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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地球人由於自卑……


  我一動不動,那人的頭部伸出了洞,略為轉動了一下,我聽到他在深深吸著氣。那時,我還看不清他的臉面,只看到他的頭髮又長又亂,而且,鬍子也很長。
  接著,那人的上半身也探了出來。那個洞穴並不是十分大,供一個人的頭鑽出來之後,已沒有什麼空隙,那人的肩頭,是用一種十分巧妙的角度,斜著出來的。

  他上半身完全出了洞穴,雙手撐著地面,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來。

  我根本離得他極近,幾乎伸手可及,所以,他一抬起頭來,立時和我打了一個照面。

  他一看到了我,喉際發出了一下怪異莫名的聲音,身子陡地一縮,先像是想縮回洞去,但緊接著,他已改變了主意,以我絕料想不到的快速動作,一下子就自洞中,竄了出來,幾乎撞在我的身上,然後,一連打了幾個滾。幾乎還在滾動之中,就整個人彈了起來,向前疾奔而去。

  這個人的動作如此之快,他自洞中竄出,看來就像向我疾撲了過來,我向後仰了仰身子去避開他,所以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等到我再定睛向他看去之際,那人至少已奔出了十幾步,奔跑速度極快,可是在奔出了十幾步之後,又陡然停了下來。真是奔得快,停得也快,一停下來之後,只見他慢慢轉過身,直視著我。

  本來我已準備去追他,所以也在站起來,兩人的目光再度相遇。

  就在這時,我意料不到的事又發生了,那人開了口,講了一句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話。

  他道:"天,衛斯理,是你!"

  我真正呆住了,一個居住在地洞中的穴居人,怎麼會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張大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那人則已向我走來,一面走,一面還在四面張望,像是想弄清楚除了我之外,是不是還有別人。我道:"只有我一個人,你是……"

  我才問了一半,不等那人回答,已經看出他是什麼人了,我尖叫了起來:"天,是你!齊白?怎麼一回事?你……"

  那人是齊白,一點也不會錯,他是齊白。雖然我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打扮入時,駕著林寶基尼跑車,一手摟著一個金頭髮的美女,而這時候,他看來十足是一個穴居人,但是我還是認出了他是齊白,世界上兩個專業的最偉大盜墓人之一。

  我立時又道:"這裡是一個古墓的入口?"

  齊白現出極其苦澀的神情來:"墓?只要不是我的墳墓就好了。"

  我實實在在,不曾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齊白,我不知道有多少話要對他講,反倒變得不知講什麼才好。齊白一把拉住了我:"進去再說。"

  我呆了一呆:"到哪裡去?"

  齊白指了一指那個洞穴,我苦笑道:"怎麼一回事?你住在地下?"

  齊白突然焦躁了起來:"土撥鼠才住在地下,我沒有法子,只有這裡最安全,我如果露面,就會被殺死,像單思一樣。"

  齊白提到了單思的死,使我感到了事態嚴重。齊白伏下身,向地洞中鑽去,一面道:"要鑽進去不容易,你努力一下,可以進來。"

  我看著他進了地洞,也學著他,先將頭鑽進去,然後,斜著肩扁,吃力地擠。地道狹窄,有三四公尺長,人只好貼著泥土向前擠,然後,我跌進一個泥坑之中。

  那個坑勉強可以供兩個人直著身子躺下來,坑頂上有兩根管子伸向上,土坑中有一些罐頭食物和罐裝飲料。齊白先進來,他著亮了一盞電燈,所以可以看清大坑內的情形。

  我一進來,他就拉動了一根繩子,我聽到了一下聲響,猜想那是那塊長著灌木的士塊,又掩住了洞穴。然後,他轉過頭來:"這裡本來只是為了我一個人躲藏而設計的,你來了,空氣可能不夠……"

  齊白指著管子:"這通向上面,你感到呼吸不暢時,可以就著管口呼吸。"

  我又是奇訝,又是好笑:"多謝你設想周到,這裡一定是不准吸煙?"

  齊白苦笑了一下,向我拋過來一罐啤酒,我口渴得可以,立時打開,連喝了幾大口,才道:"齊白,誰要殺你?"

  齊白抹了一下臉:"就是殺單思的那些人。"

  我道:"他們是誰?"

  想起單思就在我身邊被射殺,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憤怒。齊白的面肉,抽搐了幾下:"他們在追殺我,可是再也料不到,我就躲在他們的附近,他們絕料不到我躲在這裡,衛,他們料不到,是不是?他們找不到我,是不是?"

  他一面說,一面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搖著。

  我看出他情緒激動,我將他講的話想了一想,他說"躲在他們的附近",那是什麼意思?

  在這裡附近,我立時想到了那堆建築物和那兩個將我趕走的人。

  看到齊白這樣害怕、緊張,我只好安慰他道:"找不到,當然找不到,誰會想到大名鼎鼎的齊白躲在地底下,像……"

  我怕傷害他的自尊心,所以沒有再向下講去,齊白聲音十分苦澀:"沒有什麼關係,我的確像一隻土撥鼠。你是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齊白陡地睜大了眼望著我,剎那之間,神情古怪之極。

  我問道:"你這樣望著我幹什麼?"

  齊白又"咯"地一聲,吞了一口口水:"你……從一個沙井中來?"

  我點頭:"那個沙井……"

  齊白一揮手,打斷了我的話頭,呼吸變得十分急促:"沙井在二十九點四七,三個神秘的白衣人,你被沙扯了下去,坐在一張椅子上,然後……"

  這次,輪到我打斷了他的話頭:"是,看來我的經歷,和你經歷一樣,我也到過那地道,那甬道,那巨大的抽氣扇,在那附近,看到了一隻你遺下來的工具箱。"

  我一面說著,齊白臉上恐懼的神情一直在增加,他甚至挪動了身子,緊縮著,靠在地洞的一個角落。

  等我的話告一段落之際,齊白尖聲叫了起來:"天,你沒有通過那抽氣扇吧?"

  我道:"經過了,那是一間機房,真怪,我以為我該在一座古墓中。"

  齊白髮出了一下可怕的呻吟聲來,說道:"天,你……再向前去了?"

  我搖頭道:"沒有,我想可能錯了,沒有必要再向前去。"

  齊白的反應,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直跳了起來,根本忘記了他自己是在一個地洞之內,以致他的頭"砰"地一聲,撞在洞頂上。

  他一面撫著頭,一面道:"謝天謝地,你運氣比我好。"

  我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我又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齊白定定地望著我,並不出聲,這使我很惱火,我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這裡是什麼地方?"

  齊白轉過頭去:"我不知道。"

  我陡地一伸手,抓住了他的頭髮,將他的臉,硬轉了過來,齊白怪叫了起來,我道:"齊白,別對我說謊,你像鼬鼠一樣躲在這裡,卻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快告訴我。"

  齊白用力拍開我的手:"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訴你,總可以吧。"

  我怒道:"為什麼?"

  齊白雙手捧住了頭,用力搖著,陡然之間抬起頭來:"別問,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你也沒有經過那個機房?那是你的運氣,你不見得喜歡為了逃避追殺而躲在地洞中,那就別問了。"

  我對齊白的態度感到奇訝莫名,但是想到單思的死,和他這時的處境,我又知道事情絕不簡單,我吸了一口氣:"這沒有用,齊白,我一定要離開這裡,會見到人,他們會告訴我我在何處。"

  齊白喃喃地道:"我有辦法,我有辦法……"

  我道:"好,我不問這個問題,我們從頭開始,我不知有多少問題要問你,你事情是從你開始的,你寄了兩卷錄音帶給我。"

  齊白道:"是,寄到你手中了?我求求你,為你好,你別再問任何事!將一切全都忘掉,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對你絕對有好處,以後,再也別去想它,甚至於不當它是一個夢,就當它是一件絕未發生過的事情。"

  我笑道:"你明知我不能這樣,你還是老老實實,一步一步將事情的經過告訴我!你那兩卷錄音帶中所錄的聲音……"

  齊白重又抱住了頭:"那時,我不知道事情如此可怕,我想你一定會有興趣,但現在,情形完全不同了,你還是別再提起的好。"

  我笑著:"曾有人出高價來向我收買你發現的東西……"

  我才講到這裡,齊白又現出恐懼莫名的神情來,失聲道:"天,他們找到了你?"

  我道:"那幾個人並不可怕,他們冒充拍賣公司的人,但是我卻知道了他們的真正身份,真莫名其妙,原來他們是太空總署的人。"

  我說到這裡,齊白陡地探出頭,將口對準管子,用力吸了幾口氣,看他的樣子,像是離了水的魚兒。

  我又道:"他們一共是六個人,真巧,他們到埃及,卻在一次飛機失事之中,全喪生了。"

  齊白的臉變得煞白:"天,他們決心保守秘密,不惜一切代價,要保住這個秘密不外。"

  我不明白齊白這樣講是什麼意思,齊白陡地叫道:"別再問下去,你知道得太多,他們就會殺你滅口。"

  我心中的疑惑,至於極點:"究竟是什麼秘密?"

