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 曄

　　幾乎每天，我都能觀看、閱讀和聽到一些關於愛情或類似愛情的故事。在充滿了情侶味道的空氣中，偶爾，我會想一個問題：愛情經由什麼到達人們心中？

　　如果在十年前，也許僅僅是五年前，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一首情深無限的詩歌，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或許，該是一個在心中盤旋良久才終於鼓著勇氣說出口的邀請吧。就是這些簡單而靦腆的事物和情態，在心與心之間，構建了超越山水、時空的精神通道，把一代又一代人帶進了心情的天堂。

　　不過，如今我已經不知道哪一種才能算是最佳答案了。因為以上的幾種要麼類似於大熊貓，瀕臨絕跡，要麼被當作病菌消滅，要麼已經變異。對於現代人來說，可以用來傳遞愛情的通道是如此多，多到幾乎讓人為選擇而失眠。

　　當然，情書已經基本上被賀卡與禮儀電報取代，詩歌近乎酸腐，不值一提，經過美容加工、模仿學習的眼神風情萬種、火辣撩人，迅捷直接的邀請財大氣粗，汽車美食伺候。
　　口訊、黑板上的一則留言作為傳統的孑遺，還在鄉村、校園日漸衰微地出現著。那簡直算得懷舊，就像前幾年流行過的校園民謠，漸漸風流雲散，偶爾還能一見，隨即便不知所之了。

　　勉強跟得上時代潮流的，是電話、尋呼、報刊徵婚廣告、雜誌頁腳的贈言、電台電視台點歌。報刊徵婚廣告君子淑女有所不為，雜誌頁腳的贈言是青工、學生或打工者們的小把戲，電台點歌常是無聊者的消遣，電視台點歌則多是三流小款示愛的標誌。只有電話、尋呼是最常見的，無論陽春白雪，還是下裡巴人，都會在這裡你儂我儂、哥情姐情。

　　最為時尚的是電子郵件、網上情感聊天室、ＰＣＩＣＱ（網上尋呼機）、電視台愛情（婚姻）速配。電視台愛情（婚姻）速配是傳統媒體對小老百姓的精神佔領，倒也曾領過一段風騷。不過，一小時、半小時內速成的情感快餐，能做出什麼味道，實在是一個讓人撓頭的問題。而前三者則是最現代、最前衛、最酷的標誌，這是信息行業的勝利，它讓愛情產生於1和0編成的代碼，許多年輕情人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就是通過鍵盤、鼠標和電話線完成的，然後通過這些來相約良辰，共創美景。
　　多麼壯觀的時代愛情啊，思維在奔騰，信息在洶湧，天上地下，都布著愛情的羅網！

　　然而，當要從以上方式裡選擇最流行的一種的時候，我卻又犯了難。因為我發現自己忽略了最有力也最流行的一種：金錢。這才是最偉大的愛情通道！

　　在當今時代，還有什麼比金錢更直接、更有力、更浪漫呢？豪華別墅、高級轎車、星級酒店、頂級時裝、環球旅遊、公司股份、遺產繼承權，還有鑽石戒指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憑這些，傾不倒哪個男人或女人？

　　有了金錢，不必茅屋為秋風所破，不必孟嫂三遷難覓立錐地，不必朝九晚五低眉順眼事老闆，不必柴米油鹽醬醋茶熏老了美人面，更不必暮對魷魚愁無明日炊。即使因為事業問題而分居，也有飛機來去朝在京城暮深圳，明日巴黎選時裝。

　　那些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的癡言呆語，哪比得上一張價值六七八位數的支票真實？那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幽情怨緒，死板腦筋真是把年華虛度！那塵滿面鬢如霜的未老先衰樣，比起財氣飽滿的油頭粉面、出入華廈的革履西裝，活生生笑煞青春玉女，怎能贏得美人歸？豈不聞偉哥偉姐孩兒面，梨花海棠老人頭？

　　情有價，子在川上歎曰：逝者如斯夫。
　　比起現在，過去的愛情通道窄如羊腸，卻並排走著愛情；比起往昔，如今的愛情通道寬如廣場，奔馳著無數的物質信息，但這條隨時上車、即時抵達的高速公路上，卻沒有愛情的位置。要知道，愛情是個瘸子，在物質時代的金光大道上，只能是個落伍者。

　　過去的愛情與婚姻往往來自於個人的魅力和努力，因為愛情讓人羞澀，讓人猶豫，讓人發自內心地珍惜。從一顆心到另一顆心，是三個字：「我愛你」，意味著三生有緣：一生做人，兩生戀愛，三生才得到一個你。

　　現在的慶典與慾望卻更多地求助於金錢的鋪墊和效勞，從金錢到物質、到物質到慾望，也只需要三個字：「我買單！」——絕對自我，金錢買賣，注定孤單。甚至，有時索性就由金錢充當新郎或者新娘，挽著物質的迷夢，走過時間的長廊，走向無盡的空虛和遺忘。

　　當下的愛情，命運就是這樣：當慾望與消費成為主流，當市場與遺棄成為家園，許多物質被人們當作愛情的通衢大道，驅策慾望，消費人生，但曲終人散，作為主角的愛情卻一直被忘在場外，流浪在無望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