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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分享] 我们来一场游戏好吗?
头疼!

  我的脑袋疼得很厉害,这痛症并没有因地域和气候的改变而好转过来,反而越益加深。蜷缩在斗室中的床上,睁眼瞪看四周黑暗清冷,墙壁渗着惨白。感到无比孤独和无助,所有人都要离我远去,没有留下说话,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呃……头颅像要爆裂,思想如脱缰的野马,脑海中影像纷陈掠过,手上的照片也续渐模糊。起床走到窗边,窗外的城市灯火零星暗淡,一切都隐没在寂寞的深夜里。跨过窗框,身体悬在半空,忽然想变作一只飞鸟,展翼振飞,让天风托起,浮沈在星月映照的墨色天空中,俯瞰台北市一望无边的万家辉煌。

  思绪正逍遥奔驰,漫无边际……


  十二月的加拿大,天气比台湾寒冷,北半球高纬度的冬天简直冷得要死,若说来温哥华半年叫我最不习惯的,要算是天气了。

  台湾仍值得怀念的,不是住了十多年、位处台北的家,而是几个最要好的国中同学。十五岁的我,念完国中就跟家人移民到这遍地枫叶的国度了。幸好地球上有种叫网络的东西,否则怎能维持一班好同学的友谊呢?

  加拿大的学制和台湾不同,小学八年,中学只有四年,怎样算我已经念到第十级,相当台湾的高一,还欠两年便高中毕业。

  今年七、八月暑假我刚来加拿大时认识了他,一个在台湾念大三的男生,名字叫Pooh──小熊维尼。满有趣的名字啊,名字是我改的,他原来的网名要比这个猪相得多--小毛;不想叫他小毛,这和他的样子攀不上边。自那时起,我们的游戏启动了……

  暑假是学生玩得疯狂的日子,我也不例外,一天到晚上网,台湾如是,加拿大亦不例外,况且网上才可以碰到她们--我的几个国中同学兼死党呢。

  不过自从遇上Pooh以后,时间分配要稍稍调整了;老友嘛,大家心照不宣。这个年纪,谁没男朋友呢?就算没有,好歹也要找个谈得来的男生充撑一下场面吧。我和Pooh无所不谈,早当他是男朋友,他却不然,说我只能是他的小妹,真气人!

  我的家族可算是阳盛阴衰,除了妈妈和我,清一色是男性,大部份亲戚都是年长的男性,年纪相若的男生,其实没认识半个。原因很简单,我国中念的是男女分班的,来了温哥华以后尽管班上有男生,可是那群流着猴子一样血液的波牛,比我这身材矮小的东方女孩幼稚得多;书念得不好,上课吵闹不消说,和你说话咀里永远啃着东西,脚下一迳摇晃不停,仿佛有蚊子钉着似的,那脸心不在焉的模样,瞧着就想吐;况且我对黄皮肤以外的族群,多少带点疏离感。

  温哥华虽说是华人集中地,若和台湾比较,其实和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相差无几,买书租书极不方便,也贵得杀死人。所以渐渐喜欢在网上看小说,一不花钱,二不须浪费时间租书还书,多轻松自在,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便花一个通宵啃完的。

  看了那么多小说,自己也尝试写,网上贴文最方便,跟Pooh是在一个论坛认识的。那时他回应了我的文,之后我们便在双方的留言版灌水留言,很快便熟络了。料想不到我们会混熟得那么快,大概是……嗯,他也是台湾人,彼此文化背影相近吧。

  文化啊!多么严肃的课题,Pooh教我如何阅读文章,如何培养读书习惯,蛮像老师的口吻。不过,有时他也顽皮得很,跟我国中的死党小B同样混。

  Pooh在台湾念大三,他说暑假才有空上网,问他对我写的小说有什么意见时,他说在大学念外文系,其实没写过小说,古诗古文倒读过不少,真奇怪呢。提起文言文就头疼了,国中时就讨厌古文,基本上,连中文也讨厌。可是,来了加拿大以后,一个人夜里在网络上闲逛,不觉间便点到中文小说网站,狂啃以前不会看的小说;之后,自己竟然写起小说来,真的意想不到啊。我把小说E-mail给小B,她看后还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我会写那样的东西来,问是否我的恋爱经验了,在写自传吗?

