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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筠是个理性挂帅、自我第一的广告界女强人,
对她而言,爱情是无聊时才拿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她不断地与不同的男人玩着爱情游戏,
却在无意间将心交付给那个别有居心的恶魔。
他不计一切地撒下巨网,引诱她走进爱欲交缠的陷阱,
她以为这是张爱情的网,然而她错得离谱!
这是一场拉锯战,比赛着谁先陷入情网……
第01节
--------------------------------------------------------------------------------
「秀桢!」
正和同学谈笑散步的朱秀桢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先是怀疑了一下,等回头看到对方时,顿时展开笑靥,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到对方面前。
「写好了吗?」秀桢漾着笑脸,一副充满希望的阳光笑脸。即使她知道自己的笑靥再甜美亦比不上面前这个人,但一想到目前手上最感棘手的科目曙光已现,怎么也收藏不住一口白牙。
「好了!」谭渝湘扬扬手上的文件夹。「工厂布置作业,就便利商店占的空间规划与布置分析其优劣点,以及重新规划设计的布置图,对吧?」
「没错!」秀桢接过文件夹,翻翻里头长达三十页的作业内容,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渝湘,你真行。这若让我来写,能挤出十页就偷笑了。」
渝湘牵牵嘴角,似笑非笑的,什么也没说。
有时真不知这些同学来学校到底学了些什么,所要求的仅是期末ALLPASS,至于一学期中所上的课程是否进入脑袋里吸收理解,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若要说批评,她绝对是全国两千万人口中最没资格、最无立场的。她存折里头一格一格前进的数目可完全是靠他们「供养」的,说什么也不该诋毁她亲爱的客人。
秀桢满意的合上文件夹。
渝湘所写出来的东西一向最对教授胃口,一年多来从不曾出现过任何问题或纰漏,对于她,秀桢是最信任不过的了。
「记得我们当初说好的……」她从皮夹里投抽出三张大钞。「三千元是吧?」
「没错。」渝湘接过,顺手放进口袋。「欢迎下次再光临。」她必恭必敬的礼仪满点。
「少咒我了!」秀桢笑着轻捶她一拳。忽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叫住欲走的渝湘。
「会统系的何玮忆目前手上有两份报告赶不出来,想请你帮个忙。」
「哪方面的?」她不是顶有兴趣。
每逢期末,就是她最忙碌的时刻。光这个礼拜她就必须交出三份报告,再加上自己的,她真恨不得有天抽屉开启,冒出一个拥有各式各样法宝的小叮当。
「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关成本会计那方面的。」
「那可能没办法了。」她佯装失望,黯然垂眼。「你知道我不敢接有关数字运算的作业。」
「我也跟她说过啊!」季桢无奈的摊手。「可是她执意要我向你问看看,因为迫在眉睫,她愿意用『市价』的两倍麻烦你。」
渝湘明显心动了。原本就晶莹明亮的双眸霎时迸出光芒,却是一下子就隐去。数字一向是她的致命伤,若接下这份工作,势必拖慢其他的进度,无法如期交出。这样一来,她辛苦建立起来的信誉若毁,日后恐怕很难再爬起来。
「真的很抱歉。」渝湘一脸歉然。
「没关系!只不过这次她可能又得出动她老爸了。」秀桢朝她一眨眼。渝湘会意过来后,忍不住爆笑出声。
「秀桢,你再这样不留口德,当心再见之后……」
「下拔舌地狱?」她不在乎的一笑。「以后的事以后再烦恼,现在呢,我要去交报告,再回家安心的睡上个三天三夜的大头觉!」真是典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乐天派。
秀桢和她道再见后,回身跑向等在一旁的女孩子群中。
其实校园中有钱人家子弟懂得自我期许的人亦不在少数。或许是在国、高中时禁锢太久了,所以一上大学就如脱缰的野马般,只想奔向属于自己的园地。
挥走偶尔出现的良心不安,她私心的以为还是多一点像何玮忆这样的「凯子」比较好,如此,她离目标就会越来越近,达成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为什么她会是会统系的呢?渝湘忍不住扼腕叹息,她边摇头边转身,险些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她退后一步,看清楚这个拄着拐杖、不声不响伫立于她身后似已良久的老婆婆,而其身旁尚站着一名男子。
老婆婆有一张不苟言笑的肃穆脸庞,以及一双可予匹配的锐利眼神,脸上的皱纹说明她一生所经历的沧桑岁月和培养出来的不凡气质。一袭改良式手工缝制旗袍,同款系列的绣花鞋,天衣无缝的完美针法,上等炙料,精致严谨、毫无瑕疵的织花滚边,渝湘恍惚见到她背后的巍峨宫殿。此人的背景必定不寻常。
「老婆婆,您在找人吗?」她猜测老婆婆可能是到学校找她的孙子女。
老婆婆不着痕迹的打量渝湘一遍。
过了一会儿,她不疾不徐的开口,沙哑中透着威严。
「你想在三个月内赚一百万吗?」
☆ ☆ ☆
这不是真的吧?渝湘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会突然从天而降。
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老婆婆和那名男子已带着神情有些恍惚的渝湘转移到学校附近一间餐厅的角落位置,一副准备秘密会谈的模样。
三个月赚一百万?
记得她第一个一百万足足花了她将近四年的时间才攒全。以前的币值大,加上她年纪又小,一百万赚得十分辛苦;现在的钱较小,相对的就比往常轻松多了。但一百万至少也得花上她两年多的时间才赚得到,而现在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就可以赚到一百万,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她不可置信的摇头,这其中八成有阴谋,搞不好她要去杀人放火也说不定。
像洞悉她心中的疑虑似的,老婆婆动了一根手指,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立刻掏出一张名片交予她。
渝湘满头雾水的接过。
原本接过名片是不该看里头的内容,但这张名片摆明是要让她知晓对方的来历,既然对方不愿开金口,好似周围环绕着一群等待消息的窃听者般,她看看也无所谓吧!
名片上是烫金原隶书字体,上头的金粉也许是999黄金呢!「魏氏财团名举董事……魏李如!」她极小声的念一遍。
哈!难怪对方出手这么阔绰,原来她碰上有钱人了。
可是……疑问马上又形成,这样一个大财团的董事找她这个大学生做什么?
「名义上是挂名董事,但基本上我是不管事的。」魏李如沙哑的声调吸引了渝湘的注意。「不过魏氏财团的产业在我丈夫过世之后就全过到我的名下。我只有一个女儿,为了我丈夫辛苦建立起来的魏氏财团不致落入他人手中,我为她招赘了一个女婿。而他们不辜负我的期望,为我生了一个孙子。五年前,我女儿因癌症而比我这老人先走一步。」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表面上虽然毫无变化,其实心里正难过着吧!渝湘也为她心疼起来。失去亲人的苦痛她亦曾经历过,尤其对方是白发送黑发,心里的痛更是无以言喻。
「女儿走了后,公司主要由女婿打理。虽称不上有声有色,倒还维持着以往的水准。但最近我发现女婿打算将我名下的产业全部更名为他的。」魏李如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突然熊熊怒气。
渝湘下意识的往后靠去。她还不清楚魏李如的目的,还是小心点的好。
「开玩笑!我魏家的产业理所当然由姓魏的来继承,将来还预备留给我孙子的,怎可任由他这个外人暗地偷天换日的给霸占了去?」
「可是……」渝湘迟疑的开口,「就算您女婿将产业变更为他的,将来还是会落入您孙子手中,结果还不是一样?」
「你懂什么?」魏李如严厉的眼光射向她,渝湘连忙噤口不言。「我找你来,就是要你去找出他阴谋颠覆的证据。」
阴谋颠覆?形容得太夸张了吧?
「我想您找错对象了。」她不想介入这种斗争的浑水中,难保自己不会被漩涡所卷入,落得万劫不复、尸骨无存的凄惨下场。「我只是个学生,又不是侦探,您应该找征信社调查才对。」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她嗤之以鼻。「他们除了送来一叠他和女人上宾馆的照片外,我要的情报一个字也没有,难道……」魏李如眯着眼看她。「你不想利用暑假赚一百万吗?」
她想!她怎么不想?
有了这一百万,她就可以从自我的长期禁锢中脱出,重见天日,再也不用被文字资料压得死死的,可以尽情享受迟来的大学生活,即使是已到「没人要」的四年级也不打紧。
「我再加五十万。」魏李如再加价,欲打破她的坚持。
「我并不是当侦探的料。」渝湘表面上是坦然告之,其实是言明在先。
「办不到?」魏李如故装不懂,眼底有着轻蔑,态度表明挑战。
她的眼神让渝湘不由得窜起一阵无名火。
「我试试看,如果不成功,你可以不付我钱。」
「很好。」魏李如回复初见时的神态。「如果你能混入公司或家里,成功率就大得多,必要时,我可以暗中帮你。而你呢?可有什么计划?」
渝湘灵活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
她想起魏李如口中的孙子。
「或许……我可以当您孙子的家教。」
一抹笑意难得的浮上魏李如坚毅的嘴角,只可惜那是嘲讽的。
「我孙子前年刚从加拿大柏克莱分校研究所毕业。」
☆ ☆ ☆
「老天!」薛澄怡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你竟然想去当一位硕士的家教?即使你的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但是……但是……」她笑得再也说不下去。
「笑够了没?」渝湘老羞成怒的丢了一个抱枕过去,过了一会儿,自个儿也忍不住笑开了。「我哪知道,我以为她孙子顶多就读高中,谁知道那么大了。」
「然后呢?」澄怡拚命忍抑笑意,虽然那并不容易。「那位老婆婆又说了什么?」
「她说我有三个途径可以接近她女婿。第一是去她女婿那儿应征全职女佣,据说酬劳不低哟;第二则是到公司当内帐会计,现在刚巧有缺额,只要会加减乘除即可;第三是到他常出现的夜总会当舞小姐。」
「拜托!她在说笑话吗?」这次澄怡更是笑得险些滚落床下。「女佣?我说谭同学,您真是太高估您自己的能力了。请你瞧瞧自己的房间,干净是干净,但四周堆满了书本杂物,想坐下来还得整理一番才找得到空位,这样的你能做好『女佣』的工作吗?」
澄怡不理会渝湘警告的眼神,仍自顾自的说下去。
「当会计更是破天荒的大笑话。不错!加减乘除谁都会,尤其大公司都采取电脑作业,手指一敲即可。但若遇到须用计算机或心算的时候,你就完了。其实你数学不差,只要有公式,再难的题目你都能套解得出来,但关于加减乘除……」澄怡摇头,啧啧出声,「你的数数儿到现在还会五十八、五十九、七十,一下子就跳了十个数;小学生都很少用的指头辅助,你到现在仍少不了它;说到计算机嘛!你老是算十次,十次答案皆不同,唉!」她故意重叹一口气,再继续翻出陈年老事。「说到除法更好笑,记得小学第一次上除法课,老师一教完就举行验收,你竟然把所有的答案都写成范例的答案,全部都是五十五,余数还可以为零。也不知你哪来的狗屎运,竟然还有五十五分……不对!那五分是我放给你的。」
「薛澄怡!」谭渝汀双手叉腰的对她国小同班,大学意外同校且又同个房东的同学下预警。
「别吼!我还没说完呢!」澄怡知道她的吼声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带笑意的眼睛早泄漏一切。她拉过渝湘的长发,在胸前形成两条辫子。「你这张娃娃脸,上次还有高中生写情书给你。去扮舞小姐?那就像小女孩穿高跟鞋一样,哪能……」
一个抱枕飞过来打中澄怡的脸颊,也打断她下面的话。
「你来真的?」澄怡不客气的回敬她一个,一场枕头大战于焉展开。
两个人就这样笑着、闹着,直到筋疲力竭才罢休。
「说真的,你到底赚这么多钱干什么?」澄怡问道:「你家境不是不错吗?父亲在台中开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工厂,每个月的零用钱也十分充裕,但你却一副三级贫民的样子,节省得像个吝啬鬼。一进入大学,即四方打听各教授、讲师的所好,二年级便开始帮人捉刀写作业、报告,整天就埋在书本、电脑里。要不是知道的人少,且每个人为自己前途着想,都保密的极紧,你早被退学了。」
渝湘笑而不语。
「你倒是说句话呀!上次朱秀桢告诉我你是因为被男朋友骗走一笔钱,接着对方就远飘日本,你知道钱追不回来了,所以才变相的追求金钱,是这样吗?」
「她说对了一半。」
澄怡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开玩笑的,你什么时候看过我交男朋友了?」渝湘好笑的看着她。
「真的没有?笑容最甜蜜的学妹?」澄怡故意用渝湘刚入学时,学长封给她的绰号取笑她。
「那你自己呢?校花?」渝湘也如法炮制。
「再美的校花也到四年级滞销的时候了。」
两人互看一眼,忍不住爆笑出声。
「我们只是不要而已,可不是没人要。」澄怡声明。
「是!是!是!」渝湘边笑边伸手入抽屉。「我们就这样自我安慰到华发吧!」
她翻开存折,最后一行结余工整的印着800,000。
「多少了?」澄怡依偎过去瞧着。
「还差七十五万!」渝湘打了个呵欠,往后倒去,扬手一挥,将存折丢在书桌上。
「怎么又多了十五万?上次你不是说只要一百四十万就行了吗?」澄怡蹙着眉,不解的问。
「小姐,那是三年前。如果利息不会滚,我又何苦这么辛苦?」
「你把好不容易攒到的一百四十万全数放入你妹妹的户头,自己再从零开始,这样你爸不会怀疑吗?」澄怡俯身看她,阴影落在渝湘的脸上。
「澄怡。」渝湘露出无人能比的甜美笑靥,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你这样的动作会让我以为你想亲我。」
澄怡咒骂一声,猛踹她一脚。
「这个问题你别想逃过。」
「我可以告诉我爸存款簿不慎遗失,所以补申请簿子,如此一来,一百四十万就不唐突了。」
「你竟然利用伯父对你的信任!」澄怡指责她。
渝湘耸耸肩,不置可否。
若不是父亲工作忙,再加上对她的全然信任,钱不见的事早在七、八年前就曝光了,哪瞒得到现在。
对于渝湘的计划及原因,连澄怡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三年前存足一百四十万后,即将存折里的金额全数转入谭孟湘的帐户里,自己恢复为零,重新再来过。问她,也只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她的责任。
什么责任?她自是不肯说,只道钱没筹到预定目标前,若说出来就无法实现了。她真不是普通的迷信。
「如果能嫁个有钱人就好了。」
「什么?」澄怡对她突然冒出的话一时之间无法收进脑子里去。
渝湘翻个身,趴在床上,用双手支撑下巴。
「好想吊个金龟婿。」她有模有样的叹息,「这样子我就什么都不用烦恼,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多棒啊!」
「少作白日梦了。」澄怡用手指戳她的脑袋瓜。「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还指望金龟婿。」
「找个五、六十岁的欧吉桑,或妻子去世的鳏夫。既然我以年轻之姿嫁给他,要求有钱不为过吧!」
「你真是想钱想病了。」澄怡学她趴在床上的姿势,「这样吧!你也不用去调查了,现成不就有一个人选?」
「你是说魏老太太的女婿桑颂聿?」渝湘原本就晶亮的眸子这会更是神采动人。
「瞧!他每一项都符合你的要求。」澄怡扳着手指头数说起来,「五十几岁的欧吉桑,妻子不在的鳏夫,若是他真的将魏氏财团吞掉的话,就是个亿万富翁……」澄怡瞄一眼正忙不迭点头的渝湘,好气又好笑。「你小心别把脖子点断。」
「噢!澄怡,你的提议真是太棒了。」渝湘一把将她拥住,「若是我真的嫁给桑颂聿,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澄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她窒人的怀抱挣脱出来。
「你想趁现在闷死我,以后才不会有人分一杯羹,是吗?」
「瞧我们说得跟真的一样。」渝湘的音调突然往下落,快得澄怡来不及反应。
手支得酸了,渝湘又换回原来的姿势,将双脚抬高靠在墙上。「帮我出主意,告诉我该怎么办!」
「这样吧!你去当女佣,我去当会计,两人合作,铁打遍天下无敌手。」澄治夸张的摆个大力士POSE。
「你要帮我?」渝湘诧异的转头。
「反正暑假长得无聊,打工赚零用钱也不错。对了,你保证我们绝对进得去吗?」
「放心吧!」渝湘转身再次抱住她,「渝怡,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少恶心了!」澄怡推开她的头,「你还是多想想钓金龟婿的白日梦吧!」
☆ ☆ ☆
就是这个女孩,魏李如请来的女子。
桑颂聿手拿着履历表,迅速看了一遍。
谭渝湘,十七岁,国中毕业……
桑颂聿差点就笑出来。
这女孩在想什么?为何要谎报年龄和学历呢?虽然……他抬头端详一会谭渝湘的脸孔,她看起来的确像个年方十七的纯真女孩。
稚嫩的脸蛋,稍嫌清瘦的身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小巧的鼻子,以及圆润而弧度美好的唇。
可爱的女孩,他想。如果拿掉那副眼镜的话会更好。
坐在桑颂聿对面的渝湘可紧张死了。
瞧桑颂聿审视的眼光,该不会被识破了吧?早知道不该说谎的,可是……不说谎又不行。
当她填好履历表时,澄怡曾抱着满肚子的疑问问她。
「你没事虚报年龄和学历干嘛?」
「据我所知,魏家的两个佣人都只有国中毕业而已,所以我猜他可能不喜欢录用学历过度的!」
「就说你是工读生嘛!」基本上,澄怡是不赞成说谎的。
「哪有女佣请工读生的?」她的眼神,好像澄怡说了多么可笑的话般。
「那也用不着谎报啊!」
「这你就不懂了!」渝湘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教导着澄怡,「有一次我去应征中药铺的包药兼挂号小姐,他们所开的条件是国中毕业,当时我想,那我合格嘛!结果一打电话询问,对方不愿录用高中以上的,他们认为国中毕业的比较听话。这下你懂了吧?」
「或许吧!」澄怡耸肩,不置可否。「那年龄呢?」
「你想,国中毕业才十五、六岁,如果他问我这六、七年从事何种职业等问题的话,我岂不完蛋?况且年龄小的话,万一不慎出了什么差错,也比较不会被问东问西的。」
「是--」澄怡没好气的应着,「反正你的逻辑我不懂,你就祈求上天保佑,别让你明天起床整个人老了十岁。」
澄怡的诅咒自然没有应验,渝湘还是一张会让人认错年龄的娃娃脸。只是,在阅人无数的桑颂聿面前,是否能安然通过呢?
不会的!她帮自己增加信心,现在的女孩子年纪越来越难猜,即使猜对了又怎样,给他一个「我真的有这么老」的表情不就行了?况且像桑颂聿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理应不会问这种不礼貌的问题!
对!她觉得流失的勇气这会又全数回来了,前途一片光明。
「为什么没有继续升学?」桑颂聿决定将计就计,看看这女孩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渝湘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我头脑不好,考不上公立高职,私立高职学费又太贵,家里环境不好,负担不起,所以只好出来找工作,以减轻家里的重担。」
如果不是桑颂聿早明了她的底细,铁会被她因刺中心中痛楚的泫然欲泣脸庞弄得良心不安,深感罪恶。而现在,他只觉得有趣。
魏李如绝对想不到她会自行添加这一笔吧?!看来她的计划又无端多出两项阻碍。
上礼拜,魏李如打电话要他全力支持、配合她的一石二鸟之计,桑颂聿表现得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原因在于他不认为她的计划会成功,太过天真了。她想让她的宝贝孙子喜欢上面前这个女孩,进而放弃他的教师事业,继承魏氏财团。
「这个女孩不停的在赚钱,据征信社给我的报告,是因她在九年前弄丢母亲遗留给她和妹妹的共两百万元的存款,至于弄丢的原因则无法查出。此外,她将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设立一间类似流浪动物之家的动物收容所,像这样的机构若无社会济助或财团支持,想凭个人的力量维持,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你儿子的个性,他绝对会为了她回到魏氏财团来。」
问题是,她的宝贝孙子可会喜欢上这个女孩?若他们了解魏伯尧喜欢的女孩子类型,一切都好办。但事实上,魏伯尧从十二岁交第一个女朋友开始,每一个女孩的个性和外型都不相同,谁也抓不准他的口味,何况是十几年不曾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魏李如和桑颂聿?
魏李如察觉他那提不起劲、一派懒散的声调后,立即施用她最常用的招式--条件谈判。
「事情若成功,我就放你自由,成全你和施筱屏。」
这条件果然让他点头答应帮忙。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对这计划抱有任何妄想,谁知道月下老人是否把他俩的小指头用一条红线绑着呢?不过今天会晤了这个女孩后,他反而被引起兴趣。她是魏伯尧从没有碰过的类型,也许事情的发展会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会不会如魏李如所愿。
他装模作样的再将履历表快速扫瞄了一遍。
「家里经济情况不好啊……」他用「你好可怜」的语调喃喃自语,「家里另有兄弟姊妹吗?」
「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还在读书吗?」
「弟弟今年考大……」她一惊,连忙将「学」字硬生生吞回去。「大班,幼稚园大班,妹妹读国中。」
「姊弟年龄相差满大的。」桑颂聿露出一个微笑,毫无预警的又投下一个让渝湘措手不及的问题。「幼稚园的学费可不比私立高职低吧?」
渝湘相信她现在的脸色铁定比桑颂聿手上的履历表还白。她的大脑细胞飞快的活动着,最后发布一个命令下传至她的手,她的手立刻偷捏藏在桌下的大腿一把!泪珠配合度极高的随着疼痛滚落下来。
「我妈说我和妹妹就是因为没上幼稚园,加上头脑又不好,才会一开始就落后人家一大截,更别提赶上了,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小弟上幼稚园,这样才不会输在起跑点上。」
渝湘唱作俱佳,让桑颂聿不由得衷心佩服,如果他旗下有演艺公司的话,他头一个网罗的对象就是她。
「好,别哭了。」他的话不是安抚,而是命令。
渝湘立刻停止哭泣,并用手臂将颊上的泪不一并擦掉。
「宅里已有两位女佣,她们因为晚上上夜校的关系,十点左右才会回来,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全职的女佣,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宅里的。」他抬眼看她,「所有的佣人,除了园丁以外都必须住在这里,你行吗?」
「可以!」她忙不迭的点头。
「会料理吗?她必须准备晚餐和宵夜。」
「会!」
「那好,」他放下履历表,「月薪三万五,月休四天,由你们三人轮流,若有国定假日则另排休假时间,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明天可以来上班吗?」
「可以!」她发出欣喜若狂的灿烂笑颜,桑颂聿顿时愕住了。她的笑容十分甜美,即使戴上眼镜也无法遮掩她眼中的神采。
他终于了解魏李如选她的原因。
她的笑容和他的妻子魏芸宁几乎是一模一样。
魏李如是在赌魏伯尧是否有「恋母情结」罗!不错,三人之中,芸宁陪在伯尧的身边时间的确比较久,但他好笑的摇头,真正将伯尧宠在掌心、视如己出的黑人奶妈,在伯尧的心里反而比较像母亲吧?
渝湘看着桑颂聿一会皱眉、一会微笑的模样,她不禁怀疑这家人是否在神经上都有问题。一下子是魏李如,一下子是桑颂聿,那另一位「柏克莱硕士」岂不刚好集两家之大成?完了!以后日子难过了。
在渝湘正为自己吉凶未卜的未来发愁时,桑颂聿总算再度出声。
「你可以回家去收拾收行了,明早九点来此报到。」
「我知道了,谢谢!」渝湘站身,恭敬的一鞠躬。「再见。」
桑颂聿点点头,等到渝湘离开,他才点起一根烟。
他不敢奢想计划会成功,但仍希冀计划能如预计般顺利进行。早些年,他就对魏氏的产业失去企图心,商场的尔诈我虞,加上五年前丧妻,令他萌生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度过晚年的想法。去年巧遇施筱屏,她为他已干涸的心灵注入一股清流,为他们的世界打开了另一扇窗。她和他的想法相同,只想悠闲的充分享受这不知何时会终结的生命。只是魏李如不放他走,因为魏氏在魏伯尧投身教职后,呈现后继无人的情况,而且是魏氏让他拥有现在的一切,他不能自私的说走就走。
他昂起头,朝空中无声无息的喃喃道:「芸宁,若你中意这女孩,若你成全我和筱屏,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好吗?」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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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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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04 16:16 |
深情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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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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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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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大门外,谭渝湘无所事事的走过来晃过去,手上的行李袋也跟着甩来甩去。来回了两、三趟后,她踮着脚尖朝里头瞧了瞧。
还是没人来。
她再继续来回走着,又过了一会,总算见到两个女孩气喘如牛的跑过来。
将来就算有人送她,她也不要像这样大的一栋房子,多累人哪!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倒是不用担心会有运动不足的现象发生。
她正要开口招呼,对方已从门缝将她的身子和旅行袋拉进来,并迅速将门关上。
渝湘尚未从她们突如其来的动作中恢复神志,她们已开始争相自我介绍。
“我叫米仲蕙!”其中一位绑着两条辫子的女孩先抢到话头,“你可以叫我小米。”
“我是纪梓霞!”另一位剪娃娃头,模样看起来反而比较老成的女孩伸出手和渝湘互握了一下。“叫我虾子就可以了!”
“我叫谭渝湘。”渝湘也介绍着自己,“你们可以叫我渝……”
“鱼儿!”小米兴奋的嚷叫起来,“我和虾子昨天想了好久,本来想叫你小鱼,但想想已有我小米了,刚好虾子最近迷上武侠小说,所以决定叫你古龙的《绝代双骄》里的男主角名——小鱼儿。但去掉小字,只叫你鱼儿。”
“很好吧!”小米和虾子互相击掌一下。“我就知道她会喜欢!”小米洋洋得意的样子,像刚中了统一发票特奖一样。
渝湘歪着头思忖了一会,也跟着兴奋的嚷道:“瞧我们三个,小米、虾子、鱼儿,都可以煮一锅菜了!”
“是啊!有我们三个,代表年年有余、生生不息……”小米还在兴奋当中,虾子猛往她的头上一拍。
“正常了没?”
“你怎么每次都打我的头?”小米抱着头,不满的抗议。“期末考快到了,万一考坏怎么办?”
“不差那一下!”虾子故意装出鄙视的神情,“反正你每次都在及格边缘低空飞过,多打一下、少打一下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说着,又往她的头上打去,小米连忙转身闪躲,抓渝湘当箭牌。
瞧她们像小孩子似的玩闹着,渝湘的玩心也被激了起来,三个人一路玩闹着走进大宅里去。不到一刻钟时间,三个人就熟稔得像相交多年的朋友般。
从侧门进入大宅后,虾子大略的把宅里各个房间的位置叙述给渝湘知道。而她们三人的房间则在主卧室后面,一间小仓库的隔壁,一人一间单身房。
“早上六点起床即可,”虾子边说,渝湘边用小笔记本记着。“七点以前将早点准备好。老爷出门后再整理屋子,十一点左右准备中餐……”
“为什么?”渝湘停笔发问,“宅里不是只剩我们三人?需要那么早准备吗?”
“少爷在呀!”小米插话。
“少爷?”渝湘立刻想起那个害她丢脸丢到家的柏克莱硕士,“他没有工作吗?”
“有呀!不过是晚上,他在补习班教英文。”
“为什么?”渝湘又有问题了,“他不是得继承家业吗?”
“谁知道!”虾子耸耸肩,似乎认为这问题不知道也无关紧要,但小米就不同了,她好不容易抓到谈话的对象,立刻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少爷从美国回来没多久,就不顾老爷和老夫人的反对,跑到补习班授课。他好厉害呢!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已成为实习界的名师,要求他上课的人,都可以从台北排到台南了。”她夸张的说着,讲得口沫横飞,一脸崇拜的样子,活像把少爷尊为神祗了。“除此以外,他还帮出版社写书,大都是学好英文的诀窍之类的,本本畅销,几乎人手一本!”
我就没有,渝湘在心里咕哝着。她的度量的确小了点,因为她一直无法忘记魏李如嘲讽的笑脸,连站在魏李如身边的男人都在憋忍着笑意,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小米说完似乎仍意犹未尽,干脆拉起渝湘的手往后院奔去。
“我带你去见少爷。”她兴奋的嚷着,也不管渝湘是否说好。
虾子见状想阻止已来不及,她在心里惨叫一声,连忙跟上去。
一到后院,渝湘就看到一个男人半坐半卧在一张休闲椅上,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书。他的五官对没有戴眼镜的渝湘来讲,只是朦胧一片,她只看清楚他的头发,透过树梢叶缝的阳光正好洒在他的头发上,闪闪亮的,看得出他的发质相当好。披肩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垂在肩上。奇怪的是,他虽留着长发,却不会让人有轻佻、颓废和赶时髦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类似古代智者的形象。
小米拖着渝湘的伯尧的身边停下,兴冲冲的说:“少爷,这是新来的女佣。”
他连头也不抬,盯着书的双眼亦不曾离开过,只张开嘴对后来的虾子说道:“虾子,我不是叮嘱过我看书的时候,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不准来吵我?”
他那一口标准得过分的国语真让渝湘怀疑他是到美国留学,还是到大陆北京去了?
不过,他的脾气可真大,那严厉的语气,如果是胆子小一点的人,只怕早吓得两腿发颤了。
虾子连忙向伯尧道歉,拉着小米两人往屋里走。
“虾子,对不起!”小米双手合十放在头顶上,诚心诚意的道歉。
“没关系。”
“他好凶哦!”渝湘对他的感觉又倒扣十分。
“没有的事。”小米急着为他辩护,“少爷只是偶尔语气会差了点,其实他人很好的,对不对,虾子?”小米要求虾子附议,她可不想再出错了。
“少爷人真的不错!”虾子肯定的点头。
看她们慌张的样子,一定是受他威胁之故,只是不小心打扰到他,就像犯了什么大错般,若真做错什么事,只怕不止一阵拳打脚踢,还外加倒吊酷刑。
渝湘抽出口袋里的眼镜戴上,想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一转头,刚好和正抬起脸朝她们这边望来的魏伯尧目光对上,她微微一惊,慌忙将头转回。
她按按心跳加速的胸口,偷偷吐一口大气。凭良心讲,他长得不错,和他父亲桑颂聿有几分神似,都是五官俊挺、眉清目朗的男子。
“怎么样?”面对小米突来的问话,渝湘是满头雾水。
“什么怎么样?”
“你刚才不是回头看少爷吗?很帅吧?”
“你的口水快滴下来了。”虾子提醒小米。
“男人的帅与不帅,取决在于女性荷尔蒙的多寡罢了,外表的相貌只是短暂的,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应该有……”小米和虾子同时用手阻止渝湘的长篇大论。
“小姐,你小声点好不好?”虾子先发难,“你巴不得全天下人都听得到吗?”
“我猜你八成被帅哥抛弃过,所以才会有这种论调出现。”小米自以为是的下结论。
“我没有。”渝湘迅速否认。
“别吵了!”虾子打断小米还要继续辩解的话,“真受不了你们俩。”
进入宅里后,她们就往厨房走去。
魏家的厨房不小,挤下她们三人仍有十分余裕的穿梭空间。淡雅的木头原色厨具,拥有四个炉口的瓦斯炉下是一个隐藏式的大烤箱;三门大冰箱则顺着设计嵌入壁中,整体感觉流畅,简单且大方,深具欧美风味。
好棒的厨房,渝湘想。即使是不喜欢下厨的人,待在这样的厨房里,也会忍不住兴起一显身手的冲动。而魏家其他的房间和大厅也都承袭这样的味道和风格,配上欧式别墅的外型,以及看得出经过巧心设计的庭园,不禁让人感觉这样的住宅品质,实在不是一般人所供得起的。
“你们刚才一直在谈论少爷,那老爷呢?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渝湘对正埋首于冰箱,不知在忙什么的虾子发问。那个“柏克莱硕士”是什么她不管,桑颂聿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老爷人很好呀,很温和,对我们也不错。当初就是他鼓励我们去读夜校的,学费还是他全数供给的呢!”虾子回道。
“对呀!”靠着厨具而站的小米也附和道:“鱼儿,如果你打算继续升学的话,跟老爷说一声就可以。”
“不用了!”渝湘连忙摇手拒绝,高中她可是读过了。“我是这儿的全职女佣,你忘了?”