  齊白喘了幾口氣,看他的神情,像是已決定了什麼,向我探過頭來。在這樣的情形下,我以為他一定要告訴我究竟是什麼秘密了,所以我也向他靠近去。他的口唇顫動著,我聽不清他在講些什麼,靠得他更近些。我再也想不到齊白這王八蛋,會出這樣的詭計,他並不是準備告訴我秘密,而是準備在我絕不提防的情形下暗算我。

  我靠近去,準備聽他說話,他突然揚起拳來,在我的後腦上,重重一擊。

  以前我介紹齊白,忘了介紹他還是一個技擊高手,這一擊,恰好擊中要害,而且該死的齊白,下手是如此之重,令得我的頭向下一垂,昏了過去。

  這一次,我又不知自己昏了多久,等到我漸漸又有了知覺之際,我企圖挪動身子,但是卻不能動,我立即發現,我在一個極其窄小的空間中,而且,立即弄清楚,那窄小的空間,是一具棺材。

  我躺在一具棺材之中。

  不但如此,而且我的手、足和腰際,全被相當寬的皮帶箍著,只能作些小的移動,而我的口部,則貼著一塊膠布,我用力抬起頭來,撞在旁邊的木頭上,發出一下並不是十分響亮的聲音。

  我撞了又撞,大約是七八下之後,外面傳來了幾下敲打的聲音,我努力想發出點聲音來,但是不過是喉間的一些"唔唔"聲。

  外面的敲打聲又傳來了幾下,我再用頭撞著棺木的壁,發出聲響,聽到外面傳來了人聲,一個人在道:"糟糕,他醒來了。"

  另一個人道:"怎麼會?我們注射了足夠的麻醉藥。"

  第一個人道:"齊白早告訴過我們,這個人和別的人不同,要多下些麻醉藥。"

  第二個人道:"多下點?那會令人致死。這人要是死了,齊白會將我們的頭蓋揭開來,看看我們的腦子!"

  他們在討論著,使我明白了我目前的處境,是齊白一手造成的。

  這時,如果我能出聲的話,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發出叫聲來。我真不知道是倒了什麼楣,那三個神秘的人物,已經令得我夠狼狽的了,如今好,我索性像是死一樣躺在棺材中。

  我又撞了兩下頭,外面聲音傳來:"對不起,先生,我們知道你醒了,但是你必須昏迷過去,我們受人所托,一定要令你在昏迷狀態中,將你運到安全的地方。"

  我無法表示自己的意思,過了一會,那兩個人像是又商量了一會,眼前陡地一亮,棺蓋被揭了開來。

  棺蓋一揭開,我立時聞到了一股魚腥味,我在一個船艙中,那可能是一艘漁船。在棺材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拿著注射器。

  我真是怒不可遏,用盡了我的氣力掙扎,但結果是除了頭部的左右擺動之外,一點也無法有別的動作,而注射器上的針,已經刺進了我的手臂。

  我只好眼睜睜地望著那兩個人,其中一個道:"真對不起,齊白吩咐下來的事,誰也不敢違背。"他一面說,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麻醉藥很快發生作用,我又昏了過去。自從那次昏了過去之後,我沒有再醒轉來我的意思是,我被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沒有再醒轉來。

  當我又有了知覺,我首先聽到的是海濤聲和風聲。長期受麻醉,令得我頭痛欲裂,我勉力睜開眼,掙扎著站起,發現是在一個沙灘上,不遠處有些燈光。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仍然只好向有燈光的地方走去。身子十分虛弱,摸了摸下頦,鬍子很長,至少有五六天未曾剃過。

  腳高腳低向前走了一陣,漸漸接近燈光,一陣熟悉的聲響,傳了過來。我陡地一呆,那種聲響,並不是幻覺。我也已經可以看到前面是幾間簡陋的屋子,有聲音傳出,那是打麻將的聲音。當我再走得近一些,看到那些屋子原來是小商店。

  在看清了他們的招牌之際,我已經可以肯定一點:我回到了我居住的城市,我回家了。

  在舒舒服服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精神恢復,也將我離開之後的經歷,大約地講給了白素聽。白素用心聽著,從頭到尾,她只發表了一次意見:"動物會搬遷,野生的植物絕對不會搬遷。"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說,我遇到齊白的那地方,應該是北美洲。

  我苦笑了一下,在林上,思緒一片混亂,躺了下去,我的後腦碰到了枕頭,預期是柔軟的好享受,誰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竟然發出了"砰"地一聲響,同時傳來了一陣疼痛。

  我怪叫一聲,坐了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瞪著眼,望著白素。

  白素現出又是抱歉,又是好笑的神情:"真對不起,我……"

  這時,我也轉過頭來,去看枕頭,這才看清,在枕頭上,是一塊方整的玻璃磚。

  這塊玻璃磚,我並不陌生,就是在我書房中發現的那塊。我咕噥著:"這不是存心害人麼?"

  白素將那塊玻璃磚取了起來:"真抱歉,衛大俠的後腦是不是腫了?"

  我假裝十分生氣,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得倒了下來:"腫了,要你賠!"

  白素掠了掠發:"你不在的時候,我覺得這塊玻璃很怪,就將它放在枕邊,注視它。"

  我笑道:"玻璃就是玻璃,有什麼好看?"

  白素並不立時回答,只是皺著眉,想了片刻:"不同,這玻璃真的很怪,裡面好像有一點東西。"

  我更覺得好笑:"那是一塊完全透明的玻璃,裡面要是有東西……"

  我才說到這裡,就住了口。

  因為這時,白素將那塊玻璃放在我的眼前,將一盞燈移近了些,令得燈光從玻璃的後面,透射過來。就在這時,我看到那玻璃之中,現出了許多變幻不定的青綠色的線條。真是一種相當異特的現象,那些線條,若隱若現,捉摸不定。白素道:"看到沒有,裡面有東西。"

  我"唔"地一聲:"我認為只是光線通過玻璃時的折光現象。"

  白素將燈更移近些,我看到在燈光照耀下,那些線條,像是組成了某種圖案,但是看起來,仍然是虛幻而不可捉摸。

  白素道:"看到沒有,它們會隨著光線的強弱而起變化。"

  我道:"如果是光線的折射現象,那麼自然會變。"

  白素放下了玻璃,直視著我,我立時道:"你想到了什麼?"

  白素說道:"齊白的第二卷錄音帶中,有著連續不斷的玻璃碎裂聲?"

  我嗯地一聲,不知道白素想說明什麼,白素又道:"這塊玻璃在你的書房中,只有單思到過你的書房,那一定是他留下來的。齊白到過那墓室,單思可能也到過,至少,單思知道齊白的一切行動。"

  我不耐煩地揮著手:"那和這塊玻璃又有什麼關係?"

  白素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這塊玻璃,就是從那個墓室中來的。我認為其中有著極大的秘密。我以為你錯失了一個極佳的機會。你應該在經過那個巨大的抽風扇之後,再向前去。"

  對於白素的指責,我當然不服氣:"為什麼還要繼續錯下去。"

  白素緩慢而堅定地道:"在你見到了齊白之後,你還是這樣想?"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答不上來。齊白就在那建築物的附近,掘洞躲藏,充滿恐懼,而且,我到過的地方,他曾經到過。

  那難道說,我並沒有到錯地方?

  可是,我應該到一個墓室去偷盜屍體,一共是七十四具,而不應該在一個"一級軍事秘密機關"的地下室。

  我立時理直氣壯地將這一點提出來。

  白素歎了一聲:"一開始,我們就犯了一個錯誤,鑽進了一個牛角尖,走不出來。我們一直以為那是一座古墓,卻沒有想到,墓室,並不一定是古墓,屍體也可以在現代化的建築中。"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出不了聲。

  白素說得對,我一直以為齊白進入的,病毒要我進入的,是一座古墓。但是,為什麼一定是古墓?屍體可以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放置屍體的地方,都可以稱之為墓室。

  墓室,當然可以在現代化的建築中。

  但是,偷取放在現代化建築物中的屍體,又有什麼用處?那三個神秘之極的人物,看來神通廣大,他們自己為什麼不去?

  我愈想愈亂,只好苦笑道:"拜託,別再節外生枝,事情夠茫無頭緒的了。"

  白素道:"正因為我們一直想錯了,所以才會紊亂。"

  我只好攤手:"你能理出一個頭緒來?"

  白素道:"讓我想一想,因為我才知道你的經歷,而你又說得十分簡略。"

  我沒有再說什麼,接下來的時間中,白素就不斷向我提出問題,問我的經歷。關於那三個神秘人物,尤其當白袍被扯脫後的情形,以及我在地洞中遇到了齊白之後的事,問得特別詳細。

  足足一小時後,她不再發問,緊抿著嘴,思索著,又過了十多分鐘,白大小姐總算開口了:"那三個要求病毒去墓室盜的人,有許多怪異之處,足可以假設他們並不是地球人。"

  我翻著眼:"不必假設,我可以肯定。"

  白素道:"既然他們是不可測的生物,來自不可測的星球,他們所要到手的屍體,就有可能,是他們同類的屍體,而不是……"

  白素才一講到這裡,我就忍不住揚起手來,"拍"地一聲,在自己的頭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我沒想到這一點!

  這是十分重要的一點,一聽到死,就想到人的屍體!

  白素的思路縝密,她想到了所謂"屍體",有可能是"他們同類的屍體",那是什麼樣的身體?"他們"是什麼樣的,我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我所見到過的"他們",從頭到腳,都罩在阿拉伯的白色長袍之下。如今想起來,"他們"給我唯一的印象,是"他們"的眼睛,那種有著貓眼一樣暗綠色光芒的眼睛。

  我望向白素,繼續聽她分析。白素思索了片刻:"假定,有一批外星人的屍體,落在地球人的手裡,由於某種原因,他們自己沒有能力弄回來,他們不知道根據什麼資料,知道了病毒是盜墓專家,所以去請他幫忙,這不是很合理麼?"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人和人之間的瞭解,太困難了。"

  白素一時之間,不明白何以我會有這樣的感歎,我站了起來:"根據你的假設,我倒可以推測他們去找病毒的心路歷程。"

  白素哦地一聲,不置可否。我道:"他們知道這些死人藏在某一處地方,而又知道在地球上,埋藏死人的地方稱為墓,而最擅於在墓中將物件偷出來的是病毒,如此這般就找到了病毒。"

  白素歎了一聲:"他們找錯人了。"

  我道:"也不見得,病毒自己不出手,將任務派給了齊白,齊白已經可以成功。"

  我才請到這裡,就陡地停了下來。根據推測,齊白到過墓室,而我去過的那個甬道,那個有著巨大抽氣扇的地下室,正是那個墓室,我沒有被送錯地方,需要我去偷盜屍體的墓室,正是在那個建築物之中!

