嗎?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聽完後,她胸口衝激著不知名的浪潮,泛起淡淡的心動感覺。
離開醫院時,他正好下班,她衝動地約他一起吃宵夜,他居然也答應了。
吃完後,他堅持送她回去,兩人一路漫步在寂靜的月色下。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你學妹?」
他停下腳步,用一種奇怪的表情望著她。
「本來就知道?」不會吧?畢竟她不是怕的直屬學妹,不同科系,又不同教學大樓,一所學校那麼大,更是八百年碰不到一次。
他淡淡地回答她。「略有印象。」
「『略』到什麼程度?」
「校園裡見過幾次,還有跨年晚會。」頓了頓,他補充:「妳很亮眼。」
哇哩咧,還真的咧!她怎麼都沒印象?
「這句話很沒誠意。」她悶悶地道。金光閃閃的風雲人物口中說「她亮眼」,怎不覺得諷刺十足?
不過很受用就是了。
送她回到宿舍,她不曉得哪根筋不對,突然喊道:「任牧禹!」
「嗯?」
「明天早上,陪我看日出,好嗎?」好欄的藉口,爛到連她都想唾棄自己。
天曉得,她八百年沒看過日出了,早上沒課時,她通常是讓太陽曬到屁股快著火才爬出巢外覓食。
他沈吟了一下,不曉得是真的為難,還是拒絕的表面功夫,然後她聽到他說:
「恐怕不行,早上有個手術,我必須要到,可能會來不及。」
「那,淡水夕陽很美,我一直想……」
「改天,好嗎?我明天行程很滿,真的走不開。」他口氣很抱歉。
再說下去,會變成看夜景了。她臉皮不夠厚,禁不起一磨再磨。
很明顯了,不是嗎?
他拒絕了她。
不需明說,她不笨,聽得出這種婉轉的暗示。
才剛萌芽的愛苗,硬生生的連根拔起,她一整晚難過得整晚失眠。
隔天,她打定主意,埋葬不被歡迎的初生情愫,去醫院時,也刻意避開他的值班時段,減少碰面機會,免得一見到他又想入非非,心術不正。
本來就是任牧禹忠實愛慕者的室友,出院後對他更是迷戀不已,成日任牧禹長、任牧禹短的,說他有多體貼細心、脾氣溫和,對病人有耐心、又有愛心極了……
看吧,他果然對所有人都好得沒得挑,是她想太多了,才會白癡地以為他對她多少有一點點不同。
自作多情,活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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