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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享] 戀雪的男人
他愛雪,也恨雪。走在愛與恨的兩個極端,他從不肯在中途停留。

  又是一場綿綿密密的雪,在清晨開始落下。掩蓋人間所有的色彩,雪白大地,特別的安詳。二十年前,他從四季如春的南方來,趕赴一場雪的盛宴。卻是一場暴風雪,停留在他的心裏,二十年,不曾離開。

  第一次看到雪,是在墾丁的海岸線上。細細的沙灘,風揚起她的裙。冬日難得的燦爛陽光,見証他們的邂逅,送來無數浪花。月光祝福他們,并肩數著一顆一顆的星星,他戀上一個名喚如雪的女子。

  「雪兒,明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妳知道是什麼嗎?」回到家,他忙不迭地打電話給她。雪兒,他都這麼叫她;也只有他這麼喚她。

  「明天啊……」雪兒笑得像聖誕節的鈴鐺,「一個失戀的女孩,在海邊凖備自殺的時候,遇到一個愛管閑事的無聊男子。哎呀!就是明天啊!」

  他把雪兒從絕望的海邊,帶進他的感情世界。永遠帶著微笑的雪兒,輕柔純潔,不夾雜一絲紅塵的美麗。他不懂,是誰如此狠心,傷害這樣一個女孩。她總不說,「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一滴清淚,停住他的疑惑。他們手牽手,踏過士林夜市的每一寸繁華;不提過去,他夢中與她的未來,像炭火上的牛排,香氣令人垂涎。

  「你快要畢業了,有什麼打算?」雪兒靠在他的肩頭,雙手沒有意識的玩著衣角。「我的意思是,你當完兵之後,有什麼打算?」淡水河畔,不眠的路燈,閃爍一片波光,掩蓋漆黑的河水。

  「沒有,也可以說很多,還沒有認真想過。你呢?」他原是想出國深造,但是,有了雪兒,有了牽掛,他再也沒有認真想過出國的事。「以前想過要出國讀書,但是,現在不想了!」

  「為什麼不想了?我想出國呢。我父母幫我存了一筆錢,他們也希望我能出國深造。」雪兒靜靜的說著,思緒飄得很遠。「你當完兵回來,正好我也畢業了,我們可以一起出國。你看如何?」國外,新的生活和新的環境。預期的忙碌,也許是治療傷痛的最佳良藥。

  世間的事,總不是那麼順利。

  送雪兒到機場,說好不流淚;終究在放手的瞬間,眼眶還是鎖不住泛濫!提筆開始寫信,瘋狂的思念,他們從未離開對方那麼久。像江邊痴情化成的石頭,翻信箱,等電話,已經成為他恆常的姿態。地球另一端的她,遙遙寄來的相思,每個字都讓他心碎。尤其是冰封的冬日,看不盡的蕭條,仿佛南國的陽光,也覆蓋朵朵雪花。

  一陣刺耳的喇叭聲,畫破北風呼嘯的雪。「我送你回去吧!」她看不清楚,卻聽得到熟悉的語言。「妳這樣走,要走到什麼時候?風雪會越來越大的!」

  寒冷,奪去她別的想法,艱難的上車,溫暖從腳底爬上來。「謝謝!我就住在XX街底的公寓。」

  「我知道,我在圖書館裏就聽見妳們一群女孩子的對話。我也住在那個方向,還要遠一點。」陌生的中年男子,俏皮年輕的聲音,「外面已經在下雪,我正想說要順路送妳回家,轉身妳就不見了!聽妳談話的內容,知道妳剛從台灣來,對雪的印象還停留在興奮美麗的階段。錯了,下雪是會要人命的!」

  「你來很久了?你好像來很久了,我暑假才來的。」雪兒看著掌舵的人,一貫輕柔的問,「這場雪,聽說很大,是十年一見的風雪?請問,如何稱呼您呢?」

  「我叫葉德維,英文名字是David,發音很像。我高中時隨父母移民來美,今年暑假,接任這個學校的圖書館副館長。」David注視著看不清的前方,小心翼翼的讓車輪緩慢滑行,「是的,這場雪很大,估計有二至三寸的積雪。你叫什麼名字呢?」前方,真的看不清楚了!黑夜、白雪、燈光……混合一片蒼茫,她看不到車外的景色,只看到車內一個見義勇為的男子,和一具孤單漂泊的靈魂。