  我望著白素,白素道:"所以當時,你不再向前走,退了回來,是一個錯誤。"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那是什麼機構?一個地球上的軍事機構,保存著一批外星人的屍體,又有什麼用處?"

  白素居然立時道:"我知道那是什麼機構,那是某國太空總署屬下一處秘密研究所,或者是秘密基地。"

  我想了片刻:"我可以接受那地方是在北美洲,可是為什麼一定是太空總署的秘密基地?"

  白素道:"那六個自稱是拍賣公司的職員的人……"

  我點頭道:"不錯,他們真正的身份,是太空總署保安人員。"白素又道:"他們在埃及境內,墜機死了。"

  我眨著眼,白素吸了一口氣:"重複一遍齊白聽到了他們死訊之後所說的。"

  我剛才已經對白素講過一遍,齊白當時一聽到我提及那些人的身份,立時呼吸困難,將口對準了通氣管。然後,他叫道:"天!他們決心保守秘密,不惜一切代價,要保住這個秘密不外。"當時,我全然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現在我已經有點知道了。齊白當時又曾叫過:"你知道得太多,他們會殺你滅口。"

  我現在明白了,照齊白的說法,那六個人,被殺了滅口,單思也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才被殺。殺單思的武器,普通人絕無法持有,如果是某國太空總署,持有這樣新型的武器,那就一點也不稀奇。

  本來茫無頭緒,如今,已經有若干小細節,可以串連起來,我迅速地轉著念,想將這些環節湊在一起,但愈是心急,愈是捕捉不到其中的要點,急得不斷搔頭。

  白素提醒我道:"想想在飛機上,那些人本來怎樣對待你,而後來又怎樣不將你放在心上。"

  我迅速想了一遍,我講了一句"寶貴的古物",一切就全變了。他們出高價向我收買鬼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是齊白弄到手的東西,我當然自以為那是寶貴的古物。

  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決不是什麼古物,而是現代到不能再現代的東西。

  所以,"寶貴的古物"這句話一出口,那六個人就知道他們要的東西,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事情果然和太空總署有關,不但有關,那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一想到這裡,我陡地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望著白素,過了好半晌,我才道:"真的來了。"

  白素也道:"真的來了。"

  在我和白素的話中,在"真的來了"之上,都省略了"他們"兩個字。而"他們",當然是指地球以外的高級生物:外星人!

  到目前為止,堅信地球以外另有高級生物的人雖然愈來愈多,但還僅止於相信,在心理上,都將之當作時間和距離極其遙遠的事,絕沒有突然之間拉近到就在眼前的心理準備。

  雖然世界各地,不斷有著不明飛行物體出現的報告,也不斷有個別和外星人接觸的報導,但是,所有人心理上,也仍然將之當作是遙遠將來的事。

  在時、空上都是遙遠將來的事,一下子移到了眼前,所造成的心理震撼之大,實在可想而知。

  我一想到這裡,吞了一口口水:"他們決心要保守秘密,不讓世人知道外星人已經來了。"

  白素也道:"是的,決心保守秘密,甚至連自己人也不惜殺了滅口。"

  我的手心冒著冷汗:"有多少人確切知道?"

  白素苦笑了一下:"誰知道,或許不超過十個人,更有可能,不超過五個人。"

  所有的事,本來毫無頭緒,直到這時,才算是漸漸有一些輪廓:唯有這樣的推測,才能解釋一切謎團。

  我停了片刻之後,緩緩地道:"我們一步一步來,首先,假定有一些外星人,到了地球,曾經和地球人有過接觸,後來死了。"

  白素表示同意:"應該補充的是,和外星人有過接觸的,是高層人員,我的意思是,是某國的高級軍事人員,或者是某國的太空署的人員。"

  我點頭:"外星人到達地球的事實,在極度保密的情形下進行,當他們死了之後,他們的屍體被妥善密藏,曾和外星人接觸的高層人員,也下定決心,要使這件事永遠成為秘密。"

  白素深深吸氣:"是。"

  我苦笑:"為什麼?為什麼要保守秘密,不讓世人知道外星人確實已經來到?"

  白素沉默了片刻:"如果我是決策人,我也會那樣做。"

  我望著她,等她說出原因來。

  白素歎了一聲:"外星人到地球,一直只是人類幻想,忽然成了事實,在地球上生活的每一個人,都會感到極度的震驚,由這種震驚而引起的混亂,會達到何種程度,無法估計,所以,必須嚴守秘密。"

  我對白素提出的這個理由,大表反對:"我看不出為什麼會引起混亂。"

  白素道:"當然會,外星人來了,所有的人抬頭望向天空,就會發現地球其實是不設防的,我們地球人沒有絲毫能力來抵禦外星人的侵入……"

  我一揮手,打斷了白素的話頭:"等一等,為什麼外星人來到,一定是'侵入'?這是人類的劣根性,任何變動一發生,首先考慮到的,便是自身的利益會不會被侵犯,現狀是不是會改變。一聽到外星人來了,就使用'入侵'這樣的字眼。為什麼他們不能只是來旅行、來拜會、來表達同是宇宙的生物的友善?"

  我說得漸漸激動了起來,白素道:"或許是由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直以來太惡劣了,所以無法想像有根本不懷惡意的外星人。"

  我提高了聲音:"更主要的是,人太低能和愚昧了。外星人能來到地球,他們的智慧,必然在地球人萬倍以上,地球人由於自卑,所以才產生了種種醜惡的想法。讓全世界的人知道外星人來了,又有什麼不好?當然會引起一個時期的震撼和混亂,但是也可以使地球人的頭腦,冷靜下來。至少可以使地球人知道,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實際上不是什麼萬物之靈,在整個宇宙,我們只是低級生物,就像是地球上的人和蟻的對比。"

  白素喃喃地道:"或許……不至於相差如此之遠?"

  我冷笑道:"也差不多了。我們看到蟻在爭奪食物,覺得十分可笑,其實,人還不是一樣?為了得失,人類也做了多少蠢事!肯定另有高級生物來到,可以使一直沉醉在得、失糾纏中的地球人頭腦醒一醒,看看自己,在有了文明以來的幾千年中,做了多少蠢事。"

  白素苦笑道:"是的,我同意,可惜,不惜一切代價要保守秘密的人不同意。齊白闖進了秘密的墓室,他要躲在地洞中逃命,單思知道了秘密,遭到了經過周密佈置的殺害。而那六個保安人員,也被滅口……"

  我打了一個寒噤:"齊白什麼都知道,難怪他聽到我沒有繼續向前去,就說我的運氣比他好,而他也知道,如果我繼續追究下去,會有極度的危險,所以才將我打昏過去,通過他的關係,將我放在棺材中,運了回來。"

  白素的聲音很低沉:"可憐的齊白,他不知怎麼樣了?還躲在地洞中?"

  我已經有了決定,大聲說道:"當然不是辦法,我要去找他出來,和他一起,向全世界人揭露這件事。"

  白素皺眉道:"你有什麼證據?到現在為止,一切全是我們的推測。"

  我揮著手,剎那之間,我已想到了兩個辦法。我道:"有兩個辦法,一、是逼太空總署的負責人,向全世界公佈這件事。二、是將那些外星人的屍體偷出來,給全世界人看。"

  白素看了我半晌:"第一個辦法好像比較溫和一點,但是你準備怎麼進行?我看你沒有可能見到太空總署的負責人。"我想了一下:"那負責人是……"

  白素道:"前幾天,報上還有他的新聞,他是泰豐將軍。"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對,去找他,約了齊白一起去。"白素點頭道:"嗯,我們三個人,想要見他,他雖然是一個頭等要人,想來一定無法拒絕。"

  我只感到興奮莫名:"明天就走。"

  白素道:"不,先花一點時間,盡量收集一下某國太空總署的資料。"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表示同意。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0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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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地球人必須建立新觀念


  我和白素,花了三天時間,搜集某國太空總署的資料。太空總署雖然是一個一級保密機構,但是在民主國度之中,要得到它的資料,並不是什麼難事,三天來我們接觸到的資料,疊起來比人還高,自然不可能一一介紹,而且,就算摘要介紹,也十分沉悶,因為有許多專門技術名詞,大量的數字,這些,都不會引起普通人的興趣。
  我肯定我看到的那建築物,是在沙漠地區,就著重在資料中尋找太空總署的附屬機構,發現有三處機構在沙漠中。

  其一,是一個火箭發射基地,許多重要的太空探測工作,射向不可測的太空的飛船,由那裡升空。我將這個基地劃去,因為我並沒有看到任何可供火箭升空的高架和設備。

  另一個,是設在沙漠中心的一個太空人訓練中心,這個訓練中心的建築物外型,是一座極具現代建築藝術美的建築物,資料上有它的圖片,當然也不是我所去過的那個地方。

  接下來,僅餘的一個機構,名稱是"外太空資料研究中心"。這個機構的名稱,沒有什麼特別。但是卻充滿了神秘。我所獲得的資料,沒有準確的地點。而這個研究中心在從事什麼工作,提到的也不多,只知道第一批由月球上採集來的礦石標本,曾送到這裡來作研究。還有就是太空船拍攝到的相片,曾在這個中心,作光譜分析,看是不是可能有生命存在。

  我向白素道:"我找到那個地方了,有沙漠的名字,要找到那建築物,不是難事,只要一到那裡,打聽一下,有哪些地方是軍事禁區,一下子就可以弄明白。"

  我和白素是分頭行事,我埋首在太空總署的資料堆中,而白素也在找資料,不過她找的資料是報紙,盡量搜集有關太空總署高級人員的動態消息。

  她道:"我也有收穫。"

  她攤開了不少報紙的影印本:"七個月前,泰豐將軍曾經到過你提到的那個研究中心,目的不明,在研究中心,他會見了中心的負責人,道格拉斯博士。"

  她又翻過了另一份報紙:"你看這個。"

  我向報紙看去,報上的標題是:"太空總署重要負責人之一,道格拉博士撞車身亡。"

  我感到一股寒意:"連這樣高級的人員,也不放過?"

