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塘 范成大 -《冰心玉壺—絕句賞析》

小巧玲瓏、晶瑩亮麗的絕句是中國詩歌的一項偉大成就。短短四行的五言或七言小詩，完全符合詩歌所要求的經濟原則。一個空間景象的切片、一次剎那間的突然感悟，都可以作為表現的題旨。凝聚、濃縮是絕句創作的必經途徑，但最終完成的卻必須是一個完整的經驗或意義。僅只四行便是一個完整獨立的生命。

橫塘　　　　　　　　　　　【范成大】

南浦春來綠一川
石橋朱塔兩依然
年年送客橫塘路
細雨垂陽繫畫船

《註釋》

（1）　橫塘：江蘇省吳縣西南有堤稱「橫塘」，有「橫塘橋」，上有亭，題曰：「橫塘古渡」，風景特盛。
（2）　南浦：水邊謂之浦，南邊之浦就是「南浦」，從《楚辭．九歌》中有「送美人兮南浦」之後，南浦常被用來泛指和朋友分手的河邊。
（3）　畫船：與「畫舫」同，指飾有花紋色彩的遊艇。

《賞析》

在南宋詩人之中，范成大算是個大家，這不關乎他的政治地位，主要的是他的詩有優越的表現，尤其是宋詩的研究者所津津樂道的關於他的田園詩。

他的田園詩的主要趣味，乃在於能夠緊緊扣住農村真實的面貌與神髓，鮮明地呈現出農村中泥土和血汗的氣味，就這點來說，頗符合今日文學思潮中的寫實精神，尤其是他那組龐大而且被後人所重視所喜愛的組詩——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幾可成為集田圍詩大成的巨構。他對於田園客觀的描述，基本上是建基於體物的貼切和寫物的細微與輕巧。這個基本的能力也同時表現在其他的方面，尤其是一些即興式的景物描繪作品，譬如這裏所選的這首「橫塘」詩。

詩一開始的「南浦」是古詞新用（屈原〈九歌〉有「送美人兮南浦」、江淹〈別賦〉有「送君南浦，傷如之何？」），送別之意已經浮現了；「南浦春來綠一川」可能是脫胎於王安石的「春風又綠江南岸」，季節的變化，春草綠滿川岸的景象便如圖畫般地呈現出來了。

自然的景色有所變化，未變的是那「石橋」與「朱塔」，那種靜默中的存在納進了整個「春來綠」的動態感覺之中，就如同「年年送客橫塘路」那種恒常與變動的對照一樣（「年年送客」是事件的「恒常」，「送客」是變動）。

第三句的出現讓前面的景觀在剎那間加進了大量的感情因素：送客的別情，在無情時間細流的往前推移中，自有一種滄海桑田的無奈情緒。終有一天，那「客」該也會是自己吧？

這時候，細雨輕飄，楊柳低垂在遊艇之上，就宛如一根根的絲線繫住了那即將離去的畫船。這已不僅是景象的描述、「繫」字是個關鍵，一個非常高明的寫法，它把送客者那種不忍再送客的情懷徹底表現出來了。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江淹早就體會到這種人事的變化給人帶來的感受，范成大把它寫得入木三分，自然而傳神，寫景是他的專長，抒情他也是高手。

和這首詩很接近的是他的另外一首〈自橫塘橋過黃山〉，引錄於下：

陣陣輕寒細馬驕，竹林茅店小帘招。
東風已綠南溪水，更染溪南萬柳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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