“你可以读日间部嘛!反正你最主要的工作是在晚上。”
“小米!”虾子关上冰箱起身,“读书完全是个人的意愿,你就别再倾销你的好意了。”
“你真的不想再升学?”小米仍不放弃的追问。
渝湘摇头。
“好了,各位!”虾子击掌吸引两人的注意,“我们该准备午餐了。”
“现在?”渝湘惊叫,抬起手表一看。“现在才十点,你不是说十一点才开始准备的吗?”
虾子和小米看着她的眼神,不禁让渝湘怀疑自己是否问了一个排行十大的烂问题。
“小姐!”虾子被打败似的叹口气,“煮饭之前不需要先买菜吗?”
☆ ☆ ☆
魏伯尧将无线电话换到右边的肩膀上,火速将左手套进左边的袖子里,穿好T恤后,再将它换回左肩。
“老爸,还有别的事吗?”他边穿牛仔裤边问,听得出来口气很赶。
今早警告过那三个冒失的女孩后,她们果然十分“听话”的不再去打扰他,以至于让他睡过头也不知道。小米和新来的不晓得也就算了,竟连虾子也没来叫他,使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口气是否太差了点。
“今天来了个新人,你觉得她怎样?”桑颂聿希望自己的语气没有泄漏什么。
“怎样?老爸,她刚来第一天,你就急着要验收成果啦,不嫌太快了吗?”
桑颂聿明了儿子显然误会他的意思了,赶紧解释道:“我是说人,人长得怎样?”
魏伯尧发誓他绝对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桑颂聿从不管下人的容貌,他只管对方的工作能力,今天却有此一问,似乎有违常理。但赶时间的他,无暇细想,他只希望还有时间可让他吃完晚饭。
“我只看了一眼,不怎么样,有点矮!”
矮?桑颂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老爸,很抱歉,我现在赶时间,有事晚上回来再谈,再见!”未等桑颂聿回答,魏伯尧就把电话匆匆挂掉。
刚走到二楼,就看到正拾阶而上的渝湘。
“我正要叫您下楼吃饭。”渝湘装出很恭敬的样子。
魏伯尧将书包丢给她,径自下楼。
“我给你一张时间表。每逢星期一至五,下午四点以前一定要通知我一声,星期六和星期日只要记得叫我吃中餐和早点就行了,记得吗?”
“记得了!即使天尚未塌下来也要叫你吗?”她不知不觉流露出以前的说话习惯。
正走向饭厅的伯尧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睨看渝湘一眼,面无表情的点头。
“即使天尚未塌下来。”说罢,他继续朝饭厅走去。
渝湘快速的在胸前划个十字,双手合掌,喃喃念了声“阿弥陀佛”,也不管它们并不属于同一宗教。
幸亏他没生气,否则上工的第一天就被踢出去,未免太丢脸了。她叮咛自己要记得,人家是少爷,你是女佣,不可以这样没大没小,必须恭敬、恭敬……她像念咒语般在心里念了几回,心想,这样总该记住了吧!然后走向饭厅等候少爷的指示。
未等她走近,伯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那……女孩,你帮我从鞋柜里拿球鞋出来,蓝黑色的NIKE。”
魏家的鞋柜有两个,渝湘记得虾子曾告诉她,少爷的鞋柜是靠左边的那一个。她打开上面的柜门,里头排列整齐的球鞋至少有三十只。
他打算开家球鞋店吗?渝湘又忍不住咕哝。
当她拿出指定的蓝黑色NIKE放在地上时,伯尧也正好吃完饭走出来。
他穿上球鞋,配上一身的T恤和牛仔裤,以及渝湘手中的大书包,看上去就像是正准备呼朋引伴到篮球场上厮杀一番,一点教书先生的样子也没有。
魏伯尧接过书包后说道:“待会虾子她们去上课后就剩你一个人,自己要小心点。”
渝湘点头,表示听到了。
伯尧刚推开门,像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回身,从书包拿出一张名片交给她。
“若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就打电话到补习班找我。”他露出渝湘今晚看到的头一个笑脸。“当然最好是用不上。”
渝湘习惯性的按按心跳突然加快的胸口。她是哪根筋不对了?竟会对他的笑颜有反应。希望她的脸并没有出现晕红,免得又为魏家添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
“请慢走。”渝湘必恭必敬的做个四十五度鞠躬。
魏伯尧略微皱眉,似乎对她的动作不大满意。
“再多加三百一十五度就好了,这样我会更满意。”意思是要她直立站着即可。
渝湘张口结舌的瞪大眼,这明明是虾子叮嘱她在少爷及老爷出门前都必须做的一项礼仪,难不成是她哪里做错了吗?
☆ ☆ ☆
魏伯尧走后没多久,虾子和小米也预备出门。
出门前,虾子和小米突然露出一副似有隐讳,有些害怕的模样,悄声对渝湘附耳道:“鱼儿,你晚上一个人在这里要小心点。”
“为什么?不安全吗?”渝湘一脸惊骇。
“不是不安全啦!”小米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栋房子有点……”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弄得渝湘心里毛毛的。
“有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也知道夫人在五年前过世,自此以后,若有人单独待在屋里,夫人就会现身来找他聊天…”
“别说了!”渝湘大喊一声,她可以感觉到冷风正从全身上下的毛孔钻入。“什么时代了,还相信那些怪力乱神?!”
虾子拉起她的手,偷塞一样东西在渝湘掌心。
“做人不要太铁齿。”
她们两人离开后,渝湘才敢把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打开,一个红袋子的平安符赫然映入她的眼帘。渝湘一惊,立刻甩掉它,后觉不妥,又将它捡起来。
她边颤抖边环顾偌大的客厅一遍。
“不可能的。”渝湘告诉自己,即使现在她害怕得要命,仍强打起精神快步朝沙发走去。“现在天还未暗,还不会出现……”她突然忆起以前有人说过,傍晚正是鬼魂开始活动的时候。
“不可能的!”渝湘企图用大喊来驱散心中的恐惧,壮大自己的胆子。突然,一声物体落地声传进她的耳里,吓得她呼吸和思考力都霎时停止。
室内静悄悄的,只听到外头归巢鸟鸣声。她定下心神注意周围,才发现是自己不小心勾到电线,把沙发旁的立灯给绊倒了。她大松一口气,七手八脚的把立灯扶正,整个人像力气被抽光似的般瘫在椅子上。
寻着摇控器,按下电视开关,儿童的笑语声顿时溢满整个室内。
渝湘的眼睛死盯着电视荧光幕,双手捂住耳朵。她决定了,不论看到或听到什么,都不予理会,心里则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希望夫人别来找她喝茶聊天才好。
节目到一个段落,女明星正巧笑倩兮的介绍家电制品时,电话铃声突然大作,渝湘的三魂七魄顿时被吓跑了一半。待弄清楚声音出处后,她有股想哭的冲动。
老天,看样子鬼还没出现,她就先被自己给吓死了。
“喂,这里是魏宅,你好,请问哪里找?”
“渝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一听到澄怡清亮的嗓音,渝湘顿时如释重负,泪珠也随着松弛的神经滚落而下。
“怎么了?”澄怡一听到她的哭声,人也跟着发慌。“魏家的人欺负你吗?”
渝湘哭了好一会才有办法说话,她边抽噎边把虾子和小米说的话转述给澄怡听。
渝湘从小就怕黑、怕暗,晚上睡觉一定得亮着灯,凡是恐怖电影、恐怖漫画和鬼魂怪谈,渝湘绝对不看、不听、不碰,经验告诉她,那些东西会使胆小如鼠的她即使点灯也照样一夜无眠。
“渝湘,你别哭,我问你,你现在几岁了?”她得想办法降低渝湘的恐惧。
“跟你一样,二十二啊!”
“你以前有没有看过……那种东西?”
“没有!”
“那就没事了!不是有人说过,二十岁以前不曾目睹过灵异现象,以后就不可能会看到吗?”
“真的?”澄怡的话如同救命符,让她的心放宽不少。
“而且,如果你害怕的话就出来嘛,别呆在屋里。”澄怡建议道。
当初她怎么没想到呢?徒让恐惧害怕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魏宅目前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了谁看家?
“不如这样吧,你和我去逛街,我今天看到一件衣服好漂亮,你跟我去瞧瞧,看适不适合我。”
“可是……魏家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我可以出去吗?”
“他们几点回来?”
“十点左右吧!可是老爷就不一定,他随时都可能会回来。”
“这样啊!”澄怡沉吟一会,“算了,干脆我陪你讲电话,等到桑颂聿回来再挂电话。”
“太好了,澄怡,谢谢你。”渝湘高兴的只差点没对话筒亲吻下去。“对了!你在公司怎么样?”
“还好啦!另一位内帐会计人还不错,这几天我把该学的记起来,可能过两天才能查。”
“你要小心点,别被人家发现,否则就完了。”
“安啦!你呢?你那边如何?”
“小米和虾子人不错,少爷的脾气比较差……”渝湘突然停止谈话,而且许久许久都不曾出声,澄怡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还在电话那头。
“渝湘,你怎么了?还好吗?”
“澄怡,怎么办?”渝湘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归显透露着惊慌。“楼上……楼上有怪声音,有走路的声音,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出现了?”
“我想不会吧!”澄怡也被感染到紧张的情绪,声音不如先前稳定。
“我该怎么办?躲起来还是逃出去?”渝湘死命的盯着楼梯口,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紧绷的神经几已到断线边缘。
“先……先躲……”澄怡话还没说完,即被渝湘的尖叫声吓得胆子都快破了,包括正站在楼梯口冷眼瞪视渝湘的那个人。
“踩到蟑螂了吗?”魏伯尧的语气可没有开玩笑的成份存在。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渝湘的心脏因适才的惊吓仍“卜通卜通”的快速跳着。
“东西忘了拿。”他淡淡应一声,举步下楼。
他就知道慌张必出错。匆匆赶到补习班后才发现上课的讲义忘记带,其中还包括欲给同学的那一份,只得把原拟于最后五十分钟所举行的小考提前,并拜托一位课辅老师帮他监考,自己一路抄小径,风驰电掣的赶回来,约花了二十分钟才回到魏宅。
“您从哪里进来的?我怎么没发现?”她的警觉心真的差得可以了。
魏伯尧没有回答,他指指渝湘尚握在手里的话筒,说道:“电话不要紧吗?”
渝湘这才记起话筒另一端澄怡的存在,她连忙告诉澄怡待会再打给她,随即放下电话。
“我从后门的安全梯上来,所以你才没有看到。”他拿出一张塑胶卡片和一枚纸片交给她,“出门时利用这张磁卡打开大门的保全系统;进来时也得用这张卡片和密码执行切断。纸上写的是密码及各式门窗号。门窗一旦关上,系统自动执行,所以出门前切记得先到饭厅隔壁的小房间执行切断,否则我们就得到警察局去保人了!”
“大宅有保全系统?”渝湘看看卡片又看看魏伯尧,怎么没人告诉她?
魏伯尧早就料到虾子和小米会重施故技。
忘了是第几个新来的女孩被带到警察局后,发卡的工作就落到魏伯尧身上。今天因为太匆忙,只记得给名片而忘记给卡片,而虾子和小米这两个喜好作弄人的女孩,是绝不可能主动把卡片拿给新来的。
只怪老爸实在太纵容她们了。由于在工作方面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所以她们常用的恶作剧伎俩,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去理会,谁知她们就更无法无天的玩下去。
他记得他在这儿住了快两年,而新来的女孩最高纪录是待了一星期,不晓得这女孩能待多久。
瞧她仍惊魂未定的模样,虾子一定又瞎诌什么夫人会出来找人喝茶聊天的故事吓她了,这两个女孩真是恶性不改。
“我得走了。”他已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没事你可以出去走走,十点以前这个家是不可能有人会回来的。你只要来得及做宵夜即可。”
等魏伯尧的身影离开她的视线后,渝湘立刻拨电话给澄怡。
“我陪你去买衣服。”
她再也不要在这鬼屋待上一分一秒。
☆ ☆ ☆
来魏家不到三天,渝湘已可断定虾子和小米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熟络、好相处完全是一种假象。
第一天晚上,十点左右虾子她们回来后,渝湘便把当时的情形告诉她们,没有任何安慰的话也就算了,虾子竟还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索性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尽情笑个痛快;小米更夸张,躺在床上打滚,还不停的挥动双脚。
“我们是跟你开玩笑的。”虾子趁着喘一口气的空档说道:“我和小米住在这快四年了,若夫人真有此癖好的话,我们早溜了,还留在这等着警告你?少呆了!”说完,又忍俊不住的大笑出声。
一次偶然中,虾子她们发现渝湘怕高,就故意叫她去清洗阳台和擦拭窗户上头的气窗。
“你长得比较高嘛!”她们用这个理由硬逼着渝湘爬上去。然后在渝湘两腿发抖、双眼紧闭的做清扫工作时,才以一副体贴的口吻询问她怎么了。在渝湘告诉她们原因后,她们装出惊讶和一脸歉然的频频道歉,而她,竟还傻傻的接受道歉,直说不是她们的错。天晓得她们在渝湘转过身去时,在背后偷笑了多少回。
若是细细回想,不难发现大宅设有保全系统的事,是她们故意隐瞒不说的,存心等着到警察局看笑话。再往前推论,恐怕连她刚到此地,在门外苦等十几分钟也是她们故意拖延时间来开门,然后再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两个小恶魔。
渝湘知道她们故意整人是因为看不起她。除了她们是这里的元老以外,她的年纪小及学历不及她们都是重点原因。
渝湘终于可以体会“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郁卒心情。整理清洁的工作她的确比不上她们,料理方面的技术亦平凡无奇,整她的游戏仍会继续下去,难过的日子不会解除,长此下去,别说三个月,恐怕不到一个星期她就会脾气爆发,自爆实情,然后卷铺盖走人。
她得找出什么可以让她们平等待她,甚至信服她的事情来,她得仔细想想。
☆ ☆ ☆
七月盛暑天,外头阳光是刺眼的亮。渝湘一手遮着阳光,另一手吃力的提着水桶来到外头,将桶子交给正用心修剪花草的园丁。
“水梨,这是我刚才洗楼梯剩下的水。”
“没有加清洁剂吧?”水梨怀疑的盯着水桶里的水。他本名叫黎勤,虾子和小米自作主张的坚持叫他水梨,直说这样比较亲切。水梨尚就读农专时就固定星期一、三、五到魏家整理庭院,今年六月中旬刚毕业,据说再过一个月就得去报效国家了。
“不信可以检查嘛!”
水梨拨弄里头的水一会,又将鼻子凑近闻了闻,确定没有加清洁剂后,才将那桶水倒进他惯用的浇水容器里。
魏家清扫后的水如果事先没有加入清洁剂的话,大都交给水梨处理使用。自从有一次小米拿了一桶含地板清洁剂的水给水梨,害死了好几株太阳菊后,水梨对后来的水都得先检查一番才敢使用。而造成这件憾事的祸端小米竟然是水梨的女朋友,真令渝湘感到不可思议。印象中,她从没听小米说过水梨一句好话,她别把水梨的祖宗八代说得无脸见人就谢天谢地了。
接过空桶子,渝湘由侧门进入主屋。仅一道门之差,外头是酷热难耐、阳光刺眼,里头却是清净干爽的冷气。
渝湘转头瞧在屋外顶着大太阳,几乎可用汗水来浇花的水梨一眼,他对花草的热爱程度令她好生佩服,魏家能拥有如此生气蓬勃的庭院,他功不可没。
伏案于桌前改学生考卷的魏伯尧,招手叫唤呆站在门前的渝湘过去。
“没事的话,帮我计算一下分数。”他将旁边的一小叠考卷挪到对面,并拿一枝红笔放在上面。“请坐下。”他指着对面的沙发。
渝湘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人家是老板,怎可不从呢?况且只是加法而已嘛,有什么好怕的!坚定信心后,她将桶子置于一旁,准备专心对付眼前的数字。
没多久,魏伯尧便将剩下的二十几张考卷改完了,他将考卷挪到渝湘面前后,一时找不到其他的事做,干脆打量起眼前的女孩来。
因为在桌上做事属于近距离,渝湘就把那副两眼各三百度的眼镜置于一旁,魏伯尧这才清楚的看清她的面容。
记得他初见她的印象是什么?土气十足?他好笑的摇头,看样子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看人眼光似乎已不灵光了。她有一双灵活灵现、像会说话的漂亮眼睛,一张揉合着天真与纯稚的清丽脸庞,不是什么令人惊艳的美女,倒像是邻家的可爱小妹妹。
他眼光往下落,看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扳手指算分数,算完一次后怕有错,用红笔先轻轻的写在一角,直到验算无误后,才敢大胆的在分数格填上。魏伯尧越看越觉得有趣,直到渝湘算了三张考卷后,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渝湘停下动作,满脸困惑的望向魏伯尧。
“你智商测验多高?”他问。
“智商测验?”渝湘摇摇头,“不知道。”
“我听说你们进入国中时有一项智商测验,里头的题目全是算术题,照你这样的速度,可能连幼稚园学生算出来的题目都比你多。”
魏伯尧那口标准得过分的国语令渝湘觉得刺耳至极,他的笑声更令她感到厌恶。
“你一向以讽刺别人来提升自己的优越感吗?”渝湘只要情绪激动,脸就红得有如苹果。“人的一生中多少都会有一、两件事不拿手,就像有些人一百公尺只能跑二十秒,有些人怎么勤练歌还是唱得不好,就像我怎么想改,还是习惯用指头辅助计算。你年纪比我大,年纪大的人就该有年纪大的样子,不该嘲笑别人的小缺点,你的作法只会暴露你的自大、骄傲、肤浅、没同情心、顽固、不知变通……”
“喂喂喂!”魏伯尧赶紧出声阻止她,这女孩怎么越骂越起劲?!“我并无恶意,我只是好奇,若有冒犯,我道歉,OK?”
当魏伯尧出声阻止她时,渝湘立刻记起自己目前的身份。
老天!她竟然当面批评起老板的儿子?这是以下犯上的不尊敬行为,她真是不想活了。
她没料到的是魏伯尧非但不生气,还主动向她道歉,这不由得令她呆愣住。印象中他的脾气满大的,光是严厉的语调就足够可让人双腿打颤,现在却……她越想越迷糊,人的性格真是难捉摸,有人说过人类是矛盾的个体,大概就是指他这型人吧!哪像她,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在脸上,常一个眼神、一个皱眉,别人就轻易发觉她的心思。有时渝湘真希望自己也是心机深沉的人,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一眼看穿。
“是我反应太激烈,对不起?”渝湘坐在椅子上朝他鞠躬,额头险些撞到桌面。
“那就是彼此都有错罗?和解!”他的双手在空中画个叉,逗笑的模样让渝湘不由得也跟着笑了。她甜如花蜜的笑容让他有些微失神、些微迷醉。
“你笑起来的模样很让人心动。”他由衷的说道。
渝湘被他毫不掩饰的真心赞美弄得手足无措,晕红染上双夹,久久不曾褪去。
她的娇羞样子可爱极了。魏伯尧恋恋的望着她的面容,这种心动的感觉似乎已很久未曾有过。
“来这之前,你曾做过什么工作?”
“之前……”渝湘费力回想她曾利用长假做过的打工,“曾待过食品工厂、鞋店……等等。”她不想说太多,说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
“工作轻松吗?”
“轻松?不一定耶!得看时间和工作性质。”
魏伯尧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渝湘十指交叉的纤细手指。“你的手很漂亮。”
渝湘猜测自己的血色八成又从脸上褪去了,因为她看到魏伯尧的眉心微微聚拢,那代表疑惑与不解。
“我妈……我妈说女孩子要懂得让自己随时保持干净和清爽,这样才会得人疼。尤其是手,它等于第二张脸,当然更要注意修饰。”她暗咬下唇,泪水浮上眼眶。“少爷是认为我做事不尽心,有偷懒怠惰之嫌吗?”
女孩子是泪水做成的吗?否则怎么可以说哭就哭呢?
“我没这意思!”伯尧连忙否认,万一她号啕大哭,他可就不知该如何收拾了。他情不自禁的再次望向那双不论摆出什么动作都好看的白玉小手,眼睛倏然睁大,他看到一样不该出现在一双劳动者手上的东西。
“你右手中指有笔茧,这是经年累月拿笔所形成的,你的工作需要如此吗?”
她是不是和他们父子俩八字相克?要不然怎么两人都喜欢用问题找她麻烦?而且每一个都令她险险招架不住,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有破绽,而下次是否还得另想一套好自圆其说……她欲哭无泪的想,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说谎,反正魏李如说有办法将她弄进来,她何苦去操心?弄得现在谎言一个多过一个,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再下去她一定会被反困其中,无法动弹。
“我喜欢画画!”事实上她不仅算术差劲,全身上下更是找不到所谓的美术细胞。“我梦想当一名漫画家,有空就拿笔练习,笔茧大概是这样形成的吧!”
“真的?”笑意在魏伯尧眼里加深,他从考卷底下抽出一张白纸给她。“我一向欣赏能将背景人物画得栩栩如生的漫画家,他们带给社会的娱乐功能实在功不可没。既然你常练习,功力必定深厚,画张原稿让我珍藏吧。”
渝湘惨白着一张脸,瞪视面前和她同脸色的白纸。何时雪球已大得足以将她整个包住?
“别忘了落款!”魏伯尧指指角落,“等你成名时,我会将它裱框起来。”
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渝湘咬着下唇,迟疑着不敢下笔。
“怎么了?在构思图样吗?”他的话似乎隐藏深意,莫非他在怀疑什么?
渝湘思忖着,此劫横竖逃不过,先画再说。
原子笔一挥,她在纸上快速涂抹着,不消两分钟,她已完成大作,且不忘签上自己的名字。
幸亏姓名是真的,她安慰自己。
魏伯尧必须用手捂住嘴,才不致使自己笑出声来。
真是杰作。
一张又圆又大的脸,芝麻绿豆般的小眼,只有三只指头的手拉扯下眼皮,吐着舌头朝他扮鬼脸。背景是英文字母M型的连绵山脉,太阳刚升起,面积和主角的脸一般大,女孩的旁边有棵树,形状有如庙街前卖的蓬松棉花糖。
“你很想笑是吗?”她像赌气似的翘起嘴,“你笑没关系,反正我已习惯了。”
他把图还给她,指着女孩光秃秃的头顶说道:“她穿着裙子应该是一位女孩,你打算让她当尼姑不成?”
渝湘立刻添上如无限大值符号似的蝴蝶结,并在上头加上三根头发。
“很可爱……”魏伯尧拼命忍住笑,“……也很好玩。”
“更可笑是吗?画得丑兮兮的却梦想当漫画家,根本就是夜郎自大,痴人说梦!”她故意加重语气,好增加话里的可信度。
“不!”他正正颜色,“你用不着如此贬损自己,我倒觉得你的画笔调简单、清新幽默,或许可朝四格漫画之类的进行,那也不失为一条好途径,不是吗?”
望着他真诚充满鼓励的笑容,渝湘突然觉得不知所措,低下头,讷讷的道谢。
魏伯尧瞧一眼底下俐落的签名。
谭渝湘……这就是她的全名。
“名字签得很漂亮!来这儿时虾子她们没帮你取绰号吗?”
“有,她们叫我鱼儿!”她合起双掌,向前做一个游水的动作。
“鱼儿?”他笑,“她们就喜欢用食物为名。”
“少爷,你呢?她们有没有帮你取绰号?”
魏伯尧愣了一下。
“没有!他们哪敢?”
渝湘怀疑的看他一眼。
“你改好了吗?”他转变话题,“我看看。”
一看到分数栏的数字时,他真的呆了,上头的字体和他的一模一样,不晓得的人真会以为此乃出自他笔下。
渝湘察觉他的疑问,连忙解释,“我喜欢模仿别人的字体。”
考卷上只有几个小小的数目字,仅仅这几个,她就有办法抓住他字体的特性,甚至连系的位置也学得一模一样。
“厉害!”他竖起大拇指,半认真、半挪揄的说:“小时候常以这种天份偷签成绩单吧?”
“我成绩很……”她慌得立刻住嘴。面试当天才告诉桑颂聿自己功课不好,刚才差点又泄底。“我很诚实,即使考不好也不会暗藏考卷、偷签成绩单。”
魏伯尧同样以怀疑的眼神斜睨她一眼。
“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去做你的事。”魏伯尧将她桌前的考卷收回。
“那……”渝湘指着桌上的杰作,又指指自己。
“你不是送我了吗?”他迅速藏入试卷底下。
“你真的要?”渝湘讶异。
“我会无聊到去戏弄你吗?去做事吧!谢谢你刚才的帮忙。”他挥挥手,低头继续打分数。
魏伯尧……渝湘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多奇怪的人呀!还是所谓的第一印象真的不准?不过……她顺顺自己的呼吸,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心跳也会在不自觉中加快,离开之后仿如刚打完一场战争般疲累,全身虚脱而无力,紧张的感觉却仍挥之不去。是担心自己的谎言不慎被发现吧!可是更奇怪的是,刚才他要她离开的时候,她竟有种不想走的渴望。
难道……她的脸不可抑止的发热。怎么可能?她来这才不过三天,而他,也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一边摇头,一边念咒般的喃喃自语,这是她安定心神的方法。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叫唤,当场吓得她三魂七魄飞掉大半。
转身定睛一看,是魏伯尧,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
“有什么事?”她问,紧张的感觉又袭来。
“你忘了眼镜。”他低下身帮她戴上,动作轻柔得让渝湘忘了什么叫呼吸、什么叫感觉、什么叫心跳。
他略皱眉看着她戴上眼镜的脸庞,一双秋水明眸就这样被遮盖住,清丽脱俗的小脸亦变得平庸。可是他又无端的觉得高兴,有眼镜的存在才不会让其他人有机会知道眼镜下的另一种风貌。
“常戴着才能看清楚。”他的叮嘱含有自己的私心,但渝湘是不可能察觉得出来的。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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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台湾中华电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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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04 16:17 |
深情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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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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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抽油烟机后,渝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自眼角余光中,她瞥见已放学的小米和哭丧着一张脸的虾子。
“我死定了。”虾子重重坐在椅子上,只差没大声哭出来。“今天我们统计学老师发给每人一张考卷,要我们回家查书将式子和答案填写出来,这张考卷的成绩占这学期总分的一半。”
“这不等于放水吗?”
“你懂什么?”虾子瞪渝湘一眼,“条件越宽厚的题目越困难。班上统计学成绩前三名的同学见了试卷也只有叹气的份,看样子我这科真的会完蛋。”
“有什么关系?”小米不以为然,“反正你其他科都是一级棒,这科差点也不会留级。”
“你说什么风凉话呀?”虾子气得哇哇叫,“我是拿奖学金的优秀学生,期中考就因这科而滑落到第十名,若不趁期末考将成绩拉上来,第一名的宝座就得拱手让人了。我数学一向八、九十分以上,为什么遇到统计学就没辙?”她气恼的捶着椅子。
小米耸耸肩、摊摊手,爱莫能助。
渝湘在心里挣扎着,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她解决了虾子的难题,她的地位可能会因此而有所变动,当然也可能会和预期相反,如果虾子心胸狭小的话。
其实渝湘并非欠缺乏逻辑观念,应用能力也不差,可是她就是对加减乘除敏感,计算机的使用更是智障,老是不知到底按错哪个键,每次出来的答案都不尽相同。
澄怡老爱拿这件事取笑她,还不忘幸灾乐祸的笑道:“上帝是公平的,人没有所谓完美。即使你头脑再棒,他仍不忘加一、两个缺点好维持均衡。”
也因此每临到考数学,渝湘总是不到十分钟就把第一题至最后一题的式子大致列好,公式也预先写在旁边,余下的五十分钟则全力投入计算之中。即使她已尽其所能加快速度,但下课铃声响起时,她的考卷仍有三分之一的答案是空白的。若遇到重视过程的老师,或许会给些分数;但若是碰到重视结果的老师,就只有自求多福了。她还记得接下第一份有关运算的作业时,所花时间远超过预定的两倍以上,完成之后还麻烦澄怡帮她验算一遍。她向来不喜麻烦人,所以干脆推掉所有和数字运算有关的作业。
不过这次情形不同,她可以只列式子,由虾子自行运算,那就万无一失啦!
“课本和试卷借我看一下好吗?”
“有什么用?你看不懂的啦!”虾子完全是轻视她的语气。
“好奇嘛!人家想看看是什么东西会让你这么头痛!”
虾子这才把课本和试卷递给渝湘,在她接过之前还不忘加句:“别弄坏了!”虾子一向视书如命。
渝湘点点头。“范围是哪几章?”
“四到八。”
渝湘将第一章到第八章的重点摘要迅速看了一遍,再将重要例题瞄个大概,并不时拿出考卷互相比对着,找出较有关联的公式及例题,很快的,她心中已有了谱。
“笔借一下。”她向虾子伸出手。
仍在发牢骚的虾子无意识的照着她的话做,等注意到时,渝湘已在列第二题的式子了。
“你在干嘛?”虾子想抢回她的考卷,却被渝湘的手挡住。
“拿出计算机把第一题的答案算出来。”
“别开玩笑,考卷还我!”
“如果你想挽回这科就照我的话做!”虾子被她的气势吓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讥。
小米推推她。“你就让她写写看,总比空着一张白卷好。”
虾子不情愿的拿起计算机,照着第一题的式子按出答案。列完式子后,渝湘又回过头依着虾子算出的答案在尾后的附表找出数值,再由虾子计算,最后作出取舍决定,将需要画图的题目补上图表,一切总算大功告成。
揉揉发涩的双眼,渝湘将眼镜戴上,拉过虾子的手腕看了一下。
“老爷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糟了!”小米发出一声惊叫,接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老爷他们今晚有事,迟些才会回来,要我告诉你不用准备宵夜,可是我忘了。对不起。”
小米的嘴巴在道歉,眼神却全然不是那回事,渝湘立即洞悉她的想法,她是故意忘记的。罢了,一切就看这张试卷的成绩了。
在一旁的虾子盯着已填得满满的试卷,上头写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般,可是鱼儿才国中毕业,怎么会懂得统计的演算?
相信和怀疑互相掺杂,虾子再瞧了一眼后,将考卷折好放进书包。诚如小米所言,不论这些答案的正确度有多高,总比空着一张白卷好。
☆ ☆ ☆
人还没进屋,小米的声音就清晰可闻的传进渝湘耳里。
“鱼儿、鱼儿!”她边叫边嚷的冲进饭厅,“告诉我,你怎么办到的?虾子那张考卷八五十分,全班最高分呢!”
随后进来的虾子神色有些不自然。
“班上同学问我怎么解题的,我全说不知道。”虾子一屁股坐下,“丢掉的十五分在于我的计算错误,你的方法和式子则毫无瑕疵。”
她看起来不大高兴,渝湘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八十五分耶!”一旁不知情的小米还兴冲冲的说着,“我的成绩若能及格就很满意了,哪敢指望拿全班最高分?鱼儿,你头脑这么好,怎么不继续读下去?”
