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li
   
 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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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调的探戈
爱情，是一支探戈舞曲。一定要两个人心甘情愿，踩着相同的步伐，依照相同的节奏前进、后退，密切配合，才能跳出曼妙的舞步。如今她已踩乱了节奏，如何持续这支变调的探戈？
在昏暗的电影院中，一条条寂寞的灵魂，正被银幕上的故事情节所感动。有些人陶醉在罗素克洛和珍妮佛康纳莉的演技里，有些人则沈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她也不例外，回味着这一路走来的沧桑，泪水似拧不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掉落。体贴地递过一张面纸，紧握住她的右手；她的心思他懂，在他提出看电影的建议，她决定看「美丽境界」时就懂。强忍着心中隐隐的抽痛，他祇是苦笑着默默点头。
他的心思，她不懂？不！她懂，甚至比他更懂！只是心疼他漫无止境的等待，默默承受自己的冷淡，有时真想狠下心来逼他离开，却又耽心自己无法应付未走完的漫漫长夜。
她恨自己的软弱、犹豫不决，在这一生已害苦了两个男人。
八年前，原是满怀喜悦准备当他的新娘，带他一起回到家里与父母商量婚礼细节，却遇上地下钱庄前来讨债，当着他们的面将她父亲打到吐血。他看不过去挺身而出，竟也被打到住院。
五百万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对经营连锁超商的王家来说，却仅是九牛一毛。王家透过隔壁的杨太太前来传话，可以帮忙解决，条件是嫁给那个满脸疙瘩，比她大十岁的王家独子当老婆。迫于地下钱庄的淫威，母亲无奈地对她下跪，甚至以死相逼，求她救救全家人。
她咬咬牙，忍住满腹辛酸，勉强答应；条件是，到夏威夷举行婚礼、度蜜月，宴请亲友部份，回台湾再行补办。王家虽然觉得她的要求怪异，依旧欣然答应，立即安排机票及签证。
没人了解，她的信心足以勇敢面对命运安排一个陌生的男人，成为自己的丈夫，却可能在他哀怨的眼神中随时崩溃。
回到台湾后，她所拥有的王家少奶奶身份已无法改变；他依旧不理各方阻碍，继续纠缠不放。所谓「烈女怕缠郎」，他的痴情深深感动着她；况且他给她一个最佳的藉口：「所有的事情，可能是王家与地下钱庄勾结来引你父亲上当，最终目的是将你娶进门。否则，哪有可能那么巧？你们家一出事，他们就出现。」，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棵红杏开始攀出墙头。
她为了报复王家的卑鄙陷害，也耽心自己与他一周一次的偷情，一不小心留下证据。因此，她背着丈夫偷偷服用避孕药，故意让急着抱孙子的王家二老空等三年，急得直跳脚，几度教唆儿子将她休掉重娶。她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样一来更是求之不得。反而是她的丈夫急着为她辩护，生孩子是双方面的事情，不能由她承担所有责任；当公婆对她的压力更大时，他表现得更是体贴。
结婚三周年那天下午，她完全忘记这个重要的日子，一如往常的前往与他共赴云雨的宾馆。他一反过去猴急的习惯，整整迟到半小时，等得她几乎兴致索然。在他一再地赔罪道歉，百般挑逗下，才重燃欲火，开始一番缠绵。或许是一份愧疚的支撑，她觉得他今天似乎特别勇猛，使她高潮连连，走出宾馆门口时，差点掩不住嘴角的得意。
回到家里，已接近晚餐时间，屋内依旧一片黑暗，空无一人。正自纳闷时，隔壁的李大妈突然出现。
「哎哟！你跑去哪里？整个下午都找不到人……你老公被车撞了，现在在台安医院急救，你还不赶快去看看！」
突如其来的讯息，如晴天霹雳般令她震撼。急忙跑到街角，拦下一部计程车，往医院赶。
加护病房前，她父亲与公公板着脸，不发一语，祇用恶狠狠地眼光瞪着她。
推开房门一看，她丈夫苍白的脸上带着氧气罩，手上插着点滴针头，依然昏迷不醒；母亲与婆婆则在一旁焦急地频频拭泪。
一见到她，母亲立即趋前低声询问：「你到底跑去哪里？整个下午都找不到人？你婆婆打电话来家里找人，我都答不出话来……」，边说边看着她婆婆。
「我……我下午本来是要回家拿点东西，路……路上碰到小学同学，所……所以去喝了杯咖啡，聊聊天……」不料，平时用惯的藉口突然穿帮，她回答得有些口吃。
「喔！亲家母，你自己听听看，这是什么话！自己的老公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她还在跟人家喝咖啡、聊天……我们王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娶你这种媳妇进门！…呜呜……」
她早已经听惯了婆婆的冷嘲热讽，懒得跟她吵；何况，这次是自己理亏。她母亲也只是叹口气，无法回嘴。
走到床前，她发现自己丈夫手中紧紧捏住一个纸团，她硬将他的手指扳开取出一看，是一张蛋糕的订单存根，备注栏里特别写着：「结婚三周年纪念」。
懊悔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忙着买纪念品、订蛋糕，甚至被车子撞倒时，仍紧紧抓住这张存根。而她呢？她正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贪婪地索取满足。
整整过了五年，她丈夫的意识未曾恢复。依民法第一千零五十二条规定的「两造间有难以维持婚姻的重大事由」，她有权提出诉讼请求离婚。她不但没有提出，反而每天为丈夫擦拭身体、按摩，在他耳边不停的呼唤，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他也未曾逼她尽速解决，脱离王家媳妇的身份，祇是默默地支持着她。平时通通电话，一周见一次面，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却无法像过去一样的用身体相互慰藉。因为他们只要一想起她躺在病床上的老公，总有一份深深的罪恶感，身上激情的荷尔蒙也自然分泌不出来。
看着银幕上的剧情，他明白她的心意，就像影片中的女主角，一心一意期待着自己丈夫的复苏；劝他不必继续傻等。她却不知事实的真相，他自己也在走赎罪的旅程。
那天中午，他匆匆忙忙地由办公室赶往宾馆途中，误闯单行道，撞倒一名路人。他一时心虚，趁四处无人，急忙逃离现场，兜一大圈再前往宾馆与她会合。
事后知道撞到的人是她丈夫时，还一度沾沾自喜。真是苍天有眼，让他亲自惩罚了这个夺去自己幸福的卑鄙小人。
当他好不容易再与她连络上，她告诉他在医院里发生的事，坚决表示将永远守在丈夫身边时，他开始后悔莫及。一支好好的探戈舞曲，已被自己一时的疏忽，撞得再也无法继续跳下去。
如何感人的电影总有散场的时候，他牵着她缓缓走入迷濛的台北街头。没人知道，这支变调的探戈，还会跳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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