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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轉貼]英雄的承諾
周國文
 


  在水一方的文人英雄會發覺,在刺目的陽光中,他們與這個時代是隔岸對峙的。

  印刷文化時代,思想家哲人曾充當短暫的社會明星;但那時文字的閱讀也大多是局外的觀照,更何況到了這個電子文化的世紀,廣告流水線盛產的明星已成了肯德基、成了耐克、成了可口可樂、成了NEC;誰包裝得漂亮誰造的輿論大誰就能一夜成名暢銷全球。歌星舞星與五彩繽紛的商品標籤構成了當代生活的流行圖景,也成了電子文化時代社會思維的最高標誌與象徵。

  英雄主義注定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也許我們從來不缺少喧嘩和吵鬧,卻難覓願意回到黑暗中去的孤獨的勇者。董橋在《聽那立體的鄉愁》一文中發出了他清醒的唉歎:「物質的實利主義給現代生活墊上青苔那麼舒服的綠褥,可是,枕在這一床波上的夢,到底誰是繽紛激光的幻像還是蒼翠田園的倒影,卻正是現代人無從解釋的困惑。生活情趣和文化藝術於是開始在高雅和通俗的死胡同裡兜圈子,始終擺脫不掉消費社會帶給他們的壓力。」

  確實,「我們生活在一個有罪惡卻無罪感意識;有悲劇卻沒有悲劇意識的時代」,歲月在慢慢地讓我們變老,卻沒有讓我們變得更聰慧。可以肯定,人已經創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人造物的世界。

  複製,讓時髦裝點大街上的紅男綠女,讓所有的城市模仿成同樣的面容。可快樂總是一瞬即逝,唯有理想主義者的心靈是異常沉重的。就拿負荷甚深的現代作家來說,他們無法擺脫錙銖必較的市場籠罩,又不能脫離現代人文環境而遺世獨立。他們心存盼望,也因此注定了要在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之間飽受物質與精神較量的煎熬。

  可以說,他們既愛都市的繁華,又對都市的冷酷與浮躁心存憤慨。在憂鬱徘徊中,他們懷著比古人更發達的七情六慾,渴望擁抱現代生活;可擦亮眼睛,他們才發現這想像中光怪陸離的空間並不是最終家園所在。如果他們能在心與欲的衝撞中解脫出來,堅持不讓物質主義形成對人性的異化,並且了悟人類面對物慾肆虐的痛苦和最終抗拒世俗慾望的勇氣。他們就能展現出現代文人英雄超凡卓立的個性魅力和精神氣質,形成區別與古典作家的現代風格,最終在通往精神家園的旅程上,寫下現代作家濃墨重彩的一筆。那麼還有什麼比這更富有激情的呢?

  真正的英雄,無論是昂首高歌表現出豪俠式的劍拔弩張,還是彬彬有禮地紙上談兵流露出儒雅風範,它最關鍵的是有一顆向上、向善、向美的心,它不怕繁華落盡的蒼涼,卻因為情感上的百感交集而走向寧靜,思想上的義無反顧而走向決絕。他那偉大靈魂體現出三重高尚的品格:一是智慧與清醒,二是人格與審美,三是勇氣和堅韌。他們對崇高的追求,可以說始終貫穿著這三重品格的鍛造;因為如果沒有智慧與清醒,就不可能存在著崇高的標準,沒有人格與審美,就斷然沒有崇高的存在,而缺乏勇氣和堅韌,崇高的實現就將遙無盡期。

  文人英雄就是真理的戰士、藝術的捍衛者,蘇格拉底激情澎湃地說過:「如果一個人能和奧爾弗斯和繆索斯和赫西阿德和荷馬談話,那他還有什麼東西不願意放棄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讓我一死再死吧!」無疑,畢加索的價值肯定不在他留下多少家產,而在於他創造了《格爾尼卡》。因此,誠如柏拉圖所言:「首先要關心改善自己的靈魂,才能有行雲流水的生命,才能有舉世公認的創造。而退一步說,假如活得艱難就丟失了信仰,那我們的生活將會變得又貧困又骯髒。也許在這個世上帶著鐐銬起舞的現代人,很難將左手的理想與右手的生活擊掌相和。可備受文明恩惠的城市公民,也曾把藝術作為自己枯燥貧乏生活的福音。而今即使說是藝術為這個世界送葬,那麼定是文人英雄將迎來人類史詩中新的聖誕。

  「憂望卅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我不知幕後的二十一世紀,是否既有美麗的花朵又有豐盛的果實。可我明白終是文人英雄在暗處發聲,提醒我們世人知道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夢境之上如何再現夢境。

  畢竟文人英雄作為思想的前衛,新世紀的預言者,他是為自己所嚮往的形而向上理念或烏托邦理想而活著,為他所追求的理想而吶喊、而奮鬥、而痛苦。他的生活姿態端然有憂色,永遠是先鋒的、前傾的,因而也是崇高的。他命定傾慕於那種壯烈的受難的崇高方式。

  「手裡不必仗劍,心中不能沒有」的文人英雄,可以說是我們這個時代人類靈魂生活的源頭。它意味著一直在追尋生命意義的人類群體,一旦認識到一種方向,一種承諾成為我們人類行動的指導,人的巨大潛能就能釋放出來。而信念將使一切苦難埋葬於夜晚的濤聲中。

  那麼在這個和平的年代,我們需要有頑強的內心抗爭,它也許是屬於文人英雄的職責。可生活在悖論、痛苦與負罪當中的現代人,難道不應該在自身有限的境遇裡承擔些什麼嗎?是的,克爾凱戈爾已提前為我們時代的人們留下警告:「你必須做點什麼!但由於你有限的能力不可能使事物變得更為容易,你必須以相同的人道主義熱忱,試圖把事物弄得困難一些。」這困難緣於良心的約束,精神的抗爭,是不願把堅實的生命輕易地交給輕浮而廉價的稻草,而選擇了在黑暗中的程程摸索。它是痛苦的見證,孤獨的包圍,但失去了痛苦與孤獨,藝術便不存在,理想便會消失,生命便將舉步維艱。

  理想主義式的文人英雄願意與每個有良知的現代人分享艱難,這種選擇是因為他即使充當了一個被俗世遺棄的異客,他還保持著自己守恆的精神能量;他相信惠特曼的預言:「為靈魂前進,一切都讓開路」;人與理想的唇齒相依,也許到了這個熱鬧的物化時代沒有幾人能懂,但真正的英雄始終是在世間提煉自己的幸福。

  希望是漫長的等待,等待是漫長的希望。我們時代的英雄主義者全力希冀著人類在智慧中重新獲得它的童年。那也許是一種渴慕的仰望,是你我專注於一座紀念碑時的內心微笑。畢竟是高山就要崛起,是英雄就要綻放智者的容顏。它如同「最後的晚霞和最初的晨曦一樣,都是太陽輝煌;最後的死去和最初的誕生一樣,都是溫馨時光。」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2-22 22: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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