  「我叫Cher,顏如雪,雪兒是我的小名。」不知為何,她不想提起遠方的他,其實只有他才喚她雪兒。「差點變成雪球了!」笑聲,讓前方的路變得容易走。道過再見與謝謝,回到燈下,她不想看信。一封遠來的信,抓不住主人的心思,被裝滿茶水的瓷杯鎮住。

  瓷杯裏的清水,漸漸暈染成深綠,她看到如雪般美麗的倒影,依然帶著傷痕。曾經有過的三年,她全心全意的愛,愛上一個玩玩就走的浪子。負心的浪子,帶走她的一切,女孩子最珍貴的一切。而在最後,卻是連墮胎也不願意陪她去。二手貨,就是她得到的最後回應。揮之不去的羞慚,能用海水洗淨嗎?也許吧;卻又被多情的男子阻止,拉她回到現實社會。

  然而,她的新世界,找不到真心!不值錢的愛情,一場鬧劇罷了。隱隱的痛,總在午夜回到她的夢裏,敲醒無法挽回的青春。她試圖忘記,浪子的結婚帖子讓她放棄忘記!新人美如玉,喜氣跳出紅框框,在她心底燙出金色的火。「會,一定會有男人愛我一生一世!會,我一定會,找到一個比你好上千萬倍的男人。」她拍下一張張笑盈盈的照片,石頭爬滿長春藤,堆成古老學院的深幽。仔細的封好,郵票連接兩端天涯。她知道,負心漢子的夢想,就在她的背後聳立著。真情消失的痛苦,不願品嚐也走不出來。深深的裂痕,再多的愛都無法填補;應該是主人拒絕填補吧,任憑其他無辜的真情繼續陷落!

  走不出來,也不記得故鄉對她魂牽夢縈的男孩。她害怕再度受傷,武裝自己是一個堅固的城堡,凡事只想著現實的利益。「眼前的幸福,能抓到的先抓好。遠方的思念,誰知道能持續多久?」雪兒,一貫輕柔的,回答朋友的疑問。

  承載他的深情思念,信比石頭還沉重,飄洋過海到達她的書桌;每個星期四,便被丟棄。「他太遠了。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總是David伸出溫暖的手。他,只是不切實際的愛情,我要的是填飽肚子的生活。」雪,只落在寒冷的北國;四季如春的南方,雪,是圖片想像的風景。

  退回的信,查無此人的印章,比太陽還刺眼。「雪兒搬家了?電話也切斷了?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雪兒走了,像鴻雁飛過天池,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無聲無息的一張結婚照片,蒸發他兩年的等待和五年的付出,無法思考也無法了解!分開的日子,他兩天一封信,昂貴的電話費用,他從不在乎。然而,盛夏來臨,等不及他提起相逢的行囊,雪;已經芳蹤難覓。他醉了,耽誤了九月的行程,也解不了心頭的痛苦。「去看看吧!也許,還有人知道為什麼雪兒要走。也許,她有苦衷。」友人看著消沉爛醉的他,陪他勸他。

  「她說,她需要近在眼前的David,你太遠了。」雪兒曾經的樓友,幽幽訴說那夜風雪中的邂逅,出雙入對的身影,還有婚禮的盛況。「雪兒要長期居留於此,David應該比你更適合她。我是這麼認為的,你自己看開一點。」多情的樓友,交給他一盒子未拆封的信,微笑著離去,沒有道別。

  他,住下來了。為了貪戀年年都來的雪;或大或小,卻從不失約。買下最好的吉普車,他總愛在風雪中出門,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尤其是那些獨行的女孩。不為什麼,他只是想找答案,找出為什麼一場風雪可以吹散五年感情的答案。找不到答案,他已經是人們口中的好人。最熱心的教授,許多人,企圖走進他的生命。然而,生活依然是一潭死水;他被偷走的心,找不回來。

  結婚照片留在角落,雪花落下之時,他總會想起墾丁的沙灘,那位名喚如雪的女孩。從冬天來,在盛夏走,無聲無息的,比雪還輕柔。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2-21 13: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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