“家里经济不好。”渝湘随便找一个理由推搪过去。她担心虾子的反应,若真的老羞成怒,渝湘未来的难相处将会转换成精神方面。
“老爷会帮你的,钱方面根本不用担心。”她早该知道小米不是轻易放弃追问的人。露出有些尴尬的微笑,她又找了一个理由。
“我也不是很喜欢读书的人。”不到五天,她说过的谎言已不是用指头数就可以数得出来。将来嗝屁之后,排在前头拔舌的恐怕不是失秀桢而是她了。
“学历在这个社会是很重要的,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
“小米。”一直沉着脸的虾子这会脸色更难看了,“别干扰别人的意志,也别倾销自以为是的关怀与好意。”
小米嘟了嘟嘴,不情愿的闭上嘴巴。在她眼里,虾子犹如偶像般,是一个令她崇拜的人物,她聪明、成绩好,办事能力更是一级棒,老爷还打算等她毕业后将她送到国外,学成归国后再为魏氏财团效力。自己就不行了,虽然老爷也有意思将她引进魏氏,但她了解,自己大概只能当个普通职员,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过一生,而虾子,她的未来则是无可限量。小米对她的羡慕和憧憬,演变成现在对虾子的服从,是故,她对虾子一向言听计从。
“鱼儿!”虾子从书包拿出试卷和课本,神色有些窘,双颊则一片绯红。“如果你有空,不妨教我如何解这些问题。”
微笑从渝湘的嘴角绽开。
她晓得了。或许虾子里心多少有点不舒服,但那是正常反应。对虾子来讲,习得学问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她有足够的意志力将它抛开。渝湘以后的日子不仅会有所不同,而且她有预感,她们会成为好朋友。
“好!”她应道,拉开椅子在虾子的旁边坐下。
☆ ☆ ☆
期末考结束后,虾子和小米的暑假正式开始,渝湘也就不用再一人独自在家了。关于调查桑颂聿方面,她和澄怡目前都毫无进展。薛澄怡是因为发薪日的来到,和另一个内帐会计忙得不可开交,发薪日过后,则要计算货款及其他事项,恐怕得等下旬才有时间。渝湘最主要的阻碍仍在于虾子和小米。她们两人分别主管桑颂聿和魏伯尧的书房整理工作,若遇假日,则由另一人代为清扫,所以怎么轮都轮不到渝湘头上。渝湘表示轮休时可由她代理,但被拒绝了。虽然她俩已不排斥渝湘,但在这方面却十分坚持。
“老爷和少爷书房的摆设向来有一定的位置,若不慎弄乱了,将会影响其工作效率,所以还是由我和小米负责即可。”虾子如是说。
那偷溜进去吧!问题是书房仅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主人那,一把在清扫者身上。不用时,房门一律深锁,渝湘毫无机会。
难道她真的注定一无所获?她几乎可以看到魏李如嘴角浮出的冷笑了。
蹲坐在太阳花花圃前,渝湘的气叹了一次又一次,方法想了一个又一个,但没有一个是可行、可通的。太阳花生长得昂然又骄傲,和佝偻蹲在一旁,上方一片阴暗的渝湘恰成强烈对比。
“阿湘仔、谭阿湘!”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又轻又低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她诧异的抬头,四处张望。
“这边啦!方向痴!”大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正不断向她挥手。
在看到对方后,渝湘又惊又喜,三两步就冲到门口,她的手高高扬起,穿过镂花空隙,停在男孩的脸上。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谁教你直接叫我名字来的?”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男孩,标准的茶壶姿势。
“拜托!”男孩委屈的按着刚才被揍的脸颊,“我本来是叫你姊姊的,可是你都没听到,我才改叫名字的。”
“真的?”她挑起一边眉,不大相信。
男孩抬起右手,左手贴于胸口。“发誓!”很正经的表情。
“好吧!勉强相信。”她很勉为其难。“你来干嘛?”
“看你呀!老爸说你放暑假也不回家一趟,很不高兴呢!孟湘那家伙是一考完就和同学环岛去了,老爸更是不高兴加三级。就我这乖儿子最可怜了,在家当炮灰。”他抓着胸口,只差没掉眼泪。“还有你那两只狗、三只猫,只怕早忘记主人是长什么样了。”
“再过两天我排连假一定会回台中一趟的。”
“我们一定要这样讲话吗?”谭彦绪指指铁门,“好像探监一样。”
“你等一下。”
渝湘进屋切断门口的保全系统,再出来时,赫然发现魏伯尧就站在渝湘刚才站的地方,高大的身子把谭彦绪完全遮住了。
警铃在她心中大响。这下惨了,万一彦绪同他说了些什么,不就全都玩完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准备好随时接招。
魏伯尧在看到渝湘后,指指外头的人说道:“他说他是你弟弟?”
渝湘点头,不明白他唇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从何而来。
“现在的小孩发育真好,才读大班就这么高了。”
他的话比一枚原子弹的威力还大,震得她差点就晕过去。“他……他不是我亲弟弟。”渝湘朝彦绪使个眼色,“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弟弟,虽然我们年龄差不多,但他都叫我姊姊。”
谭彦绪虽不懂渝湘在讲什么,但仍合作的点头。
“我们的感情就像姊弟一样好。”谭彦绪将手搁在渝湘的肩头,渝湘立刻附和。
魏伯尧皱眉瞪着渝湘肩膀上的手。
“既然如此,就不妨碍你们叙旧了。”
魏伯尧一走,渝湘顿感全身无力,靠在谭彦绪肩上。
“老姊,他是谁呀?个子高得吓人,我一七六,他大概有一九○吧!”
“魏家的少爷,美国吃牛肉长大的。”
“好了!”谭彦绪将她拉开,“你该解释何谓朋友的弟弟了吧?”
“说来话长,你先进来,我再慢慢选择你。”渝湘将门关上,和谭彦绪一同往凉亭走去。
☆ ☆ ☆
“你在当侦探啊?”谭彦绪夸张的叫出来,渝湘连忙用手指头叫他小声点,并紧张的张望四周,确定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别告诉老爸,知道吗?”她警告。
“知道啦!我还想活命呢!”
“我已经讲完啦,说出你此行的目的吧!”
“奉老爸之命请你回家一趟。”
“不止吧!”渝湘斜眼看他。
“你也知道嘛!联考刚考完,无聊得要命,我和朋友也想去环岛,可是盘缠不够。”
“你不是说孟湘去玩,老爸很不高兴?”
“孟湘才国中毕业就敢去环岛,无论爸怎么威胁恫吓她都不理,坚持要去,爸当然不高兴啦!我已经高中毕业了,又是男孩,爸不会怎样的。”
“那你不会跟爸拿钱?”
“老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谭彦绪有些许不耐,“这种非常时期,爸会给我吗?”
“你求人是这种态度吗?”渝湘时刻不忘身为姊姊的威严。
谭彦绪立刻改变态度。
“姊——”他装出撒娇声,还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好嘛!”
渝湘简直拿他没辙。
“你在这等着,我去拿。”走了几步后,又回身叮咛。“别乱跟别人讲话。”
谭彦绪给她一个放心的手势。
☆ ☆ ☆
自从上次谭彦绪来过后,渝湘承诺每个礼拜至少寄封家书回去,报告自己目前的近况。对于真正来此的目的,她并没有告诉父亲,谭彦绪也保证绝不泄漏只字半语。这家伙没什么优点,但信用方面倒是还不错。
将信封投入邮筒,一桩心事又了了,渝湘轻松愉快的骑着五十CC摩托车,习惯性的以时速二十公里慢慢骑回魏宅。
郊外的房子就是有这种好处,没有人来车往的喧嚣,没有迎面而来的免费废气;顶上月明星稀,四周夜阑人静,路灯静悄悄的直立路旁,柔和的灯光和着月光照亮路面,风轻柔的吹,两旁住房种植的树木也跟着摇摆起舞。
此情此景,颇适合恋人谈心,但对形单影只的渝湘来说,只会让她心里发毛,鸡皮疙瘩猛起。
风吹过树顶叶梢的声音,听起来像恶魔的呼唤声、灵魂的哀怨声;遥遥相望的路灯中间有段黑暗地带,什么都可能潜藏其中;围墙的转角处一片阴暗,像是随时会突然迸出什么面目狰狞的坏人。
渝湘屏住气息,缓缓加快速度,车子仪表板上的指针一格格往上爬升,最后,一口气冲上七十,眼看就要逼到极限八十,一个嘤咛声让她紧急煞住车子。
什么东西?
渝湘神经紧绷、冷汗直流,像个机器人般僵硬地转动头部朝四周张望。沉默了一段时间的嘤咛声,在她预备启动车子时再度传进她耳里。
渝湘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她先看到一双圆而晶亮的眼睛,对方也正望着她,有些好奇、有些试探,然后又叫了一声。
渝湘吁了一口气,将车子停好,走到对方面前蹲下。
“主人呢?”她用手指按摩小狗的颈部,它很舒服似的闭上眼睛,任她抚弄。
又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渝湘将它抱起,小小的身子,才一个月大吧?眼睛已经张开,不过牙尚未长出,鼻子湿湿的,看起来满健康的,只不过瘦了点。
渝湘将它安置于前头的车篮。
“别乱动哦!”她拍拍它的身子,小狗只是张着眼,不解的注视着她。“姊姊载你回去。”
她以超低时速十公里,一路“笃、笃、笃”的骑回去。
☆ ☆ ☆
“老天!”小米蹲在渝湘的身旁,“这只小狗从哪来的?”
“捡来的。”她回道。
渝湘将剁好的碎肉放在小盘子里,小狗上前闻了闻,确定是食物后,立刻将它全数吞入肚子里。因为时间已晚,渝湘不方便再出去买狗罐头,只好以剁得稀烂的碎肉代替。
“有没有虱子啊?”这是虾子最关心的问题。她一直不敢接近小狗就是怕它们身上有跳蚤。
“我刚检查过了,没有。前面那位主人照顾得满好的。”也许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选择丢弃它吧?
虾子伸手摸摸小狗柔细的毛,问道:“取名字了吗?”
“早就取好了。”
“叫什么?”虾子和小米异口同声的问。
“果酱。”
“果酱?”小米瞪大眼,“好奇怪的名字。”
“我们都是食物名嘛,小狗当然也不能例外罗!”
“我倒满喜欢这个名字的。”虾子说。
“我也喜欢。”小米注视小狗黄色的短毛,“果酱,好吃的橘子果酱!”
“我一直有个问题。”渝湘发问:“老爷和少爷没有绰号吗?”
虾子和小米互看一眼。
“有呀!”小米站起来,双手叉腰,前后摇摆一圈。“少爷叫‘摇摇冰’。”
渝湘忍俊不住的大笑。
“他知道吗?”
“知道!他是偶然知道的,虽然一直向我们抗议很难听,可是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了。”小米停止夸张的摇摆,再次蹲下来。
“老爷呢?”
“老爷也有。”这次是虾子回答,“不过他好像并不知道,我们也不敢让他知道。我们叫他‘桑椹’,有时会叫他‘老芋头’,不过都只在私底下叫。”
“我们真的是食物一家。”
“现在又多了果酱。”小米将果酱高高举起,“欢迎你的加入!”
果酱亦示好的在小米唇上舔了一下。
“臭果酱!”小米迅速将它放下,用手背擦拭自己的嘴唇。“竟然夺走人家的初吻,这下看我怎么跟水梨交代。”
果酱一脸无辜的回望小米,另外那两人早笑得喊肚子痛了。
☆ ☆ ☆
渝湘将新买来的狗罐头打开,挖了两汤匙放在盘子里,另一个盘子则装白开水。她盖好罐头上的塑胶盖,正要放入冰箱时,后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摔下地。
果酱?
渝湘匆忙拿了盘子,急奔至后院。
果酱没事,它正站在半躺于地上的魏伯尧胸前拼命摆尾示好,并热络的在魏伯尧脸上留下一摊口水。
而魏伯尧,他躺在草坪上,看得出来四肢已经僵硬,如临大敌般的死盯着面前的那只狗。
“你认识它吗?”魏伯尧说,声音有些发颤。“麻烦你将它带走,好吗?”
渝湘放下盘子,将果酱抱起来,驱使它去吃早餐。
魏伯尧站起来,拍掉附在身上的泥土草屑,双脚无法克制的有些微微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
“它是从哪来的?”他问。
“你是说果酱?路边捡来的。”
“你打算养它?”
渝湘点点头。“不可以吗?”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是多罪恶的样子。但他没必要弄一只小狗来使自己每天心惊胆跳的吧?不是说人民有免于恐惧的自由吗?恐惧应该包括怕狗这一项的。
渝湘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禁为果酱紧张起来。
“只是暂时借住,过些日子我就将它带回家。”
魏伯尧仍在考虑。
“少爷!”她拉住他的臂膀,“它才一个月大,你不能任它出去流落街头,万一被卖狗肉的抓去……万一被捕狗大队抓去……万一被其他大狗欺负……万一、万一……”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眼角隐隐泛着泪光。
魏伯尧闭上眼,或许他以后还是少来后院闲逛。
“如果,我说让它留下,你出去呢?”
渝湘听了大惊失色,连连倒退两步。
“你要我带着果酱一起滚出去?”
魏伯尧好笑的摇头。“我开玩笑的,不过你得允诺我不可给它太大的活动空间,让它随意乱跑,除非你用绳子牵着它。”
“我会的!”她开心的笑起来。
她的笑容总会激起魏伯尧的心湖一片涟漪。甜美的笑容像沾了蜜似的,魏伯尧亦跟着由内心发出微笑。
“少爷,你……是不是不喜欢小狗?”渝湘偏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魏伯尧沉默了一会。
“我怕狗!”他坦然道。
渝湘没有意料中的惊讶,也许她早就猜到了。
“为什么呢?是不是小时候曾被狗欺负?”
“不知道。”他简短的回答。
“可是……我很喜欢狗呢!还有猫咪、小鸟啊,这些小动物都很可爱。”
魏伯尧颇有兴味的盯着她看。
“将来,我想开设一家流浪动物的收容所,将在外头流浪的野猫、野狗抱回来照顾。狗的生命不长,我希望让它们像人类一样,都能在完善的照顾下颐养天年。我家目前就养了好几只呢!可是……”她略低下头,“我爸说家里剩余空间不够多,加上我又在外地上大……上班,照顾的工作就落到妹妹、弟弟身上,所以他不准我再带小动物回家。”
“这样的话,你还能带那只小狗回去吗?”
她摇摇头,心里也很苦恼。如果她毕业之后再带回去,那就没有问题,可是离她毕业尚有一年,租屋的地方是水族馆,房东不可能答应让她养动物的,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让它继续待着吧!不过前提是……”
“不可让它乱跑。”渝湘帮他讲出来,两人对视而笑。
“对了,少爷,我知道你的绰号哦!”她充满恶作剧的眼神看得他全身不舒服。
“希望别太难听。”他假装不知。
“你真的不知道?”渝湘狐疑的盯着他瞧。两人身高相差近二十五公分,渝湘头仰得好辛苦。
“不知道。”他仍嘴硬。
渝湘挫败的低下头。他若一直否认,这游戏就不好玩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从上头飘下,“计谋没得逞,不高兴了?”
“才不是……”话还没说完,魏伯尧突然跳离她有三公尺远。
渝湘诧异的低头,这才发现已吃饱喝足的果酱,不知何时已来到两人中间,用它的前脚抓抓魏伯尧的脚趾,所以魏伯尧才会有那种反应。
渝湘将它抱起来,放回狗笼里。
“乖,吃完饭就乖乖睡觉哦!”
果酱似乎不满渝湘将它关起来,头和脚不断的往笼子缝隙钻,并朝她嘤咛几声,希望她会放它出来。
渝湘转头看仍站得老远,朝这儿观望的魏伯尧,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意罩上心头。
他真的怕狗,就像她怕黑、怕高一样。
可是狗却是她最喜欢的动物之一。
渝湘起身朝他走去。
“其实你用不着把它关起来。”魏伯尧说。
“我已经陪它玩了好一会,等下它就会睡着的。”
魏伯尧不懂她为何突然变得沉默,满怀心事般的低着头走路。他想起她刚才说的话。
她很喜欢狗。
而他,则莫名其妙的惧怕狗,即使是像果酱这样只有一丁点大的小动物。
“是什么原因让你有收容流浪动物的想法?”他挑起话题。
“是我国小时候的事吧!那天我如往常般骑脚踏车上学,经过学校附近一家杂货店的时候,我看到有只狗漠视来来往往的车辆,站在马路中间舔着路上一条浅浅的水痕。我猜它必定渴极了,就停下来,将水壶打开倒水在壶盖里,招呼它过来喝。狗不像猫拥有强烈的警戒心,它打量我一会后,就跑过来将水猛地喝光。后来,我将它带回家,要求我爸让我收养它。那天是我第一次上学迟到,被老师骂得好惨,还被打了五下掌心。”她不好意思的吐吐笑头。
魏伯尧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口气很温柔。“现在那只狗呢?”
“在我家呀!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老是喜欢和其他的小狗嬉闹。”她喜欢魏伯尧的大手抚弄她头发的感觉,很轻、很柔,像春天的和风。
“鱼儿!”虾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们该去市场了。”
“我马上来。”渝湘应道,转身对魏伯尧灿然一笑。“谢谢你让果酱留下来。”
他笑着摇头。
渝湘蹦跳的进屋。站在屋外的魏伯尧则陷入思绪中,怔忡入神了好一会。
☆ ☆ ☆
“你不是说真的吧?”魏李如跌坐在椅子上,“伯尧怕狗?”
她的计划又平空多了一项阻碍。
爱狗的女孩和怕狗的男孩,怎样也无法将其联想在一起,而她,竟想撮合他们。
她记得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驱车前往墓园看她女儿魏芸宁的途中偶然见到谭渝湘的。
坐在车内的魏李如无意识的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心里想的全是她薄命的女儿。突然,一个熟悉的笑容闪入她眼里,她连忙集中精神,看到那朵笑容很快的就被抛于车后。
魏李如连考虑都没有,急忙吩咐司机倒车到似乎刚刚下课,正和另一个女孩边谈笑边等公车的谭渝湘面前。未等司机过来开车门,她就自行下车了。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原本一脸愕然的渝湘很快就露出笑容,轻声询问:“老婆婆,您有什么事吗?”
魏李如为自己的唐突迅速找了个理由。
“请问忠孝东路一段怎么走?”
渝湘立刻热诚而亲切的告诉她行车的方向,后来怕她记不住,还帮她画了地图。
渝湘的话魏李如完全没听进去。渝湘的笑容在她眼前浮动,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刺痛她的眼,活动在她的胸口,有一刹那她差点掉下泪来,只因为这女孩的如花笑靥竟是那样酷似她死去的女儿。
谢别了谭渝湘,抵至墓园见到女儿墓碑上的相片时,她终于克制不住的老泪纵横,半捂着脸轻声啜泣。也就在此时,她兴起撮合她孙子和谭渝湘的念头。
桑颂聿知道他岳母大人又跌入回忆之中。自从芸宁去世后,魏李如偶尔会出现精神恍惚的现象,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女儿的影像。
他默默等着,等她回过神来。
出神了好一会的魏李如,终于又有了动静。
“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最近,经由小米口中知道的。”桑颂聿苦笑道:“看样子,你的一石二鸟之计注定阻碍重重。”
“少说风凉话。”魏李如瞪他一眼,“计划不成功,你的义务就没有完了的一天。”
“我倒觉得你还是快培养个接班人比较实际。”
“除了伯尧,我没有其他人选。”魏李如斩钉截铁道:“那孩子头脑清晰,行事果断。以前和他交往过的女孩子在分手后不仅没有形同陌路,或恶言相向,反而彼此之间仍如朋友一般,可见他对人际关系的处理极有天份。”
“也许只限于女孩子。”他仍不忘泼她冷水。
“桑颂聿,你存心捣蛋吗?”魏李如沉着脸。
“伯尧或许适合走这一行,问题是他志不在此。”
“人总会改变的。他大学时企管读得好好的,上研究所时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竟跑去读英美比较文学。”魏李如神色激动,“也许他又会改变志向回来继承公司。”
桑颂聿无法给魏李如肯定的答复。
含金汤匙出生就叫幸福吗?他在魏伯尧身上看到否定。
自出生就背负着继承“魏氏财团”重大压力的魏伯尧,尚不满六岁就被送到美国接受美式教授。
一个被丢到全然陌生环境里的稚龄小孩,终年见不到父母几次,只有一个黑人奶妈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早熟的他没有表露出不满和怨恨,除了初到美国安顿下来的三个月后,芸宁留下他单独一个人飞回台湾时,他在机场唯一一次痛彻心肺的哭喊外,他不曾有过情绪的激动,亦不曾表露过仿徨不安,他只是乖乖的顺着外婆所铺的路走,直到上研究所,他头一次叛逆家人的期望,坚持往自己选择的路走。
回国后的魏伯尧,和桑颂聿似亲昵又似疏远。他无法了解儿子的心思,魏伯尧也不愿让父亲瞧见他心里所想。
桑颂聿甚至不敢问他,是否恨他,恨他们为他所作的安排。
这一份歉疚感让他不愿去逼魏伯尧,他希望至少在尔后的日子里,能让他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别再为别人而活。然而这样的代价是桑颂聿必须放弃自己的梦想,直到魏李如放弃坚持,直到他无法掌管魏氏。两全其美真的那么难?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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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04 16: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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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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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经车库时,小米意外的看到一辆全新的黑绿色宾士,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冲进厨房,对正忙着的虾子和渝湘喊道:「老爷买新车了耶!」
「那是戴先生的。」虾子将冲泡好的花茶徐徐倒入精致的茶杯中。
「哪个戴先生啊?」
「就是那个……」虾子指指自己的脚,小米会意过来后忍不住噗哧一笑。「原来是那个戴先生啊!」她笑得满脸通红,只有渝湘像个外星人般,对她们的谈话感到一头雾水。
「哪个戴先生啊?」渝湘问着和小米同样的话。
虾子将放着瓷杯的托盘放到她手上。「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渝湘晓得自己又中计了,狠瞪虾子一眼,虾子则给她一个「谁叫你笨嘛」的挪揄表情。
在客厅,一个男人坐在魏伯尧身边,两人不知聊什么,又是拍掌又是大笑,十分起劲的样子。
渝湘进来后,两人立刻停止谈话,那位戴先生打量渝湘一遍后,问道:「新来的?」
魏伯尧点头。
「可爱的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有没有男朋友啊?」他的样子像极预备扑食小红帽的大野狼。
渝湘有些不安的看了魏伯尧一眼,再将眼光停驻在这个五官英俊得过分,却故意装出下流叔叔样的戴先生脸上。
「我叫谭渝湘,今年十七岁。」最后一个问题她选择缄默。
「你叫谭渝……」他突然噗哧一声,大笑起来,久久不能停止,笑到差点岔了气。
魏伯尧和渝湘均皱着眉,用着不解的表情望着这个兀自笑得很快乐的戴先生。
「奕学,你被点了笑穴吗?」趁他喘一口气的空档时间,魏伯尧抓住时机问道。
「伯尧,她来这么久难道你都不曾发现?」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另外那两个整人精呢?你别告诉我她们也没发现,我不会相信的。」他意指虾子和小米。
「你少卖关子了,到底在笑什么?」魏伯尧仍是一头雾水。
戴奕学拚命压忍笑意,再次问道:「你真的叫谭渝湘?」
「对。」渝湘闷着气点头,她快被戴奕学莫名其妙的大笑弄得发火了。
「老天!」他用力一拍大腿,「你老爸真会取名字,谭渝湘?哈!谭渝……」他作出呕吐状。「这个『痰盂』和邓小平随伴在身的痰盂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渝湘丝毫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什么值得捧腹大笑的地方,望着面前仍兀自笑个不停的戴奕学,怒气直逼胸口,她的脾气快要发作了,而戴奕学仍未察觉,倒是魏伯尧看着她越来越阴沉的神色,越来越绿的脸,晓得戴奕学已将她惹火了,眼看着长篇大道理要出笼,魏伯尧立刻偷捏戴奕学一把,戴奕学非但不有所警觉,还责怪魏伯尧捏痛了他。
「这也值得你笑成这样吗?」渝湘把托盘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果然让戴奕学停止了笑声。「即使我的名字念起来确实可笑,但那只是个代号,方便别人、方便自己的代号,它并不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和修养,更不表示你可以此来作为嘲笑侮辱别人的工具。你的玩笑完全缺乏独创性的建设性,下次如果想表现你的幽默感,建议你先去买一本《笑话大全》回家背熟再说。」
戴奕学完全愣住了,从没有一个女孩敢这样对他讲话,甚至教训他,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佣。
渝湘略顿了顿,忽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戴奕学紧闭双唇,他可不想再给这女孩发表言论的机会,但坐在一旁因渝湘的训话而憋忍笑意的魏伯尧却替他抖了出来。
「他叫戴奕学,绰号『带雨鞋』。不论是台风、下雨、大晴天,他的名字一向是和朋友见面时的开场白。」
戴奕学没料到魏伯尧会出卖他,立刻赏他一个足以致命的目光。
「原来……」渝湘点点头,表示了解。「原来你从小就因自己的姓名常常受到别人的嘲笑,以致长大后会产生如此偏激的行为和言语。」她的嘴角上扬成一个迷人的弧度,「我可以谅解你刚刚为何会说出那种无聊的玩笑,我原谅你。」她拿起托盘,转身走向厨房。
戴奕学微张着嘴,呆然瞪着渝湘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出卖他的魏伯尧早就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差点滚出来。
「这是你对学长的态度吗?」戴奕学恶声恶气的,「任由你家的小女生欺负远道而来的客人?」
「学长,你可别恶人先告状,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况且……」他深吸一口气,以压抑随时会上涌的笑意。「她最后还是原谅了你。」
戴奕学瞧了他好久,忽然挨近身子,手放在他肩头。
「伯尧,老实告诉我,你中意那个小女孩?」
魏伯尧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你的眼睛从她进来后,一刻不离她身上。最重要的是,你还帮着她来欺负我。」
「我只是站在公平的立场。另外,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唷!」
「少跟我打太极拳。」他摆摆食指,「原来你喜欢带泼辣劲的女孩。」
「她不是凶,她只是……」
「只是?」戴奕学紧盯着魏伯尧。
魏伯尧咧嘴而笑,并不回答。
☆ ☆ ☆
渝湘才踏进到厨房,立刻被拉到一旁。
「老天,你竟然敢教训戴先生?」小米哇啦哇啦的叫起来。
「瞧你刚才的长篇大论,把人家唬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虾子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渝湘常在重话说出口后才感到后悔,但她看到魏伯尧在笑,甚至可以说是带点鼓励的笑容,以为无伤大雅,没事的,但此刻听她们一说,她心里也跟着慌起来,也许她该去道歉,但她又不甘愿,戴奕学不仅取笑她,还间接侮辱到为她取名的父亲。
「虾子,我是不是太冒犯了?」
「安啦!」小米拍拍她的肩膀,「刚才少爷不也帮着你?那就表示不要紧了。」
「真的?」她松口气。
「不过……」虾子摸摸下巴,有些犹豫。「少爷那个人并不是很注重尊辈礼仪,只要你不打扰或耽误到他的正事,其余的就无关紧要。」否则,头一个被开刀的就是她和小米了。「我担心的是老爷,老爷虽然个性温和,但对于长幼秩序、待客礼仪方面非常注重,万一此事落入老爷耳里,你可能就得……」她用食指和中指作出走路状。
「这么严重?」渝湘大惊失色。
「我看你出去道个歉吧!」小米掉转舵头。
渝湘的内心在交战着。她或许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她来魏家并不仅是为了钱,还有不想被魏李如看扁的面子问题。
虾子将已作好装饰的两个鲜奶蛋糕放在托盘上,交给渝湘,用眼神暗示她出去。
渝湘不是妥协了。
当她走到客厅看到里头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傻住了,即使思考能力已离她远去,仍不忘紧抓住托盘,使它不致掉下。
没想到少爷竟是个同性恋者!
此刻,戴奕学正亲昵的靠在魏伯尧肩上,他看魏伯尧的眼神非常暧昧,像暗示着什么一样。两人的距离极近,魏伯尧只要稍微低下头,两人的嘴唇就会相碰。
对于同性恋,渝湘本身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像今天这样实际看到,倒是头一次。
看着他们,渝湘觉得喉头像卡住什么东西似的,胸口也闷闷的,非常、非常的不舒服!她甚至有一股冲动想离开这里,快速的离开,但是她的脚仿如生根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魏伯尧抬头发现她的存在。
「什么事?」他用眼神询问。
渝湘清清自己的喉咙,逼自己说出话。「我送蛋糕来。」
她将糕点搁在桌上,收起托盘,目光落向仍靠在魏伯尧肩上的戴奕学。
「戴先生,我为刚才的无理行为向你道歉。」
「怎么了?」戴奕学的头总算离开魏伯尧的肩膀,「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怎么现在反成了丧家犬,有人威胁你吗?」
渝湘摇头。
「道歉的原因?」
「我太没有礼貌了。」
「还有呢?」他闲闲的问。
「我不该以下犯上。」
「再来呢?」
「太自以为是。」
「接着呢?」
「太小心眼。」
「喂!」魏伯尧出声阻止。渝湘的头低垂着,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担心她会忍不住哭出来。
戴奕学没有罢手的意思。他装模作样,从容不迫的玩着手指头,继续观察她的反应。他一向以作弄人为乐。
「再说呀!」
「对于我刚才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标点符号,若有冒犯到您,让您感到任何不愉快,我全道歉,并希望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个卑微女子。」
戴奕学停止玩手指的动作,冷峻的目光直视渝湘。
「看不出你这女孩挺有心机的,拐着弯来骂我。」
「不敢。」渝湘抬眼和他对视。
「好吧!」他严峻的脸部线条突然和缓,唇边竟还带着一朵微笑。「其实我并不怎么介意。不过我这种人是很稀少的,别人不见得这么好说话哦!」
「谢谢你!」她闷闷的道谢。
「他闹着玩的!」魏伯尧柔声道:「不要为他的刁难而感到不快,回去忙你的吧!」
戴奕学闻言正要抗议,渝湘已转身走回厨房。
「怎样?」小米急问道。
渝湘摇头,眼眶的温热让她知道待会将要发生的事。
「我不太舒服,想回房休息。」
「没关系,你去吧!」虾子说道,对于小米投过来的询问眼光,虾子也只能摇头回答。
☆ ☆ ☆
天色阴霾,黑沉沉的乌云距离地面极近,仿佛触手可及,凉凉的风强一阵、弱一阵的吹拂,好像随时会落下豆般大的雨滴。
虾子已经站在渝湘身后好一会了,渝湘仍毫无知觉的拨弄着果酱盘里的食物。虾子在一旁耐心等候,最后还是决定举手投降,否则果酱的食物会全被渝湘挑到外头去。
她选择在渝湘的面前蹲下。
「你好像心不在焉?」
「啊!」渝湘抬头,诧异她的突然出现。「什么时候来的?」
虾子挫败的叹口气。「至少五分钟了。」
「这么久了啊?」她的语气没有惊奇,像抓不住情绪的演员呆板的背诵着台词。
「别弄了。」虾子抓住她的手,「果酱会饿死的。」
渝湘罢手,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事做。她改坐在地上,用双手圈住膝盖,下巴支在上面,一脸心事重重。
在渝湘吐了长长的三口大气后,虾子打破她一向不过问别人隐私的原则,问道:「有什么烦恼的心事吗?」
渝湘虽是望着她,焦距却不在她身上。
「恋爱问题?」
渝湘震了一下,她总算正眼看虾子了。
「我脸上有写吗?」话一出,渝湘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算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在脸上,一点都不懂如何隐藏情绪,即使摇头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虾子指着她的额头,「上面写着:我正为情所苦。」
渝湘苦笑。「我自己都无法明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你倒像早已洞悉。」
「我有眼睛看。」虾子歪着头看她,「何不把我当作神父,对我倾诉?」
渝湘只是笑。
「好!先让我推断一下,你的情形是最近才发生的,不会是家乡的情人和你闹分手吧?」
渝湘还是笑。
「那就是来这儿才认识的人罗?水梨?」说完,虾子自己先笑。「绝不可能!还是……戴先生?」
仍是猜不出心思的笑容。
「OK,不是戴先生,那就是……」虾子故意停下来看她,渝湘像被看透般的窘红满脸,连忙别过头,用膝盖遮住表情。
「老爷?对吧!」
渝湘呆愣住,回头时看到虾子的促狭表情,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不禁莞尔一笑。
「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们来交换秘密吧!」虾子提议。
「其实你早猜到了,对不对?」渝湘睨她一眼。
「我不喜欢强迫人。」虾子正色道:「最公平的方法就是我告诉你一件我的秘密,你再告诉我你的心事,是个好交易吧?」
渝湘作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动作。
虾子用两手撑着下巴,望向灰濛濛的天际。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吧?戴先生到宅里访少爷。当时去应门的是我,一见到他,我就被他的外表迷倒了。他很出色,非常出色!即使是少爷和他站在一块,也会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他进屋后,端茶给他们的也是我。我因为太紧张,不小心翻倒了茶杯,茶水溅到他的裤子和我的手上,我吓得快晕了,翻动裙子口袋想找出一条手帕为他擦拭,他却二话不说,抓着我的手直奔向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我浑然不觉却早已红肿的手。」沉湎在回忆里的虾子双眼亮晶晶的,像酣醉于爱河的小女人。「这件小事只怕他早已忘了,我却仍记得清清楚楚。」
「你没有想过也许……你们可以……」
虾子明白渝湘想说什么,她摇头打断道:「不可能的!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没错。」渝湘黯然垂眼,「他喜欢男人。」
「天!」虾子失笑,「谁告诉你的?」
「不是吗?」渝湘将那天她所看到的情景叙述给虾子知道。
虾子十分不雅观的大笑一阵后,才有办法开口讲话。
「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当戴先生对少爷表现出好像有些亲昵、有些暧昧的神色时,那表示他正在找问题为难少爷、作弄少爷。戴先生有个怪癖,他以作弄别人、看到别人的尴尬神色为乐,可是每次都不能得逞。」
「你是说少爷……和戴先生都不是同性恋者?」
「宾果!」虾子一弹手指。
「那你刚才是指……」
「身份。先别谈感情,光是身份就是一大差距。」
渝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想提出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戴先生是国内信亚集团的副总裁。信亚集团曾没落过一阵子,直到戴先生回国重新改组规划后才又振作起来,并超越父亲刚接任时的成绩,目前仅逊魏氏集团一小步而已。我和他,是天与地的距离,永远不可能交集。」
「那只是你的以为,不是吗?」
虾子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她。「你不了解我的意思。门当户对并非全无道理的。生长环境的不同、教养的差异、接触的人事物、个性、习惯等都会造成人与人之间的违和,差别越大,契合点就越少,相处就越不易。灰姑娘的故事让人羡慕,小女佣一跃而成王妃,飞上了枝头当凤凰。可是没有人想过,仙蒂瑞拉原是富商的女儿,是有资格进入皇宫参加舞会的名流之后,她只是受后母迫害,才会沦为在家洒扫的小女佣。她的真实身份和王了并无悬殊。」
渝湘闭上眼,她完全懂虾子所要表达的意思,更明了背后所藏的暗示。可是,关于戴奕学,她自己也不是很明了,反正对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或许是戴奕学太惹人注意的关系,总觉得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闪着警示灯,尤其是他的眼神,像暗含着广大的野心和企图心。不过这也难怪,能将没落的信亚集团一手撑起来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记得父亲曾跟她提过戴奕学这个人,可惜内容早已忘记,否则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看法正确与否。
「其实……」渝湘顿了顿,甩甩头,她想说什么,但她又能说什么?
