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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分享] [转贴] 春夜三帖
一 地下蒸气


这是第几次
从飞机上坠下来,没有死
肋骨挂在树枝,心沉入湖底
饿狠狠地咬住狐狸,牙齿没有死

舌头没有死,指挥右手捡回肠子
踢爆仙人掌后,两腿沾黏泥沙爬动
染红的草地褪回枯黄,血没有死


  越过中庭的时候,钢琴声像白鸽般飞落耳边,饱满的振翅激起食欲。你迅速通过大厅,女孩兀自弹琴;关门时你留意自己的手劲,悄然步下餐厅。

    不,与其说寻觅昨日的红豆汤和炸虾,不如说试图转移目标,假装微波炉内加温的不是青春幻想,而是意外找到的义大利面。你把背包放在书桌,问候男孩后回到寝室的木床上;阳光透过浅绿的百叶窗启动甜美午睡。这时,琴声忽然翻上三楼,一阵阵扑在枕头左右,咕咕地鸟喙啄进耳壳。

  不能否认,那一盘义大利面好极了,酱是酱,蛤是蛤。正如这一座宽阔的宅院,推开玻璃和纱门,一楼二楼三楼……,男孩、女孩各归本家;书房和寝室分开,各自干净的厨房,顶楼的晒衣场楚河汉界。然而你不能忘记琴声,不能阻止脑海浮现女孩的手,她的背在清晨颤抖的模样;你拦住鸽子攫去心思,却在浴室里发出叹息。定我的罪吧,律法。你从弓起的后背走过,无法克制自己循着体味穿越记忆窄巷,发现一年半前她像朵茉莉;彼时,另一朵芍药花香弥漫,你被狠狠地薰醉、撕裂。十年前她的乳房微微隆起,坐在教室上唱游课,一只瓢虫爬过后肌肤红肿起来;你穿着短裤和拖鞋,正在大学里模仿刘伶和李白。十八年前她是婴孩,你十岁;她哭泣,湿热的尿布里都是粪便,你嚼着爆米花和森永牛奶糖,向身为教师的母亲展示国语文竞赛奖状。六千年前你们没有形体,伊甸园里的耶和华取出一根肋骨,那是她;你想看清楚她丈夫的脸,亚当却在凉风中沉睡,一个和蔼的声音说:「那没有看见就相信我的,有福了」。

  窗外麻雀摇摇头,附近的校园传出钟声。你在职场上流转许久,前年回到了台北。女孩和你住在同一栋建筑;干净的小白楼里,她楼上,你楼下。六点十分走下餐厅时,女孩从眼前飘过,你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忘了晚餐的鲑鱼和寿司。那是一种复杂的滋味,用鼻子咀嚼时能找到乳香、百合、没药、水蜜桃和辣椒;事实上那是大约二十年的制作,她的亲友师长、听过的音乐、逛过的街、喂过的小猫和掉过的泪都不断地注入新成分,也许也包含你的凝视。你向来逃避她的视线,但是今晚忘了。冰和火撞击的瞬间,天使仿佛推开浴室的门,一股蒸气如食人花的嘴爆裂开来,倔强和矜持,欲望和纯洁,白鸽的琴声和长裙上的汗水都随着气味喷出。你几乎要伸手触摸她的肩膀,把她从对岸搂到怀里,「但我不能够,我不能。」灵魂即将卷走的刹那,你把叉子刺入鲑鱼脸颊,吞噬中止。

  二十一点零七分。倚着栏杆望向和平东路,围墙外面人行道和树丛,一辆公车正缓缓起动。你说,这里住着我心爱的女人,五分钟前或之后她经过站牌,手上一罐7-11的咖啡,望着阳台上寒灰的墙面;她不知道你的寂寞坠在路肩,转眼看着天顶星光明灭,硕大的幽冥笼罩数千年来的美梦,或遗憾。「我的神,你是炉心,我是炭。」你叹了一口气,抚摸桌前巍峨的书堆,春夜冰凉。


二 影子,冬眠结束


昨天
和昨天的昨天
影子在光明中浮出
今夜灯火熄了
我割破墙壁
发现影子在那里蠕动
剥落的每一层砖屑
不再发亮


  一度陷入忧郁,就是驴子背着棉花摔下水,怎么也泅不上岸的那种忧郁。至于理由,是摔车,是月圆,是被一朵食人花辗碎头颅;这朵花全世界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我自己,一个是耶稣,第三个名字在我这儿,但是不能说。

  忧郁是世纪大敌。医生和畅销书作家告诉你:「勇敢走出生命的冬天」,「大声向忧郁说不」,「为生活寻找乐趣,替未来上妆」。事实上,昨晚才劝你放下绳索,自己在清早割腕。「生命品质无法由别人控管」,「人无法扶持一个不愿站起来的人」。但为何让驴子背上棉花?日积月累,也难怪它想不开要自沉河底了。

  回想泅不上岸的岁月,竟得不到印象鲜明的画面。露水沾湿叶片,含羞草萎缩起来;世界太沉重,心成了荒凉的坟冢,眼睛也闭阖。死者托着骨冷看人往人来,空白占日子的十分之六,愤怒百分之三十五,不需要伪善和肉麻,不要问候,排斥伟大的经验,整天拿着石头自砍,向神怒吼:

  「我要出去,我要狂吠,我要闯荡江海。不想被介绍为某年的某月,某池的某蛙。我就是我,有我独特的气味,有自己的光和热,我不是别人影子。别施舍你无情的训练,就算不能成熟,没资格承受世界,我甘愿。你的铁炼是火,穿了琵琶骨一万次后,还能活什么滋味?我不想摇尾乞怜,你却逼我饥渴难耐!算了吧,干脆让我裂解,如果你的爱这么的专制暴虐!」