  白素苦笑了一下:"這裡還有一則小消息。"

  "小消息"是:"總統接見泰豐將軍,商談約一小時。"時間是在道格拉斯博士遇害之前的三天。

  我吸了一口氣:"兩個重要人物的會面,卻一點也沒有他們談些什麼的記錄。"

  白素道:"這裡還有兩則消息……"

  一則消息是"太空總署附屬設在沙漠中的研究中心一個主管級人員,神經不正常而遭到解職,其人隨即失蹤,下落不明。"

  再看下去,這個被解職的人,職位是"重要資料保管主任"。

  而他被解職的原因是有一次酒後,他聲稱他不但見過外星人,還撫摸過外星人的身體。

  我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聲音:"我們的推測,離事實愈來愈近了。"

  白素再指著另一則消息,那消息說,位於沙漠某地中心的一個附屬於太空總署的研究中心,警報系統突然出錯,發出的警報聲,附近十里可以聽到,隔得最近的居民,事後提出抗議云云。

  看日子,"警報誤鳴"的時間是在齊白將錄音帶交給我之前的十天左右。我自然而然"啊"地一聲:"不是誤鳴,是齊白觸動了警鐘。"

  白素道:"當然是,齊白也真了不起,那地方警衛之嚴密,可想而知,他在觸發了警鐘之後,居然還能逃了出來。"

  我霍然站起:"我們還等什麼?只要齊白還在那個地洞中,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白素道:"如果那三個外星人關心他們同類的屍體,我想也可以在那附近見到他們。"

  我這時,心情興奮,意氣極豪:"要見那三個,大不了再到那個沙井去。"

  白素又想了片刻:"我真不明白,那些外星人,他們能來到地球,各方面的能力,一定遠在地球人之上。他們弄出來的地道,已經可以直通到那機構的地下室。而他們又能在你不知不覺之間,將你從北非的沙漠弄到北美洲去……"我不等她講完,就道:"是啊,他們為什麼不自己去將那七十四具屍體弄出來呢?"

  白素沒有回答,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意:"七十四具外星人的屍體!真不可想像!"

  將一切事,歸納到最簡單來說,就是:有一批外星人到了地球,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死了,屍體被收藏在屬於太空總署的一處秘密地方。這件事,被列為最高的絕對機密,除了少數的幾個人他們認為這消息絕對不能漏給世人知道凡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一律滅口。我們相信,被滅口的,包括了道拉斯博士,那個遭解職的高級主管,六個假充拍賣公司職員的工作人員,還有倒楣的,只是為了將盜墓當作業餘嗜好而捲進了這件事中的單思。

  那也就是說。如果我和白素,再繼續去追查這件事的話,兇險無可比擬。

  我們要面對一個強國的政府,這個政府的首腦已經下定決心要保持這個秘密,不論是誰,觸及這個秘密,都要滅口。

  我想到了這一點,不禁有點氣餒,向白素看去,白素看透了我的心意,緩緩地道:"如果是別的事,我倒可以不再堅持。"

  我呆了一呆:"這件事,有什麼特別呢?"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件事幾乎和全人類的前途有關。"

  我隱隱感到白素的說法有理,但是我還是搖著頭:"太偉大了吧?"

  白素搖頭道:"一點也不誇張,你想想,往將來看,外星人的高級生物,一定會不斷來到地球,現在,地球上的首領,認為外星人來,一定抱著侵略的目的,所以採取了嚴厲的閉關自守政策。"

  我苦笑了一下,白素用"閉關政策"來形容地球人首領對外星人的政策,聽來雖然有點古怪,可是事實卻的確如此。

  白素又道:"這種做法,會造成誤會,外星人未必有侵略的意圖,但是在誤會之下,就可能造成悲劇,而如果本來根本沒有衝突,忽然因誤會而起了戰爭,地球人實在不堪一擊。"

  我道:"這……將是一個悲劇。"

  白素道:"所以我們要盡自己最大力量,阻止悲劇發生。"

  我道:"你的意思是……"

  白素道:"我的意思,要將外星人已來到地球的事公開,讓全世界人都知道,我們並不是天體中唯一的生物,也要讓世人知道,其他天體有高級生物在,有高度文明存在,比我們優秀得多。"

  我皺眉問道:"要我們向其他天體的高級生物投降?"

  白素歎了一聲:"連你也不能例外,有著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在優勢文明和劣勢文明之間,事實上沒有什麼鬥爭、投降、勝利、失敗。兩種文明一接觸,優勢文明必然消滅劣勢文明,劣勢文明在崩潰之中,由劣勢變為優勢。負隅頑抗,沒有用處。"

  我不出聲,因為白素所講的話,太直接了,直接到了幾乎令人難以接受。

  白素如今所說的情形是星際之間的事,但是同樣性質的情形,在地球曾發生過:西方文明,在十九世紀末,以排山倒海的優勢侵入東方。

  優勢文明佔上風,劣勢文明抗拒所造成的悲劇,盡人皆知。

  我沒有出聲,白素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將地球上民族、國家之間的關係,代入了星體之間的關係。情形或者相同,但更有可能,完全不同。"

  我道:"萬一相同呢?"

  白素道:"萬一相同,抗拒和接受,完全一樣,強弱的懸殊如此之大,抵抗會有什麼結果?結果一定是優勢文明消滅劣勢文明,所以,地球人從現在開始,應該建立一個新的觀念。不這樣,不足以適應未來的變化。而建立這個觀念,首先,要使世人確實知道,外星人已到了地球。"

  我沒有再說什麼,白素的觀點,我當然沒有異議,但是想想這項事實給世人帶來的震撼,我實在沒有法子再向下想。

  停了片刻,我才道:"好,那我們開始行動吧。第一步,我們先去找齊白。"

  白素點頭,表示同意。

  要找齊白不是難事。我們已知道了那個研究中心所在的地點,我記得那建築物和我見到齊白的地方,一到就可以找到。

  到了目的地,我們租了一輛車,看著地圖,在沙漠上駛著,看到了"前是軍事基地,沒有許可證,不能前進"的告示牌後,我轉入了一條小路穿過了一片灌木林,略停了一停。

  那時,在望遠鏡中,已可以看到那幢建築物。

  絕無疑問,我曾經來過這裡。在夕陽的餘暉中,我盡量記憶當時的情形,在半小時之後,車子已來到了那個長著灌木叢的土堆之旁。

  我停下了車,和白素作了一下手勢,指著前面的一塊大石:"齊白就在下面的地洞中。"

  白素道:"我們要設法讓他知道是我們來了。不然,他以為追殺他的人找到了他,會反抗。"

  我道:"那容易。"

  我跳下了車,向前走,不多久,就在一團乾草之中,看到了一根自土中露出來的一根管子,那是齊白藏身的地洞的通氣口。

  我對著管子,大聲道:"齊白,是我,衛斯理。雖然你一片好心,將我送走,但是我還是回來了!你長期躲在地洞中,也不是辦法,對不對?我們可以商量出一個更妥善的辦法來。"我叫了一遍,肯定在地洞中的齊白一定可以聽得到,我就來到石塊旁邊,等著石塊移開,齊白現身。

  我等了一會,石塊動也不動。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他不在了?"

  我用力去推那石塊,石塊下發出一陣聲響,給我推了開來。

  我向著石塊下的地洞,大叫道:"齊白。"

  地洞中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白素取出了小電筒,向地洞內照去。在電筒的光芒之下,我看到地洞之中,比我在時候,更多了些雜物,但根本沒有人。

  我跳了下去,在地洞中轉了一個身,又爬了上來,吸了一口氣:"齊白走了。"

  白素道:"看看他有什麼留下?"

  我又下去,找了片刻,除了空的食物罐頭之外,什麼也沒有。齊白不在了,他到哪裡去了呢?