虾子站起身,伸伸懒腰。「好像会下雨的样子,我帮你把果酱的笼子移到房间里去,顺便把衣服收一收。」
「好。」她应允。
☆ ☆ ☆
连续下了几天雨,冲散了些许暑气,没想到太阳才一露脸,气温陡地又升高好几度,没有飘飞的尘土遮蔽,暴露在外头的皮肤率先领略到阳光的毒辣。
天气已转晴,渝湘的心情却没有随之转好。比起湿淋淋的雨天,她更讨厌这种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刺目的光线加上发烧似的高温,万不得已她绝不踏出屋子一步。
望着勤奋穿梭于花丛间,检视和帮花朵添加养份及水份的水梨,渝湘不由得佩服,他对园艺的痴狂程度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过一会,她看到小米。平常疯疯癫癫的小米也有她温柔的一面,瞧她又是倒水、又是擦汗、又是扇风的,教人打从心底羡慕。
「例行公事做完了?」熟悉的声音从头上飘进渝湘耳里,她匆忙一转身,刚好撞进魏伯尧里。
「对不起。」她红着脸道歉,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他不在意的露齿一笑,视线飘向窗外的情侣身上。
「你在这里工作也快一个月了,是时间最久的一个。」
「咦?真的吗?」她故意装作不懂。
「少假了!」魏伯尧用手指弹她的额头,「说!用什么方法让她们放弃继续捉弄你?」
「方法?没有呀!大概是她们看我比较顺眼吧!」渝湘笑了笑,用手指头在脸颊两边按出两个酒窝。
「哦?」他在扶手上坐下,使两人视线齐平。「对自己挺有自信的嘛!」
渝湘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是褒还是贬?她无法确定。探索他的眼、他的表情,仍看不出头绪。
唉!何必呢?是褒是贬又不能代表什么,可是……渝湘就是在乎他的感受,不希望魏伯尧以为她是自大自满的女孩。
想想,自己大概是疯了。调查的事毫无进展,澄怡那里亦一无所获,来这才多久,竟恋上当初她深恶痛绝的「柏克莱硕士」。这一切,都赶出她的预料,全都走样了。
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把歪曲的轨道扳正呢?
「鱼儿!」魏伯尧唤醒她。
「啊!什么事?」
「没有!只是见你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自尊心稍受打击罢了。」
「对不起!」渝湘微红着脸道歉。
「你当真信了?」他哈哈大笑,「单纯的女孩。」又是一句听不出感觉的话。
渝湘突然觉得生气。
她是活该倒楣到这里受人愚弄的吗?
先是虾子和小米,表面上对她热络欢迎,暗地里却挖她的弱点企图整走她!然后是戴奕学,最后是他。
她从不知道单方面去恋慕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抓不住对方的心思,抓不住对方的意向,担心自己的表现,烦恼自己的言谈,想知道对方的感觉,又怕无法承受残酷的现实。
提不起又放不下,想要问又不敢问,她还是谭渝湘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哩叭唆,婆妈拖拉的?
「少爷,我……」在触及他等待问题的双眸时,渝湘的勇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扁缩得消失殆尽。
她从没想过倒追男人,何况魏伯尧并不是她来此的目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我该去喂果酱了。」渝湘垂头丧气的走出去。
坐在椅背上的魏伯尧,目光一直追随着渝湘。
他该怎样对待这女孩呢?
爱狗的女孩和怕狗的男孩。魏伯尧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多有趣的组合。只是……她敛住笑声,这也是最大的阻碍。除此之外,他该如何告诉她自己的感情呢?她的个性有些古怪,根本拿不准方向,直截了当恐怕会让她跑得更远。当然,也可能就此促成也说不定。
只是,若渝湘也对他有好感,她喜欢的是魏氏财团的魏伯尧,还是补习班老师的魏伯尧?
☆ ☆ ☆
好累!
好累!好累!
好累!好累!好累!
渝湘整个人侧躺在地上,一旁的果酱完全没察觉到主人的倦态,高高兴兴的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
渝湘已进入梦乡,这时,吃饱喝足的果酱不甘被主人冷落,顶着湿漉漉的嘴巴过来亲吻渝湘的面颊。
「别吵我!」渝湘推开它,翻身朝向另一面。
她就寝的时间大约都在十一点左右,若有事耽搁拖拉,也都在十二点以前就能上床睡觉。渝湘人虽躺在床上,脑海里翻涌的思绪总让她难以入眠,至少翻来覆去两个钟头,睡意才会找上她。好不容易沉睡了,起床时间也到了,睁着发酸、发涩的双眼又开始一天的工作。
果酱的家在墙壁的一角,这儿整天都有阴影,阳光照不进来。炎夏时节,这儿出奇的凉爽,南风徐徐吹来,很容易诱人入梦。
渝湘实在疲累至极,原来是蹲看着果酱吃饭,可能是因为风,也可能是这儿的静谧,她的眼皮逐渐沉重,不想走回房间,本想用手撑着头休息一下就好,没想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被推开的果酱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它不放弃的绕过另一边,继续舔主人的脸。
「果酱!」渝湘求饶的喊,敌不过果酱的舔人攻势,索性用两手盖住脸庞,这下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吧!
「哈!瞧我找到一个睡美人。」
渝湘张开指缝,微开一只眼,虽看不清楚外形,凭声音即可推断是水梨。
她不甘不愿的爬起来,改坐在地上,将头埋于膝盖间。
她一定是上辈子睡太多了,这辈子才会老有人打扰自己的安睡。
渝湘可以感觉到水梨蹲在她旁边,接着是一顶帽子放在她头上。
「是不是中暑了?」水梨问。
渝湘正要否认,另一个声音比她更快。
「应该不是。」
她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蹲在她旁边的是魏伯尧,帮她戴帽子的也是他,水梨仍站在原地半蹲着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怎么没发现他的存在?果酱呢?她转头寻找,那只贪吃的狗正被一块巧克力吸引,早忘了她这个主人。
「怎么躺在这?」魏伯尧抬起她的下巴,「哪里不舒服?」
异样的感觉透过他的手指传遍全身,她慌乱的别过头站起身。
「没什么!」渝湘拍拍附在衣服上的泥土草屑,「可能是有点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魏伯尧的手突然伸过来,渝湘顿时紧张的忘了呼吸,只感觉他的手在她头发上停留一会,离开时,手上拿着一根杂草。
「太阳大,出外时戴顶帽子比较好。」水梨建议道。
「我会注意的。」她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不舒服的话,去屋里躺一下。」魏伯尧说。
「不用了!」她连忙摇头,「我也该去准备晚餐了。」
「那种事,有虾子和小米就行了。」他的语气有一丝掩不住的恼怒。
渝湘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水梨更是一头雾水。
魏伯尧由他们诧异的神情察觉自己的失态。水梨只讲了一句关怀的话即得到渝湘甜美笑容的报答,他却连个正眼也没有。他非常不快,她的拒绝更使他拦不住心里的感受。
「我可能反应过度了。」他拍拍渝湘的肩膀,「没事的话,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吧!」
魏伯尧一走,水梨立刻靠过来。
「知道少爷怎么了吗?」
渝湘耸耸肩。「他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吗?」
「印象中不是。」
「也许是钱被偷了。」她幽默道。
「不可能吧!这屋子里只有小米和虾子跟过会,而且我想少爷也不需要吧!」水梨的思考一向是直线条,人又正经,真不知他怎么和小米搭上线的。
看渝湘久不说话,水梨忍不住问:「你曾被偷过吗?」
渝湘不知道水梨竟是这么憨直可爱的人。她摇头,反问他:「你呢?」
水梨立刻摇了两下头。
「我没有过,不过我妈有,几年前曾被偷过,损失好几十万,我爸快气疯了呢……」
☆ ☆ ☆
「你是说股票?」魏伯尧皱起眉。PUB里震天价响的音乐声他并不喜欢,但这儿却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来这里的大都是年轻人,所以二十四岁、一身美国气息打扮的他与里头的气氛十分融洽,反倒是小张的西装革履显得有些突兀。有趣的是,提议在这碰面的也是小张,因为漫天的音乐声可以巧妙的遮掩住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错。」坐在魏伯尧旁边的小张松掉色调沉稳的领带,轻啜一口酒。「我怀疑有人暗地里以他人名义,用不易察觉的手法,买走目前市面上的大量股票,下一步可能是朝股东下手。」
「国内谁有资格下此大手笔?」
魏氏的最大股东魏李如占有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对方只要超过这个数目,进而达到半数以上,魏氏将面临被合并的命运,成为别人的附属,从此在商场上少了一席之地。
「将你的报告呈给我父亲,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想办法尽快查出公司的内贼,尤其是高级主管。」
小张点头应允。
桑颂聿一向信任下属,他认为「信任」可以使他们更尽心尽力的为公司做事;但若有人反过来利用他的信任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他不禁抬头看一眼小张。小张用疑问的眼神回看他,魏伯尧摇头失笑。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还有一件事。」小张说:「最近我发现公司里一名新来的内帐会计,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她是你派来的吗?」
「不是。」哪里蹦出来的一号人物?「有没有可能和收购股票的事有关?」
「应该没有。因为她的对象是董事长。」
「我爸?」魏伯尧哑然失笑。他不懂桑颂聿有什么值得调查的,若是为魏氏而来,那她可找错对象了,现在的桑颂聿对魏氏已无留恋之意。
或许是施筱屏请她来监视桑颂聿的?
这也不可能,他迅速推翻这个想法。他见过施筱屏,她不是这种无聊的女人,她是那种在已无爱意,或留不住对方的心时会爽快说再见的女人。
「她一个小小的内帐会计,其实也查不出什么事来,何况还有另一位资深人员和她共事。若不是你派来的,应该不用去注意她。」
他倒满有兴趣的。一个无端调查桑颂聿的人,她居心何在?
「知道她的名字吗?」魏伯尧问。
「姓薛,叫薛澄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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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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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怡--」渝湘一把拥住眼前的人,「好久不见,好想你、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啊!」澄怡拉开她,再改往右边肩头靠过去。「一个月没见了。」
「是啊!你没背叛我去找别的男人吧?」
「我哪敢?只怕到时会被你趁夜全身捆绑,倒吊起来抽打数十下。」对于渝湘的胡言乱语,澄怡一向十分配合。
「好了!」渝湘推开她,带她到较阴凉的地方。「公司的人没欺负你吧?」
「开玩笑,我这么漂亮的人,他们怎么舍得?」
「哦……」渝湘不怀好意的用手指指她,「还说没去找别的男人,三、两句就被我套出来了,还不承认?」
「哎呀,我以为戏已演完,没想到你还继续胡诌。」澄怡敛起神色,「在这儿过得怎么样?电话里难讲清楚,这下你可以详实道来了。」
「也好,反正我现在也没事。」
渝湘将这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钜细靡遗的告诉澄怡。和另外两位女孩相处的事,戴奕学的事,和魏伯尧的事,以及中间所发生的趣闻。除了她对魏伯尧的感情在经过犹豫挣扎后,她决定先暂时搁着不说。
说出来就不可能实现了。她一直这么迷信着,在心里,她是抱持着那么点希望。
「她们俩怎么那样过分?」澄怡为她打抱不平,「闲来无事找人麻烦,亏你忍得住。」
「反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回想当时的情况,还满有趣的呢!」
「没神经!」澄怡的眼神诉说她的「无可救药」。「魏家的风水一定不好,才会专出一堆奇怪的人,连朋友都很奇怪,你在这里可得小心,别被影响了才好。」
「说到哪去了?」渝湘被澄怡一本正经的神情惹得发笑,「你说话的样子好像谁?一时想不起来。」
「像你啦!你就是这个样。」
「我哪有!」渝湘迅速撇清,「我做人一向正直,说话也中肯,才不像你一样老说些有的没有的。」
澄怡立刻作出呕吐状。
「需不需要垃圾桶啊?我可以免费帮你服务。」
「还真感谢你啊!」澄怡回复淑女姿态,整整面容。「你的进度如何?」
「进度?」渝湘一时无法会意。
「就是调查的事啊!」澄怡压低音量,用假音说话。
「毫无所获耶!怎么办?」渝湘不知不觉也跟着用假音说话。
「期限剩不到两个月,看来我们可能输定了。」
「说什么丧气话?」渝湘猛的一拍她的肩膀,「事情未到最后,尘埃尚未落定,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搞不好会有奇迹出现也说不定。」
「奇迹?」澄怡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成龙啊?」
「小姐!」渝湘双手叉腰,「你是来打气还是来漏气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不像你虚而不实,每天梦想着从天空掉下大笔钻石来。」
「哈!」渝湘怪笑,「我什么时候这样想过?我存折里的钱哪一笔不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幽默感没了!」澄怡的眼里充满疑问,「你有点奇怪,不太像平常的你,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渝湘的脸显现一丝被视破的狼狈,她的眼神明显的回避着澄怡,紧闭的嘴唇抿又松,就是没张开过。
澄怡了解渝湘不是故意隐瞒不说,也许是有一些原因,也许是她那无逻辑的坚持,总有一天她会向她坦白,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她肯说的那一天,也就是事情已有所解决的那一天。有时,澄怡仍会质疑,她们这样可否称得上是知心朋友?或者,即使是知心朋友,仍需给予彼此一个属于自我隐私的空间。
「我看,我们也别查了,实行你的金龟婿计划成功率比较高。」
「什么金龟婿计划?」渝湘又是一脸不解的表情。
「同学!」渝怡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以前那个聪明的谭渝湘似乎已从地球上消失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谭渝湘只空有相同的外形,内里物则大相迳庭。「你被外星人改造了,还是太阳晒昏了?连一个月前自己讲过的话都忘了。」
「等等!」渝湘制止她,「我记起来了,你指桑颂聿,对吧?」
「对!」澄怡一连点了好几个头。
「就算想实行这个计划,也是不大可能。」
「为什么?」
「我很少看到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想施展魅力也找不到途径。」
「他晚上会回来睡觉吧?」澄怡眼神充满暧昧。
渝湘立刻明了她的意思。「不一定耶!」
「那你不会选择一个他在家的晚上,到他的房间宽衣解带等他,施展你身为女人的魅力。」
渝湘低头瞧自己一眼,笑道:「只怕他对皮包骨没兴趣。干脆这样吧!澄怡,你去他的办公室等他,凭你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还怕掳获不了他?」
「关我什么事?要赚一百万的人是你耶!」
「无所谓,你当上桑夫人后,记得签张支票给我就行了。」
「你想得美,我对欧吉桑没兴趣,当初说要当桑夫人的可是你!」澄怡手指戳着渝湘的肩头,咄咄逼人道。
「我……」后头突然传来一阵郎?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来者是魏伯尧,像是出来散步的样子。
他不会听到刚才的谈话了吧?渝湘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她们刚才是在开玩笑,但若听者有意,难保不会造成误会。
魏伯尧的目光经过渝湘,落在澄怡身上。
「朋友?」他问着渝湘,眼睛却一直想忽视她的存在。
「是的!」渝湘为他们俩作介绍,「澄怡,这是魏家的少爷魏伯尧先生;少爷,这是我朋友,叫薛澄怡。」
「薛……」眼前这个美丽女子就是小张口中的薛澄怡?这姓名绝少人有,看来应是八九不离十,再加上刚才无意间听到的谈话,他大概可以猜出薛澄怡混进公司的目的,还有谭渝湘……他深吸一口气,得弄清楚才行。
「薛小姐是学生?」
「是的,不过目前在贵公司打工。」
他佯装意外,走近一步对澄怡说道:「哪一个部门?」
「会计部,和佐书媛小姐同事。」
「佐小姐?这么说你是在总公司担任内帐会计的工作?」百分之百不会错了。
「对!」澄怡点点头。
他们俩有说有笑,被冷落在一旁的渝湘心里颇不是滋味。而和澄怡聊得正愉快的魏伯尧像是突然记起她的存在,转头说道:「女孩,虾子似乎有事找你,你进去看看。」
渝湘才要张嘴,就被他的话堵住了,不甘愿的将已升到喉咙口的话给吞回去,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
自从和魏伯尧较为熟稔后,他就不曾再叫唤她「女孩」,而是和其他人一样,以「鱼儿」为代表。看似无意义的两个字,却让她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开的好远、好远。
她立在那里,看着不明所以的澄怡和用眼神指示她离开的魏伯尧,愕然发现他们俩并立在一块的画面非常协调、非常漂亮,像天生注定该在一起般。
渝湘从未因自己不如澄怡的亮丽显眼而感到自卑过,唯在此时,她感到一阵深重的悲哀罩在心头。反正,她只是个普通人,一无是处,吸引不了旁人目光的普通人。
她自暴自弃的悲怜自己,一步拖着一步走进屋里。
澄怡觉得奇怪,魏伯尧似乎是有意支开渝湘,好让他们可以无所忌讳的聊天。
为什么?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若说魏伯尧对她一见钟情,干脆把她打晕算了,他的样子明显的对她兴趣缺缺,难道是另有目的才会找她攀谈?
难不成?她怵然一惊,她们到魏氏的目的被泄了底?这家伙故意分开她俩,好来个个别审问?
这可不行!看来她得沉着应战才行。
☆ ☆ ☆
谁都看得出渝湘头顶上正罩着一片乌云,而这片乌云此刻正洒沥哗啦的下着大雨,淋得渝湘既憔悴又狼狈,看得一旁的人又担忧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对不起,我想辞职。」渝湘将一张辞呈递到桑颂聿的桌前。
这是她第一次获准进入桑颂聿的书房,却不是为了「正事」而来的。
桑颂聿从一堆文件资料中惊愕的抬头。
这女孩明显的瘦了,原本清瘦的身子现在更显得弱不禁风,仿佛手指轻轻一碰,人就会往后倒去般。富弹性的柔嫩双颊这会毫无生气的凹陷;那双会说话的熠熠双眼被熊猫眼圈涂上一层难看的眼影。
「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桑颂聿问。
她轻轻摇头,细直的颈部像无法承受头颅的重量般,往前弯曲着。
该不会是虾子和小米的缘故吧?她们俩的刁钻和难缠是宅内一直没有新进人员加入的主因,但渝湘已在这里待了一段时日,可见虾子和小米两人并没难倒她,那又是为什么?
桑颂聿凝视着她,想从她身上瞧出端倪。渝湘的头一直无力的低垂着,像背负了满头满身的哀伤;如果她此时滴下两颗眼泪来,桑颂聿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亦曾猜测,渝湘在自己家里是养尊处优的娇生小姐,或许是无法习惯这种烦琐枯燥的整理工作吧?可是看起来又不像。
「该给我个理由吧!」他在看完只写上她想辞职,却连个原因都没有的辞呈后说道。
「非常抱歉……我是……我是……」她咬咬唇,没有再说下去。
自从发现自己的感情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她变得多愁善感、变得心不在焉、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了。她想逃离这儿,想逃离魏伯尧,让自己有喘息的空间,不再为情所困。离开这儿,一切都会有所改变吧!至少,她可以睡个安稳的觉,别再让他的影子萦绕脑际,久久不去。
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她让桑颂聿伤透了脑筋。罢了!这是魏李如的事,就交由她解决,他先把这女孩暂留下来再说。
「你辞职,我批准,但你得等到新人来接替你的工作后方可离开。」只要他不放风声,就没有新进人员。
「我知道。」她朝他一鞠躬,「我先告退。」
房门一合拢,桑颂聿即用电话将这烦人的烫手山芋丢给魏李如。
她会有办法将谭渝湘留下来的。
☆ ☆ ☆
姜不愧是老的辣。魏李如三两句就让谭渝湘撂下「我做」的话来。
「我不会让你看不起的!」渝湘气愤的摔下话筒,深呼吸几口,镇定心神后,她后悔了。
她在干嘛?辞呈已递,老爷也批准了,难不成要她在这时上楼去告诉桑颂聿--「抱歉,我决定继续待下来」?她怎么说得出口?
最惨的是她必须面对魏伯尧,那才是她最痛苦的事。
她不喜欢麻烦的恋爱,痛恨单恋,讨厌为喜爱一个人而必须遭受心理折磨;她希望平实,向往平淡的爱情,期待由朋友循序渐进的细水长流感情;然而,「越不想嫁商人,将来的对象偏是商人」这句话就印证在她身上。
原本是期待时间与空间可以减低她的痛苦,没想到现在却面临骑虎难下的局面,她的心情转瞬间又跌入谷底。
「你还好吧?」身后传来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扰乱心湖的始作俑者。
「我很好。」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你这叫好,其他人就是百病不侵了。」他凝视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心疼紧揪住他现在的感觉。「是不是感冒了?」
「我很好,没事!」她单调的重复,始终未曾抬头看他。
拨开她额前的刘海,他把手搁在她的额头上。「好像有点发烧。」
「没有。我皮肤的表面温度本来就高,冬天还常被朋友抓去充当怀炉使用呢!」她别扭的离开他手上温暖的触感。
「怀炉?用抱的?」
「不是!」她伸出手,「她们喜欢握我的手,说非常温暖,比市面上卖的怀炉还好用。」
「真的?」魏伯尧旋即握住她的手,她掌上的温热迅速传到他的手心。「将来你丈夫有福了,尤其是冬季的夜晚。」他微笑,眼里有着奇异的光芒。
渝湘脸一红,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有好一阵子不敢让它们交握在一起。
即使心脏怦怦乱跳,双颊如喝了酒般酡红,她的嘴仍不饶人。
「台湾女孩的手不能随便乱握的,像你这种突然的动作会让人误会的。」她义正辞严的指责,活像正义的代言人,原本毫无神采的脸庞总算有了一点生气。
「误会?」他的表情充满乐趣,「会有什么样的误会?误会我俩的关系?」
「才不是!」她急急辩解道:「色狼,人家会以为你是大色狼。」
看她一脸红扑扑、焦急又窘迫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令他有一股想把她拥入怀中、一亲芳泽的冲动。
「OK!台湾女孩的手不能乱握,那自己喜欢的女孩呢?总可以了吧?」
「也不行,除非对方也喜欢你。」
「这样啊!」他摸摸下巴作深思状,「那么,你的手我可以握吗?」
渝湘的灵魂和意识至少抽离了她的身子三秒钟。魏伯尧则是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她会如何回答。
呆了三秒的渝湘霍然站起,双眼直盯地面,快速的说道:「我想我该去准备晚餐了,请少爷一个小时后过来用餐。」
她走得那么快,以至于同手同脚都没发现。
笑意爬上魏伯尧的唇角,他惊喜一句话所得到的效果,这女孩应该是在意他的,他不需要和桑颂聿竞争。
他走过去她身旁,及时拉住险些撞上门板的渝湘。
「你精神不好,面色也差,一定是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说过我很好。」她还是死不承认,「况且我本来就瘦,加上现在又披散着头发,才会有精神不好的错觉。」
魏伯尧将她的长发全数拢到耳后,瞧了一会摇头道:「这下连颧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是我瘦。」她仍死鸭子嘴硬。
「我听说你要辞职,为什么?」他突然改变话题。
她无言的转过头去。
「我想知道原因。」他扳过她的脸。
渝湘躲着他诚挚的双眸,嗫嚅道:「做不下去了。」
「另有发展?」
「私人因素。」她暗祷他别再问了。和他靠这么近,令她全身不自在,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才恰当。
「其实……辞职也好。」他松开她。
「为什么?」她笨笨的问。
他给她一个莫测高深、别有深意的笑容。
「只是觉得。」他轻执起她的手,「如果不想去医院,我可以请魏家的家庭医生来帮你问诊。」
「我很好!」她固执道。事实上她的确没病,就算有,也不是一般医师医治得了的。
「渝湘!」他微愠,对她莫名其妙的固执生气。「你最近有没有照过镜子?你知不知道你苍白憔悴的像一推就倒?这样的你能做好大宅里的工作?」他发狠,「我可没兴趣吃一顿以病菌为佐料的晚餐。」
泪水淹没她的眼,她满含委屈的瞪视他,不平他对她的误解。
「我会记得戴口罩,我会记得戴帽子,我会记得把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通风,以免坏了餐点的味道。」她狠狠地一抹泪,「我会从早做到晚,不会再有刚才发呆、偷懒的情形发生,不会再一次让你对我的工作能力有所质疑。」
他是表错情还是弄错了语气?他只是想让她随他去看医生罢了,怎么收到的效果和他所预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拉住欲转身而去的她,魏伯尧一咬牙,不管了!不管她是否为桑颂聿而来,不管她是否为魏家的财势而来,他都要她;如果她希望,他可以马上丢下现在的事业,回身去继承魏氏财团。
魏伯尧的手放在她脑后,藉此拉近彼此的距离,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好心疼吗?你知道我多想再一次看到你红润的脸庞和甜美的笑容吗?」
渝湘整个人都呆了。
「我赞成你辞职,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因为碍于彼此身份而在我面前感到不自在,我想和你在外头无拘无束的约会,你懂我的意思吗?」
渝湘突然跳离他三步远。
她慌慌张张的比手画脚,语带结巴。「这种玩笑并不好笑,而且……而且……我……我……该煮饭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抱歉……对不起。」
她一溜烟消失不见,留下呆若木鸡的魏伯尧。
是他弄错了吗?
他原本以为她并不排斥他,甚至是喜欢他的,结果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像逃离瘟神般的离开他,并告诉他这是一个无聊的笑话。
前些日子和薛澄怡谈了一会,这女孩像早有心理准备,口风极紧,对于公司和桑颂聿的事皆顾左右而言他,像只滑溜的小蛇。他满腹的疑问在当时没有得到解答,这会却在渝湘身上得到了。
她的确是为桑颂聿而来,目的不知,唯一可确定的是她喜欢上他老爸;也就是因为她喜欢上桑颂聿,所以她放弃来此的目的,选择辞职。
他该在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时就选择放弃,偏偏他不死心的想试一试。不曾努力过就放弃,这可不是他的个性。
从没想过,他的魅力竟比不上年近五旬的桑颂聿--至少对谭渝湘来说。
眼前浮现她娇俏的身影,甜得可使人迷醉的笑容,叹息从他喉间逸出。情敌是自己的老爸,不知别人面对这种情形会如何处理?而他,又该如何处理?不过,他知道,绝不会是「放弃」两字。
☆ ☆ ☆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渝湘蹲在厨房的一角,双手抚着犹自发烫的双颊。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他那种人,谁也搞不懂他的心思,他一定是看自己好欺负,故意拿话来戏弄她,存心看她出窘。
是的,一定是的!她在心底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脸上的肌肉却不合作的牵扯,唇角的笑意久久不去。
「你蹲在这里傻笑个什么劲啊?」小米模仿她的姿势,托着腮蹲在她前方。
渝湘尴尬的笑了两声。「没有啊!」站起身,刚好迎上虾子投过来的询问。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虾子问。
她摇摇头,吐了吐舌。「没有啦!」
有笑容总是好的。这几天渝湘的低气压使得虾子和小米也受到影响,心情也跟着低落不少。今天总算看到她再展笑颜,相信晴天不久就会来到。
「我们该去准备晚餐了。」虾子俐落的指挥着,「鱼儿,你把番茄酱、酱油先准备好,小米,你把中午预熬的汤头拿出来……」
水梨已上成功岭,虾子和小米安排连休,和同学下屏东垦丁尽情玩个三天两夜。整座大宅突然间沉静下来,连带亦少了那么点生气和活力。
庭院已三天没人整理,杂草悄悄的冒出头来,渝湘不敢动手整理,怕一个不小心错拔了花苗。新聘的园丁下个礼拜才会来报到,看来这座园子尚得荒废好几天。
果酱食量越来越大,即使刚吃完正餐,一看到渝湘手上拿着可食的食物,立刻又叫又跳的要求渝湘也分它一点。
「只吃一点哦!原则上你不该吃零食的。」她讲话的口气像对一个小孩般。
果酱哪听得懂她的话?它的前脚放在渝湘的肚子上,尾巴使劲的摇着,伸长脖子想咬渝湘手中那包面。
渝湘倒了一点在它的盘子里,指着盘子要果酱转移注意力,可是果酱眼中只有蓝白色塑胶袋装的面,对地上的盘子瞧都没瞧一眼。
渝湘只得拿起盘子在他眼前晃一晃,确定果酱瞧到里头的面后,再将它移到地上,果酱果然乖乖跟上去,大快朵颐起来。
抱着面,渝湘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她大概有三天不曾跟魏伯尧说上一句话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晚上不用准备宵夜等他用膳,而他在后院时的读书时间规定是不行去打扰他的;他有事交代的对象一向是虾子,感觉上,她似乎已好久、好久不曾听过他那口标准得过分的国语。
她好想念。
只是不曾交谈,她就难过得想哭,如果桑颂聿找着了人,她就必须离开这里,也许一生一世都不能再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那时的她会怎样?
