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詹琇民】

兒子輕輕爬出被窩，走到我和外子跟前，彎下腰俯視我們，確認我倆已熟睡後，把兩隻襪子的禮物全倒在被褥上，選取他比較喜歡的放進他的紅襪…

兒子念幼稚園大班時，不管學校教的或是家裡教的東西，經常過目就忘，這種學習能力，怎不教為娘的我擔憂呢！除了功課興趣缺缺外，其他不該他懂的事他似乎又特別懂。有一回，念小班的女兒為了芝麻小事嚎啕大哭，當下，我氣急敗壞地喊：「哥哥！快打電話給警察伯伯，告訴他，我們家有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快來把她抓走！」

警察抓小孩
他指責媽媽騙人

起先，兒子拿起話筒，然後又很懊惱地把話筒丟回，接著很生氣地說：「做媽媽的人經常欺騙自己的小孩，對妳又有什麼好處？」這小子兩眼瞪得銅鈴似的，讓我張口結舌，不知如何答腔，最後我還是憋不住，噗嗤笑出聲來。當時我還真不好意思去觀望那小子氣勢凌人的表情呢！

記得那年耶誕節前夕，我和外子商榷後，決定要當孩子的耶誕老公公。當晚，先把兩隻寫好名字的紅色襪子掛在床沿，好不容易捱到孩子熟睡後，我倆躡手躡腳把準備好的禮物一件件放進紅襪裡。

待我和外子就寢，在我正要進入夢鄉時，黑暗中，我看見兒子的身影，從被窩裡輕輕爬出，小心翼翼走到我和外子跟前，彎下腰俯視我們一會兒，確認我倆均已熟睡，把兩隻襪子的禮物全倒在被褥上，選取他比較喜歡且漂亮的禮物，放進他那隻紅襪裡，最後再把襪子一一掛好，偷偷摸摸爬回被窩裡。

掉包無人知
耍完心機死不認

兒子以為自導自演的貍貓換太子神不知鬼不覺，但他作夢也沒想到，暗夜裡的媽媽是這齣移花接木戲碼的偷窺者。翌日，我在女兒的哭泣聲中醒來，睡眼惺忪的我，看見她拿著少數幾件禮物哭著說：「為什麼？我的禮物這麼少，而哥哥的禮物這麼多？」女兒委屈地抽噎著。「可能耶誕老公公覺得妳不乖，才會給妳比較少的禮物呀！」兒子心虛地安撫難過的妹妹。

女兒一臉淚珠地替自己辯護：「我一直很乖呀，並沒有不乖！為什麼耶誕老公公這樣偏心呢？」兒子唱作俱佳地說：「沒關係！只要妳乖一點，下次耶誕老公公一定會給妳更多禮物！」第二天晚上，趁妹妹睡著了，我佯裝不知情地問：「哥哥！為什麼你收到的耶誕節禮物會比妹妹多呢？」小子他竟不疾不徐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去問耶誕老公公！」

接著幾天，不管我和外子如何軟硬兼施要他說出實情，悶葫蘆的他仍面不改色，三緘其口，為了不拆穿他的西洋鏡，我和外子活生生敗給這個城府甚深的小子，面面相覷地感嘆：「那也安呢！」

把拔娶醜女？
耶誕節後的一個星期日，外子到公司值班，因為寒流來襲，天寒地凍冷颼颼的，我們母子三人閒來無事，一同擠進沙發，蓋著被子取暖，三個人輪流說起故事。兒子說：「從前有一對夫妻，生下一個男孩子，那個男孩子有一天長大了，他就是我們的把拔，有一天，他娶了一個不太漂亮的女人做新娘，那個新娘就是媽媽妳。」

我很不是滋味地問：「兒子！你是說媽媽長得很醜？」兒子安慰我：「媽媽您不要太難過，因為將來我長大了，也要娶一個和您一樣不太漂亮的女人做太太！」我納悶地追問：「兒子，為什麼你不要娶個美麗的太太呢？」兒子說：「因為太太長太漂亮，丈夫就會想在家裡整天看著太太，從此就不想出門賺錢，全家人就會挨餓受凍，到最後，家裡的人都會死翹翹！」

天啊！這就是兒子不娶漂亮太太的理由，聽起來是有那麼一點道理，但這未免也太傷為娘的心吧！那一年，這小蘿蔔頭才六歲，你說氣不氣人，雖然不至於心淌血，但難免有一絲絲的淒涼吧！當時悲情的媽媽，不斷自我安慰著，這小子太嫩了，以至於審美觀有些偏頗。

有一天，念中班的女兒痛苦地蹲在地上直喊：「我肚子痛！我肚子好痛！」我開玩笑說：「哦！妹妹肚子裡有小baby！媽媽要當奶奶了！」「我是個小孩子，我不想當媽媽！我不要啦……」女兒邊哭邊喊。

從身旁走過的兒子白了妹妹一眼，狠狠地說：「人和動物一樣，需要交配，才會受孕，妳有和別人交配嗎？笨蛋！」才小一的兒子，竟丟出這一串話，在一旁的我傻了眼！你能說他不是人小鬼大嗎！

【2005/02/22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