  小B有点脑栓塞,写言情小说一定要恋爱过吗?这死小B没给骂过了,和她国中三年同学,几时看过那位男生在我身边,简直乱说一通,真想踹她几脚!小说都叫Fiction,虚构的,要有经验才写,那灵异和推理便不用写了,没人真的有见鬼和查案的经历吧!

  话说回来,我也有过那么一次恋爱的感觉,如今想起来仍有些怅然若失。

  那是国中的毕业Party,那晚外面下着微雨,蛮配合离愁别绪的气氛。当所有节目都完了,到最后来个互相拥抱哭泣的时候,一班同学都在哭。我一向是不哭的,人前人后也不例外,尽管很感动,还是没半点泪光,在这样感人的场面下无疑有点扫兴。然而问题不在这,是他---Joe,和我三年同级不同班的男同学。到了毕业Party那一刻才知道,他在我心中一直占着重要的位置,他的行为每每影响着我的情绪。我俩表面上没有聊过什么话,至少在学校里装作互不相熟。其实有一阵子,我们天天在网上见面,他陪我半夜下五子棋、玩钻石方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内容不外学校的八卦琐事,譬如校长老头怎样恶形恶相,某某老师怎样给学生作弄等等。他是我生命中唯一对我说「I love you」的人,他赞我可爱,是他看过最漂亮的女生,为他每句赞美的话我可以乐上半天。

  可是现实生活中,在学校里我永远装作和他不熟,到了毕业最后一天,彼此要互相拥抱的时候,我仍是坚持不理他,多么矛盾啊。

  最记得那个画面,当每个人都拥抱过了,他走近我身边,迟疑的看着我,清清喉咙,「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我愣了一愣,脑里空白一片,记不起说了什么话,大概连自己也听不清楚。最后我转身和别的同学拥抱去,没有理睬他,我想当时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那夜开始,网上不见他了,icq上没有他的名字……

  来到加拿大,问同学他的去向,都说不知道,毕业了便失了踪,网上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电邮没有回覆,整个人仿佛人间蒸发掉似的。

  留言版上再没有他的足迹,过去好一段日子,他天天都来留言,一句话也好,几百字也好,一定会留些话。我逐页翻动他每篇留言,算起来竟有百多篇,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我太白痴了,拥有时不珍惜,失去后才追悔。回想毕业Party那一天,连小小的拥抱要求都拒绝了他,真的很过份,对他极残忍,那时无论男女都抱在一起,因为机会不再了,只是一个再见的拥抱,有什么大不了……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只有我拒绝他!

  想起Joe,头疼症又隐隐发作。其实我蛮在乎他,却说不出口。不了解是什么心态?或许是心理变态吧。网上难找知心友,尤其关心更不容易得到,死党们都有另一半,谁会理睬我,我是没有男朋友的孤魂野鬼?直到Pooh的出现,才排遣了几个月来累积的空虚寂寞,留言版才恢复生气,不再那么冷清。

  Pooh不像Joe那样呵护我,从来不说爱我、赞我漂亮的话,但不知怎的,和他很投缘,很合得来。他常跟我谈笑闲聊,有时勉励几句,看我写的每一篇文章,指出那些地方不好,挑错字,给意见,念外文系中文却很在行,他说的话都令人心服口服。闲时他会陪我玩网上游戏,直到深夜,陪我在MSN天南地北的打开话匣子。有次我问他喜欢我吗?他迟疑了许久,才说当然喜欢我这个妹子啰。

  什么妹子?我才不要他做我哥哥啊。他才大我几年,却说自己很老了,早已看破世情,要出家为僧。我猜他一定在说笑话,廿多岁去当和尚,那有这个道理了,气他说我也要做尼姑,跟他配成一对,他便「呵呵呵……」的转了话题。