  當晚,在地洞旁又等了三小時,直到肯定齊白不會出現,我留了字在地洞,然後,才到了附近的一個小鎮中,找到了一家汽車旅店,住了下來。

  在汽車旅店的房間中,我和白素計畫下一步應該怎樣。

  在想了又想之後,我道:"那通到地下室的入口,我還記得,我們先偷進去,將那七十四具外星人的屍體弄出來再說。"

  白素居然立時同意:"對,有了這批外星人的屍體,我們就可以和太空總署最高的負責人泰豐將軍開談判。"

  我感到極度興奮:"我們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進行起來,不會有心理上的恐懼和迷惑,我們確切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白素幫著我檢查工具,由於不可能知道會遭遇到什麼情況,我們作最壞、最困難的打算,也就帶了特別多應用工具。

  我們略事休息,到凌晨時分,才悄悄離開,駕車出發。要找那個入口處不是難事,當車子停下之後,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就在那入口處附近,我們看到了三個穿著白袍的人,像是幽靈一樣,緊靠著,站在一起

  我在一呆之後,失聲道:"是他們。"白素已聽我敘述過一切經過,自然知道"是他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素還未及有反應,那三個人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向我移近。

  我不說他們向我"走"近來,而是說"移"近來,是因為我已經知道,白袍下並沒有身軀。他們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我一無所知,所以,心中極度詭異,反手握住了白素的手。

  轉眼之間,他們已到了近前,裝束仍然和以前一樣,在白佈下,只可以看到他們閃耀著一種暗綠色光芒的眼珠,他們之中的一個先開口,聲音仍是生澀僵硬:"你欺騙了我們。"

  我揮了一下手:"其間的經過很複雜,慢慢我會告訴你們,齊白在哪裡,你們知道?"

  那人道:"不知道,你已經進過墓室?發現屍體不是地球人,所以就不下手?"

  我平心靜氣:"不是,恰恰相反,我上次沒有進墓室。而如今,是因為已經知道了墓室中的屍體不是地球人,所以才再來的。"

  那人發出了"哦"地聲響,三個人互望著,眼中都閃著奇妙的一種光芒。那人又轉而問我:"你好像很不同,和旁人不同。"

  我道:"這是我妻子的意見,白素……"我介紹白素給他們,當然不會希望他們會伸出手來和白素握手。白素只是凝視著他們,他們也凝視著白素。

  過了足有二十秒之久,白素才先開口:"很高興認識你們,現在的形勢是,某些掌握著極大權勢的人,將你們來到地球,當作最高機密。任何人若有意揭穿這個秘密,都會招致殺身之禍。"

  那人歎了一聲:"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素道:"由於恐懼,恐懼你們是有超等能力的侵略者。"

  那人道:"我們只不過是路過這裡。我們有自己的星球,你們的星球絕不適合我們居住……"他講到這裡,忽然發出了幾下笑聲:"恐懼星球之間的侵略,最沒有道理,每個星球的環境都大不相同,在這裡,我們連生存都極困難,你們怕外星人侵略,就像森林中的動物,害怕海中的水母會去侵佔森林一樣無稽。"

  我道:"那麼你們……"

  那人道:"將我們同伴的屍體帶走,就會離去,在我們的航行報告上,會有某個星球上有生物的紀錄。"

  白素道:"你們的能力很高,為什麼不自己去將屍體弄出來?"

  白素的問題,是一個核心問題,我用心等著對方的回答。那人道:"在墓室中,充滿著一種氣體,這種氣體,我們無法抵禦。"

  我立時道:"什麼氣體?"

  那人道:"這種氣體,在空氣中有五分之四,這是我們所能抵禦的極限,全部是這種氣體,我們根本無法接近,那種氣體……"

  我已經道:"是氮氣。"

  那人道:"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氮的性質十分穩定,在純氮氣下,細菌也不會生長,的確是保全屍體的最佳方法。當然,如果只是氮氣,我和白素,也無法生存,但那極易解決,我們只要有壓縮氧氣筒就可以了。

  我立時又想到,他們一樣可以利用氧氣筒來解決這個問題,就算他們不能靠氧氣呼吸,也可以用別的氣體。當我想到這一點時,白素也想到了,她道:"如果只是氮氣,我們也一樣不行,你們……"

  那三個人又互望了一下,仍然由那個人開口:"對我們有極特別的損害,我們還沒有法子可以克服。"

  我還想問,那人像是不願意再談,轉換了話題:"如果你們可以幫我們取回那些屍體,我們可以盡自己的力量來滿足你們的要求。"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道:"好的,但我們今晚無法行動,因為我們需要壓縮空氣,要不然,我們也進不了那個密室。"

  那三人"哦"地一聲,像是十分失望,我道:"多等一個晚上,有什麼關係?"我看了手錶:"希望明天這時候,還能在這裡看到你們。"

  那人答應了一聲,轉過身迅速離去。

  白素問:"你曾告訴過我,他們白袍扯脫之後,沒有身子?"

  我道:"我沒有親眼看到,是都寶告訴我的。"

  白素道:"他們的身子一定十分小,小得只有我們的頭部那樣大。"

  我眨著眼:"那麼……他們……"

  白素道:"他們頂著白袍行動,看起來就像我們。"

  我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頂著白袍?他們總要有東西支持著他們的身子不跌下來才好。"

  白素已轉身向車子走去:"那還不容易,不一定要實物,有一股強勁的氣體射向地面,就可以使他們的身子懸空了。你覺得他們的身子不應該小?你想想,如果他們的身子和我們一樣大,七十四具屍體,只派一個人去,怎麼偷得出來。"

  我不禁"啊"地一聲,心中埋怨自己怎麼從來也未曾想到過這一個問題。

  由於見到了那三個人,又知道在我們要去的墓室之中,充滿了氮氣,所以在第二天,我們先驅車進鎮,買了兩副潛水用的壓縮空氣,等著天黑,在差不多時間,再度來到昨晚見到那三個人的地方,卻沒有見他們,等了一會,也不見他們出現。

  我悶哼了一聲:"他們失約了。"

  白素道:"別管他們,我們只要將屍體弄出來,他們一定會出現的。"

  我同意白素的看法,向前走出了不多遠,就到了地道的入口,和白素一起彎著身,鑽了進去。

  那地道我曾經進出過一次,這次也沒有什麼困難,不一會,就來到了那甬道之中,我向白素道:"你看,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預期自己會在一座古墓之中,見到了這樣情形,以為到錯了地方。"

  白素道:"真是,也難怪齊白在錄音帶中,表現了這樣的怪異。"

  在甬道中向前走,沒有多久,就聽到了抽氣扇的轉動聲,接著,看到了那巨大的抽氣扇,然後,通過抽氣扇,經過了那小鐵門,到了機房,又推開了一道門。上次就是在推開了那道門,看到了樓梯之後,認為來錯了地方而退回來的。

  白素用電筒照著漆在牆上的那行英文:未經許可,此門不准開啟。低聲道:"我們要假定,從這扇門開始,就進入警戒系統,一切行動都要小心了。"

  我點了點頭,快疾地跨上樓梯去,來到了那扇門的後面,門鎖著。不到一分鐘,門已經打開了。

  我向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後退,然後,慢慢地推開門。推開幾公分,並沒有預料中的警鈴聲大作,我向外望,外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相當陰暗,只有盡頭處有一盞燈,那盞燈是在一扇門上的,門上釘著一塊牌子,上面有字,但是相距太遠,看不清楚。

  我反手,向白素要了望遠鏡,再向前看,看到那牌子上的英文是:"警告:任何人未得最高領導人准許,絕不能開啟此門!違反者將受到最嚴厲的軍法懲罰。"

  我將望遠鏡遞給了白素:"墓室一定就在那扇門的後面。"

  白素點了點頭,我小心觀察著走廊,肯定走廊中根本沒有什麼警戒,推開了門,和白素一起向前走去。

  走廊中真的沒有任何警戒,這一點,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一直到了那扇掛著警告牌的門口,我又破壞門鎖,和白素一起將壓縮空氣筒整理好,咬上了呼吸管,推開門,向內走去。反手將門關上,這時候眼前一片漆黑。而就在我們要著亮電筒時,陡然大放光明。

  由於光亮來得如此突然,剎那之間,眼前什麼也看不到,但沒有多久,我們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

  那是一間極大的房間,至少有一百平方公尺大,可是卻空無所有。空無所有的意思,就是什麼都沒有,真的什麼也沒有,只是空的,牆、地上和天花板,全是白色。處身在這樣一間空無所有的純白色大房間之中,詭異至於極點。

  而隨即,我們又發現,房間也還不是真的空無所有,在近天花板的牆角處,有著許多閉路電視的攝像管。

  這絕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別說是我,連白素也整個人都呆住了。

  也就在這時,我聽到有聲音自天花板的牆角處傳出,那是一個聽來充滿了訝異的聲音:"上帝!這兩個和我們一樣。"

  當時,我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門被撞開,有四個軍裝人員,戴著類似防毒面具一樣的東西,手中持著武器那是我還叫不出名堂的一種武器,看來像是一種小型的手提火箭發射器。如果是這種武器的話,它的威力極其強大,這四個人手中的武器,只怕可以摧毀兩輛坦克車。

  這四個人直衝了進來,立即散開,用他們手中的武器,指著我們,也不出聲,只是示意我們向外走去。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神情之苦澀,真是難以形容。

  此刻,只怕古今中外,連宇宙上所有星球都包括在內,再也沒有第三個盜墓人,像我們如今的處境這樣尷尬的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全然沒有抵抗餘地,我們只好向外走去,才一出門,就覺得情形有點不對,可是已經來不及應變。

  一出門,我和白素才跨出了一步,就發現門外已不是一條走廊,而是一個相當狹窄的空間,我立時轉身,後面有一度門疾落下來,將我和白素,封閉在這個狹窄的空間之中。

  我拉下了壓縮空氣的呼吸管,叫了起來:"喂,這算是什麼意思?"

  白素也拉下了管子:"我們被關在一個籠子中了。"

  我用拳打著,的確,我們被關在一個籠子中了,籠子的四壁,看來全是一種十分堅硬的金屬,而且我們立時感到籠子在移動,也立即發現,籠子頂上的四角,都有著電視攝像管。

  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我又叫道:"放我們出來,放我們出來!"