忆及那天下午他的耳语,她好希望、好希望那是他的真心话,可是心底却又害怕,若是真心话她该如何应对?以及见面时该如何反应?对于恋爱,她毫无经验,面对自己的矛盾心结,她也找不出可以解释的道理。蓦地,她觉得可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想了一大堆,搞不好只是庸人自扰,毫无意义,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果酱看主人兀自出神发呆,似乎早已淡忘手中面的存在,便移过身子,悄悄叼走那包面,躲在笼子旁大快朵颐起来。
待渝湘回过神,塑胶袋早被果酱扯得稀烂,内容物已被它吃光,只留下几根散落在地上的面屑。
渝湘呻吟一声,拿走塑胶袋。果酱的大眼无辜的盯着她,嘴边还残留着调味料。
渝湘又好气又好笑的帮它抹干净嘴巴。这家伙分明不把她当主人看待,才会肆无忌惮的从她手中「偷」走的面。看来以后她得严厉点,否则它迟早会爬到她头顶上,求救时才记得她。
「我带你出去玩吧!」渝湘拿起挂在墙上的项圈,刚要套上果酱的脖子时,果酱突然一溜烟跑得老远。
它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老紧勒住它脖子的东西。
「喂!」渝湘试图跟它解释,「我要带你出去玩!」她指指大门,「出去玩!」她又做一个牵狗走路的动作。
果酱微偏着头,似懂非懂的模样可爱极了。
「知道了吗?出去玩!」渝湘拿着项圈一步步走近它,果酱呈警备状态,未等渝湘走近,立刻拔腿就跑。
「果酱!」渝湘惊呼,它正跑向魏伯尧读书、休憩的后院林子!她想起她的保证、想起魏伯尧的规定,这下果酱一定会被丢出魏家大门,铁定的。
她慌张的追上去。果酱还小,脚程不快,渝湘一下子就追上它,眼看着就要人抓到它小小的黄色身子,冷不防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当场摔个狗吃尿。
她趴在地上,绝望的看着已奔至魏伯尧身旁的小果酱正不知死活的把前脚搁在椅子上,伸长颈子又叫又跳,只因为魏伯尧手上正拿着一杯香醇浓郁的咖啡。
透过镜片,她更清楚的看到魏伯尧明显的一僵,接着忙不迭的往后挪动身子,手上的咖啡险些泼洒出去。
「小狗……」魏伯尧强自镇定心神,为什么他偏偏害怕这种小生物?即使它拚命摇动尾巴显示它毫无敌意。「我记得你叫果酱!小果酱,去找你主人,好吗?」
果酱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上的咖啡,全身上下发布着「我想喝」的讯息。
魏伯尧瞧它一眼,再瞧瞧手上的咖啡,他试验性的把咖啡往旁边一挪,果酱也跟着往旁边走了一步。
「你想喝?」魏伯尧的音调透着不可置信。他从没想过狗会喝咖啡,他以为狗只对肉和骨头有兴趣。
魏伯尧犹豫了一会,极小心的把咖啡杯递过去,果酱喜出望外,尾巴摇得更勤了。
就在果酱的嘴巴快碰到杯子边缘的当头,突然间杯子一下子离它好远,才一眨眼的时间,它已由地面改为在渝湘的怀里。
「少爷,对不起,果酱它……」话还没说完,果酱已挣脱她的怀抱往魏伯尧身上跳去。顿时天下大乱,杯子脱离魏伯尧的手,咖啡飞洒出去,不止魏伯尧身上,椅上、草坪上也染着一大片污渍,陶制的咖啡杯没什么损伤,只是把手摔裂了。造成混乱的罪魁祸首则悠哉的站在魏伯尧的肚子上,舔着椅子上的点点咖啡。
渝湘呆呆的看着所有的画面完成。此刻,她脑里充斥着「完了」的声音,不停的回响,直到大得把她的神智给吵醒。
匆匆抱起果酱,匆匆一躬身。
「我马上来!」
她将果酱丢进笼子里,迅速的将小铁门关上。
被关的果酱不满的抗议,用它的前脚抓弄着铁门。
「笨果酱!」渝湘生气的大吼。果酱微微一愣,不明白主人为何要责骂它。
渝湘冲进厨房抓了一块干净的抹布,接着又冲上三楼,一打开魏伯尧的房门,猛然看到赤裸着上半身的魏伯尧,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还不出去?」魏伯尧一脸促狭的笑,「我要脱裤子了哦!」
渝湘这才清醒过来,满脸通红的不停道歉,退出去将房门关上。
门已合拢,适才的景象仍不停的闪进她脑海。魏伯尧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完美的体格,倒三角的上半身,修长的双腿,衬得一九○的身材更形高大英挺。
换好衣服的魏伯尧打开门,愕然发现渝湘仍站在门外。
「有事吗?」
「没……我本来想帮你拿替换的衣物,既然你已换好就不用了。」她快速冲下楼梯,活像后头有一个恶鬼在追她般。
清理好后院,渝湘带着果酱去请罪。
果酱看到魏伯尧,好像看到失散很久的亲人般,热情的摇着尾巴,一厢情愿的想脱离渝湘的掌握,转投往魏伯尧的怀里。
渝湘当然不可能让它如愿。她暗地里施加力量,以防果酱再惹事端。
「对不起,是我没管好它才让它随处乱跑,扰乱了你的作息,还弄脏了你一身……」
魏伯尧一挥手,阻止她再说下去。
「如果可以,请你先带走它,它……」承认自己害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心仪女孩的面前。「它使我神经紧张。」
渝湘顿然大悟,连忙带果酱回它的窝后才又旋回屋里。
「果酱它……」
「它看起来似乎满喜欢我的。」魏伯尧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并用眼光询问渝湘,渝湘轻摇头表示不要。「只可惜我无法领受它的情。」
「放心!果酱它不会介意的,只是我怕它以后看到你就会冲上前去,希望你别怪它。」渝湘猛地想起,这是什么话?她要讲的不是这个啊!「关于刚才……」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他再次插断她的话。
是她神经过敏吗?不然怎么觉得他话中有话?
确定果酱可以继续待下来,她不由得松口大气,伴随着松缓下来的紧张情绪的却是一阵轻微的晕眩。她连忙闭上眼,手靠着沙发,藉此稳住自己的身子。
魏伯尧瞧她神色有异,关怀很自然的从口中逸出。
「不舒服?」
「没什么!」她弯下身子帮助血液流进脑里,「大概是贫血,大部分女孩都有的小毛病。」
「你还是坐下来吧!」魏伯尧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好点了吗?」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好多了!」她抬起头虚弱的一笑,脸色仍是苍白的吓人。
「告诉我,你今天早餐和午餐吃了些什么?」
她用力的回想自己吃了些什么?印象中除了那包仅吃了几口就被果酱「偷」走的面外,没有其他东西了。
「我……吃了一些面!」她有些心虚。
「面……」他挑高了一边眉。
「是面!」她的声音轻若蚊蝇。
「你正餐不吃跑去吃没营养的面?」她怒气冲冲的训斥她,她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你想减肥吗?也不瞧瞧自己一身皮包骨,有没有四十公斤还不知道,好好的干嘛这样对不起自己?」
「我只是没食欲!」
「是魏家的饭难以下咽吗?」
「怎么会?」她失笑,「东西是我自己煮的,味道如何我最知道。」
「我可不希望你直的进来,横的出去,既然你吃腻了自己煮的东西,不妨尝尝我做的。」说罢,他起身朝厨房走去。
「等等……」她才站起,晕眩感又袭来,逼得她不得不再坐下。
过了一会,魏伯尧端来一盘三明治和一杯奶茶。
「时间匆促,所以我选择三明治。」他解释着,拿起一个三明治递给她。
在魏伯尧带着威胁的眼光下,她乖乖的咬了一口。
「不错吧?」他对自己的厨艺一向信心十足。
「嗯!很好吃!」她真心的点头,却不再咬第二口。
「如果你真的觉得好吃,就该全部吃完。」
「谢谢!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她将三明治放回盘里。
很好!他的心意再次被丢进汪洋大海里。一阵无名火起,烧得他理智尽失。
「你以为每个人都喜欢病恹恹的林黛玉吗?女孩,你的心情我或许可以理解,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事实,你的心上人已心有所属,也许再过一、两年,她就要进入魏家坐上女主人的位子,你还是收起迷恋,去注意其他和你相配的男孩,别再折磨自己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渝湘险些晕厥过去。
他……全知道了?难道前些日子他所说的那些话,主要目的就是要确定她的心意?而她的慌张、她的反应,等于告诉他事实?了解此点,她的脸由苍白瞬间转为涨红,这些日子以来,他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同情?可怜?还是笑她自不量力?
别再想了!她强逼自己,那天下午和虾子的对话却选择在此刻无情的跃进脑里。
虾子都看出来了,魏伯尧当然也可能会看出来,所以虾子才事先给她警告,是她无法领会虾子的好意,才会让自己陷入难堪的局面。
现在的她该说什么?承认?否认?或者干脆装作晕倒,什么都不要管?
「只要在不妨碍别人的情况下,我有绝对的自由做我想做的事,包括爱一个人。」她外表说得振振有词,内心却在下雨。这下他对她的评语又多了一个厚颜无耻,她注定是万劫不复了。
魏伯尧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她对桑颂聿情意坚贞,但桑颂聿已有施筱屏,她的苦恋不可能会有结果,永远不可能!
「那只是你的以为。」他不死心,他想助她跳脱,其中有一半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不管有没有利用言语或行动去干扰、妨碍到对方,你的情意对对方来讲就是一种困扰。」
他要她断念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她若再坚持下去,只怕对方会以为她的脸皮厚得连枪弹都穿不透。
热浪在眼眶打滚,事实强迫她不得不低头。再也没有比这种明白的拒绝更令人觉得难堪的了。
僵默了好些时候,魏伯尧缓缓的说:「好好想一想,我去后院看书了。」
思绪翻涌的他哪里还看得下书?他只是想藉故离开,这个时候让她独处比较好。「把三明治吃完。」他端起早已凉掉的咖啡,离开空气窒人的大厅。
☆ ☆ ☆
有好一会,渝湘只是怔怔的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像座雕像般。
「啊--」她长长的吐一口大气,「OVER!一切都结束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才刚举步,不小心又勾到立灯的电线。
「我在干嘛啊?」她暗骂一声,将立灯扶正,手一离开,竟碰倒了花瓶,千钧一发之际,她赶紧抱住花瓶,只差三公分,它就面目全非了。
「吓死人了!」她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模样。「去看果酱吧!被关了这么久,一定很不舒服。」
才刚走出去,电话铃声就响起,她忽忙一转身,竟撞着墙壁,顾不得压痛的鼻子,飞奔入内,刻意避开立灯电线,右脚反被桌子绊倒,整个人跌扑在沙发上,摔得七晕八素。
渝湘挣扎着把身子往前挪,手刚碰到电话,铃声就停了。
「讨厌!干嘛不多等一会?」她嘴里骂着,身子仍躺在沙发上。
力气像一下子被抽光般,连眨眼都觉得累。
铃声再起,她懒洋洋的拿起话筒,一长串客套话习惯性的自嘴里流出。
「渝湘吗?」是澄怡的声音,很小声,但可客出她很兴奋。
「澄怡?有事吗?」
「我告诉你,我有一个新发现哦!」
「什么发现?」她的声音毫不带劲。
「今天我偶然发现总经理的秘密,我想顺着这条线查看和桑颂聿是否有关联。」
「总经理?谁啊?」
「就是公司……另一位会计小姐回来了,等我五点下班后再打电话给你,BYE!」澄怡匆忙挂上电话,渝湘则是听了好一会的嘟嘟声后才把话筒放回。
我该去放果酱出来了。她心里虽这么想,身子却像没收到讯息般动也不动。
告诉渝湘要在五点以后打电话来的澄怡并没有依时打电话来。渝湘对事物已失去观察力,当她发现每个礼拜固定打三通以上电话的澄怡突然间失去联系的时候,已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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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04 16:21 |
深情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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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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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作出如此愚蠢的决定?」随着拍桌的声音,一个愤怒的男声扬起。
「她不知如何晓得我和计划有关,并打算以电话通知他人。我一急就用哥罗芳迷倒她,将她带回来了。」这个声音较为苍老、低沉,急促的语调可以想像出他惴惴不安、诚惶诚恐的模样。
澄怡被大得足以掀翻屋顶的吵架声吵得不能安稳,翻个身,突然眼一睁,人醒了过来。尚未来得及弄清楚身在何处,暴怒的指责声又传进耳里。
「让人闭嘴的方法多得是,你却选择了最笨的一个。魏氏虽已察觉购买股票计划,但尚未查出背后搞鬼的你和出资的我,只要手脚够快,配上你的里应外合,魏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司被合并,我们连反收购的时间都不给他们。而你,却选择在决胜负的关头带回这女孩,她所带来的危险性有多高,你应该衡量得出才对。我真怀疑你这堂堂魏氏总经理是如何坐上这位子的!」
对方明显被激怒了,虽不像另一位怒气外扬,却可从他的音调感觉到被压抑的怒气。
「戴奕学,你别太猖狂。这件事或许是我判断错误,但你也用不着咄咄逼人,我俩站在同一线上,利害相关,况且没有我,你的计划会如此顺利吗?」
另一个冷哼一声,短暂时间内没有作答。
澄怡赤着脚贴在门上偷听,却在他们的对话里捕捉到熟悉的名字。
魏氏总经理?这么说那个苍老的声音就是焦立卓本人罗?难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好耳熟。
澄怡偷瞄一眼身后的房间。她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了,也就是说她下午打给渝湘的那通电话被窃听了。她原本是该回家后才打电话通知渝湘的,只怪自己当时太兴奋,就快要放弃时突然冒出一条线索,怎不教她雀跃三尺,迫不及待的想告诉渝湘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另外一个名字也是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戴玉轩、戴运旋、戴一贤……」她喃喃覆诵,想唤醒沉眠脑海里的记忆。「带一血……带血鞋?」
一道灵光闪进脑里,她就要想起对方是谁时,门外蓦地传来几声「叩、叩」,像是打开门锁的声音。澄怡吓了一跳,倒退几步,正考虑是否该躺回床上装睡时,门无声无息的被打开。
外头的两人没料到她竟这么早就醒来,均吃惊的瞪视眼前的她。
澄怡的目光扫过焦立卓,落在戴奕学脸上。
他就是帅得让渝湘恨不得在他脸上划几道疤的戴奕学?他不是魏家少爷的好朋友吗?这件事怎么他也有份?
戴奕学凝视眼前身影窈窕的美丽女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一头云英蓬松,长度及腰,仪容不俗,眉目清秀,削肩连身洋装适宜的衬托出姣好的身材。赤着双脚的她,使他不禁联想起在海边被王子捡回王宫的人鱼公主;她应该也有那样一双白皙无瑕的足踝吧?可惜他现在的角色不是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而是意图夺走公主声音的海魔女。
「她醒过来了,也看到我们两人的脸,你说这会该怎么做?」焦立卓对戴奕学附耳道。
「人是你掳来的,你该有主意吧?」戴奕学将难题丢还给他。
「一不作二不休?」他的手往颈上一抹。
澄怡可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这时才严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她一直以为自己生命线满长的,想不到年纪轻轻就要香消玉殒,这怎么行?她连个轰轰烈烈的恋爱都没谈过呢!
「杀……杀人要偿命的!」澄怡声音微微发抖,秋水无尘的双眼盛满恐惧。
「在台湾,绑架勒索好像也是死罪一条?」戴奕学转头问焦立卓。
焦立卓点头。
「杀人和绑架既是同罪,选择哪一个不都一样的下场?」
「我们已别无选择,她也是。」
「很抱歉,你毫无选择了,小姐。」戴奕学惋惜的摇头,「既然横竖都得死,麻烦你日行一善,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另外,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有人了。」死也不能把渝湘抖出来。
「目前我手上有一个人名。」焦立卓拿出一本小手册翻着,「她下午拨了一通电话给一个叫渝湘的女孩,接话地点是魏宅。」
「你认识魏家的谭渝湘?」戴奕学突地爆出一阵大笑,其他两人不明所以的盯着他。「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姊妹?朋友?」
「我不认识什么谭渝湘。」澄怡迅速否认。
「挺有道义嘛!」戴奕学指着她问焦立卓,「她叫什么名字?」
焦立卓翻翻小手册。「叫薛澄怡。薛平贵的薛,澄清湖的澄,怡然自得的怡。」
薛澄怡……戴奕学默念一遍,「你的名字比谭渝湘好多了,至少不像她,『痰盂』,能听吗?」
澄怡终于明了他刚才在笑什么,沉下脸,不留情的反击回去,「那么,『带雨鞋』就文雅吗?」
戴奕学诡谲的一笑。「不是说不认识谭渝湘?」
澄怡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贪逞一时口舌之快竟为渝湘伏下了杀机。
「我确实不认识什么谭渝湘。」澄怡无畏的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是不认为你有权去批评他人的名字。」
戴奕学撇撇嘴。再斗下去,这场口舌之战将永无休止,他现在没心情浪费时间在这些琐事上。
「你认不认识她已不重要,反正我会去找她的。」他挥手要焦立卓出去,「暂时先麻烦你住在这里罗!」
一回到大厅,焦立卓立刻问道:「什么时候下手?现在?」
「你真以为我会杀了那女孩?」说实话,他还真舍不得。「处理尸体是件麻烦事,要嘛!就制造成一个意外事件,至于剧本的构成,就偏劳你了,记得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焦立卓非常厌恶戴奕学颐指气使的样子,仿佛他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君主,而他只是个小差臣。
若不是为了魏氏总裁这个位子,他岂甘心任戴奕学差使来、呼喝去?
两年前归国的魏伯尧声明他对这个位子兴趣缺缺时,桑颂聿曾考虑由焦立卓接任总裁位子。他和桑颂聿年纪相仿,上一任老董事长在世时,他已为魏氏奉献心力,他相信自己绝对有资格升任总裁,可恨的是魏李如那老顽固坚持这位子除了她外孙,谁也不能坐,一句话发场让他美梦成空。
偶然机缘他认识戴奕学,双方一拍即合。一个想取得魏氏,一个想坐上总裁,里应外合,焉有不成之理?是你先不仁,莫怪我不义!焦立卓恨恨的想。
魏氏,已在我掌握之中。焦立卓紧握双拳仰天长笑,仿佛他已得到梦想中的权力和财势。
☆ ☆ ☆
戴奕学端着两杯饮料,打开三道门锁再扭转把手,才把一扇不甚厚的木门打开。
澄怡迳自低头专心吃饭,听见声响连头也不抬,置若罔闻,似乎眼前除了吃饭这档事,其他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澄怡的食具全放在地上,包括她自己也是席地而坐,端碗就食。
戴亦学将玻璃杯搁于地上,自己也盘腿坐下。
「不错嘛!」澄怡的碗盘已快见底,她忍受好的食欲让戴奕学不住点头称赞。「我以为你此刻应该趴在床上大声哭泣,要不然就是猛摔家俱要我们放你出去,再不然就是绝食抗议,将送来的食物扫至地上。」
「绝食?」她冷哼一声,「我才没那么笨,绝食只会让头脑发昏,四脚无力,想逃出去?门都没有!就算逃不祟台湾省,也要吃得饱饱的,做个饱鬼。」放下已空的碗,她端起饮料喝了一口,清清略显油腻的喉咙。「菜肴太过油腻,口味也太重,饭也稍干了点,如果我还能吃到下一餐的话,希望你能多加注意。」
这女孩是吓晕了还是吓呆了?竟对他批评起菜不合她的口味。她应该表现出惊慌或楚楚可怜,让人打从心底怜惜的模样,而不是现在一副无所谓的不可爱样子。奇怪的是,他却十分欣赏她的「不可爱」。
「那茶呢?不会太甜吗?」
「还好,不过茶叶放得多了点,有些苦。」
她可真会挑毛病。戴奕学微微一笑,看着她一身的T恤和短裤。他本以为她会当他的面将衣服掷还回来,谁知她只是默然接过,转身朝套房里的浴室走去。
她若不是吓得脑筋透逗,就是已准备好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他觉得后者较有可能,但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对了,那位无端受我连累的谭小姐呢?」
还在装!「这点你甭操心,我们会让她无痛苦的结束生命。」
「反正你们执意认为她和我有关,我说什么也没用。」她摊摊手,一副无奈的口吻。「希望来日黄泉路上相会,她别怪我才好。」说得好似渝湘真的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澄怡一跃而起,拍拍屁股。「我要睡觉了,趁我漱洗的时候,麻烦你的仆人收拾一下碗盘,我可不想半夜被蚂蚁抬走。」她说得有趣,戴奕学忍俊不住大笑。
「蚂蚁抬走岂不干脆了事?省得污了我的手。」
澄怡斜瞟他一眼,不理他,迳片往浴室方向走。
离开浴室时,除了仍旧滞留的戴奕学,地上碗盘已经清走了。
「戴先生,我想睡了。」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请你离开好吗?」
「你真的不怕?」此刻的他已站到她跟前。
澄怡单眉微挑,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如果你是怕我逃走的话,你就留下来监视我,不过你得先有打地铺的心理准备。」
「这是我的房子,你有没有能力逃走我最清楚;至于打地铺或和你同挤一张床,则取决在我。」
澄怡如他意料中的微变了脸色,神色不似先前镇定。
「我相信你会是个绅士。」她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我可不以为!」说罢,他的唇即压上她的。
澄怡先是呆愣一下,接着拚命想推开他。她越抗拒,戴奕学施加的力量就越重,直到她紧贴在他胸前,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她微张嘴想寻求一点空气,却让戴奕学的舌尖趁隙溜进来,未加思索,她咬了下去。
戴奕学感受到一阵剧痛,急忙松开了她。
澄怡的嘴唇血迹斑斑,戴奕学更是好不到哪去,一股血腥气直冲进鼻腔,看来伤势不轻。
「我决定两样都不选。」他还是一脸的从容自若,转身开门离去。
澄怡冲进浴室里重新刷了三次牙,旋及将自己丢到床上,用薄被将全身上下紧密包着,连一绺发丝都不让它露出。
狠狠的痛哭一场后,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当晚,一个接续一个的梦魇不断的侵扰着她的睡眠,每一个梦境里竟全都有他的身影。
☆ ☆ ☆
下午,谭彦绪应父亲之托前来看谭渝湘。
稍嫌粗心大意的他并不觉得姊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反正她一向瘦伶伶的,从小到大,除了身高有所长进外,也没瞧见哪个地方多长了一寸肉,或多重了一公斤。
「可惜啊,你当不成我学弟!」谭彦绪没考上渝湘的学校。
「这样才好,省得老爸要你监视我,那岂不呕死!」对于考上别所大学,谭彦绪乐得开心,否则依渝湘这种老大姊个性,铁把他管得死死的,向往中的自由生活立时变成一片灰暗。
「另外……」他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包裹,「这是薛伯母托我拿给澄怡的,因为到你们赁居的地方不顺路,所以我直接拿给你,你再拿给她。」
「好……」她慢吞吞的接过。
「那没事了!」谭彦绪拍掉手上的灰尘,「我走啦,没事别来看我!」
「谁理你呀?」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别来找我拿钱就阿弥陀佛了。」
「老姊--谁教你比较有钱嘛,偶尔救济一下小弟才叫疼惜手足!」又甜又腻的嗲音外加一双媚眼,渝湘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倏地起来站卫兵。
「天快黑了,你还是快回去你租房子的地方吧!」她催促着他。
「OK!BYE,亲爱的老姊!」谭彦绪抛给渝湘一个飞吻后,开着老爸送给他作为考上大学礼物的红色跑车,疾驰而去。
渝湘提着包裹,突然想起她和澄怡已好久没有联络。
「不知道这家伙最近在忙什么!」她一路咕哝着进屋,也不想想是自己先把好友给忘了的。
放下包裹,她立刻拨电话到赁居的地方去。
「喂?康姊吗?」
「嘿,我是!」房东太太用一贯的愉快声调回答:「你哪位?」
「我是渝湘啦!澄怡在吗?」
「澄怡?她不是在你那里吗?」康姊的声音透着疑问。
「没有呀!她怎么可能会在我这里?」
「那就奇了!」康姊焦急起来,「澄怡大概三天没有回来了,我以为她在你那或回家去了,竟然连通电话也没有,我还打算等她回来要骂她一顿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掠过渝湘心头,她有感觉,澄怡八成出事了。
「康姊,我先打电话给薛妈妈,也许她真回去了也说不定。」
「好,问过之后再打电话给我!」
「OK,BYE!」
放下电话后,渝湘茫然的盯着搁在地上的包裹。
澄怡没有回去,否则薛妈妈不会托阿绪带东西来给她。
那她会在哪?
恐惧和不安紧紧攫住了她,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澄怡出事了。
等等,也许……也许她和同事出去玩了。
虽然明知这不大可能,但总是一线希望。
渝湘迅速拿起电话,拨了几个码后又颓然放下。
现在公司人员早就下班了,她上哪找人问?
等明天,明天一早就打电话去问,吉人天相,澄怡一定没事的。
☆ ☆ ☆
「辞职了?」渝湘惊呼一声,后觉失态连忙掩口。「什么时候的事?」
渝湘顿觉整个身子往下陷落。「本人来辞职的吗?」
对方静默一会,似在思考。「好像是托人来辞职的。」
「托谁?」
「不晓得。」
一句话直把她打入万丈深谷。
渝湘讷讷的道声谢,电话还没放好,就号啕大哭起来。
屋外的虾子和小米听到哭声,立刻冲进来询问。
「怎么了?」虾子抱着她,轻轻哄着。
渝湘没有回答,只是一迳儿的用力哭着,直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已没泪水时,她突然离开虾子的怀抱,起身说道:「我要请三天假!」
「为什么?」虾子和小米很自然的冲口问道。
「我要请三天假!」渝湘斩钉截铁的重复一次。
「我们无法决定。」虾子说:「你得经过老爷或少爷的同意。」
渝湘如旋风般冲出屋子,过一会再冲进来时肩上已挂着袋子。
「我走了,再见!」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她已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内。
「有谁能告诉我她请假的原因为何?」
虾子和小米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魏伯尧倚在门边望着她俩。
虾子和小米对看一眼,然后同时摇头。
「少爷也不知道吗?」发问的是小米。
「笑我看她一脸凶神恶煞样,好像我不答应她就会杀了我,吓得我连原因都没问就先点头了。」魏伯尧笑着说,却掩不住眼底闪过的一抹焦虑和担忧。
虾子看在眼底,忍不住暗暗叹息,不知为何,她有些羡慕起渝湘来。
☆ ☆ ☆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直刺入戴奕学的耳膜里,他匆匆放下茶杯和报纸,边诅咒边打开繁复的三道门锁,进门一看,躺在床上的澄怡额头布满冷汗,摇着头,尖叫声不断的自喉咙逸出。
戴亦学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制住她不断挥舞的双手。
「澄怡,薛澄怡,你醒醒!」他轻拍她的双颊又撼动她的双肩,过了好一会她才停止尖叫并睁开了眼。
尚未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澄怡在乍见戴亦学时,一双杏眼睁得老大,脸上布满惊骇神色,挣脱他的掌握,急往后退,戴奕学来不及阻止,她人就「砰」一声摔下床去。
「没事吧!」戴奕学跪坐在床上,伸手给一身狼狈的澄怡。
这一摔,可让她清醒了。
她既不伸手给戴奕学,也没起来的意思,人仍坐在地上,将头深埋进膝盖间。
「作噩梦?」
澄怡不语。回想适才的梦境,她仍惊悸余存。
她梦到渝湘死了,地上一片殷红,执刀者正是戴奕学,他狞笑着,开心终于除去一个心腹大患。渝湘死不瞑目,带恨意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像在怨着她、怪着她。接着她发现一步步走近她的戴奕学,刀子举得老高,狰狞的笑容不停的扩大、扩大,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
澄怡拂开散落额前的头发,抬头道:「我饿了!」
戴奕学一直在想她抬头时说的头一句话会是什么,果然不出他所料,她一向语出惊人。
「午饭时间早过了,你睡了好久。」
戴奕学用内线电话向厨房吩咐一声,指示阿雪熬些粥品过来。
「我喜欢皮蛋瘦肉粥。」澄怡加了一句。
戴亦学依她的指示吩咐。
他才微张嘴,澄怡立刻抢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八成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竟敢肆无忌惮的要求?」
戴奕学微牵嘴角,看不出是承认还是否认。
「即使是死囚,在处决前也可以要求一顿丰盛大餐,我只是要求加个皮蛋、放些瘦肉罢了,这并不为过吧?」
天晓得她从第一天被软禁在此后,对他所送来的食物、衣着,甚至是浴室莲蓬头,她都能嫌它水压过高,洗起来很不舒服,这岂是加皮蛋、瘦肉般那么简单。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触怒我?」
「反正终须一死,何不让自己过得舒适些?」她无视他故装愤怒的面孔,将薄被丢回床上,极不雅观的伸个大懒腰。
阿雪送来一碗热呼呼的皮蛋瘦肉粥,澄怡见了大喜,连忙接过,顾不得烫,一口吞下。
「味道如何?」戴奕学想听听她是否又有「嫌言嫌语」要说。
「很好!」澄怡呼着气,平息舌头被烫着的痛苦。「不过,葱放太多了。」她瞧着满满一汤匙的葱,皱着眉,厌恶之色尽写眼底。
「葱放得多,粥才香啊!」戴奕学说着,张嘴将她汤匙的粥带葱一口吞掉。「加上美人香涎,味道更棒!」
「你……」她吃惊他的举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怎样?」他语带挑战。
「你满嘴葱味,好臭,离我远点!」澄怡挪动臀部,一下子离他好几步远。
盯着被他动过的汤匙,她犹豫不决。
戴奕学见状,索性帮她拿汤匙去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后才还给她。
「可以吃了吧!」他坐在离她非常远的桌前。
澄怡快速吞食着,一碗公的粥一下子就见底。
「好饱!」她满足的呼口气,打个饱中嗝。
「恕我直言。」戴奕学说:「你是我看过最不淑女的女孩。」
澄怡连瞟都懒得瞟他。「这有什么不好?让你增广见闻啊!」
重新躺回床上,澄怡将自己盖得密不通风。
「你该不会又要睡觉了吧?」
「无聊极了,不睡觉干嘛?」
「说出你的要求吧!」他像洞悉她的想法。
「你会答应吗?」澄怡将背对的身子转过来。
戴奕学轻笑着摇头。
「废话一句!」她嘟哝着再次转过身子。
戴奕学轻手轻脚的拿走餐具并带上门。
稍晚,澄怡房里多了一台电视机和录影机,还有一叠录影带和堆得比人高的各类型散文、小说加漫画。
「我喜欢打电动玩具。」澄怡在看到那一堆东西后如是说道。
戴奕学一弹手指,一台SEGA和卡带即出现在她眼前。
「你是圣诞老公公吗?」她瞪他。
「我希望我是,但我无法给你心中真正想要的。」他浅浅的笑里有一丝抱歉。
☆ ☆ ☆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渝湘走遍大街小巷,询问过熟识的人,追查过澄怡可能出现的地方,甚至还回台中一趟,以拜访的借口查探澄怡的行踪。
然而,她累了三天,一条腿几乎走断,所得到的回答尽是不知道、没看过。渝湘的信心一点一滴的流失,心乱如麻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一直不敢告诉薛家澄怡失踪的消息。薛家仅澄怡一个独生女,两老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心肝宝贝来疼。当初考上北部大学还犹豫着打算让她重考,志愿仅仅填中部的学校就好。后来晓得渝湘和澄怡考上同所学校,加上澄怡苦苦哀求,表示不愿再重考一年,这才放女儿飞出。
薛伯母的心脏不好,若让她知道这事铁定承受不了,那自己岂不是罪该万死?