  总之,他和Joe一样肯陪我这个无聊人,不会说情话是有点可惜,可能这是男生的不同性格吧。老实说,除了Joe,我也没碰过几个男生,到底他们心里想什么呢?有时在课室发白日梦时总会分析一下。

  有次在MSN聊起来,问他要不要看我的照片,其实想作交换,我当然没说出来,网上认识了三个多月这也是正常的吧,他看了照片后的回应却不是我预期的。

  「很可爱喔。」

  「是吗?还有呢?」

  「真想拧你的脸颊一下!」

  「没别的吗?猪也很可爱呢,你不去拧肥猪的脸颊?」

  「不要作贱自己嘛,你是可爱小妹妹。」

  「我不小了,下个月生日就十六岁啦,过几年要念大学,和你一样是大学生。」

  「嗯……是啊,你长大了,我也老了,要闭关归隐了。」

  「不要啊,你在说笑吧。呵呵,闭关前要预先寄生日礼物。」

  「好,寄生日E卡给你。」

  「不要E卡,要寄真的,你亲笔写的。」

  「也好,一场兄妹,破例一次,要不要小礼物?」

  「哇……好丫,要……一定要,还有你的照片呢。」

※            ※            ※

  收到了Pooh的生日礼物令我快乐了好几天,那个小包裹里,有他手写的生日卡,一对魔羯座的项炼,和一帧最重要的──他站在教学大楼前拍的照片,身型看来很高,身边她的妹妹比他矮一个头,他笑起来样子带着忧郁,深遽的眼睛满是神秘,猜不透心意。比对起来,她的妺妺开朗活泼得多了,十五、六岁吧,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我也惊讶他有这样漂亮的妹妹,每次提起她总是:我的笨妹妹怎样怎样。害我以为他妹妺有多笨多蠢。比较之下,我可普通得多,难怪他看了我的照片没有太大惊喜,或者是以他妹妺作标杆吧。

  不只这些,我还意外发现了个秘密哩,我在MSN里对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停了好半晌,才有回应。

  「照片拍了许久了,现在才寄给你。」
 
  「嗯……你知道我发现了你什么秘密吗?」

  「一张照片,不会看出什么吧,你……你不会这样厉害吧?」

  「我是女柯南,你给抓包了,躲不过我的追捕啦。」

  「……我要自首吗?不要套我说什么话,你唬我吧。」

  「告诉你,我发现你妹妹这样漂亮,你是什么标准,什么笨笨笨,你才笨!」

  「你又玩游戏?清醒一点好吗?」

  「我比谁都清醒!」

  「……只有妹妹漂亮,我不够帅吗?」

  「少臭美你,你太内敛深沈了,笑起来不自然。」

  「笑容是有一点点的,但我不太懂笑嘛,妹妹才懂笑,大笑姑婆一名。」

  「你又说妹妹坏话了,小心她揍你。」

  「不会的,嗯……有看过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被侮辱者与被损害者』吗?」

  「看过,你说我和作者一样有病吗?」

  「呃……不是这个意思。杜斯妥也夫斯基是俄国大文豪,我的妹妹就是那个被害者。」

  「呵呵……你绕了个大圈子仍是踹你的妹妹,你才是被侮辱者」

  「喔……你……不要这样说,我的好妹妹!」

  「我不做你的妹妹……不做,不做,不……做…… ~>_<~」

※            ※            ※

  老实说,Pooh的确有点cool,蛮冷俊的。自从看了Pooh的照片后,学校的课堂上,我的白日梦便多了许多姿采:我们依偎在淡水的岸边看漫天赤红的日落美景;在墨尔本国家公园的星月下躺在草地上看黯蓝的天空;一起在 Disney's California Adventure park 里玩海盗船、过山车、跳楼机、摩天轮和各式各样的小孩子玩意,空气里充斥着你的笑语和我的欢笑声;携手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省会──维多利亚的乔治海峡两岸欣赏迷人的海光山色;一起浮游在伊安大略湖的尼亚加拉河上,看奔蹄如泻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耳听隆隆的水瀑轰鸣,我躲在你的身后,让你承受扑面水箭的赤痛,我分享其余的爽凉……