  當我叫的時候,我又不斷用腳踢著四壁,在"籠子"中奔來奔去,白素比我鎮定得多,她只是抬頭,望著其中一支電視攝像管:"我們沒有危險性,不必將我們關起來觀察,大可以面對面地談。"

  我聽得白素這樣講,呆了一呆,但是隨即明白了她這樣說的意思,也明白了這時我們的處境。

  我們被當作外星人了。

  一定是上次齊白來過之後,這裡估計還會再有人來偷盜屍體,所以作了這樣的佈置,而上次齊白進出順利,這裡的人不知道來的是齊白,還以為是外星人,如今這樣的佈置,當然是用來對付外星人的。

  而我們撞了進來,就被這裡的人當作了外星人。

  一想通了這一點,我不禁啼笑皆非,至於極點。

  我曾經被人當過各種各樣古怪的角色,而被我的同類當作是外星人,卻還是破題兒第一遭。

  被當作外星人之後的情形如何,可以在一份絕對機密的報告書中,看出梗概來。

  "絕對機密"報告書,由泰豐將軍親自撰寫,報告書的封面上,除"絕對機密"的紅色字樣之外,還有一行小字,註明:"本報告書採用分句分行打字,用十六位打字員共同完成,打字員絕對無法獲知本報告書的內容"。同時還有另一行字:"閱讀此報告者,絕對不能向任何人露本報告內容。本報告只呈中央一級官員審閱。"報告書的內容如下:(在報告書中,我將自己的意見加在括弧中,以便容易瞭解事實的真相。)

  "絕對機密報告第三號。"

  (第一號和第二號絕對機密報告,我在事後也獲得過目,放在後面敘述。)

  "在'小小事件''氣化事件'之後以上兩事件,請參閱絕對機密報告第一號和第二號又發生了本報告書所記述的事,決定以'雙人事件'作為代號。

  "在'氣化事件'之後,本署所屬的研究中心,已採取了極其嚴密的保安措施,這些保安措施包括經最高當局同意的若干行動,這些行動都十分成功,有關人等都已消滅,以保證機密的不外,這些行動的詳細報告,見絕對機密報告書第二號的附錄。

  (所謂"最高當局同意的若干行動",就是殺人滅口,被殺者包括了單思,六個太空總署的職員,以及道格拉斯博士,和那個"重要資料保管主任"等等。這種行動,在"秘密絕對不能外"的理由下執行,實實在在,暴露了人性醜惡的一面,但是下達命令者,卻振振有詞。我和他們之間的爭論,雙方不同的意見,會在下面逐一敘述,這是十分重要的意見分歧。)

  "我們估計,對方還可能再來,而我們所作的防禦措施之中,包括了要俘虜對方的計畫。俘虜對方的計畫執行順利,九月十七日,凌晨三時,警戒系統有了警報,兩個侵入者進入秘室,他們立即被誘人事先準備的牢籠之中,牢籠是堅固而不可破壞,有閉路電視可以監視內中人物的一切行動。

  "這兩個侵入者,外形與地球人一般無二,他們堅稱自己是地球人。經過反覆的盤問,歷時三天之久,他們並且報出了自己的身份,也經過了對他們身份的覆核,已經證實無訛,這是一樁意外。

  (報告書中輕輕鬆鬆的一句"一樁意外"。事實上,我和白素卻在那籠中,被禁閉了三日三夜。這是極其痛苦的三日三夜!)

  (在這三日之中,我們不但被當作外星人,而且,還經常有莫名其妙的氣體放進來,有不知來歷的光線射進來,若不是我們有壓縮空氣和神經夠堅強的話,只怕也早已死了,被當怍是外星人的屍體藏起來了。)

  (最後,我們實在無法可施,只好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請他們去調查,他們辦事效率倒很高,一下子就弄清楚了。)

  "由於考慮到外星生物可以用各種形式侵入,所以對這一男一女身份的調查,廣泛而深入,調查的結果,可以確切地證明,他們並不是外星生物,而是兩個身份特殊的地球人。

  "在證明了這是誤會之後,本署曾考慮和處置以前的各人員一樣,將他們消滅,且已獲得本署決策人員的大多數通過。

  (我和白素生死一線。我們被禁閉在那個牢籠中,對方要"消滅"我們,實在太容易了。我們可以說一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之中,救了我們性命的,是我的一番話。)

  "但是,兩人中男性的那人,宣稱他們之所以會來這裡,是受了三個外星人的委託,據他們所知,和我們曾得到的七十四具屍體是同類。他們外來的可怕敵人,還在地球上隨意來去,這極其危險,覺得需要在他們口中,獲得更多的情報,所以暫時取消了行動計劃,而將他們移置於另一間密室。

  "在將這一男一女移置到密室,加以嚴密的監視和訊問之後,所獲得的情報如下。

  (報告書在這裡,詳細地記錄了我的敘述,那些事,前面都已經寫過,所以從略。)

  "經過調查,證實這名叫衛斯理的男子,所講的一切全屬真實。換言之,外星高級生物仍在地球活動,這是對地球的最大威脅,一旦這種情形為世人所知,所造成的心理震撼和由此而來的混亂,將不可估計。所以,本署主張仍繼續絕對保持秘密,同時請最高級當局下達指示,如何處置這一名叫作衛斯理的男子和一名叫白素的女子。"

  報告書的內容已如上述。

  在這份報告書送出去之後的日子裡,我和白素仍然被禁閉,密室設備倒相當好,和那個"牢籠"不可同日而語。但是我們的心情一樣不安,因為命運如何,仍是未知之數。我和白素在這些日子中,用盡了方法想逃走,卻沒有一次成功。

  電視攝像管一直對著我們,對話全通過機械裝置來進行。

  我們聽到的最後的一句話是:"有關你們的情形,已有一份報告書呈上去給最高當局審閱,你們要安心等著!"

  一直到三天之後,白素還維持著鎮定,我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時,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扇我用盡了方法也無法將之打開的門,突然發出了幾下聲響,打了開來。

  我一聲怪叫,直向門口撲去,到了門口,門已打開,一個穿著將軍制服,神情極其威嚴的人,出現在門口,我一伸手,已幾乎要抓到他的將軍制服了,那將軍突然道:"我是泰豐將軍。"

  他一報出了名字,令得我的在他胸前不到一公分處停了下來,我悶哼了一聲:"將軍,你好。"

  泰豐將軍吸了一口氣:"衛先生,由於事出非常,我想,對你的遭遇,我們也不必道歉。"

  我怒道:"對,是我要道歉。"

  我本來是在盛怒之下講的反應,誰知道泰豐將軍竟老實不客氣地道:"是的,你要道歉,你闖進我國一級秘密的軍事機構,如果你在這裡被槍殺,世上沒有任何人能為你說任何話。"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的確,我來到這裡之後的待遇雖然差之極矣,但是我進來的方式卻也有欠光明到了極點,這令得我啞口無言。

  我只好道:"那算是雙方扯直,誰也不必向誰道歉。將軍,在做了超過十天的囚犯之後,我們是不是可以恢復自由了?"

  泰豐將軍的神情很凌厲:"有幾個國家領導人要見你們。"

  我冷笑道:"哈,一下子變成上賓了。"

  泰豐將軍怒道:"你的態度最好嚴肅一點,事情並不好笑。"

  我想發作,但白素在我身後,拉了拉我的衣服,我將怒氣強忍了下來,但仍免不了道:"怎麼去見他們?是把我們關在那個箱子裡帶去?"

  泰豐將軍沒有理睬我,轉過身去:"跟我來。"

  當他轉身去之際,倒是我襲擊他的一個好機會。但是我只是略想了一想,並沒有動手。白素顯然已知道我在想什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經過了一條長走廊,根本沒有遇到任何人,就出了那幢建築物的門口,坐了極短程的車,就上了一架小型的噴射機。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1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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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兩份絕密文件


  航程中,機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看來泰豐將軍也在冒著險,他只有一個人,我們任何時候都可以對付他。但是他為了不想更多人知道秘密,所以寧願冒這個險。
  本來,我對這位將軍絕無好感,但想到了他的勇敢,倒也對他另眼相看,稍減了心中的厭惡。

  一開始時,我們幾乎全不說話,十分鐘之後,泰豐將軍才道:"有三份文件,你可以先看一看。"

  他打開了將軍制服的上衣,自上衣之中,取出了一個信封。一位將軍,要用這種方式來收藏文件,我倒是第一次見到,由此可以知道這些文件的重要性。

  我將那些文件接了過來,很有點受寵若驚。

  泰豐將軍道:"讓你參加這種高度的機密,並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見如何,你可以在第三號絕密文件中得知。"

  第三號絕密文件,就是前面已舉出來的絕密報告第三號。泰豐將軍的意見,主張將我和白素消滅。

  當時,他說完之後,就扭過頭去,望著窗外,不再睬我們。

  我將文件的封套拆開來,和白素一起看著。

  文件一共是三份,都是"絕密"的。第三號,前文已經引述,第一號和二號,所記著的事,極其令人吃驚,我和白素看完之後,目瞪口呆,半晌講不出話來,整件由許多謎團組成的事,都可以在這兩份文件之中,得到答案。

  兩份文件相隔的日子相當長,約為兩年。

  第一份文件的內容如下:

  "絕對機密文件第一號。"

  "八月十七日,我署接到七宗報告,報告者指出,他們都曾在八月十七日十九時到二十三時這段時間內,見到不明飛行物體。報告者的姓名、職業和他們見到不明飛行物體的地點,請參閱附錄。

  (附錄相當長,沒有全文引用的必要,因為那包括了七宗見到不明飛行物體的二十四個人的詳細履歷、生活背景等調查,應該說明的只有一點,這些見到不明飛行物體的人,全不是撒謊著。)