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办?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乱糟糟的,似千万条丝线纠缠。
第二天了,这时她应该出现在魏家大宅里,但她却枯坐在人行椅上,瞪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群、来来去去的人,盼望会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熟稔的身影。
澄怡。
热泪涌上她的眼眶,朦胧了她的视线。
三辆车子建规停在路旁,从里头下来一个男人直走到她跟前。
渝湘眨眨眼,吞回泪水,看清楚来人。
他西装革履,前额微秃,两鬓华白,年纪已然不轻,有一股上流人士的气质。
「请问你是谭渝湘吗?」焦立卓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平易近人,「薛澄怡小姐要我来告诉你她现在的居所。」
「真的?」渝湘大喜过望,「她在哪?」
「她是小女的家庭教师。因寒舍离市区远,交通不便,所以她暂住舍下。前些日子她曾叮嘱我通知你她的去向,因为我忙,所以忘了。刚才开车经过,见到你觉得好面熟,所以过来询问一下,果然是,实在太好了。」
「你见过我?」渝湘狐疑,她可不认识他。
焦立卓从容不迫的拿出一张相片。
「这是她交给我的。」相片上的主角的确是她。
「她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她还是怀疑。
焦立卓捺着性子同她解释。
「寒舍因新迁入,所以尚未安装电话,且地属偏僻,所以附近也找不着公用电话。」
「她怎么会到你那里当家庭教师?」
「应征来的呀!」他失笑。对于这个角色他在镜前演练了好几遍,直到连自己都信服为止。对于渝湘的问题他早预设好上百条,应答起来游刃有余。
渝湘思忖,看来只有见到澄怡才能问清楚了。
「你要载我去吗?」
「对!」他笑道:「我的车子就在前面。」
渝湘跟着他走了几步,突感不对。
相片里的主角是她没错,正面照,人也笑得很开心,问题是她眼睛的焦点不在镜头,而是轻斜看往地面,她一向习惯面对镜头笑的呀!
趁着焦立卓开车门的空档,渝湘冷不防往他腰间一撞,转身拔腿就跑,没入人群里。
焦立卓暗里咒骂一声。这小女孩顶机伶的,不知怎的被瞧出破绽。这下可好,下次想抓她,铁定倍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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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04 16: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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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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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魏宅的渝湘仍惊魂未定,确定四周无可疑人物后才慎重的开了门。
精神一松戒,脚也跟着软了。她瘫坐在地上好一会,突然全身扑簌簌的发起抖来。
对方心怀不轨,是有预谋才来找她的,换言之,澄怡可能已遭到不测了。
是谁?是谁急于想杀她灭口?她慌乱的纠扯着头发,偏偏心里越急,思路就越乱,什么也想不出来,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行经前院的魏伯尧,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真的是她,悬在心中已久的大石终于落下,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至她面前。
「这几天你去哪了?」魏伯尧着急的问道。
这三天来他因为担心她,一直睡不好觉,尤其到了第四天发现她竟还没回来,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差点就叫人报警去了。
渝湘一瞧到他,一个名字立刻闪进脑海里。
桑颂聿?她当初怎么没想到?
一定是澄怡调查桑颂聿的事曝光了,才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记得澄怡最后一通电话是怎么说的?
「……偶然发现总经理的秘密,我想顺着这条线查看和桑颂聿是否有关联……」
然后她约定五点后会打电话来,但她没有,并且无故辞职,还不是本人亲自辞职的,接着就失去联络,像泡沫般消失了,连个痕迹也不留。
再来就轮到她了。刚才那个人一定是桑颂聿派来的,她还一直担心那个人会不会追来,其实他根本就不用追,魏家大宅是桑颂聿的领土,她回到这里来,等于羊人入了虎口,根本逃不出桑颂聿的掌握。
魏伯尧立即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看起来异常的不安,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看着他的眼眸明显藏着恐惧。
他什么地方吓着她了吗?他不解。他想伸出手去抚慰她,渝湘却突然像疯了似的嘶叫一声,拔足狂奔至后院。魏伯尧一惊,急忙跟上去,刚到后院,却见渝湘抱着果酱,用戒备的神态看着他。他煞住脚,迟疑着不敢过去。
他怕狗。渝湘紧抱着果酱好保护自己。
魏伯尧是桑颂聿的儿子,他一定站在他爸那边,随时会替他父亲下手杀她灭口。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她得查出澄怡的下落,否则她不甘心。
「告诉我薛澄怡目前人在哪里!」她的声音粗粗哑哑的,微颤抖着,透着害怕。
对她的问话,魏伯尧满头雾水。
「薛澄怡?她不是你朋友吗?」
「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微退后一步,拉远彼此距离。
「我怎么会知道?她没和你联络吗?」
「你少装蒜!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快告诉我,否则我放果酱咬你!」她威胁他,放松了左手的力量。
「鱼儿,你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告诉我她在哪里!」渝湘大吼,左手已完全松开。
被渝湘紧抱着而无法呼吸的果酱,在她松开左手的同时,挣脱开她的右手跳下来,朝魏伯尧跑去。
情势顿时逆转,渝湘失去可依恃的屏障,被果酱亲昵的抓着腿的魏伯尧则僵立在原地。
「不论你误会了什么,请你先带走它,好吗?」
掌控权再度回到渝湘手中。
不论果酱会不会咬人,对魏伯尧来说都是一样可怕。
「先告诉我澄怡在哪里。」渝湘没有抱走果酱的意思,也许这样魏伯尧反而会说出实情也说法定。
「不知道。」
渝湘已听烦了「不知道」、「不晓得」诸如此类的话,她再也听不下半句,一个箭步,她抱起果酱,又一下子离他老远。
「你仍旧不肯说吗?还是果酱太小不足为惧?没关系,我会找来更大只的狗,到时不怕你不说!」
「渝湘!」他受够了她的无理取闹。凭什么他得知道薛澄怡的去处?他和她仅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啊!而她竟用他最害怕的狗逼迫他说出薛澄怡的去处,这怎么可能?「我求你静下心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你想骗我放开果酱?别妄想了。刚才和险些上了你们的当,这次我不会那么笨了。」她把果酱搂得更紧。
魏伯尧紧握住双拳,须臾,又将它们放开。
「我没耐性陪你吵理由的架!」他边说边朝屋里走,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渝湘已挡住他的去路,果酱并不在她手上。
「澄怡失踪了。」她瞪着他的凌厉眼神丝毫不放松,「我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魏伯尧想起小张曾对他说过,薛澄怡莫名其妙的辞了职,辞职书还是辗转送到人事主任那儿去的,问是谁送来的,竟无半个人知道。他正纳闷着此事有蹊跷,果然就出事了。
「你请三天假就是为了找她?」见渝湘点头,魏伯尧又问:「可有线索?」
渝湘冷笑。「人在你们手里,竟还问我有没有线索,不觉得可笑吗?」
他该怎么解释他和此事毫无关系?
「你以什么理由坚持薛澄怡是被我带走的?」
「若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渝湘冷言道,冰冷的目光直射入他的眼中。
「OK!」他摊摊手,「我监禁了薛澄怡,为什么?」
「因为你是桑颂聿的儿子!」
「我爸?这和他有何相干?」
「你不知道?」她怀疑的挑起单边眉。假如他咬定死不承认,不仅她得不到有关澄怡的消息,更有可能将自己提前推入死亡之路。
「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无法理解你话里的意思。」
莫非她真的走错了棋?
渝湘一边注意着魏伯尧的行动,一边缓缓向旁边移动。魏伯尧早已看出她的想法,往前跨了一步,攫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渝湘对他一阵拳打脚踢,见他仍然不为所动,张开嘴巴往捉着她的手臂咬下去。
剧痛攻心,魏伯尧松开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绕过身后提住她的腰,深吸一口气,单手将她的身子抱起来。
「放我下来。」现在渝湘的位置比魏伯尧略高,她扯住他的耳朵,使劲大吼,害得魏伯尧丧失听觉能力好一会儿。
「闭上嘴巴,你这顽固的小女孩,我们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存什么企图吗?你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封住我的嘴,一刀解决我的性命,那你们的阴谋就不会泄漏出去。我告诉你,作你的春秋大梦!你外婆已经知道了,只要我和她失去联络,她就晓得我出事了,到时你们的计谋就会曝光,永远不会成功,你们这群奸诈小人这一辈子永不得翻身。」
魏伯尧一路忍受她的炮轰,好不容易撑到了书房,他将房门重重一关,和外头隔绝了起来。
魏伯尧将她放进红桧木桌后的舒适皮椅里,自己另拉过电脑椅坐下。
「告诉我事情始末,你和我外婆又是什么关系?」
渝湘咬咬下唇,略一思索,昂然迎上他的目光。
「我叫谭渝湘,今年二十二岁,大四生,薛澄怡是我的同学……」
渝湘将如何遇见魏李如,以及魏李如所开出要她混入魏宅调查桑颂聿的优厚条件,澄怡的志愿帮忙,一直到澄怡通过电话后失踪的事,全部告诉魏伯尧。
魏伯尧的反应异常平静,像座雕像似的静静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我说完了,这就是你要的事情始末。」批上句号,她等着魏伯尧开口。
魏伯尧站起身来,缓缓踱到书柜前。
「照你这么说,就是我爸意图篡夺魏氏,而我外婆千方百计的想为我保住这个位子。既然如此,薛澄怡失踪的事应该和我无关才是。」
「那可不一定!谁不知道魏家大少恋心于教职工作,你父亲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打动你帮他,澄怡的事你自然有份。」
魏伯尧微怒的转过身,大手抓住皮椅上的扶手,逼视着渝湘。
「若真是我杀了薛澄怡,你打算怎么办?」
「一命偿一命,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
两人彼此瞪视,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沉重的呼吸声回绕在耳际。
过了好一会,魏伯尧的眼光转面变柔,一抹笑意浮上他的嘴角,紧接着是无法克制的大笑。
他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书柜,笑声仍无法停歇。
「那不值得。」魏伯尧分析道:「第一,薛澄怡失踪的事和我无关;第二,我爸绝不会是此事的主谋者,相反的,他想脱离魏氏想得快疯了,他巴不得我早早继任总裁,好让他跟他的女友移民至澳洲……」魏伯尧止住笑,端详渝湘的神情。
「那魏李如呢?」渝湘有些不耐,「难不成她骗了我?」
「也有可能,当年我父母亲的婚事就是她用计促成的……」他顿了顿,似乎已理出一点头绪。
「原因呢?你猜得到吗?」
「鱼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要那一百万做什么?」
「我有权拒答!」她扭怩着不想说出。
「是见不得人的理由吗?」
「胡说!」她猛跳起来,旋即坐下。「九年前,我母亲过世时,念及社会对待女孩子的不公平,即使拥有和男孩子同等的学历和才智,也得不到和男孩子相同的地位和待遇,所以她将毕生的积蓄,一共两百万元,各分一百万给我和妹妹孟湘,让我们在成人之后能无后顾之忧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叮嘱我父亲,这笔钱的用途由我们自己决定,在可能的范围内别干扰我们的志向。我们拿着在当时至少可以买下两栋房子的钱,心里也没个底该如何使用它,索性将它存进银行里生利息,等长大后再来思考它的用法。」
渝湘停下来喘口气,魏伯尧递给她一杯刚冲泡好的玫瑰花茶。轻啜一口,她又续道:「升国中时,有一阵子父亲的公司传出经营不善的风声,我们虽担忧,但父亲一如往常的态度,让我们渐为宽心,认定这只是好事者传出的谣言罢了。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公司一位熟识的叔叔面有急色的跑来找我,说目前公司急需用钱,要我拿出我和孟湘的那笔存款应急。那位叔叔在公司待了十几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疑有他,立刻将存款簿和印章交给他。父亲回家后,我问他有关公司的事,他笑着说一切都是空穴来风,根本没那回事。我再问他有关那位叔叔的事,他告诉我,那个人早在一个月前就辞职了,之后音讯全无。我才知道我被骗了。」
水雾迷濛中,渝湘的眼睛似乎也朦胧了起来。「我不敢告诉父亲这件事,强制要求弟弟和妹妹守密,这一笔钱,我允诺会在大学毕业之前赚回。」
「而你还差一百万?」
「正确数目是七十五万。」
凑足一百万后,她就轻松了,长久压在肩上的担子也可卸下。
「你打算如何运用这笔钱?」
「我想开间流浪动物收容所,但先决条件是得先有一笔不小的土地。可是啊!新台币是越来越不值钱,九年前买下一栋房子尚有余的钱在九年后的台湾,本金加利息,了不起付个头期款罢了。所以,我一直梦想嫁个千万富翁的老头子,会支持我的梦想的老好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耸耸肩,「刚来魏宅时,我还曾有过这样的念头,若能得到桑颂聿的心,岂不离梦想更近?」
他该为她惋惜,还是该为自己高兴?
「可惜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尽量不露感情的说。
「真的?怎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
魏伯尧满腹疑问的凝视着喜形于色的渝湘。
她是真心的在为他老爸高兴?
「告诉我,他们会结婚吗?有没有典礼?需不需要伴娘?」有渝湘这种人存在,婚纱公司不愁没生意,她巴不得身边的人全滚进结婚礼堂,让她有吃不完的喜宴。
「你不难过吗?新娘不是你!」
「为什么新娘得是我?」她蓦地明白了,原来……原来那天魏伯尧劝她别再迷恋下去,是因为他以为她爱上了桑颂聿。
「拜托!」她哈哈大笑,「我只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罢了,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的话,罗马的许愿池就没生意可做了。况且我又没有喜欢上他,何来难过之有?」
魏伯尧恍然大悟,从头到尾只是一场误会,那些日子的疑虑仅是笑话一场。
「我回答完你的问题,这下你可以告诉我魏李如为什么要骗我了吧?」
「我也不大确定。」这次换他大笑,「我猜她月下老人的瘾又发作了。」
「你是说……」渝湘惊奇的瞪大眼,「她想促成你爸?不会吧?难道她不满意他的女友?」
「是我!」
「你?」渝湘的脸倏地红了,一下子红到耳根,和握在手里的花茶相映。「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渝湘眼帘低垂,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在魏伯尧眼里,不啻是打了一剂强心针。
「谁知道?不过她的计划成功了倒是真的。」
渝湘讶然抬眼。魏伯尧的脸庞不知何时已凑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好近,近得连没戴眼镜的渝湘都能数清他浓浓密密的睫毛,看清他深情款款的双眼。
她有点慌、有点不知所措,想逃避他,又被他的目光所惑,两人就这么胶着着,什么也没做。
「我……你……意思……话里的……」双唇张张合合,竟拼凑不出一句像样的,能表达出她真正想法的话来。
魏伯尧了解的扬起嘴角微笑。
渝湘是个纯情、尚未恋爱过的女孩,太过突兀的行动只会吓着她,使她感到惶恐,那就不叫罗曼蒂克,而是伤害了。
他轻拂她颊边的秀发,选择在上头轻印上一吻,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喜欢你,爱你,懂了吗?」
「喜欢……」她的大脑细胞不知怎么的,竟完全失去功能,对于他的话硬是放不进去搅拌、消化。
「想把你拥在怀中疼宠的喜欢;除了你,眼中没有别人的喜欢;想当你心目中老好人的喜欢。全部加起来就是『我爱你』,懂了吗?」
渝湘完全瘫痪在椅子上。
他怎么说得出这些肉麻兮兮却教人欢喜在心里的甜言蜜语?!
「我……我该说什么?」渝湘话一出,两人都呆了。她清楚的看到魏伯尧的眼底升起笑意,毫不掩饰的,他笑了起来。
老天,她说了什么愚蠢的话,世上还有比她更不解风情的人吗?她羞得直想挖一个大洞将自己埋入,这一辈子别出来见人了。
「你不需要说什么,只要说『谢谢』或『对不起』就行了。」
渝湘张着一双不解的大眼睛瞧着他。
「谢谢是接受,对不起是拒绝。」
「那……」她在心里挣扎好一会,「谢……谢。」
魏伯尧大喜,缓缓将自己的手和自己的头移向前;渝湘的心跳,快得连自己都要承受不了,只能被动的望进他澄澈清明、写满爱意的眸子。
一张俏丽的脸蛋在魏伯尧眼眸中和她的重叠,渝湘霍地从他迷幻的魔咒中醒悟过来。
「澄怡!澄怡她有危险,我得快点找到她才行。」
魏伯尧将欲站起身的她按回椅子里。
「你怎么找她?花了三天时间可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拿起无线电话按下几个号码,在等待的空档回头对渝湘说道:「放心交给我吧!既然有总经理这条线索,相信不久就可以找到她……」电话那头有了回应,「喂,小张是吗?」
渝湘凝神细听魏伯尧对小张交代事情。瞧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好似已掌握到澄怡的行踪,猜测出她目前的所在地般,然而不安依旧重压在她胸口。她好怕,好怕再见到澄怡时,已不再是面色红润、活蹦乱跳、没事老爱把她糗得跟个大白菜一样的澄怡。
她好怕,真的好怕。
用手掩住脸,她无声的啜泣。
一股温暖的热度透过臂膀传至心中。她抬头,魏伯尧的手轻握着她兀自发抖的手臂。
「她不会有事的。」他安慰的笑笑,其实心底并不怎么确定。
渝湘疲累万分的想投进他怀里寻求可靠的港湾,在行动之前却起了犹豫。同一时间,魏伯尧的手已绕过她的脑后,将她的头颅揽进自己宽厚温暖的胸膛。
☆ ☆ ☆
「我用一百块赌你现在所想的事。」
发着呆的澄怡像无视他的存在般,不回头也不回答。
「你正在对这房间唯一的一扇窗动脑筋。」
「好厉害!」澄怡缓缓站起,「可惜我没有一百元奖赏你。」他从口袋掏出唯一的五元铜板掷给戴奕学,「九十五元先欠着。」
「你可以用吻代替。」戴奕学吊儿郎当的指着自己的嘴巴说道。
「我宁愿欠你九十五元。」澄怡甜甜的一笑。
十天来的相处,她对戴奕学的玩笑话,已不再有一开始的脸红及被侮辱感。她只是纳闷,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动手?除了被监禁的不自由外,她在这儿过得极为舒适,几乎是有求必应。唯一的佣人阿雪对她很有礼貌,像对待尊贵的客人般对待她。阿雪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反应能力也不是很好,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戴奕学才雇用她的吧?她甚至以为澄怡是戴奕学的未婚妻,不论她怎么解释,阿雪就是不相信他们俩毫无关系。
戴奕学装腔作势的摸摸窗户,再摸摸中央的大锁。
「挺厚的,这个锁一看就知道很坚固,想破坏恐怕不易。」
他一定看到了窗上被撞击敲打过的痕迹,还故意说风凉话!澄怡冷哼一声,打开电视。
对于一成不变的节目内容,澄怡是兴趣缺缺,但不可否认的,在极端无聊时,它却是打发时间的最佳工具,因为她常在看到一半时就抗拒不了周公的招呼,而睡觉则是让时间飞快掠过的最佳办法。
她无聊的把玩遥控器,将三台节目轮流转来转去。
「广告比较好看吗?」戴奕学发现她只把空档时间停留在广告上,节目一开始就改转到别台去。
「台湾的电视广告越来越不错,相反的,节目反而越来越差劲。」
「录影带呢?」
「看完了!」
「书呢?」他指指身旁的一堆小山。
「也翻得差不多了!」
「电动玩具?」
「玩腻了!」
「好!」戴奕学按掉电视开关,「既然电视不好看,我们来玩点别的!」
他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嘴边的笑饱含深意,而他的手正按在她的手上。
澄怡吃惊的快速后退,一直退到门边,一转念,回身抓住门把,说时迟那时快,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戴奕学已截住她。
「想逃?」他可恶的笑容映入她眼帘,「逃得出这房间,可逃不出房门外守着的杜宾犬。」他轻佻的摸着她粉嫩的双颊,「你不想让自己的美丽留有缺陷吧?」
澄怡了解他绝不是虚言恫吓,返回电视机前,她赌气的将遥控器往萤光幕砸去。
「你到底想怎样?要杀要剐,请你快点决定,别把人当玩偶一样耍着玩。」
对她愤怒的言词,他仍是不在乎的一耸肩。
「也许……」他注意她的表情,「我会先把谭渝湘的尸体带来你面前,由你的反应来决定你的死法。」
「你这……」澄怡狠掷一本书过去,「狼心狗肺的猪!」
戴奕学微一侧首,轻轻闪过。
「我从不知猪也有狼心狗肺的。」
「你会是第一只。」她抓起第二本正要掷过去,戴奕学已先行抢下。
「别弄坏文化财产。」他闲散的在她面前坐定,「丢书不好玩,还是来玩我们的游戏吧!」
「你休想碰我一根寒毛。」很自然的,她双手交叉挡于胸前。
「又不是玩心脏病怎么会碰到?」他一脸大惊小怪,一盒扑克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心。「想玩什么?排七?大老二?还是想看我变魔术?」
一抹狼狈闪过澄怡的眉梢眼底,她老羞成怒的别过头。「没兴趣!」
「说的也是,两个人玩扑克牌的确不好玩。」他再摸出一盒象棋,「这个有兴趣了吧?」
「无聊!」她硬是不肯转过头来。
戴奕学往身后裤袋一摸,一把玩具枪和纸靶跑出来。「BB弹?近年来满流行的,运气好的话,也许你会射中我而泄恨。」
「无聊!无聊!」她强调似的大吼,对他无中生有的魔术的好奇心却已悄悄燃起。
这次他变出一个芭比娃娃。「也许你喜欢扮家家酒?!」
「你是怎么办到的?」她夺走娃娃,将它甩到一边。「这些东西你都藏在哪儿?」她斜瞄一眼他扁平的口袋。
「不是没兴趣吗?」他无辜的眨眼。
澄怡咬咬牙。「不教就算了。」
「喂!」他笑着拉住欲走的她,「我教你,行了吧?」
澄怡迅速甩掉他的手,甩掉没来由的心慌。
戴奕学略讲解完方法,拿起实物正要演练时,敲门声打断了他。
打开门,是阿雪。
她用手语比划一阵,戴奕学了解的点头。
「我待会再来。」他对澄怡说道。
戴奕学离开后没多久,外头传来谈话声。
澄怡轻踮起脚尖走到门前,将耳朵贴上。若说这栋房子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隔音设备太烂了,偏偏它又是楼中楼设计,所以一楼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全落进向来耳聪目明的澄怡耳里。
☆ ☆ ☆
「换句话说就是失败了。」戴奕学的表情并无意外。
「那女孩顶聪明的,我到现在仍猜不出她是如何瞧出破绽的。」
「也许你并不适合当演员。」戴奕学调侃他。
在房里屏气凝神偷听的澄怡松了一口气,渝湘没事,太好了。但这也让她了解到他们真的想杀了她和渝湘,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的噩梦或许真有成真的一天。
「少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焦立卓嫌恶的一撇嘴,「别忘了!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不用你强调,我也知道。」戴奕学好整以暇的玩弄指甲。
好久以前,他就觉得自己选错了合作对象,相信焦立卓亦有同感。他们俩在对待事物的处理方法上一向背道而驰,理念完全不合,除了目的相同以外。但船已开出,想回头已太晚,唯有互相容忍才不致翻船。
「你想她会不会去报警或告诉魏家的人?」焦立卓有些担忧。
戴奕学沉吟一会。
「应该不会,若她真去报警,我们势必会听到一些风声。在魏家,她只是名小女佣,不可能向主人说这些事的。」
「还是早点杀了她才安心。」焦立卓还是不放心,世事变化太快,搞不好明天桑颂聿就上门来兴师问罪。
「对付一个小女孩用不着你亲自出马,万一失败了,你就等着她来指认你吧!」
「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
「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你就别懊恼了。」
戴奕学假意的安慰,听在焦立卓耳里颇不是滋味。
「那女孩呢?」焦立卓斜睨二楼一眼,「你不会想告诉我她仍安好吧?」
「我打算留她一阵子,等你剧本编好了再说。」他最会用这一招,把难题都丢给焦立卓。
「女人是祸水,尤其是美丽女子,别为她误了大事。」
戴奕学哪会听不懂他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这点你甭担心,快把故事想好才是正事!」
焦立卓有怒难发,他不想再谈此事,站起身来告辞。
「公司有三位股东已被我说服,快把钱准备好!」
戴奕学点点头,招来阿雪要她送客。
临出门前,焦立卓突然问道:「有一点我实在不懂,魏伯尧不是你的好友吗,你怎么狠得下心吃掉魏氏?」
戴奕学大笑。「我是帮他,也帮助自己完成心愿罢了。」
☆ ☆ ☆
听完小张的报告,魏伯尧的思绪顿时呈现一片空白。他怎么也猜想不到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竟会是自己的好朋友。
立在一旁的渝湘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也许这时候让他一人独处比较好,有关澄怡的事还是待会再问好了。
她悄悄退出书房,走到后院帮果酱戴上项圈。
这次她学乖了,先紧抓住果酱再戴上项圈,如此就万无一失,跟这小家伙比手画脚根本没用,比对牛弹琴还糟。
渝湘牵着果酱在外头的道理缓缓走着。果酱是高兴的又跑又跳,渝湘却是漫不经心的走着。
忽然,果酱起了警戒状态,接着快速往前狂奔,渝湘觉得手头一紧,这才注意到果酱的异样。
她一把拉回它,将它抱起。
「你在紧张什么?」她斥道。
果酱在她怀中不安的扭动,渝湘鬼使神差的转身一瞧,一辆轿车以极快的速度朝她直驶过来,渝湘愣了一会,在车子快撞到她时,连忙往旁一闪,幸运保住一条小命。
「干嘛!」渝湘生气的大骂,「即使没什么人也不该开这么快!」
那辆车子在不远处停下来,渝湘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万一对方是流氓,她岂不完蛋?
车子里的人并没有下来,相反的,却倒车朝她驶来,和刚才险些撞到她的车速无异,渝湘这才惊觉对方是冲着她而来。
未加思索,她转身往后拔腿就跑。
可恨这是条直坦的大道,连个弯路或小巷也没有。她掏出口袋的磁卡,只希望来得及躲过此劫。
魏家大门已在眼前,车子也已逼到身后,渝湘侧身刚刷下卡,密码还来不及按,腰间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楚,眼前一黑,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被压在身下的果酱费力的钻出来,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发出第一声清脆的吠叫。
一名男子欲下车查探渝湘的生死,却在听到果酱的吠叫后,怕引来他人,缩回已放下的前脚,疾速驶离。
果酱舔了主人几口,见她仍无动静,当她是睡着了,不悦的边嚼着她的头发,边叫嚷起来。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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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
2005-04-04 16:23 |
深情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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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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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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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放心吧!」没事的。」魏家的家庭医生葛城棱拍拍全身冒冷汗,忧心如焚的魏伯尧说道:「幸亏只是擦撞,且受力面积大都在臀部,我原本还怕她骨盆会有裂痕,好在她臀部挺有肉的。」
魏伯尧可一点也不欣赏他此时的幽默感,一听到她没事,他头一个念头就是冲进去看她。
「别急嘛!」葛城棱拉住他,「你该先报警的。」
「不行!」他摇头。这桩车祸不见得是意外事件,报警会打草惊蛇,因为还有一个薛澄怡去向未明,让对方以为魏家的人还被蒙在鼓里比较安全。「渝湘的事也请保密。」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难念的经,葛城棱深谙此理,也不再作任何建议。
病房里的渝湘已经悠然醒转,瞥见面色同她一样苍白的魏伯尧时,她给他一个要他放心的微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傻瓜。」看到她的笑容,魏伯尧全身轻松,如释重负。「你怎么笑得出来?」
「笑不好吗?」渝湘嘟起嘴。
「当然好!」他爱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冰凉冰凉的,他的心猛地又揪紧。「下次出门一定要有人陪,懂吗?如果不是果酱,你这条小命恐怕早回老家去了。」
渝湘握住他的手,享受从他手中传来的温暖。
「你想,他们既千方百计想置我于死地,是否代表澄怡她也……」
魏伯尧的大手盖住她的唇,盖住令人心酸的空洞嗓音。
「不会的。」他坚定的握住她的手,「我一定会找出她来的。」
「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眸没有泪水,却更令人抑不住酸楚。
如果澄怡真遭不测,他无法想像渝湘会有何种反应,强压住内心的不安,他必须给她支持的力量。
「相信我,她没事的。」他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下。
渝湘无言的点头,目光落向遥无的天际。
☆ ☆ ☆
「她死了!」戴奕学进房的头一句话即如是说。
「谁?」澄怡一时意会不过来。
「谭、渝、湘!」戴奕学一字一句清晰的加重语气。
「哦?」澄怡压下乍听到时的惊愕,「我真的得准备好道歉词了!」
「不必再装了,我不是套你的,谭渝湘真的死了,一桩车祸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
「你安排的!」澄怡并没有明显的反应,她只是紧按住操纵器上的按钮,让萤光幕上的飞机拚命扫射子弹,却因闪不过一块岩石而撞毁。
「不是我,但也可以说是我。」
澄怡摔下操控器,转身冲进浴室,大力扭开水龙头,朝浴缸大吐特吐,眼泪随着哗啦的流水不停的掉落。
她的噩梦成真了,真的成真了?!