  「Annie,你醒醒,别作梦了,瞧瞧你的口水。」隔邻的Sandy推推我,她是班中唯一的华人,来自香港,也是这个联合国班上我唯一的死党。

  我四下瞧瞧,同学各自闲聊,教business的Mark对学生的私语都不太理会。

  「去死啊你!你才流口水。」我抢白了Sandy一句,她只是咀贱,其实人没怎样。

  「告诉你,Jackson说寒假来Vancouver找我。」Sandy说的时候,一脸花痴相。平日上课时跟我讲她Toronto的网友,比讨论功课还要勤。

  「喔……网聚吗?第一次啊!」

  「是呀,他不肯给照片,说到时给我惊喜,我就怕有惊无喜呢。」

  「不用怕,本姑娘给你壮胆,至多是赵传一样罢了,他是很温柔的吧。」

  「温你个头!嗯……这个寒假,你要回台湾吗?」

  「对呀,离开几个月便想台湾了,这下可乐疯啦,一定要和国中的同学聊个通宵、玩个痛快。」想起那块熟识的土地、熟识的人,还有他──Pooh。

  「还有呢?你那……念大学的网友,他叫你妹妹吧,要不要见面,约了他吧。」Sandy和我真的心灵相通,我想到的她也想到。

  「嗯,还没,不过……跟你一样,我也有点怕。他满神秘的,问他住哪也不说,叫我猜,猜了老半天仍是没说,气死人!」

  「你去台湾抓他出来,狠狠踹他几脚,最重一脚算我的,好不好?。嘻嘻……你不知道他住哪?抓个鸟。」

  「Sandy你去死,贱人!」在Sandy额头上打了一记爆粟,「本姑娘就有本事抓到他,走着瞧吧。」

  我把回台湾渡寒假的计划告诉Pooh,他沈默了好一会仍是没有回应,网络连系没有把他的表情告诉我,不知他呆什么?我忍不住飞快的敲打着键盘。

  「嗯,怎样?不欢迎我吗?」

  「……不,你知道我大三了,离毕业不远,要准备论文,又要赶报告……,下星期几个测验……」

  「我们出来见面好吗?」

  又是一阵沈默。

  「我想在网上消失一段日子,要准备功课,我真的要闭关了。」

  「闭关前见一面不妨吧,这次回台湾最想看你,我一早和妈妈说了,我们十二月二十日回去。Pooh,出来见面一次好吗?只是一次,你不会连这小小的要求都拒绝吗?」

  「……」

  「回答我……>_<」

  「……我想我们不要见面好了,你听过见光死吗?许多网上的友谊便是一次见面后冷淡的。」

  「不会的,我们又不是没看过对方,我看过你的照片,你也看过我,大家早见光了。」

  「见面是不同的,你期待的Pooh可能不是你心目的Pooh,你会失望。」

  「呜……」

  「好孩子,不要哭……有件事想跟你说很久了。」

  「什么事?」

  一阵漫长的等待,MSN闪烁着他打字的信号。

  「……我想离开网络冷静一下,上网太花时间了,对学生来说其实不很好,尤其是我快毕业了,目前功课最要紧,我要封网了。嗯……你也一样,不要太沈迷网络,你过几年要上大学了,努力读书,这是我离开前最后的忠告,我怀念这几个月跟你一起的日子……」

  「呜……你说什么?你……」

  「……其实我没你想像的好,许多事没有对你说清楚,若你知道我的一切,你可能会恨我,恨我欺骗了你。不过,你是我妹妺……我们都知道。这几天,我为这事困扰着,刚才你的要求使我下了决心,我……我要离开了,或者说,永远离开你接触围范好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Annie,忘记我吧。」