  "不明飛行物體的報告極多,這七宗目睹的報告,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他們所報告的不明飛行物體,形狀一致,而這個不明飛行物體,在我國西北部沿海地帶飛行,最南和最北被看到的地點,相距一千六百七十二公里。而時間的相差,不過二十分鐘。假定不明飛行物體只有一個,那麼,它的飛行速度就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遺憾的是,見到不明物體的人,當時都未能將之攝影。而根據他們的形容,所有的人全是被個別詢問的,沒有串供的可能,不明飛行物體的形狀如下。

  "半圓球形,直徑大約是十公尺,飛行時忽高忽低,極端不穩定。駕車的目睹者,在見到不明飛行物體之際,車子的動力,突然消失。雖然在不明飛行物體遠去之後,動力也不恢復,事後的檢查是:電力完全消失。

  "半圓球形的不明飛行物體的底部,有著許多類似天線一樣的伸出物,有三個目擊者,曾看到不明飛行物體距離地面只有兩百公尺處掠過,他們都看到那些類似天線的突出物之間,有著閃耀不斷的火花,而且還有低微的爆聲,十分密集。本署根據了目擊者的敘述,將七處不明飛行物體被人看到的地點作點,再將這七個點用線聯合起來,可以發現,不明飛行物體由南到北,在二十分鐘的飛行途程中,經過了我國西北部的三個主要大城市。

  "最值得注意的,也就是為什麼這次不明飛行物體的出現,不按尋常辦法處理,而要列為特別絕密報告的原因也在於此:在這個不明飛行物體經過的路線,包括那三個主要的大城市,都曾在不明飛行物體出現的時間內,電力供應完全斷絕。

  "電力供應在這樣廣闊範圍內斷絕,是有史以來未曾有過的事情,電力在數小時之後才恢復供應,各供電站在事後的報告全一樣,原因不明。

  "原因不明而導致如此廣闊地區的電力供應失常,這是一件極嚴重的事。正常情形之下的損失已經無可估計,如果非常時期,這種情形的電力供應失常,可以使我國的防衛和進攻力量完全癱瘓。國家安全出現空前的危機!

  "本署將不明飛行物體的出現,和廣大地區電力供應突然中斷的事,聯繫在一起,經過審慎考慮。首先,提出了這一個意念。然後,根據不明飛行物體的飛行路線,發現斷電地區,是在飛行路線的一百公里寬闊地帶以內。

  "再其次,不少專家,根據目擊者的敘述,認為不明飛行物體底部的類似天線的物體,可能是一種導電的裝置,類似我國正在研究中的無線導電設備。

  "專家的這種意見,更導致事態的嚴重性:如果敵人有某種新的發明,可以利用某種飛行物體,將飛行物體經過之處,一百公里寬闊地帶的電能,完全引走,那將成為對國家安全構成最大威脅的武器,非進行徹底的調查不可。

  "本署曾經將這種構想,知會各有關部門,本署也單獨進行了調查。由胡非爾上校所組成的三人調查小組負責進行。

  組長:胡非爾上校。

  組員:亞倫上尉,

  李沙摩夫上尉。

  "調查小組經過一個月的努力,有令人震駭的發現,這種發現,是構成本報告書的第二個主因,調查的結果,無法用文字形容,只有請各閱讀報告書者自行決定觀感。"

  (報告書在這裡以後,就詳細記錄了胡非爾上校的調查經過,看了這個調查經過之後,不得不同意"無法用文字形容"這句話是正確的。)

  (由於事後,我和胡非爾上校見過面,他詳細地告訴了我關於調查的經過,所以,我不再用報告書中那種呆板的記載來敘述這件事,而採用較生動的記述方法。)

  (雖然我和胡非爾上校的認識是在這以後的事,但在這裡插補胡非爾上校的調查,也很適宜。)

  胡非爾上校出身並非正規軍人,而是戰時在敵後地區的情報人員。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這一類人員本來全應該退役了。但是他由於卓越的成就而被留在軍隊中。

  胡非爾上校在戰後,靠自修而獲得了兩項博士學位,其中一項是精密金屬學,所以他被調到太空總署。更由於他的頭腦精確縝密,被派去主管情報組。

  太空總署的情報組,負責的工作範圍極廣。從敵對國家有關太空軍備的一切動態,到種種有關不明飛行物體的調查,全在情報組的工作範圍之內。

  絕對秘密報告第一號之中,提到的將不明飛行物體飛經的路線,和當時的停電區域聯繫起來的設想,就是胡非爾上校首先提出,所以,調查工作落在他的身上。

  胡非爾首先會見了目睹這個不明飛行物體的人,詳細地詢問著當時的情形。最後兩個看到這個飛行物體的是兩個爬山者。

  這兩個爬山者說:"當時天色早已黑了,我們也已登到了一定的高度,可是奇怪的是,向山腳下望去,應該可以看到山下城鎮燦爛的燈光,但實際上卻是一片漆黑,一點燈光也沒有。這種奇異的景象,很令得我們怔呆,接著,我們就聽到了一種奇異的聲響。"

  在所有目擊者之中,只有這兩個人是聽到"奇異的聲響"的,其餘的人,至多聽到輕微的火花爆發時的劈拍聲,飛行物體的速度極快,但是寂靜無聲。

  這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十分"嘈雜而斷續"。他們的形容是:"那是嘈雜的聲音,像是有幾十架壓路機一起在開動,可是卻又斷斷續續,像是機械的運行有故障,不暢順,就像是一輛老爺汽車,接著,我們就看到了那個不明飛行物體。

  "飛行物體的速度極快,但是卻在左搖右擺,搖擺的節奏,和嘈雜聲的斷續相配合,看起來整個飛行體有故障。當時,我們一起叫:這東西要掉下來了。的確,看起來就是這樣子。

  "在飛行物體的四周,有閃電一樣的淺紫色的光芒,時隱時現,出現和隱沒的節奏,也和嘈雜聲配合,聲音大的時候,紫色的光芒弱;聲音小的時候,紫色的光芒就較強。它以極高的速度,搖搖□晃向前飛,飛向北方,不消一會,就完全看不見了。"

  胡非爾曾對這兩個人,反覆進行了十多次盤問,直到他肯定,那兩人的話全部屬實為止。

  胡非爾向泰豐將軍報告了他自己的推測:"不明飛行物體邊緣的紫色光芒,可能是電流造成的。超過三萬伏特以上的高壓電流,會形成這樣紫色的光芒。而這飛行物體肯定已有故障,因為它在最後被看到時,飛行不規則,它不能繼續飛行多遠,如果它飛不多遠就不能再飛的話,它一定會墜毀在我國北部地區的高山之中。"

  能夠擔當太空總署的負責人,泰豐將軍絕不是沒有想像力的人,但是他聽了胡非爾的假設之後,也不禁呆了半晌:"你根據什麼,作這樣的設想?"

  胡非爾上校瘦削的臉上,現出十分自得的神情,這樣回答他的上司:"我的估計,這個不明飛行物體,在第一次被人看到時,已經發生了困難,所以才不得不低飛。它低飛的目的,我想是攫取電力它用什麼方法可以攫取電力,不得而知,總之它飛過的地區,所有電力全部消失!"

  泰豐將軍作著手勢,鼓勵胡非爾繼續說下去。胡非爾又道:"它攫取電力,希望可以繼續飛行,但顯然情形愈來愈糟,那最後兩個目擊者的直覺印像是對的:飛行體發生了故障,而斷電地區,也到那地點為止,這可以斷定為:飛行物體已不再攫敢電力,在前面墜毀了。"

  泰豐將軍糾正了一點:"或者,降落了。"

  胡非爾道:"不管是降落了還是墜毀了,我們只要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

  泰豐將軍深深吸了一口氣:"你要動員多少人?"

  胡非爾在這時候,已直覺地感到事情極度不尋常,所以他也早有了計畫:"不必太多人,帶兩個人去就行了,一定要最好的人,然後,帶一些最精密的探測設備。我已經決定了帶誰去,他們是亞倫上尉和李沙摩夫上尉。"

  泰豐將軍相信胡非爾的挑選,所以立即批准。

  準備工作花了三天。攜帶的儀器盡量輕巧,因為他們可能要翻山涉嶺,究竟目的地在何處,也不知道。為了攜帶必需的探索儀器和工具,他們甚至連露營的設備都沒有。好在他們全是出色的軍人,露宿也難不倒他們。

  亞倫上尉二十九歲,軍官學校出身的優秀軍官,記錄上沒有絲毫缺點,紅髮,身高一八二公分,有著體育家的身形,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李沙摩夫上尉看起來差一點,已經四十二歲了,所謂"差一點",是他的一切,沒有亞倫那樣標準。

  李沙摩夫上尉是一個老兵,經歷過許多殘酷的戰爭,各種各樣求生存的辦法之精通,罕人能及,他又是一個爬山專家,平時有點油腔滑調,毫不在乎,也會玩點小□樣,例如偷一點軍用物資出去,裝配成一些精緻的機械出售圖利等等。

  在這種目的不明,充滿了神秘的探索任務中,李沙摩夫這樣的人是最恰當的人選。

  三個人,由胡非爾率領,他們的出發,甚至在本機關中,也保持秘密,只有泰豐將軍一個人知道。

  他們先到了那最後兩個目擊者看到不明飛行物體之處,然後,根據那兩人所說,飛行物體"搖搖晃晃"飛出的方向,向前進發。

  那一帶,全是高山峻嶺,根本沒有道路。郊遊和爬山者,也只到他們開始之處為止,再向前去,天曉得是不是有人跡。

  第一天,他們爬上了山頂,在山頂上,他們各自用望遠鏡搜索著,但是望遠去,視線所能及處,全是密密的松嶺,林中有些什麼,他們也看不到。

  當晚他們又下了半山腰才休息,第二天一早,又開始向前走,下午,翻過了另一座山頭,在山頂上,他們再度用望遠鏡觀察。

  一路上,他們早已開啟了隨身攜帶的金屬探測儀,可是儀器上的指針沒有反應。胡非爾也考慮到了不明飛行物體的動力可能是核裝置。所以也帶了放射線探測儀,但也同樣沒有反應。

  當他們又在山頭上用強力望遠鏡觀察時,李沙摩夫先叫了起來:"我發現了一些東西,看西北偏西十五度,對面那個山頭的半山腰,看到沒有?"