  忧郁就是:爱一个人却又恨他,想埋葬又想要破茧。宇宙最强的男人不准我吻一朵花,而我知道他是对的,索性躲进网路。每一只蝴蝶和蝉都亲手捏出,键盘不断地敲出银河和流星。我造了一个神,用诗篇统治虚拟世界,像吹笛手带着鼠群出到城外,河面上此起彼落。在电脑前有人发出干涩的笑声,就像酒徒握住金樽那样快活。我说,我要喝醉,直到世界的末日。然而有一天萤幕晃荡起来,一个背影浮出,转身说起话来:

  「你在迷惑自己,是该面对现实的生活了。我不能永远顶替你,而你自己却躲在坟茔。我只是你的影子,昨天,和昨天的昨天,我在光明中浮出;今夜灯火熄了,你割破心的墙壁,发现我在那里蠕动,剥落的每一层砖屑,不再发亮。你遁入幽暗留下我面对世界。我是影子,我没有影子,就像镜子看不见自己的脸。我是软的,暗的,小声的,我无法支撑你的世界。你该出来,虽然还是做事、吃饭、睡觉、上网,虽然你还会失败,虽然你依然忧郁,但是不要紧,人总要往前走,直到你的肋骨浸染乳香、百合、没药、水蜜桃和辣椒,从她的手指有白鸽随着汗味飞出。」

  「我的本体,我需要你。我会长远是你的影子,在烈日下是你的影子,在昏黄下是你的影子,贴在你的脚下是你的影子,拔掉网路线后是你的影子。虽然我不能哭也不能笑,只要你愿意,叠起你的手掌,我也会变出公鸡和兔子,孔雀和老鹰,义大利面。光照进窗口的时候,我陪你苏醒冬眠,用模糊不清的牙刷清理不存在的臼齿;直到你的头盖骨从土堆中挖出,我还在。醒来吧!春天向着岩穴里的棕熊呼唤,棕熊没有理由逃避。」

  我何尝不知道呢?我的影子。你的一切都是虚幻,如果我不能脱离河底的窒息。蝉鸣之后飘落枫叶,河冰溶化时樱花燃得正烈;有晚上,有早晨,这是一天。我是你的本体,如同在心里、在灵魂深处,有一位是我的本体;我曾一次又一次地恼怒他、违逆他,在他面前撕裂自己,至终,我还是降服主人,同时在天又在我灵中的丈夫。他忍耐着等我苏醒,正如我睡在冰冷的春夜,期待有一天拨去藤蔓,亲吻弹琴女孩柔嫩的肩膀。把手中的砖屑扔掉,拔去影子的维生系统,我就像站在船头眯着眼的讨海人,暴雨中望着家乡的灯塔。让一切的海妖和仙岛都沉没吧,流浪了十二个月之后,我累了,我要回家。


三 绵延的子嗣


  四月中旬,父亲从东区过来,习惯性地带着泡面和水果,满满两袋。坐在会客大厅的沙发,我注意到他浮肿的眼袋有改善,脸颊不再毫无油光,于是随口夸奖两句,听他羞赧地笑了。分手之后,我回想什么时候开始:英挺的军官成了干瘪的老人,每年以零点二公分的速度驼背;和妻子无话可说,回南部时凌晨抵达,六个小时后走路返回车站;蓝绿对决时,小心翼翼地请儿子们到远东饭店用餐,临走前怯怯地问你准备投给几号。

  母亲完全相反,白发增添,越感觉到她秋风的凌厉。底下的教师和学生对她又敬又畏,就像六年前的台风天,顶楼的排水孔塞住,磅礴的雨势引发倒灌,轰隆轰隆淹没了书柜底层,蟑螂的尸体到处漂浮;她咬牙登上梯子,攀在三十度角的屋顶上,一掌一掌的掏出水孔的污泥、草屑和沙石,不理会暴雨和东方掠过的闪电。

  偶尔我会好奇,揣测他们的青年时代,一朵玫瑰如何被诠释。我偷窥过泛黄的相簿本,看见穿黑西装的男子握住红衣女孩右手,风吹过裙摆和发稍,他们都坐在河堤笑了。画面是彩色的,但那个时代是白色的,几年后美丽岛事件发生,开启一连串的宁静革命。更早以前,岛屿是风声鹤唳的巨大刑场,一对一对的青年男女被拆散,老妇至今找不着那片热切的嘴唇。我的父母平顺地走了过来,一个成为军人,一个当了教师,在自由富裕的前夕生下老大、老二、老么,分别在某个时候搂住某个女孩,生下他们的老大、老二、老么;孩子的孩子们也对历史生发兴趣,寻觅十六岁的父亲主编的校刊,二十岁的伯父和女友分手的书信,十四岁的叔叔躲在曾文溪旁拍摄野鸟,白鹭鸶的身影闯入镜头。他们搂住另一个女孩或男孩,爱她,亲吻他;他们苦闷,有天忽然被某一个香味卷住,春夜不住地呐喊。

  朔风去后,寒冷不会马上结束。我的父母踏过三月,延续了亚当和夏娃的历史。如今我也慢慢踩着冰雪,在山岗上望见三十五年后我的儿女,他们牵着孩子正彼此微笑,走着前人未完的旅程。



献花 x0 回到顶端 [楼 主]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2-23 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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