  「为什么?不玩游戏了吗?」我拍打着键盘。

  「881……」Pooh留下最后的三个字便离线了。

  之后,Pooh真的在网上失了踪,MSN、icq和留言版,所有我知道他到过的网站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寄e-mail也没有回覆,或者他仍有上网,可能换了名字,不过可以肯定,他是彻彻底底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网上再没有小毛这个化名存在了。

  没有告诉死党Pooh离开的事,空虚再度来临,晚上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在网上游晃,漫无目的地乱逛,没人陪我下棋,没人回应我的小说,一切都变得毫无趣味、没有意义。我反覆翻看那晚他说过的话,仍然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决绝。曾想过,他可能认识了另一个女生才放弃我吧。但我只是他妹妹,他从来没当我是他的女友啊,难道连这样的关系也不能维持吗?

  迷团没有解开,我不甘心,他不能这样悄没无声的失踪的,要抓他出来问个明白。幸好寒假快到了,要不然不知怎样发呆下去。妈妈跟我一块回台湾,并不知道我要找Pooh,她根本不知道Pooh的存在,她回去主要是探望亲友,和邻居叙旧、搓搓麻将,我跟旧同学会面,她不会理会。

  但台湾那么大,如何寻找他?只知道他念外文系三年,他甚至没有说在那间大学念书。

  离开温哥华回台湾的前一晚,我写了封e-mail给Pooh,告诉我回台的行程,他从来没有给我住址,只知道他住基隆,连上次寄给我的礼物包上也没有写回邮地址。

  「他早就不打算和我见面了。」想到这一节不期然心里有种莫名的悲伤。不知什么原因,对他仍存有希望,或许是这几个月的交往,那份投契的感觉在别人身上无法找到吧。我在e-mail里写了我的手机号码?希望他在我留台的十多天内给我电话,虽然机会很渺茫。

  去大学找他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途径,台湾的寒假很短,这时候他应该在宿舍。

※            ※            ※

  加拿大的冬季不适合自少生长在热带地方的我,气温低得要命,室内还好,若在户外,那种彻骨的苦寒,简直无法扺受,不是我的单薄身躯容易捱过去的。

  十二月二十日,傍晚薄暮时分,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乘国际航班离开温哥华,飞机不久越过换日线,朝大平洋的西陲──美丽岛飞驰。

  当飞机降落中正国际机场的时候,四周廿度的气温,竟令我生出丝丝的暖意,这是我熟识的土地,连空气都透着热暖。

  姑母仍住在台北的旧居,自从姑丈去世后,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工作,她便住在我家,她没有跟我们一家移民加拿大,一个人守在空房子其实很孤独,这半年在加拿大偶然想到她,想到自己同样寂寞,Pooh离开之后,向来不哭的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常常躲在被窝里哭泣。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不舍还是怎地,曾经在一个论坛上留言诉了苦,得到这样的回覆:

  「网上的离离合合本来就是平常,今天可以很熟络,明天就可能失了踪影,现实世界也不能保证天长地久,何况虚幻的网络。」

  说得有道理啊,可惜我还是忍不住想念Pooh。

  不知什么原因,姑母和妈妈见面时哭得死去活来,似乎比我们上次离开还要悲伤。翌日,趁妈妈和姑母未醒,我在桌上留了字条,说出外和同学叙旧,蹑着脚悄悄的出门去了。妈妈有自已的活动,shopping、吃饭和搓麻将等等,我在身边反而是妨碍呢。

  独个儿背着背囊走到街上,心中一片迷惘,有些患得患失。自少在台北长大,其实只在家和学校附近出没,离家远一点的地方都不太熟识。这半年移民在外,发觉台北的地貌没有显着变化,但毕竟陌生了,和温哥华的闲适相比,台北市更像一窝大蚁巢,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有如没意识的工蚁,只懂依一定的轨迹行进。我呢?去哪里找Pooh?

