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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與橘 / 宋晶宜
那是一個沒有夕陽和風的黃昏，一個很樸素的黃昏。捧起厚
厚的一疊書，走過深深的迴廊，遂開始行於踽踽山徑。想忘
記一切煩心的事，包括今晨被扒得只剩下幾枚銅板。我希望
那扒手是個急需錢的人，否則，我不會原諒他。
只有在心田寧靜的時候，才會覺察到這竹林夾道的小徑是多
怡人。相思子落了一地，俯下身拾起那紅艷艷的小東西，有
人說它是有毒的，可是，我不在乎，也不相信。那株樹生長
在竹籬笆邊，而樹的後面隱著一棟白屋，兩個洋孩兒笑著、
唱著，在白屋前的石階上。我停下腳步，望著那兩張捲髮覆
蓋下的面孔，多可愛！多純真！
忽然，那個小雀斑拍了拍他同伴的肩膀，那穿藍色背帶褲的
胖娃娃。兩個人止住了歌聲，微張著嘴看著我。我試著把英
語課所學到會話，全部拷貝出來。然後，我想我已經和他們
建立了友誼。當我舉步向前，背後又響起兩個娃娃的笑聲和
歌聲，我相信，世界上最美好的音樂，就是笑聲。
暮色，讓山徑顯得很遙迢，我不禁加快了速度。
「小姐，橘子十塊錢一斤，要不要？」
一個穿著灰衫的老人，指著他身邊的那簍橘子。那是一簍多
奇怪的橘子，橘皮全部變得黑黑的。我笑著搖搖頭。匆忙中
，筆記掉了，當我回身拾起它時，我不禁楞了許久，因為我
看見了一幅畫，一幅落寞的畫。
那老人還蹲在路邊，一縷縷煙圈從他嘴中吐出，掠過斑白的
華髮，飄向無形。老人臉上寫著茫然和惆悵，那簍黑得像小
鉛球的橘子，靜靜地陪伴著它那佝僂的身影。沒有人經過他
身邊，然而他仍喃喃自語地喊著：
「十塊一斤，十塊一斤。」
那單調而近乎淒涼的聲音，向錄音機般在我耳際重覆著。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有時候，自尊是天下最脆
弱的東西，因此，我打算坐出一副討價還價的嘴臉折回老人
面前不讓他看出一絲什麼。捏著口袋裡的僅存的財產------
十枚銅板，我走向那幅落寞的畫裡。
老人顫巍巍地為我裝好一斤橘子，一斤像小鉛球的橘子。他
笑了，雖然笑聲裡有著幾許蒼涼；但是，我仍再一次地相信
，世界上最美好的音樂，就是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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