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博愛


像是無動於衷的，男子坐在座位中始終不發一語，他側著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睛處形成一道陰影，紅潤的唇，彷彿長年曝曬在陽光下的皮膚略顯棕色，怎麼看都像個健康到可以打死一隻牛的壯漢。
　　隨著公車停了又開，人潮不但散不去反而有增加的趨勢，男子始終坐著，無視於身邊的吵雜，像是專注地，他盯著窗外的景象。
　　原本是沒有人會對他多看一眼，但他恰好坐在博愛座上，而正前方也恰好站著一位看起來隨時會跌倒的老人家，。老人家的身子隨著車行速度忽前忽後搖晃著，像是輕輕一推便無法停止自身搖晃的不倒翁。
　　放眼望去，四周的座位坐滿了所謂的老弱婦孺，而他便顯得格外的刺眼，或許帶點諷刺與不道德。
　　「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都不懂得尊重老人。」不遠處兩位中年婦女用著交雜著國、台語的大聲量交談，帶點謾罵，像是要讓男子聽見及難堪。
　　男子的眼光移向老人家，後者不甘示弱的與他對望著。老人家的嗓門很大，「俺今年八十啦！」全車的目光頓時移向老人家與他。
　　彷彿不知自己成為焦點似的，男子仍端坐著，唇邊掛著一抹帶著優雅氣息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年輕女子看不下去似的白了他一眼，低聲咒罵了一句。雖然極輕，但男子似乎聽見了，他的表情帶著驚訝，卻沒有轉頭尋找發聲處，因為他並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他。
　　染著一頭金髮的女子挑了挑她那細心修畫的眉，眉心隨即攏聚，由她的表情看來，夾帶著極大動力的火山就要爆發。男子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果不其然，女子大力推了他一把，「喂，你是不是男人啊？」她一手指著老人家，「你是不會讓位嗎？」
　　男子這才發現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對不起，我……。」他的音量極小，像是想要辯解似的，但盛怒下的女子哪肯輕易饒過他，男人接下的話讓她輕易地打斷，「對不起個屁，你還在幹嘛？是不會起來讓位喔！」女子恨不得一把拉起他。
　　男子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些什麼，也像是在確認一些事，並沒有立刻起身。也正好在這時，公車停了下來，乘客陸續下車，臨走前不忘送男子一個衛生眼。
　　趁著公車門未關閉前，男子彎下身拿起原本放在座位內側的物品，他站了起來，大聲叫道，「對不起，我要下車。」抽氣聲在此時響起，絕大部分的原因來自於男子拿起的物品。
　　那是一根柺杖。
　　男子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一股謙卑，他的眼望向前方，彷彿專注般地，卻沒有一定的焦點及對象，「對不起，我看不見。」
　　隨著零錢滾落的聲響，年輕女子的淚水也一併落下。
　　老人家臉色難堪的望著眼前的空位，不知道該不該坐下。
車門關上後，司機隨即往前駛去，無視於方才發生的事。窗外的天依然理所當然的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