  乘公车来到台北文山区,在指南路二段下了车,一道仿如几块横躺红砖的建筑群立即展现眼前,拿出Pooh寄给我的照片瞥一眼,果然便是这里!照片上他和妹妹并立在大楼前的灰土斜坡上,背景一列整齐的方洞水红色砖墙,不就是这儿吗?没有经过什么波折便找到,今天幸运之神与我同在!

  Pooh从来没有说在那间大学念书,上次在MSN,我说知道他的秘密,最终没提过发现什么?其实照片上早就泄露了天机。我将照片背境大楼的部份扫描了,放在台湾一个他没去过的网站上给人家辨别,没半天便查到了:『台湾国立政治大学』。

  「网络使人坠落,但翻查资料倒很方便,要不然,去哪里抄功课?」这句是Sandy常挂在口边的话,我同意。想起Sandy,不知她和多伦多的网友现况如何?见了面没有?她担心男友Jackson是猪头一族,我说猪头倒好味道呢。不管如何,他们见面好歹有个地点和时间,而我呢?

  眼前政大四、五层高的红砖大楼耸立在一片晴蓝的天空下,星期五的中午,冬日阳光轻轻的暖着发顶,我伫在指南路二段的小斜坡上,不知下一步走往何方,到底他在哪里?

  手上只有Pooh一帧照片,连他真名也不知道。这时候,他可能在教室、学生会或电算中心里,要不然就躲在宿舍上网。记得他以前星期五较有空闲,我们由中午一直聊到吃晚饭为止。这样想,宿舍和电算中心的机会最大,宿舍没办法进去啊,电算中心也要学生才可以进入吧?

  再瞧瞧Pooh的照片,他和妹妺就站在我现在伫立的位置。突然有种熟识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来过这里的,同样的天空,两旁松树一样的气息,背后汽车的鸣响也依稀听过。

  怔忡不安,脸上微觉火热,我的头开始疼痛起来,恍恍惚惚,心情像铅块一样下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和他的距离很接近了;他可能站身在面前其中一幢大楼、其中一道玻璃窗后,正用他略带冷俊的目光俯视大街,看见一个惘然若失的女孩子,仿佛给恋人遗弃了似的,踯躅在两株高大的松树之间,满脸焦虑失魂的模样。

  「咦!」一声极轻的噫叫。

  前面几个男女生迎面走近,声音来自其中一人,然后是一道轻微诧异的低语,暗示其他同伴自己发现了奇怪事物,另外几对目光马上集中到我身上来,我仰头瞄了一眼,没有Pooh在,但心房开始卜卜地跳过不休。

  睥了他们一眼,很奇怪吗?我大概没在这儿出现过、面目陌生吧。即时感觉自己像一只小兔子,被放在一窝野猫群中,显得格格不入。然而这群野猫看来倒不凶恶。忽然省起,政大外语系最多几百人吧,平素上课和其他活动,碰面的机会一定不少,就算眼前几人不是Pooh的同班,极可能见过他,或多或少有点线索呢。

  豁出去了,在国外眈了几个月,本姑娘一早收起弱质纤纤、少女衿持的形象了,对着班上那些的猴子似的男生,不显示点颜色,只有给人欺负的份儿。

  深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脑袋疼裂的感觉,掏出Pooh的照片,飞快的转动着念头,走近几个男女生跟前。

  「对不起,麻烦你们看看,见过这个人没有?」倒转照片,让他们看正面,指着照片中的Pooh,「他是我高中的学长,我们的学生会要请他帮忙帮忙。」我为这完美理由暗暗叫好。

  「嗯……」几个人围拢过来,一起观看照片。

  「范兆扬!」其中一位女生高叫,满脸讶异,随即泛起一抹惊恐的神色。

  其余几人仿佛被「范兆扬」三个字下了魔咒似的,脸上纷纷展露各样惊异的表情。

  「喔,是范兆扬没错,但他旁边的女孩子……不是你吗?」女生指着我吃惊的说。

  「对啊,我……我认得你,你是范兆扬的妹妹,这照片是半年前拍的,他说家人要移民,只有他留在台湾,所以带妹妹来大学拍照留念……你叫……范兆琪是吗?这照片是我拍的啊!」

