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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心情] [转贴]一吻花开,再吻泪落
一吻花开,再吻泪落
文/ 素儿
人到中年,走过了长长的岁月,在各种滋味中浸泡过的心,已不再蓬勃,不再稚嫩。生活中不期而遇的一些欢欣和伤痛,也不再鲜艳地绽放在脸颊,而是大多慢慢敛了,蓄在心怀,从容着也沉甸着走过人生的脚步。
说「大多」,就不是全部,随缘素位、云白风清是禅,善思善感、常怀感恩敬畏之心,也是禅,更何况我们都是凡俗之人。春花入梦,秋色经眼,一些嘈杂骚动的生活场景中总有许多微小的细节,使我们不时有一种心绪怦然的感动,湿着眼睛,热着心头。
半月个月前,参加了一个寻常的生日家宴,是男人特意为他刚满49岁的妻子安排的。
男人残疾,夫妻俩靠着在集市摆摊卖冰冻海货过着生活。客人中我们夫妻最小,也已年届不惑。另外的两对,一个是派出所所长,另一个是建筑公司经理,两位妻子都闲居在家,滋润地做着全职太太。过了元宵节,孩子们都去上学,大人便得了解放,很想藉机放松一把的样子。
等女人端着最后一个菜走出厨房时,已然酒过三巡,气氛也已经起来。作着主陪的男人见妻子坐下,就对她说:摘了围裙,换了你春节穿的那件毛衣吧。女人一边让着客人酒菜,一边就站起来,进了卧室。
再出来的,是一个穿了鲜红羊毛衫的女人,眉眼含着些羞,笑说儿子不会买,还一定大老远地捎回来,看看,这么鲜。女人们却欢呼,齐说好看好看。实在说,女人的毛衣热闹了些,夕阳红的底色,胸前胳膊上还缀了绿色蓝色的碎花,穿在身上紧了,毕竟是快半百的女人了,胸平腹部凸出。看女人神色,虽然难为情,却分明是喜欢着这毛衣。
大家纷纷表示要敬寿星婆酒,男人清清喉咙端起了酒杯。经理夫人马上说,不允许你给嫂子敬酒,要换一种方式来表达。大家附和,经理说,年轻时谈恋爱,你是用什么眼神看嫂子的?现在,用那眼神再看嫂子一眼。经理夫人拍起了手,还嗷嗷地赞同。
看着男人讪讪地,端着酒杯不知怎么好。我说,要不这样,用你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吧。
在大家的戏谑中,男人放下酒杯,拿过倚在墙边的拐杖,往后挪了椅子,倾斜着站起来,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男人拄着单拐走向花篮,选了一枝红色的玫瑰,走向女人。
女人们仍在笑闹,男人也展着笑纹,一只手撑着单拐,一条腿悬着立在女人身边,另一只手把花送到女人面前:侯香桂,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嚷:不行不行!太一般了。
女人局促地站起身,侧脸笑着接过花,却冷不防被男人在头发上就那么轻轻一吻。笑声掌声欢呼声,女人在片刻的惊异之后,被冻伤的两颊嫣红起来,恍若春色绽放。
男人仍然单腿立着,把空着的一只手放在女人肩上,眼睛望了大家,依然带了笑容,但神色间显然带了些庄重的味道:我还有几句话。朋友们都知道,我两岁得了小儿麻痹,三岁死了亲妈,拖着一条残腿走到今天,我心里的苦除了老天,就是侯香桂最知道。
说到这里,男人声音沉起来,手不自觉地握了握女人单薄的肩头。桌上也失了喧闹,安静下来。
她没嫌我残疾,也没嫌这个家日子难过,两人相继下岗、拆迁贷款买楼、借款供儿子读大学,坎坎坡坡,咬着牙我们硬是走过来了。我是想说,25年的路,没有侯香桂,我一条腿,走不到今天……..
男人声音有些颤,单拐撑着往前挪了挪,忽然揽了女人的头,在女人腮上,不,准确地说,是在腮上那冻伤的暗紫处,深深地吻了下去。
再抬头,两张脸都濡湿着。
这个场景过去十多天了,却总是在我眼前萦回不散。就像一阕宋词小令,像一帧工笔花鸟,令人低徊在此,凝目在此。记下这个细节,是想让朋友们和我一起,共同从尘世平淡的生活中,品出无限滋味来。
窗外枝头仍然沉静,没有任何春的消息,天空也灰白了无生气,似乎随时都在酝酿一次新的寒流,但是,热着的心头却分明已绽开无限春色,只是这春色滤去了繁华,款款地凝在大地怀里,平静地容着白云朗月,生命之流却不息地汩汩渗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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