澄怡紧咬住下唇,不让哭声逸出,她不要让戴奕学再有一次洋洋得意的机会。
忍住泪水,洗了把脸,在镜前演练了好几遍,直到她认为面色自然才走出去。
「下一个轮到我了吗?」
戴奕学注视着她,没有应答。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车祸?病死?不是自杀?」
戴奕学突然长叹一口气。
「叹什么气?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其实你心中正乐得很,一切照着你的计划走,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好叹气的!」澄怡顺手抓起两本书朝他扔掷过去,因为太过于气愤,失去准头,两本书都没有砸到他。「你狠!对你来说,名和利才是最重要的,朋友道义和阻碍者的生命,你可以连眼都不眨就将其抹杀。你这个自私自利、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烂东西,王八蛋!」澄怡愤恨的发泄,泪水再也控制不了的狂泻在脸上。
「你的评语我全接受。」他自成一派的从容脸上有一抹察觉不到的悲哀。
「滚出去!」她用尽全身力量大吼。
他依言照做。
「渝湘--」澄怡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 ☆ ☆
收住泪水的澄怡已怔怔的发呆了好一阵子。
占满她思考线路和充斥整个脑袋瓜的,全是梦中渝湘死前挣扎的样子。
全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太冲动,如果不是她太不经大脑,如果她小心谨慎些,如果她心思细密些,结局不会是这样,再坏也不会是这样。
站在门口端着餐点的阿雪迟迟不敢进去。她从没看过这样的澄怡,像掉了魂般。
印象中,她和主人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吵架,声音大得连楼下都听得到。气氛一直是剑拔弩张的,让人不由得也跟着拉紧神经;然而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下,隐隐的,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流动,那是她无法理解的,就像她无法理解澄怡此时的失魂落魄。
是主人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阿雪轻叹口气,一定是的。主人对澄怡的方式一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有时是事无钜细、体贴入微,有时又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乎的模样。最奇怪的是他从不准她走出这房间,甚至还派了一只杜宾犬在门口看守。
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未婚妻吗?或者这是另一种爱的表现?阿雪的脑筋又转入死胡同,兜不回来。
「你站在这里干嘛?」戴奕学的声音从身后传出,阿雪吓了一跳,指指里头的澄怡。
「交给我吧!」他拿过餐盘,将木门于身后关上。
他猜测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我用一千元赌你现在心里所想。」他还是一副气死人的优闲模样。
澄怡抬眼,冷冽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将他千万万剐。
「我用一万元希望你去死!」
「我的命没那么贱价吧?」戴奕学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已经两餐未曾进食,该吃点东西了。」
「你让我恶心,包括你送来的东西。」澄怡连瞧都不瞧盘里的食物一眼,尽管她的肚子早就打起鼓来。
「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不吃饱喝足哪有力气逃?就算要死也该做个饱鬼,不是吗?」
「这是最后一餐?」她问,右手慢慢往前移。
「不……」他摇头,「还未决定……」话未说完,澄怡已抓起筷子往他双眼戳下,攻势凌厉、快速得仅让他略略闪过,刺痛由眼尾传至大脑。
他一扬手,震掉澄怡右手的筷子。同时,澄怡已将盛着浓汤的瓷碗打破,手拿碎片朝他腹部攻进。戴奕学急往后退,狼狈的闪过,一回身,勾住澄怡的手将其反扣于后,正待喘一口气,澄怡的脚已朝他膝盖狠狠踢下,这次他闪躲不及,膝盖结束的承受这一踢,疼得他俊美的五官都扭曲了。
他后悔亲自送饭来给她,明知她现在有多恨他,他偏爱来冒这个险。
他朝她肩头重重一击,将她推开去,拉远彼此距离,一个安全不受威胁的距离。
「小姐,中间截断人家的话是很不礼的!」即使疼得额头冒冷汗,他还是不改说话的调调。
「礼貌是视人而定。」澄怡冷冷的说着,冷冷的瞪视着他。她的右手因发麻而无力的垂着,左手仍拿着瓷片,上头有斑斑血迹,是她攻击时不慎割破了自己的手。
「哈!」戴奕学突然抱住肚子大笑,「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我以为你只是尖牙利嘴,想不到欲置人于死地时也有这股狠劲,可是……」他像看穿了她,「你现在一定觉得浑身虚脱,恐惧感包临全身,膝盖已软,只需用一根小指头就可以将你轻易推倒……」
她气愤自己像被透明化似的看得一清二楚,奋力撑起身子将腰杆挺得笔直。
「可惜阿雪的苦心!」他看着已经惨不忍睹的饭菜,惋惜的摇头。「我再麻烦她帮你准备一份。」
「不必!」她嘴硬的拒绝。
戴奕学只是笑,一跛一跛的走到门前,突然一阵风扫至身后,他未加思索,左手自动防卫,不偏不倚打中澄怡的腹部。她哀叫一声,跌坐在地。
「老天!你竟还有余力攻击。」他蹲下身子审视她的痛处,眼角余光密切注意她的手脚,预防她的再一次偷袭。
澄怡痛得紧咬牙根,眉心纠得死紧。
「很痛是吗?」他心焦的询问,手按在她腹部上。「哪里?是不是这边?」
澄怡打掉他的手,怒目而视。「别让我看到你的脸就不会痛了。」
戴奕学微微一愕。
「想不到我英俊的脸庞也有惹人厌的一天。」他若有所感的拍拍脸颊,一不慎碰触到眼尾的伤口,疼得泪水差点滚下。「骂人功力未减,可见没啥大碍,休息一会,美食就会送过来了。」
他打开门,趁澄怡没来得及张嘴开骂,火速逃了出去。
外头的阿雪早已久候多时,在瞧见主人时,笑吟吟的将餐盘递给他。
这才是正常的情况,阿雪心里是这么想的。
戴奕学发出会心的微笑,拍拍她的肩膀。「你送进去吧!顺便带急救箱给她,我得去疗养一下才行。」
膝盖痛楚已减,但他的脚步仍沉重。
是谁布下的棋,让他在此情此景遇见生命中的煞星?!
望着映在镜中眼尾的OK绷,他缓缓的、沉沉的叹了一口长气。
☆ ☆ ☆
「找到她了!」魏伯尧尚未挂上电话,即迫不及待的向渝湘报告好消息。
「真的?」渝湘从椅子上跳起,「你是说澄怡找到了?在哪?安全吗?」这是她最关切的问题。
「她很好,现在被软禁在戴奕郊外的别墅里,尚无生命之忧。」
「太好了!」渝湘高兴得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犁心情,只能让欣喜的泪水不停的滚落。
「还是我外婆行,仅花一个上午就套出他们密买股权,进而入主魏氏、并吞魏氏的计划,以及有关澄怡的消息。」
「这我早领教过了。」她的思绪跌回一个多月前,那个晴朗无云的午后,一个声音沙哑、不怒自威的老婆婆,带来令她改变际遇的机会。「对了!」她眼睛一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带回澄怡?」
「等布置联络妥当,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他将她按回椅子里,要她耐心等候。
相对于笑逐颜开的渝湘,魏伯尧的内心是五味杂陈的。并吞计划的主谋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好朋友、他敬爱的学长。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会作何反应?魏伯尧无法预料,但他知道,这已不是一场架就能勾消的恩怨,就能抹去的失望与愤怒。
☆ ☆ ☆
恍惚中,像有一把锤子又沉重又急快的敲击着澄怡的脑袋,敲得她头疼欲裂,太阳穴发紧。周围的温度像一下子升高许多,热得她全身刺痛。在双重交攻下,她只想找寻一个可以避开打扰她安眠的地方,她翻个身,冷不防滚落床下,人倏然惊醒,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梦,的确有人在敲门,而房内的冷气不知何时已停止运转。
澄怡拉开被汗水浸湿,贴附在身上的棉恤,拨开黏在脖子上的发丝,边用手扇风,边张口问道:「谁啊?」
外头的人没应话,只听到像被蒙住口鼻的呜啊声。
「阿雪?」澄怡走近木门。
敲门声更急促了。
「怎么?忘了开锁的方法吗?」
这次阿雪改用脚大力踹门。
「怎么搞的?」澄怡觉得事有蹊跷,趴在地上往门缝瞧。
头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小脚,左脚的脚踝处有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这是阿雪的脚没错。
「好像没什么事嘛!」她咕哝着,刚要起身,一个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点点飞舞的金黄色发光体是什么?
她睁大眼瞧着,在看清楚那是什么后,猛然倒抽一口气。
老天,那是……那是……一急之下她竟忘了该称呼那为什么,因为更糟的是,她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足以威胁她俩性命的火舌。
换句话说,火势就快蔓延到二楼来了。
她至少呆愣了几秒,脑子才发出「逃」的讯号。
「阿雪!」她扯开喉咙大叫,「别敲门了,快把锁打开呀!」
阿雪怎会不知道要开门。问题是那三道锁设计得太过复杂,平时阿雪开一次门就得花上两、三分钟,因为只要一个步骤错误,所有开锁的顺序就得重新来过,如今迫在眉睫的紧张时刻,心慌意乱的阿雪一个步骤也想不起来,除了猛跳脚着急,根本无计可施。
见许久未有动静,澄怡猜测阿雪八成太过慌乱,否则也不会站在外头敲了老半天的门,却迟迟不将门打开。
「阿雪,你快逃吧!我会自己找出路逃出去的。」
阿雪愣了愣,侧头一想,转身朝楼下跑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澄怡仍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出路!别开玩笑了,要能找到她早逃出去了,还会留在这里当俎上肉,等候人家宰割?
在看到飞舞的火星时,她就已明了这是戴奕学所选择的方法,最痛苦、最残忍的方法--火葬。
「可恶!」她愤然举起椅子,狠狠地朝早被她不知扔掷过多少次的木窗丢去。这一丢,竟使扣着大锁的木栓奇迹似的产生一道裂痕。
澄怡大喜过望,抓起可怜的椅子,卯足劲拚命朝木栓敲打。也许是临危之际,澄怡将她体内潜藏的力量发挥出来,扣锁处竟真的被她敲坏。
大锁斜斜的垂挂在另一边,仿佛告诉澄怡--她自由了。
澄怡忙不迭的丢下椅子,用力将窗扇推,随着「咿呀」声,透进一道璀璨阳光。
窗扇行进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一扇铁窗残忍的矗立在木窗后头,如拇指般粗的铁条阻挡了她唯一的生路。
澄怡全身无力的滑坐于地。难不成今天真是她的大限之日?
「过分!可恶!」澄怡怒不可遏的张嘴痛骂,句句诅咒发泄满腔的气愤。「戴奕学,你这个不知良心为何物的无情刽子手,背叛朋友、丧心病狂、不顾义理、自私自利、奸诈狡狯的卑鄙小人。就算今日得死,我也要每天每夜去骚扰你,让你今生今世不得好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不错嘛!」门口传来鼓掌声,「死到临头还有闲情逸致骂人。」
戴奕学以为她会回讽他几句,或者用她那双足以倾倒众生的美目狠瞪他一眼;但他全猜错了,澄怡几乎在转身看到他的刹那主便扑进他的怀里。
他……可以算是有些受宠若惊。
正拿捏不定该抱着她轻哄几句,还是推开她取笑她时,澄怡已离开他的怀抱。
「失火了!」澄怡板起面孔好掩饰自己的赧然,她亦不解刚才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
「我知道。」他堆起足以气死人的笑容,「阿雪在电话里呜啊了半天,我本以为你想不开自杀了。」
「这么说,你是专程赶回来欣赏我死前的挣扎?」
「呵!」他笑,「那的确非常珍贵且难得,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你头昂得高高的,对我龇牙咧嘴的模样。」
澄怡闻言,刻意装出面无表情,免得掉进他的陷阱里。
当他转身预备步下楼梯时,忽然一声轰然巨响,热浪和火屑朝澄怡面部飞扑而来,他一只手拉走兀自发呆的澄怡,将她纳入安全的臂弯里。
「你的嘴巴和反射神经为什么不能搭在同一条线上?」戴奕学又气又急的吼着,再晚一步,她就当场成为一团火球。
「关你屁事!」她不雅的说着粗话,反正他早已习惯。「这不是刚好称了你的心?突发的意外才不会弄脏你高贵的手!」
她倒是把他曾说过的话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下午的一场会议因故取消,他也不会提早回来,而且在往别墅的道路上,就看到往上冲的黑烟。
当时,他并无法判定烟从何来,只是心里的不安让他加快车速,他担心那阵黑烟来自他的屋子,而屋子里的薛澄怡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逃出来的。然后他听到行动电话的铃声,阿雪焦急的哭声证实他的疑虑。
「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他难得正经,「楼梯已被火势占据,我们得另找出路才行。」
他环顾火场一眼,发现一楼转角,靠近侧门处并没被大火完全掩盖。那儿置着一张桌子,如果能从二楼跳到桌子上,可以减少两楼之间的高度差距,理应不会受伤才是。
他庆幸房子属楼中楼设计,否则他除了跳窗及等待救援外,实在也无计可施了。
「跟我来。」他抓着澄怡的手,奔到看中的地点,翻过栏杆,双脚卡在栏杆的缝隙间,使自己不致摔下。
他面向澄怡伸出手。澄怡很快就了解他的意思,也翻过栏杆去。戴奕学把她的手勾在自己的颈项间。
「抱好。」他叮嘱道,澄怡更贴紧了他一些。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竟因两人身体过分亲密而红透双颊。
戴奕学缓缓放下身子,两只手承受逾一百二十公斤的体重对他来讲还不成问题。
直到落至栏杆底端,身子再也无法往下落,他在澄怡耳边轻声说道:「要下去了。」
见澄怡点头,他立即松开手,跌落在桌子上。桌子负荷不了两人联合起来的下坠力,应声碎裂。他们俩像拍电影的特技演员般重摔在地上,只不过受重击的是戴奕学的背部,这点他在落下前早已计算好了。
他拍拍仍紧闭双眼、趴在他胸前的澄怡。
「我们安全了。」
澄怡「咻」的一声跳起,跳离他令人心动神迷的怀抱。
「要我拉你吗?」她居高临下,用施舍的眼光瞧他。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劳烦你了。」
他的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本想甩手而去,忽见后头火已朝他们这时席卷而来,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拉起。
原本漾着笑脸的戴奕学倏地一僵,脸上的笑容顿时走样。
「怎么了?」她心慌的询问。
「没事!」他重新堆起笑容,悄悄伸手至大脚后头,拔掉那支插入腿内寸余的铁钉。
他们火速由侧门逃出,逃到空旷有前院,还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就被眼前庞大的一「欢迎阵容」给吓住了。
☆ ☆ ☆
魏伯尧和渝湘原本想利用戴奕学不在别墅的时候救出澄怡,熟料才行驶到中途,一辆墨绿色宾士呼啸的从他们坐的警车旁擦身而过,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戴奕学的车子,他的时速至少逾一百五十。他不禁担心是否有人密报戴奕学,万一因此而威胁到澄怡的生命,那就完了。
渝湘似乎也猜到了,发狂似的要求警察加快速度,警察递给她一个无奈的笑容。他们已经尽力了,却怎么也追不上戴奕学的车影。
渝湘焦虑万分的盯视前方,正在思索对策的魏伯尧突然被她一拉,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指头往天空望去。
「烟?!」他惊呼。
「一定是失火了,怎么办?」眼看着渝湘就要跨往前座,抢走警察手听方向盘,他连忙拉她坐下。
「不会有事的。」他紧揽住已泪眼滂沱的渝湘。
直到他们快接近别墅时才看清伸吐于窗户、门口的火舌,周围的草坪偶被火舌舔到,一下子蔓延开来,将整栋房子包于火海之中。
魏伯尧和渝湘匆忙跳下车,急于奔赴火场救人,却在瞧见突然窜出的一男一女时猛然煞住。
这就是逃出来后的戴奕学及澄怡所看到的景象。
三辆警车、两辆救护车,一排人站开至少有十五人以上。
双方对视约两秒后,渝湘首先爆出一声欢呼。
「澄怡!」她大叫,魏伯尧还来不及阻止,她已扑到澄怡面前,紧紧抱住她,嘴边不停的低呼她的名字。
老天!澄怡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托起渝湘的小脸,细细审视着她。
「你活着?」渝湘脸颊的热度由手上传过来。「你真的活着?」
两个女孩子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狂喜的泪水濡湿了两张脸。
戴奕学在看到完好的渝湘时,起先微微一愕,很快的,他明了焦立卓以为成功的杀人计划其实失败了。这令他有股想狂笑的冲动,和不该有的松一口气的感觉。
将目光改投注在魏伯尧,他的好朋友身上,他想此刻他体内八成也燃着和身后一般的熊熊大火?!
「有话要说吗?」戴奕学耸肩摊手,不改嘻皮笑脸。
「没有!」魏伯尧大步向前,「你欠我一个解释!」说着,一拳挥向他的下巴。
戴奕学没有闪避,也没有回击。魏伯尧出手不轻,他踉跄的倒退几步方能稳住。
他擦掉嘴角的血迹。「你想听怎样的解释?」
魏伯尧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瞪视他的双眼。阳光下,那双黑瞳此刻是深咖啡色的玻璃球,晶澄圆亮,不含任何杂质,除了遗憾。
「伯尧!」戴奕学嗓音低沉,同样有着浓浓的遗憾。「你必须继承家业。」
魏伯尧霍地明白了,他松掉手上的力量,眼中怒火更炽。「你为自己的私心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戴奕学扯动嘴角,笑容尚未形成,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澄怡先发觉到他的异样,在他倒地之前眼前手快的先扶住他。但这样一个大块头的重量不是她所承受得起的,如果不是魏伯尧助她一臂之力,他可能会压断她细瘦的手臂。
医护人员来到他们身边,用担架接走了戴奕学。
一名警官走到澄怡身边。
「小姐,麻烦你跟我们到警局一趟。」
「我刚从火场逃出,你们不先送我去医院检查吗?」未等警官回答,她已跳上载着戴奕学的救护车。「渝湘。」她喊:「一块走?」
渝湘看了魏伯尧一眼。「我坐别的车去。」
澄怡了解似的点头,回头对司机喊道:「还不走吗?」
两辆救护车开走后,消防车紧接着而来。
渝湘靠近魏伯尧,默默的和他十指交握。
几道水柱声势凌厉的朝已完全被火所吞没的别墅射去。由于是木造屋,火势汹涌猛烈,那几道水柱几乎毫无作用。
魏伯尧喟然长叹。「我是否太自私了?」
渝湘无言,只是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 ☆
由于澄怡坚持,她是应邀到戴奕学的别墅作客,只是事先忘记告诉渝湘罢了,渝湘了解她的心思,加上缺乏人证、物证,魏伯尧只得撤回告诉,决定私下解决。
戴奕学在医院躺了三天后,回到总裁父亲家里。他可怜的别墅此刻已是灰烬一堆,风一扬起,什么都没有了。隔天,他向信亚请辞副总裁职位,释回手中的魏氏股权,人就失去踪影,谁也找不着他。
可以上头条的大新闻,连新闻稿都尚未拟好,就被信亚和魏氏联合压下,连个小方格也不复见。
魏李如以工作已满二十五年以上的理由,要求焦立卓自请退休,回家靠退休金度日。这对企图心仍强、野心勃勃的焦立卓来说,无疑是最严厉的惩罚。其余有关人员则处以降职,或开除。
魏李如的一石二鸟之计已成功了牵红线那一半,虽然魏伯尧尚未改变志向,她相信那一天的到来已不远。
渝湘责任已了,用不着继续待在魏家假冒女佣。虽然渝湘拒绝收受,但魏李如仍打探出她的户头号码,汇入新台币一百五十万元;并以魏李如的私人名义设立一个户头,预备在渝湘的动物收容所成立时,作为赞助用的资金。
「别想提出来还我,也别想拒绝我的好意。」魏李如说:「除非你瞧不起魏家,瞧不起我,瞧不起你的伯尧。」她刻意强调「你的」两字。
渝湘还未开口,就被先发制人,也只有笑着收下了。
暑假尚有一个月,渝湘和澄怡回到租赁的水族馆,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无所事事的日子。
偶尔两人提起,会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接着便是迭声长叹。短短两个月,季节尚未来得及变换,就发生这么多事,这是当初接下委托的渝湘和志愿帮忙的澄怡所始料未及的。
然,一切似乎都已结束,该告一个段落,除了澄怡那颗不知失落于何处的心。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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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
2005-04-04 16:24 |
深情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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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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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午后,水族馆的生意也跟着冷清。房东索性拉下铁门,到批发鱼场抓鱼去。余下两人,刚睡醒的渝湘和澄怡一人一碗锅烧意面,对着午间的综艺节目看将起来。
「好无聊!」渝湘放下已空的碗,长吐了一口气。
「无聊就回房睡觉啊,反正你挺能睡的。」澄怡不因说话而停止吃面的动作。
「瞧你那副馋样,就算旁边没人,也顾及一下淑女形象好吗?」渝湘嫌恶的撇嘴。
「你说我?」澄怡装腔作势的叉起腰,「也不知谁因为懒惰而练就一次剥整排虾壳的技术。」
「那是我行!」渝湘得意洋洋,「人类因为懒才发明东西。」她伸手往摇控器一按,转成戏剧节目。「就像遥控器也是为懒人所发明的。」
「是吗?也许毕业后我得去猪圈才找得到你。」
「谢谢!」她一脸假笑。
「干脆,」渝湘突发奇想,「我们开店做生意。」
「好呀!」澄怡被燃起兴趣,「一只卖十元,贱价大拍卖,一定有很多顾客上门。」
「对!只怕到时康姊会将我们一脚踹出去。」
「你放心,她不会的,相反的她会很高兴!」
渝湘脸上布满「为什么」的问号。
「她会把不足的钱加在下个月的房租,这不是赚到了是什么?」
两人相对大笑,直到电铃声打断她们方止。
「谁呀?」渝湘边咕哝,边拉开旁边的小铁门,「康姊他们不在……」在看到来者时,她的话嗄然而止。
「痰盂。」对方仍是一派潇洒自若的笑,尤其在看到她对此绰号的嫌恶表情时,笑里多了一份整人的得意。
他没有想像中的憔悴和精神不济,相反的,他容光焕发且神采奕奕,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渝湘讨厌他的好精神。他曾害她和魏伯尧难过伤心了好一阵子,现在他竟然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她面前,他怎么敢?!
「康姊不在,今天不卖鱼!」她恶狠狠的说,却没有动手关上铁门,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澄怡吧!
别墅的那场火灾,当澄怡脱离她的怀抱,奔赴过去强接住戴奕学伟颀的身躯时,她就猜到了。
澄怡喜欢他。
对于刚陷入恋爱之河的渝湘来说,她也希望澄怡能和她一样享受恋爱的喜悦和甜蜜,这几乎是每一个恋爱中人的通病。
可是澄怡的对象竟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戴奕学,她能衷心报予祝福吗?心里的声音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康姊不在啊?那我找澄怡小姐好了。」
喝完最后一口汤的澄怡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立刻转过头朝门口张望。
对方背对着光线,以致她看不清他的脸庞,但光影勾勒出的熟悉身影,让她不由自主的精神紧张。
她走过去,佯装陌生。
「找我有事吗?」她笑,有些不太自然。
「下礼拜我要去美国。」他开门见山道:「我要你跟我走。」
澄怡呆了一秒钟,咯咯笑道:「神经病。」
「若你想得到文凭,我可以在美国等你。」他直视着她的眸子闪着诚挚的光芒,那样专注、那样热烈,仿佛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存在。
澄怡强按捺心中的激动。她不能,也不可以被吸进深情的漩涡,戴奕学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清楚,他话里的可信度即使打对折也嫌多。
十多天来的相处,他们冷言相待、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其实彼此都清楚,这是一场感情和意志之争。
澄怡已输了两回,火场那一回和警局那一回;这一回,她不能输。也许,他是真心;也许,这是一项计谋,一旦表现出喜悦,她连自尊都会一起赔进去,她甚至可以预见他得意狂笑的脸。
戴奕学忐忑不安的等着她的回答。
即使不说出来,他也知道面前这个女孩是爱着他的。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相识,如果不是他的计划,如果谭渝湘不是她的朋友,而魏伯尧和她们毫无关系的话,她会无所顾忌的投入他的怀里,而不是让他在此等候没有胜算的判决。
澄怡木然着一张脸,不带感情的说:「我没有冒险犯难的勇气,你找别人吧!」说罢,她转身往回走。
「我已找到工作,你不会挨饿受冻。」
他真以为她是如此肤浅的女孩?怒火在胸口升起,她差点转身反驳他,但转念一想,何不将计就计?!
「等你再次擢升上副总裁再说吧!」
「你不是真心的。」渝湘冲口而出。
澄怡惊讶于渝湘的反应,戴亦学更是。一时之间,眼光焦点尽落在渝湘身上。
「我……」她支支吾吾,「我只是以为每个人都应拿出真心对待自己……和爱情。」
「没错!」澄怡说道:「所以我不必和一个不爱的人远走天涯吧?除非你想勒死我!」
「看来我被甩了。」戴奕学大笑,「难得的经验,很不错。」他大步跨进屋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住澄怡。
渝湘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进厨房,却又掩不住好奇心,从窗缝偷瞧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手呈着澄怡美丽的头颅,使她没有转动的机会,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上,即使她大力抗拒也无法移动分毫。他的吻柔密而绵长的辗转印烙在她的唇上,甜蜜得教人心动,温柔得让她力气全失,几乎是靠着他手的力量才能撑起自己的身体,否则她早化为一滩水。
感觉到她拒绝的意思已失,他的手缓落到颈后,轻柔的揉搓着。澄怡感到一阵酥麻,手不自觉的离开他的胸前,改攀附在他颈子上。受到鼓励的戴奕学更加深了这个吻,至少这次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受到咬舌之刑了。
他轻托住她的粉颊,将唇移开她的,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颈项间。她感受着这股柔情,心如小鹿乱撞,良久良久不敢呼吸,怕呼吸声会打破这场甜蜜梦幻。
「运作你的肺部,我不希望看到你窒息。」他微笑,利用嘴巴将空气灌输到她的肺部里。
「澄怡。」他移到她的耳垂,轻语呢喃:「跟我走。」
她倏地醒悟过来,一把推开了他。
她的双颊红得天如天边的晚霞,呼吸系乱且急促,而该死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他正在暗中窃笑。
「带着你从美国学得的那一套滚回美洲大陆去。」她转身快步急走。
戴奕学的声音从身后稳稳传来,就算背对着他,她仍可以感觉到他烫得炙人的眼光。
「我等你,直到你改变心意。」
她的意志在动摇,她想转身投向他,但她的脚仍往前走,甚至头也不回的大吼:「下辈子吧!」
她听到一声叹息--虽然她并不确定,接着她听到铁门拉上的声音。
她终于坚持到最后,但她的心却像被掏空般的孤寂。
踏进厨房,一眼瞥见坐在楼梯口的渝湘时,她的脸顿时烫得如火在烧。
「澄怡。」渝湘幽幽的开口:「如果你是为了我而拒绝他,我不会高兴的。」虽然也不会生气或难过,因为她讨厌戴奕学是事实,从第一次接触她就对他没好感。
澄怡摇头否认。渝湘的确占了部分原因,但想赢过他、想击毁他脸上那抹从容自信的笑容,才是促使她坚持到最后的主因。她甚至想变出一个亲密男友,好瞧瞧他错愕的表情。
战火已息,究竟谁赢了这场意志之战?是她吗?那么,心中无限扩大的空寂感又该如何解释?
「我说过了,我犯不着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全然陌生的美国过日子。况且,我妈才舍不得让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连台北都考虑再三了,更何况是相距半个地球的美国?」她笑容里的牵强和苦涩,连大近视的渝湘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他会等你!」
「你真信?」澄怡哈哈大笑,「那种人的话你也信?渝湘,你有点反常哦!怎么帮他说起话来了?」
渝湘是反常。她心里好矛盾,想劝澄怡和他在一起,又希望他们一辈子别碰头。
好烦!她不想再思考了,澄怡心意已决,她何必再去干扰她?