  「是呀,听范兆扬说有个妹妺,这照片上的女孩子是你啊!」

  天旋地转,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浑身莫名的颤动着,我在哪里?眼前一片模糊,瞧见几个人影渐渐的靠拢过来,我挥着拳死命排开他们。

  「不要,不要过来……」我大叫,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抓着她,她……她发作了!是癫痫症!」

  「呜……呜……不要,不要……」我狂叫狂哭,双手抱着头,突然想立即死去……

  「大家快按着她,来……」

  「拿手帕来,小心给她咬到……」

  「走……滚滚滚,滚开,你们滚开!」我极力反抗,背囊扯脱,掉了一地物件,手里的照片也丢了。

  「呃……她很大力,抓着她的双手,快!」

  「噢,我抱着她的脚了,我没力啦……」

  「……呜……唔……」突然一块硬物塞进我的口里,我拼命的咬噬着。

  「冷静……冷静,没事的,没事的。」

  「呼……」

  「我的手臂给她抓伤了,简直野兽一样……」

  「嘘……她不动了。」

  「刚才她的样子太可怕了,原来癫痫症发作起来有这样大的力量,幸好我们有几个人,才能制服她。」

  「我去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

  「好的,她也奇怪,好像换了另一个人似的,拿着自己哥哥的照片来找人,有点胡言乱语,范兆扬……不是死了吗?」

  「……」

  「……」

  「……」

  「嗯……,范兆扬是前天在宿舍跳楼的,那时天空下着大的雨,我刚巧外出,回来时已经送进医院,没半天便失救了。」

  「我来收拾地上的物件,看……这照片……」

  「听说在范兆扬身上也发现了一张照片,背后写满字,但给雨水弄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唉,全校都很震惊,不知他为什么会寻死,听说是感情上的问题。」

  「人都死了,除了照片,也没留下遗书,总之大家都很难过,心里不安……」

  「听说校务部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他的妈妈和妹妹正赶回来奔丧,想不到他妹妺会跑到这里。」

  「……」

  不知那来的力量,我再挣扎坐起,但身体很快便给压制着。

  「你们走……」我呜咽不绝,情绪完全失控,到底作了什么梦……脑袋空白虚脱,头痛得很,谁来帮帮忙,快割下我的头吧!

  「……呜…………」

  「……呜…………,妈,哥哥死了!哥哥死了!」

……

……

……

  我欺骗自己,却骗不了全世界……全是我的幻觉吗?一切都那么真实,故事片段一幕一幕的在脑际闪过,哈哈……我真会编故事……

  Joe,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不会再拒绝你的。

  哥哥,我不做你的妹妹可以吗?很寂寞,很孤独,没有人陪伴,我们来再一场游戏好吗?好吗?




- 完 -







附:

照片后的文字,成功还原!


妹妺: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你了
我常说你很脆弱,不能承接感情的打击
原来我比你更脆弱
我和她只维持了三个月,然后她走了,失了踪
和她一起的日子虽短,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爱她,她最后却选择离开,我也不得不离开了
不要说我蠢,我只想让痛苦得到解脱罢了

唯一牵挂的是你,这照片是你去加拿大前拍的
冲放了两张,其中一张寄了给你
这张一直放在身上,照片上的你笑得很灿烂
我一直担心你的病,你知道吗?你有妄想症
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无中生有,编造故事
有时我觉得你很可怜,但真实和虚幻又有何不同呢?
你的人格分裂令两者混在一起
活在想像世界里的你,或者就不会有痛苦
我们的游戏要结束了,没有人陪你玩,你会寂寞吗?
我在现实世界是失败者,离开是我的选择
不要哭啊,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哭
只希望你永远快乐,永别了



献花 x0 回到顶端 [楼 主]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2-18 1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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