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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蓝莲花
来源:新浪网
公元二零零零年五月四日下午一点三十五分,郑凯的爷爷完成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呼吸。当时,郑凯并不在场,他正忙于向我兜售着关于吃饭的思考。他说,孟石呀,我们挣钱是为了什么呢?我说,混口饭吃呗。他说,对呀,挣钱是为了吃饭!可我们还没吃呢,早饭也没吃,那么这些钱,说着他拍了拍我腰间的黑色防雨绸钱包,这些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唉,你看这些钱,这些昂贵的纸,它们多可怜呀。我无言以对,我每每都会在郑凯如诗般的聒噪下无言以对,像土蹩一样。郑凯拍拍我的肩膀说,走,我们去把它们变得有意义些。
一路上,郑凯一直在向我介绍着一道叫作「桑拿鳕鱼」的菜,据他讲这是缘自于日本的吃法,后流传于世界各地,包括中国。该菜的流程如下:首先将鳕鱼碎尸万段,然后抛于汤中,此前,汤底已铺了一层石子,待加热后石子将其烹熟。时间汁液沸腾,辣香四溢!他讲的如此诱惑,令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充满了饥饿。就这样我又成了一只土蹩,对着菜单不顾一切地挑战了六十块钱的天价,丝毫没有颤抖。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坐立不安。服务员的每一次出现都孕育着无限希望,她们一律都那么可爱,仅次于鳕鱼。然而,就在那道菜呈现的前一分钟,郑凯的BP机响了,他霍然站起,终于和鳕鱼失之交臂。我没有追上去,因为我想这种时候我是帮不上忙的,谁也帮不上忙,面对死亡,任何人都苍白无力。这种想法并不过分,所于面对鳕鱼我心安理得,我深吸了一口气,吃掉了属于我的那份。之后,我朝郑凯走的方向停顿了一下,又吃掉了另外一份。现在,郑凯的鳕于正在我的胃里消化着,我完全有权力纠正他的错误了——其实那些石子并非如郑凯所说事先铺在盆底,而是在烧热后才倒进去的。不过,「一时间汁液沸腾,辣香四溢。」这句话倒是不错。然而,在面临买单的时候,我却开始后悔了,因为我觉得这菜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好吃,并且我忽然想起鳕鱼身上好像还含有寄生虫什么的。唉,郑凯因祸得福!我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些零散的钞票,招至了服务员的鄙夷。她一点都不可爱!鳕鱼也不可爱! 走出饭店,我用余下的钱通知了一些朋友,下午四点,我们一起朝郑凯家进发。
郑凯家住「裕东花园」,属本市一等住宅,没有三十万是断断不能入住的,因此,我们常常在一些时候共同赞叹郑家的富足,忘情时还会伴随着阵阵绑架郑凯的冲动。走进小区,我们已闻哀乐飘袅,影影绰绰的老人,在沉默中计算着自己的时日。郑家门前花圈林立,孝子闲孙披麻带孝,悲痛欲绝。按照小区规定郑家没有搭建灵棚,所以灵堂设在屋里。我们操起一路酝酿的悲伤缓缓步入,向郑爷爷的遗像鞠躬致意,随后退避一旁,陪同郑凯肃穆而立。闲暇中,我环顾四周,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五十多平米的大厅除了用来举办party,作灵堂也是蛮气派的。当晚,我陪郑凯守灵,我说,郑凯,你别太难过了。郑凯点点头,朝我要了支烟,点上。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人嘛,总有生老病死,再说这老爷子一把年纪,横跨两个世纪,纵览世态变迁,还看到四世同堂,足矣,足矣。节哀吧。这话让我十分不爽,我真有点怀疑死者究竟是谁的爷爷。抽了阵烟,郑凯继续说,孟石呀,你说人要能一下子变老也不赖哈,根本用不着拚死拚活地经历,光回忆就行了。我无语。我们无语。沉默中,烛光摇曳,郑爷爷向我们微笑。 三天后,郑爷爷化作一股轻烟飘然西往,圆满一生。我们随郑家一行来到寸土寸金的长安陵园,将郑爷爷安置在一处五万元一平的豪华住所,在填土的一瞬,我忽然想起了李星华的课文——「我再也看不见他了。」不由心伤,抬头望去,郑凯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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