「我上楼睡回笼觉了。」渝湘边打呵欠,边步上阶梯。
澄怡独坐在阶梯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让脑细胞活动。
☆ ☆ ☆
刷下卡,按下新换的密码,镂花铁门徐徐开启。耳尖的果酱远远就听到熟悉的呼唤,在抓准声音方向后,快步奔向好久不见的主人脚边。
「果酱!」渝湘将它举得高高的,超过她的头顶。「你胖了,变得好重哦!」她的嫩颊磨蹭着果酱脸上的短毛,果酱亦十分热络的回舔她。
「好痒!」她笑着放下它,跑在它前头。「来追我!」果酱像听懂她的话,紧跟在她后头。
快步跑到后头的林子时,渝湘停住脚步,拍拍果酱的头,指向它身后。「你不能再过去了,我们回前院玩。」
嬉闹追农过后,渝湘累得再也跑不动了,果酱仍兴致高昂的仰着脸,脸上满是「来玩」的渴望。
「抱歉!果酱。」渝湘半蹲着,平顺呼吸和舒缓快速的心跳。「姊姊真的累了,不能陪你玩了,你自己去玩吧!」她将手上的小皮球丢给它。果酱玩了一阵,见渝湘要离开,连忙甩掉了小球跟了上来。
「果酱!」她求饶的喊,最后迫不得已,只得把它关回笼子里。
走到后院林子,长椅上空荡荡的,魏伯尧并不在那里。那转身走进屋里。虾子和小米不在,屋子空寂得有些可怕,令她不由得联想起她来这的第一天,小米告诉她,夫人会来找她喝茶聊天的事。明知那是假的,她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加快脚步往楼上走去。
魏伯尧的书房门半掩,她在不碰触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轻易的钻进去。柔软的地毯吸掉脚步声,她轻手轻脚的靠近站在书柜前专心翻书的魏伯尧。
踮起脚尖,她的手掌覆住他的双眼。
「谁?」魏伯尧问。
渝湘暗自偷笑却不回答。
「妈?」魏伯尧轻声叹气,「你又来了!」
渝湘陡地收回手,下意识的往四周观看,恐惧迅速夺取所有感觉。
「鱼儿!」魏伯尧察觉她的恐慌。他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他不该吓唬她的。
他将她拥进怀里。「开玩笑的!我早知道是你。」
渝湘不满的捶他胸口一下,仍不放心的问:「你母亲……真的不会……」她不敢再说下去。
「放心吧!」他抱着她大笑。渝湘老羞成怒的重捶他几下,觉得不足以泄恨,又踹了他一下。
「多狠心的女孩呀!」他笑着领她至长沙发就坐,「知道吗?刚才我在窗口看你和果酱嬉闹,不知为何竟对果酱吃起干醋。」
「为什么?」她眨巴着晶亮的双眼,无邪的看着面前一脸酸意的男人。
「对你来讲,果酱的地位远胜于我,若再加上你家里的小狗、小猫,和路上的野猫、野狗,我不知排到第几万、几亿个才能得到你的青睐。」他的唇翘得老高,像是新年里唯一被忘了分红包的小男生。
渝湘忍住笑意。「不会呀!至少在人类来说,你还在十名内呢!」
「那我还真该谢谢你罗!」他佯怒瞪视她,却在下一秒爆出笑声。
他们聊了一些平常生活的趣事,魏伯尧亦告诉她在美国的一些趣闻。谈论他亲爱的黑人奶妈;住在另一条街,说着一口北京腔国语的大陆人。当初他就是因为对他特殊的腔调产生莫大的兴趣,才会造成他今日一口标准得过分的国语。
他们笑着、闹着,聊得十分尽兴,直到渝湘发觉魏伯尧的奇怪之处。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总到唇边就消弭无形,转换到别的话题。
渝湘一直等着,等着他说出来,然而他却迟迟不说,渝湘再也忍不住了。
魏伯尧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微微垂首,帮渝湘的瓷杯斟满清凉的花茶。
「我要回美国,最晚后天出发。」
渝湘明显的一震,手一抖,花茶差点泼洒出来。她微颤着手将瓷杯搁于桌上,以免不小心打翻了它。
「什么时候作的决定?」她甚至听不清楚自己问了什么。
「救出澄怡那天。」他瞧她的表情,见她似乎专心才又继续说下去。「在回国之前,我早有心理准备得继承家业。但教书一直是我的兴趣,当一名作育英才的老师更是我从小不变的志愿。只是我明了,一旦投入商场,即不可能脱身回头实践我的理想,所以我给自己一段时间,等认为可以了、满足了,再回来学习经营管理。」
「但你告诉你外婆和父亲,说你坚持走教师这条路。」
「没错!因为我一旦说出我的想法,他们一定强逼我说出一个时间值。我不想忍受倒数读秒的压力,也不希望有缚手缚脚被监视的感觉,所以我撒了一个谎。事实上,我暗地里也希望他们会放弃坚持,另外培养接班人,让我走自己选择的路。」他无奈的笑了笑,「也因为我有接任公司的心理准备,所以就麻烦一位在公司就职多年,颇值得信赖的下属小张随时告诉我公司的动态,保持我和公司间的联系。」
「这么说,你对执教鞭的生涯已感到满足了?」渝湘的情绪波动已较为稳定,拿回桌上的瓷杯在手中把玩,但不喝里头香馥浓郁的花茶一口。
魏伯尧轻缓的摇头。
「你知道奕学为何有夺魏氏的想法吗?他想帮助我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他告诉你了的?」她大为讶异。
「不!我猜的。」他闭上眼,脑里浮现戴奕学充满遗憾的双眼,在那一刻,他明了自己不能再任性自私下去,是该面对自己来这世上所必须走的道路的时候了。
「也许……那只是借口。」
「我也这样猜想过,或许各占一半。他是个有雄心壮志,适合在商场翻滚的人。」
「那……」她有点迷糊,「你回美国做什么?」
「我打算修企管硕士和选修国际贸易的课程。这原本是外婆帮我选的路,我出生时就注定该走的路,只是我心有不甘,违逆了外婆的意思,选择英美比较文学这个科系。」
这代表他要离开她很长一段时间吗?渝湘紧握住瓷杯,想藉此稳住微颤的双手。魏伯尧见状,伸手过去轻盖住她的,覆入自己的大手之中。
「多久回来一次?」
他拿走她手上的瓷杯,怕他的答案会带给她无法预料的反应。
「等我全数修完课程,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全心全力投入学业之中,如此可以提早拿到学位,早日回到台湾。
渝湘的脸上不见情绪起伏。沉默良久,她才问道:「寒暑假也不回来??她歪着头看他,出乎意料的平静。
魏伯尧不了解她平静背后所暗藏的,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怪在哪。
「不回来。」他摇头。
「我知道了。」她抽离被他合在双掌中的手,站起身。「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她快速转身,裙摆不慎打落搅拌用的小汤匙。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弯腰捡起汤匙。才放好汤匙,瓷杯竟又被她打翻,红色的液体如火烧般蔓延,滴落至长毛地毯。
「糟了!」渝湘慌忙掏出面纸,擦拭地毯上的水渍。
「别理它了。」魏伯尧制止她的动作,「明天叫地毯公司的清洁人员来清理即可。」
「抱歉。」她哭丧着一张脸,「才离开没多久,手脚就僵硬变笨了。」
「不要紧。」他端详她,「你哪儿不舒服吗?」
「有吗?」她摸摸额头,「很好啊!」
魏伯尧还是担心,她的表现太怪异,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她。
「走了,BYE!」很平常的开门动作,她竟夹到了手。
「好痛。」她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拚命对着发红的手指吹气。
「把你的摩托车留在这里,我载你回去。」魏伯尧当下作了决定。照她这样一路骑回去,恐怕到水族馆只剩下半条命了。
「为什么?我可是有驾照的优良骑士呢!」她蹦蹦跳跳的下楼,魏伯尧几乎是捏着冷汗,绷紧神经的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果然,当她试图由第三阶直接跳下时,在着地的一刹那扭伤了脚。
面对魏伯尧焦虑的神色,渝湘不在乎的一耸肩。
「轻微扭到罢了,过两天就会好了。」
「说出你现在的感觉。」他半恳求半命令。
「感觉?有一点点痛而已。」
「我不是指脚,是指你心里的感觉,不论你想打我还是骂我都行,求求你说出来。」
「不……」她回避他迫切的眼光,「我无权打你,也无权骂你,更不能自私的干扰你的决定。」
「你说!」他突然不想去美国了,「只要你说,我愿为你留下。」
喜悦在一刹那间溢满心胸。
她攀住他的颈子,将头埋进他颈项间。「别让我成为罪人,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只要记得写信告诉我你安好即可!」
他拥住她,给她一个轻柔的吻。「我爱你。」
「我也是。」她更抱紧他。
「这样吧!我给你三个愿望,只要我能力范围所及,一定帮你实现。」
「真的?」渝湘摇头晃脑的沉思起来。
「别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先设好防线。
「不一定哦!」她朝他扮一个鬼脸,「你行李打包好了吗?」
「这点不用担心,美国那边的房子有一套完整的家居服饰用品。」
「好!」她灵活的双眼转了一圈,「我要你明天一整天都陪我,我要去海边、游乐场、动物园……」
「好,全依你,但在这之前得先医好你的脚。」
「只是要有点麻痛,应无大碍。」她稍微转动一下脚,并没有明显痛的感觉。
「第二个愿望呢?」
「还没想到,有期限吗?」
「你随时都可以要求兑现!」他轻点她小巧的鼻尖,一把将她横抱起。「去看医生,我不放心。」
她含糊应了声,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前,不让他看到泫然欲泣的脸庞。
☆ ☆ ☆
「渝湘!」澄怡大喊着冲进房里,不敢相信这女孩还有心情躺在床上睡觉。「都十点半了你还睡?」
「才十点半而已。」渝湘翻个身,改趴在床上,凌乱的长发披泻在背上,盖住头和脸。「十二点吃午饭时再叫我。」
「小姐!」澄怡一把将她拉起来,「魏伯尧的飞机不是十二点吗?」
渝湘甩掉她的手,又躺回去。「我不送他。」
「为什么?」澄怡傻眼。
「……天气好热……桃园好远……」她语无伦次的编着借口。
「公车有冷气,计程车有冷气,魏家的大轿车有冷气。」澄怡实在不懂她怎么狠得下心不去送魏伯尧。「凭你上车就能睡着的功夫,桃园一眨眼就到了。」
「我不要去,我怕我会哭着要他别去,然后他就会留下,以后他就会后悔,然后他就会恨我!」她把脸深埋在枕头里,语音哽咽。
澄怡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认识渝湘十多年,她还是无法理解渝湘那套奇怪的逻辑,偏偏她又固执得紧,费尽舌也无法让她改变想法。
「不送就不送!」澄怡坐在床畔,收拢渝湘的长发,三两下就编织成麻花辫。
躺得好好的渝湘突然跳起来,冒出一句话。「我要去剪头发。」
澄怡在呆愕之余仍不忘问:「为什么?」
「许愿!」抓起盥洗用具,她一溜烟的消失在门后。回来后的渝湘,脸还滴着水就忙不迭的将澄怡赶出去,换好衣服、涂好防晒乳液、说声再见,转眼已冲至楼下,横过对街,没入一间发型设计店。
当她再回来时,澄怡刚买好便当回来。
「老天!」澄怡张着嘴,不敢相信渝湘真把留了三年的长发狠心剪掉。
「好轻松呢!」她甩甩一头轻柔而服帖的短发。
经过设计师的巧手,原本长近腰际的长发这会只剩不到耳下的长度,一头长发的阴柔,转换呈现另一种俏皮可爱的风貌,整张脸显得更为亮丽而有精神。
「很好看,只是不太习惯。」澄怡突然用力一捏渝湘的双颊,「现在连国中生都会写情书给你了。」
「痛啊!」渝湘哇啦哇啦的叫起来,含着泪光瞪了心狠手辣的澄怡一眼。
「同学!」澄怡将手倚在渝湘肩上,低声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秘、密!」见澄怡作势要打她,连忙加上注解。「说出来就不准了。」
「秘密、秘密,一大堆秘密!」澄怡不悦的低嚷着,回去吃她的便当。
「澄怡--」渝湘拉拉她的袖子,撒娇似的嘟着嘴。「实现后第一个告诉你嘛!」
「谢谢。」澄怡拿着便当和饮料闪到一边,「相信你话的人是笨蛋!」
墙上的卡通挂钟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音乐,钟里的小人儿纷纷跳起圆舞曲,时针和分针约定好似的停在十二的下方。
澄怡和渝湘的眼光不约而同的落向挂钟,接着很有默契的同时动用手上的便当,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 ☆ ☆
十月,各所大学纷纷开学。渝湘她们也迈入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年头。
渝湘的存款数字高达两百三十万,远超过一开始所预定的数字。但她并未依先前所言,结束为人捉刀的生活,她依旧埋首于书本、电脑中,除了学校和赁居的水族馆,图书馆最常见到她的身影。
不时滑到鼻尖的眼镜,随风飘扬的短发,嘴边时时挂着一朵甜美微笑的她,没人相信真的是四年级的学姊,面对新鲜入学弟热情的邀约,她的甜笑顷刻间转为苦笑。也许,她该用化妆品在额前、眼尾、嘴角涂抹些沧桑的痕迹才是。
「活该!」澄怡总不忘在她苦恼时落井下石,「许愿嘛!」
「你再幸灾乐祸,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丢进水族箱里喂红龙。」
「换一个好不好?我比较喜欢热带神仙鱼。」
渝湘没有理她,专心对付萤光幕上的电脑绘图。
「魏伯尧回信了吗?」
「还没有。」惯例的问话,惯例的回答。
「拜托,都出国两个月了,前后也才回过一封信。」澄怡甚是不平,渝湘几乎一天一封,他则是两个月一封。
「他忙。」渝湘淡淡的回答,像不带感情。
「会不安吗?」
「会!」连犹豫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有没有问他原因?」
「有,因为他忙。」
澄怡举白旗投降了。
望着专心使用滑鼠的渝湘,澄怡十分明了她再次将自己投入书本堆中的原因,用头发所许的愿想必也和魏伯尧有关。
这算什么?澄怡感到胸口莫名的愤怒。随便一句话就将女朋友抛在台湾,自个儿远渡重洋,要人痴痴的等,却吝于多付只字片语;教人一颗心似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不是折磨是什么?渝湘那个大笨蛋竟甘之如饴,接到他第一封回信时还掉下欣喜的泪水。
不公平!她气愤的将双手交叉于胸前,脑子里却没来由的响起声音:我等你。直到你改恋心意!
卑鄙的戴奕学!
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打转,她恨恨的抹掉它。这样毫无诚意的一句话竟在她心头盘旋至今,一天比一天明了,她是招谁惹谁了?
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她恼怒的下了结论。
「接数字的作业吧!」澄怡对着渝湘的后脑勺说道:「我帮你。」
渝湘惊讶的回头注视她,唇边浮起了然的笑容。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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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
2005-04-04 16:25 |
深情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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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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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亲爱的鱼儿一个吻。
现在是加州的半夜,台湾大概已是日上三竿了吧!我正忙着硕士论文,所以没什么时间写信,但只要一有空我就会想你,是否该为这样的伯尧献上一吻呢?
前些天我遇到奕学。地点已忘,只记得当时气氛有些尴尬,但我们仍给彼此一个招呼。让我惊异的是他问起澄怡,虽然只有简单一句话,但我却从他眼里读到不一样的情愫。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一定知道,你也有权利决定是否将此事告知澄怡。
夜已深,人已倦,很抱歉字写得潦草,无奈我上下眼皮已重重的黏在一起,连牙签都发挥不了功用。
想你,从清晨到夜晚。
爱你的伯尧
渝湘折好信纸,置于上衣口袋。
半个月前的来信,如上言词短少,渝湘已能倒背如流。
时光匆匆流逝,似流沙般从指缝滑落,一转眼,她毕业已半年多,也已经一年三个月零五天不曾和魏伯尧见过面,仅从他偶尔寄来的照片得知他面容依旧、挺拔依旧、笑容依旧,心……是否也依旧呢?
曾想过飘洋过海去看他,又怕耽误到他的正事,影响课业进度,遂放弃作罢。只是,思念的心啊!一点一点的啃噬,常疼得她辗转难眠,眨眼,又是一个清晨,又是一个不成眠的夜。
果酱行到她跟前,示好的摇摇尾巴。站立着的果酱已有渝湘的三分之一高,渝湘已没有足够的力气再将它抱起来在顶上旋着玩。
毕业之后,渝湘将果酱带回台中,加入狗朋猫友中。
两个月前,谭家附近一块八十坪大的空地因主人急需用钱,以两百万的价格卖给渝湘。渝湘利用这笔还算宽广的土地建造了两个猫狗专用的小木屋,其余的土地则作为狗儿、猫儿活动的空间,并麻烦尚在服兵役的水梨帮她规划庭园,一间属于渝湘的流浪动物收容所终于成立,也完成渝湘多年的心愿。目前这儿收容了二十五只狗和十八只猫;每一只都预先作好结扎手术,所以这儿没有新生儿,但由外头新进来的房客仍一天一天的继续增加。
渝湘原本还打算建一间小屋子,好让自己就近照顾动物,却被谭爸爸以太过危险的理由严禁建造,只能造个小亭子作为休憩之用;晚上规定一定要在谭家的屋子里睡。渝湘明了父亲是出于爱惜女儿的心理,也就欣然答应。
除了忙收容所的事外,渝湘另兼一份翻译工作,唯一的工具是一台手提电脑。魏李如为她设立的户头,原则上她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但这群猫狗可不懂生财之道,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还是得工作赚钱才有饭吃。
待电脑敲完一个段落后,渝湘揉揉发涩的双眼,刚想打一个呵欠,双眼猛然被一双冰凉的小手蒙住。
「薛家的笨澄怡?」
头顶冷不防被敲一记,睁开眼,坐在她面前佯装愠怒的不是澄怡还有谁?!
「谭家的呆渝湘,下次麻烦你找个有创意的答案好不好?除了笨、痴、傻外,没有其他的形容词了吗?」
澄怡正要反讥眼尖的一眼就瞧见渝湘口袋里露出来的尖尖纸头。
「魏伯尧的来信?」
「半个月前的了。」她犹豫一会,将信纸抽出来递给她。
「这么大方啊?」澄怡接过去摊开,只看了起头就作了个呕吐状。「肉麻死人不偿命的。」嘴里念着,眼睛仍继续往下看。
渝湘一直注意她的面部表情。原先愉快的笑容忽然冻结在唇角,长睫毛半掩,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间转为雾濛濛的黑潭,但那都只是弹指间的事,很快的,澄怡回复为先前的模样,笑脸盈盈的将信纸还给她。
「看完了。」澄怡拍拍手掌,「乱无聊的,写得那么少,一张信纸都填不满。」
渝湘静静的注视她好一会。
夸张的表情,回避的眼神,不着边际的话语,在在暴露其欲盖弥彰的心态。
「我很高兴……他仍在等你。」
澄怡一副下巴快掉下来的样子。「谁?魏伯尧?」
渝湘为之气结,不悦的瞪她一眼。「你知道我在说谁!」
澄怡甩甩她一头美丽的长发,望向正在木屋里睡午觉的狗儿们。
「又新来两只啦!老天,你这儿快狗满为患了。」
「澄怡!」渝湘不耐烦她老是顾左右而言他。
澄怡停止叫嚷,敛住笑容,目光望向远方。
「你要我去美国找他?」
渝湘无声的点头。
「知道他会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作何表示吗?」澄怡的脚已抬到桌面上,「他会大笑,笑得像中了第一特奖般兴奋,然后告诉我,你真的来啦?笨蛋,我骗你的!」
「接着他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渝湘平顺的接下去,「再给你一个倾诉所有思念的吻。」
澄怡抚着额头,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同学,你翻译小说看太多,走火入魔了。」
「因为我想,」渝湘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滑出。「我想投入他的怀中,想告诉他我有多思念他、多想他,想得快要疯狂、快要崩溃了。想看到他的人,想看到他的脸,想触摸他的心,我好想,真的好想!」
澄怡顿时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我懂。」她移到渝湘身旁,揽住她的肩头。「别哭,我懂你的心情。」
「去不去美国?」
「去……」她像烫了手般放开她,惊诧间,瞧见渝湘闪着狡黠的双眸。
她忘了渝湘演技一流。
「你骗我?」她不平的大叫。
「我没有骗你。」渝湘凄然一笑,「我只是演出你真正的心情罢了。」
澄怡抿抿嘴,不肯让自己下台阶。「我没有护照。」
「没关系,我有旅行社的朋友。」
「我热爱我的工作。」
「八百年前你就想辞职了。只因为是亲戚介绍的工作,不好意思才干两、三个月就走人,所以才一直留到现在。」
「我父母不会让我去到那么遥远的国家。」澄怡打出最后一张王牌。
渝湘当机立断牵了她的手就走。
「去哪里?」
「找薛伯母。」渝湘含有阴谋的露齿而笑。「五年前我有法子让薛伯母点头,五年后我照样有这个能耐。尤其在他们老来得子的现在,我更有信心。」
「不好意思,我妈可不重男轻女。」
渝湘贼贼的笑了笑,仍一径儿拉着她走。
澄怡干脆蹲下来赖着不走。
「澄怡!」渝湘耐心已用罄,「幸福不会等你,他也不一定会一直等你。」
「姻缘天注定。是你的,绕一大圈还是会回到你身边;不是你的,就算强求也没用。」
「你强求了吗?与其在这里说废话,何不好好把握?」
「我和他之间不像你和魏伯尧之间那样单纯。他不是被动者,更不是会躲在一旁像个傻子似的苦苦守候而不行动的人。他若真的爱我,他会回台湾将我绑上飞机带去美国,而不是在太平洋的另一端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他问起我,并不代表什么,也许他有问起你、问起他人,只是魏伯尧太无聊才写来问你罢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有必要去美国一趟。」
「去干嘛?让人吃饱了撑着看笑话?还是你也感染到魏家无聊的月老遗传因子?你难道没听说世上有三项职业不可做,其中一项就是媒人?」
见劝服不了澄怡,渝湘也放弃了。她才真的是吃饱撑着,无事趟这淌浑水,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她默默的回到桌前,打开电脑,叫出档案,将尚未输入的翻译稿一字一字的敲进去。
「你在生气?!」澄怡看着渝湘修长的手指像泄恨般的重敲可怜的键盘,缓缓摇两下头。「其实你犯不着生气。」
「别跟我讲话。」渝湘专注的眼着萤光幕,「我无法保证不会跟你吵架。」
「为什么要我去?」澄怡也火了,「为什么不是他回台湾?」
「你可以去问他呀!」渝湘非常、非常不悦,「问他为什么不回来绑你去美国,害你在这里苦等这么久?」
「话不投机半句多!」澄怡将帆布包甩至身后,在空中划下一道完美的弧线。「我要回去了!」
「你不能要求爱情平等,更不能计较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渝湘冷言道。
「你究竟凭哪一点坚持他仍在等我?」澄怡瞄一眼渝湘正在翻译的稿子题目,「『不老誓约』?你真相信在现代社会不有永志不渝的爱情?我看你先打包好行李,把你送进博物馆吧,像你这种人快绝迹了。」
「我只问你一句话!」渝湘咆哮的声音把一旁打盹的猫狗都惊醒了,「你还爱他吗?」
澄怡愣了好半天才逼出一句话。「要你管!」
「很好!」渝湘「砰」的一声,用力将电脑盖上,「你自诩为现代女性,却懦弱得不敢追求自己所要。凭你聪明的脑袋瓜,会笨得跑到人家面前问:『你还在等我吗?你还要我吗?』这种蠢问题?自己胆小不敢为,反而推托到社会身上去。别人怎么看待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自己的爱情!」渝湘气得双颊抽搐,紧握桌沿的手微微发着抖。
「你不是讨厌他?怎么为他说项起来了?」澄怡斜着眼睨她。
「去你的!别在我身上找借口。为你自己谈感情,而不是为朋友谈感情。」
澄怡像泄了气般在椅子上坐下,两手托腮望向远方。「有时……友情和爱情之间很难找到平衡点。我喜欢你也喜欢他,我不想老了时没有可谈心的知心伙伴。」
渝湘知道她已有妥协之意,放心的一笑。
「没什么好担心的。在你对他颇有微词时,我会聪明的不给予任何意见。」
「那多无聊啊!」澄怡哀叫,「连个骂人的伙伴都没有,人生多无趣。」
「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无穷的欲望给淹死。」渝湘佯怒瞪视着她。过了一会,两人很有默契的、不约而同的爆笑出声。
☆ ☆ ☆
送走了澄怡,少了一个嬉笑玩闹的好友,日子一下子变得空寂而单调。
二月的天空灰冷黯淡,太阳躲在云层里执意不肯出来。冷风萧索,一群懒猫懒狗宁愿躲起来睡觉,也不愿理会主人寂寞的心情。仅有两、三只还算有人性道义的,在翻身的同时抬眼看了渝湘一眼,接着又沉沉睡去。
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动,渝湘自我安排一番。但实在闲得发慌,又找不着事情做好打发时间。
她倏地想起久未见面的虾子和小米。
她们也该放寒假了吧?现在过去应找得到她们。
打定主意,叮嘱另一位在收容所帮忙的工读生一声,即动身开车,驶往位在台北郊区的魏宅。
☆ ☆ ☆
「少爷?!」虾子目瞪口呆的盯着面前高大的身影。
魏伯尧神色自如的将手上的行李交给虾子。「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拿上去。」说完,即匆匆跑出。
「等等,少爷,您去哪里?」虾子急忙问道。
魏伯尧在关上车门之前丢下一句:「我去台中找鱼儿。」踩下油门,车子快速驶离魏家大宅。
虾子还来不及反应,就已不见白色车影。
「谁啊?」渝湘和小米下得楼来,对着失神的虾子发问。
「老天!鱼儿,少爷他……他回来了!」
渝湘至少花了三秒钟才让这句话进入脑里,又花了三秒才研究出它的意义。
「你说……伯尧……伯尧他回来了?」渝湘又喜又急、又慌又乱的转了一圈,环视室内一周。「他在哪里?」
「他不知道你在这,」虾子气得直跳脚,「我还来不及告诉他,他就上车去台中了。」
「天!」这场阴错阳差是怎么发生的?「我去追他。」渝湘刚冲出去,忽又冲回来,一脸歉意的说:「对不起。」
「没关系。」虾子一推她的肩膀,「快点,免得没追上就不好了。」
待渝湘出去后,小米发挥她有疑必问的好学精神。
「为什么鱼儿要去追少爷?少爷又为何一回来就赶去台中?」
虾子笑而不答。
一会儿,小米想通了,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
「就像你为何每个礼拜千里迢迢的跑去高雄看水梨是一样的。」
☆ ☆ ☆
渝湘冲进屋里,一看到坐在沙发上优闲的读着报纸的孟湘,劈头就问:「刚才有没有人来找我?」
「有啊!一个又高又帅,活像杰克与豌豆树里的大巨人般的男子。」
「人呢?」
「走啦!」
「走了?」渝湘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就是回去了嘛!」孟湘将看完的报纸丢回桌上,「我告诉他你好像去台北找什么虾子、螃蟹、美人鱼的,他一听完,说声『谢谢』,人就离开了。」
「你怎么不留住他?」渝湘气急败坏的嚷着。
「我怎么知道?」孟湘委屈的垂下嘴角。
「抱歉!」渝湘烦躁的踱方步,「我去台北找他。」
「现在?」孟湘惊呼,「老姊,现在都六点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她匆匆抓起车钥匙,「帮我告诉爸一声。」
刚踏出门,即撞到一个人前胸。
「渝湘。」谭爸爸稳住差点跌倒的她,「这么匆忙赶去哪?」
「去台北!」渝湘才踏出一步就被揪回来。
「不准去,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家多危险?」
「爸!」渝湘有气无力的抗议,「现在才六点……」
「回来就半夜了,而且你忘了今天是你爷爷生日,待会要去帮他庆生日的事吗?」
「哇!有蛋糕吃了!」一旁的孟湘乐不可支。
渝湘黯然垂下首,她的确忘了。
「快去换衣服。」谭爸爸命令道:「三十分钟后出发。」
渝湘垂头丧气的走回自己房间。瞥一眼床头的电话,开始暗中祈祷魏伯尧能打电话来。
像是听到她的心愿,电话猛然响起,第一声尚未停,渝湘已快速拿起话筒。
「喂?」
「渝湘啊?」话筒彼端传来一阵恰悦、爽朗、沙哑的笑声。
「爷爷。」渝湘压下满腹失望,不让它表现在声音上。
「你们什么时候来?你叔叔伯伯们都到齐了。」
「快好了!爷爷,祝您生日快乐。」
「好!好!」又是一阵开朗的笑声,「快点来呀!」
「会的,待会儿。」
等谭爷爷收了线后,渝湘立刻按重拨键,等「呜呜」声响起,她按下记忆键,在一连串快速的数字声响后,电话和台北魏宅的达成连线。
「魏宅,您好,请问哪位找?」是小米的声音。
「小米!」渝湘急切的问:「伯……你们少爷回来了没?」
小米习惯性的朝门口瞧了一眼。
「还没。」
「那……如果他回来的话,麻烦他打电话给我,我大概在……」她瞄一眼床头闹钟,同时在心里盘算一下时间。「十点半左右会到家。」
「OK!传令兵会确实传到。」
「拜托你了。」
挂好电话,渝湘发了一会呆,直到楼下传来叫唤的声音才惊醒过来,匆忙抱了一叠衣服奔进浴室里。
☆ ☆ ☆
生日聚会散场时,早超过十一点。
渝湘疲累至极的瘫在皮椅上,一旁的孟湘和彦绪早就梦周公去了。
这么晚了,大概不会打来了吧?渝湘心里颓唐,心灰意懒的直盯着窗外霓红灯。
怎么会这样?明明就在同一栋屋子里,竟会失之交臂。匆忙赶回,竟也交错开;本以为可以在十点半之前散会,却拖到将近十二点大家才觉尽兴,互道再见。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起,她害怕以后真会和魏伯尧永远见不到面,像两条交叉线,在一点交集后,各往相反方向而去,越离越远,越分越开,永生永世不再相遇。
交握已汗湿的手,眼眶在不知不觉中已湿润。
车子颠簸一下,孟湘从瞌睡中醒来,揉揉惺忪双眼,迷迷糊糊的问:「到了吗?」
「再十秒钟。」谭爸爸回道:「叫你哥醒来。」
孟湘推谭彦绪一下,见他不为所动,索性不睬他,将目光投注近在咫尺的家门。
「姊!」孟湘像看到外星人般大叫:「你看那里!」
渝湘不明所以的朝孟湘所指的方向望去。
「什么啊?」她皱着眉,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早叫你戴眼镜偏不要。」在孟湘的咕哝声中,车子已至谭家大门口。谭爸爸也看到孟湘所指的那个人了。
「谁呀?」谭爸爸竖起警戒心,「三更半夜站在别人家门口。」
「大巨人呀!」未等谭爸爸将车停好,孟湘已经将车门打开。「傍晚来找你的大巨人。」
「什么大巨人?」谭爸爸一头雾水。
「爸,你别管。姊,你快下车呀!」孟湘恨不得用脚帮助渝湘下车。
渝湘下车后,孟湘立刻催促谭爸爸将车子开进车库停好。
「晚安!」是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国语,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魏伯尧。
渝湘嘴巴张了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儿?」
「回台北途中,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小米,她告诉我你的传话。转念一想,我又开回来了。」他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本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老天爷作弄人,这束花迟到现在才有机会献给女朋友。」
渝湘迟疑着不敢接过。魏伯尧心生奇怪,往前跨一小步,敦料渝湘也跟着往后退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未曾拉近。
「怎么了?」难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渝湘忽然掩面低声啜泣。
「我怕这只是一场梦。我现在还在坐在我爸的车里,作着朝思暮想的幻梦,只要我一碰触到你,你就会消失不见,我怕这样的结果。」
「小傻瓜!」他暗地里舒了一口气,伸展双臂将她环绕住。「感受到我传达过去的体温了吗?小怀炉?」
「嗯!」她欣喜的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抱歉!」他低头轻轻吻掉她脸上晶莹的泪水,「我怕若放假时回来,我会恋着不想走,所以才狠下心一年多不回来。」
「还会再离开吗?」
「不会了!」他紧拥住她,搓揉她后颈尚不及肩的短发。「你说你剪头发是为了许愿,可以告诉我是怎样的愿望吗?」
她故意吊他胃口的犹豫一会。「我不能说耶,我答应澄怡实现后第一个告诉她。」
「是吗?那什么时候会实现?」
「目前已实现一半啦!」她顽皮的一笑。
魏伯尧思量一会说道:「我有个办法。」他拿出一张便纸条,「你在上面写上澄怡的大名,再将愿望的内容写上去,就不算违反约定了。」
☆ ☆ ☆
一直到他们将写给澄怡的信投进邮筒,魏伯尧才问:「可以告诉我了吗?」
渝湘踮起脚尖,攀住他的颈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希望你平安的回到我身边。」声音极轻极小,饱含一年多久别的思念和浓浓的情意。
魏伯尧一时感动,垂首深情的吻住她的唇。
「另外一半呢?」
她轻笑。「等你一百岁时再告诉你。」
他懂了。「原来你在惩罚我?」
「才不是!」她冤框的嘟嘴,「许愿嘛!未实现之前说出来就不准了。」
「好--」魏伯尧笑着抱住她,「等我一百岁时得告诉我,可别忘了。」
「不会忘的。」她满足的靠在他的怀里,「等你成为一百岁的老公公,等我成为九十八岁的老婆婆,我们之间犹似年轻时,永志不渝。」
「什么?」他没听清楚她的喃喃自语。
渝湘轻摇首,面带喜悦,似已心满意足。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空中的星星眨巴着眼,闪烁着音符,演奏情人心中的交响曲。
尾声
经过两年各单位的实习磨练,在一次的股东大会上,魏伯尧顺利的被推举为新一任的总裁,桑颂聿正式卸权。
魏伯尧果不出魏李如所料,是个领袖的好人才,桑颂聿在见到他将魏氏管理得有声有色后,才放心的和施筱屏双双移民至澳洲,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惬意生活。
退伍后的水梨和小米合开了一间花店,花店设在台中,平日由小米负责店面的生意,水梨则在埔里老家专心种植他最心爱的花草园艺。至于结婚嘛,应是为期不远了。
夜校毕业后的虾子在桑颂聿的安排下进入美国一所语言学校就读,第二年顺利考入纽约大学就读。
秋凉早取代酷热的炎夏,连不怎么怕冷的渝湘也换上薄薄的长衬衫和长裤。
已取得兽医执照的她正忙着为动物们打预防针。多了这项技能,收容所的支出无形中又减少许多。
「渝湘姊。」在收容所帮忙的工读生朝她走过来,「你的信,美国寄来的。」
渝湘放下手中的针筒,瞧一眼信封上的住址,是澄怡寄来的。
飞快撕去封口,一口气读完信里的内容,她惊喜得差点大喊出声。
压抑下满腔喜悦,她大步奔向坐在亭子里的魏伯尧。
由于台北、台中两地相隔,加上两人各有工作要忙,几乎一个礼拜才见一次面。
为了改善这种情况,魏伯尧买下魏宅附近的一块空地,费了一番口舌才劝动渝湘将根据地转移到台北来。
结婚已近一年的他们,感情仍好的似谈恋爱时一般,魏伯尧只要一下班就往她这儿跑,可惜的是他仍怕狗,所以只能乖乖坐在亭子里观望。
这会看见他心爱的妻子双手置于身后,一脸神秘兮兮的笑容朝他走来。
「什么事那么高兴?」他轻捏她小巧的鼻尖。
「你兑现第二个愿望的时机到了。」
魏伯尧在五年前答应她的三个愿望,渝湘只要求了一个,还有两个尚未兑现。
「是什么?」他猜测和刚才工读生交给她的那封信有关。
「给你一星期假,也给我一星期假,然后带去美国。」
「我很忙!」瞧她不悦的嘟起嘴,他怜爱的捏她脸颊一下后,才缓缓的说:「我安排一下,不过可能只挪得出四天左右,可以了吗?」
渝湘这才重新展露笑容。
「别卖关子了,去美国的理由是什么?不会是突发奇想想去看米老鼠吧!」
「不是!」她俏皮的皱皱鼻子,献宝似的将信纸摊开在他面前。「澄怡要结婚了,和那个下雨天就用得着的男人。」
他一点也不惊讶,好像他早看透信纸的内容般。
「你早知道啦!」她泄气的坐在他大腿上。
「今天中午,奕学拨过电话给我。」他们早已和好,蜜月旅行时还顺道去拜访他和澄怡过。「只是我一直抽不出空告诉你,来这儿时你又正在忙,所以就……」
「他们算得可真准,信和电话同一天到达。」她再一次阅读信里的内容,双腿悬空摆晃。
「真的不能挪出一个礼拜吗?」她歪着头看他,清澄的大眼写满期望。
他最无法招架她这样的注视。
「我尽量。不过你老公可能得关在办公室好些天。」
「那有什么关系?」此语一出,立刻换得魏伯尧一个受伤的眼神。她笑着攀上他的脖子,「我会带着晚餐和宵夜去陪你,这样的老婆棒不棒啊?」
「棒……」他宠溺的轻捏她的下巴,垂首将唇印上她的。
秋风瑟瑟吹起,然而在有人的心里吹着的永远是和煦的春风,如朝阳般柔和的包围,将幸福密密的圈起,圈在两人的心窝深处。
-完-
Love, thou art absolute sole Lord of life and d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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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
2005-04-04 16: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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