  胡非爾看到了:"是,好像有人在那裡非法砍伐。"亞倫也看到了:"至少有一百多株松樹被砍倒了,還來不及運走。"

  李沙摩失笑了起來:"上尉,這山頭上的松樹全送給你,你有什麼法子運得出去?那些樹,是被什麼力量撞倒的。"

  胡非爾道:"如果是雷殛造成,森林會發生大火,而沒有這種痕跡,所以……"

  李沙摩夫道:"所以,我們要找的不明飛行物體,一定落在那地方。"這個結論,立即為他們全體所接受,想不到那麼快就有了結果,大家都很高興,落下山頭之後,努力向前進。但是當天無論如何無法到達目的地,只好在兩峰之間,過了一夜。

  到了早上,他們精神煥發地前進,攀上出去,密林阻擋了視線,好在他們認定了方向,一直向前進。到了中午時分,已到了半山腰,強力金屬探測儀的指針開始移動,愈向前去,指針移動的幅度愈大,指出前面有大量的金屬,距離已只不過五百公尺了。

  幅射探測儀也有了反應,但並不是太強烈,未達到危險程度。

  胡非爾密切注意著幅射的強烈,一直到他們看到了東倒西歪的松樹之後,他們也看到了那個"不明飛行物體"。倒下來的松樹很多,飛行物體在最近北方邊緣的松樹旁,已經分裂成了三個部分。

  胡非爾、亞倫和李沙摩夫三人呆立著,好久不說話,也不向前走去。他們真正震呆了,連胡非爾也不例外。

  胡非爾曾對這個不明飛行物體作過種種推測。但是推測是一回事,真的看到了不明飛行物體,又是另一回事!那究竟是來自其他國家的飛行工具,還是來自別個星體的?一切全部充滿了極度的神秘,而這種神秘的震撼,足以使任何人呆若木雞。

  他們記不清呆立了多久,亞倫最先開口,他發出了一個極傻的問題,他大聲叫道:"有人嗎?"

  亞倫的詢問當然得不到回答,胡非爾作了一個手勢,他們向前走去。

  分裂成三部分的飛行體,看起來已不能再拼成一個圓形,撞擊的力量很大。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飛行體的體積並不是十分大,直徑如一輛大卡車。他們向前走去時,地面上有著不少金屬碎片。

  當他們來到三個分裂部分的中間時,他們看到了一組不成形的機械。

  那組機械已經完全毀壞,而且還經過焚燒,已經是一堆廢物了。三個分裂部分,兩部分較小,有一部分相當大,當他們來到那最大一部分的面前之際,他們都呆住了。

  如果說他們剛才看到那飛行物體時,所感到的震驚是一,那麼,這時他們所感到的震驚是一千,一萬。一時之間,三個人僵呆著,喉際發出咯咯的聲響,不知過了多久,亞倫上尉首先發出了一下怪叫聲,隨著他的那下怪叫聲,是一下槍聲。胡非爾聽到了叫聲和槍聲,但是那全然不足以令他轉過頭去向亞倫看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仍然雙眼發直,盯著前面。

  而李沙摩夫,這個經驗豐富、可以在死堆中酣睡的老兵,在槍聲之後,陡然大笑起來。他一面笑著,一面向前衝。當胡非爾略為定下神來,看他時,他已經奔到了一個懸崖之前,而且一點也沒有停止的意思。

  胡非爾在這時,發出了一下叫聲,他說,他當時也不明白自己這一下呼叫聲,是為了發他自己內心的驚恐,還是要叫停李沙摩夫。

  李沙摩夫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奔向前,從懸崖上直跌了下去。

  胡非爾看著他跌下去,他在下墜之際,不是發出驚呼聲,而仍然是發出大笑聲,一直跌下了千仞深谷,據胡非爾的報告說,直到李沙摩夫跌死之前,他一直在笑著。

  當胡非爾在目睹了李沙摩夫跳崖之後,再轉過頭來看時,這才發現亞倫上尉的額角上,有一個洞,血正在汨汨向外淌著,剛才那一下槍聲,是他用手鎗結束了他自己的生命。

  胡非爾當時,只覺得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他甚至也下意識地拔了手鎗在手,想學亞倫一樣,舉槍自殺。他當時和事後,都極能瞭解兩個自殺者的心情,因為他自己也想結束生命。

  連胡非爾上校也有這樣的衝動,是因為他和已死的兩個同伴,所看到的情景,實在太令人震驚。他們所看到的情形,令得他們第一個產生的意念就是:世界末日來臨了,人類的前途結束了。

  那種情形,就像是敵人的軍隊,已經打到了門口,而自己又絕無力量可以抵禦,敵人一攻進來,就會成為俘虜和奴隸。任何性子較烈的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都會想到寧死不屈,情願自己結束自己的命,也不願意投降敵人。

  他們在那個已經斷裂開來的機艙之中,究竟看到了什麼東西呢?據胡非爾上校的說法是:那是人。一個一個人,很多,有好幾十個。那毫無疑問是人,雖然他們的體型如此之小,但那一定是人。

  那些人的體型極小,只有十五公分左右,從比例上看,他們的頭部十分大,光禿而沒有頭髮,雙眼突出而形狀可怖,身上的衣服,像是金屬絲組成。

  胡非爾上校已經拔出了手鎗來,快要步亞倫和李沙摩夫的後塵。那是因為他一看到那些形體十分小的怪人,立即就想到,那是外星來的高級生物,根深蒂固的外星侵略者的觀念立時發生作用,使他感到:地球上沒有力量可以防禦來自外星的侵略,地球人完了。

  而在千鈞一髮之間,他沒有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他突然發現,那些怪人突出的眼珠,看來綠黝黝地,並沒有什麼光芒。再接著,他就發現,那許多小敝人,全部一動不動,全都死了。胡非爾的心中,仍然懷著極度的恐懼,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的真正的恐懼。但是發現了那些怪人都已死亡之後,至少令得他鎮定了許多。所以,他才打消了結束生命的念頭。胡非爾鎮定了下來,開始檢驗那些屍體,他數了一數,一共是七十四具。在那只已可以肯定為宇宙飛船的殘剩機艙內,還有著許多胡非爾所看不懂的裝置。在那一瞬間,胡非爾只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地球人的渺小。

  不知道什麼星體來的高級生物,已經能通過宇宙飛船來到地球。這種事實,對於地球人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實實在在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才決定應該怎樣做。他此行的目的,本來是在搜尋不明飛行物體的下落,這時找到了那不明飛行物體,他卻一點也沒有興奮之感,只是恐懼、沮喪和焦慮。

  他先解下背囊,用布將那些外星人的屍體,一起包起來。在那時,他又發現了在幾乎沒有完整東西的現場,有一樣非常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塊玻璃磚,在絕密一號報告書中,十分清楚地記載著這塊完美無缺的玻璃磚的大小、重量。

  (我看到這一段時,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幾乎忍不住要張口大叫起來,但白素立時阻住了我。)

  (毫無疑問,那玻璃磚,就是在我書房中出現的那塊!)

  胡非爾上校將那玻璃磚拾了起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就帶著屍體和它,開始歸程。

  當那些外星人的屍體,展示在太空總署幾個高級負責人面前之際,人人都目瞪口呆,出不了聲。等到震驚過後,意見紛紜。

  有的說立即通知聯合國,要聯合幾個強國,共商抵禦之法。有的要對屍體進行解剖,有的要立時動員,下達緊急命令。最後,是胡非爾的意見,獲得了一致的通過。

  胡非爾的意思是:將這件事,保持絕對秘密,絕對不能對公眾宣佈,以免社會秩序遭到徹底破壞。安置那些屍體,也是胡非爾出主意,揀了一處位於沙漠的研究中心,在最底層的一個密室之中,用許多玻璃盒,將那些外星人的屍體,藏了起來。

  為了避免有人進入和屍體腐壞,藏的玻璃盒真空,而整間密室之中,則充滿了氮氣。那塊和屍體一起發現的玻璃磚,也和屍體放在一起。

  然後,再由胡非爾一個人,帶了炸藥,到那個宇宙飛船墜毀的地點去,將飛船的殘骸,徹底炸毀,不留痕跡。

  整個過程,都在極度秘密的狀態下進行,亞倫和李沙摩夫兩人的死,經泰豐將軍親筆批署:"在執行某種極度機密的任務之中殉職"。

  有兩個小小的意外,是道格拉斯教授和一個主任級軍官,教授不同意總署的處理方法,準備向全世界公佈,主任因震撼之餘,酒後說了幾句有關外星人屍體的話,他們兩人,全被胡非爾滅了口。

  泰豐將軍和最高當局,顯然是無可奈何地同意了胡非爾上校的做法,為了秘密不致外,不惜一切手段。

  於是,這件事,就變成了不超過五個人知道的秘密。有關這件事的報告,是絕對機密報告第一號,代號是"小小事件"。或許是那外星人的屍體看來如此之小,所以才取了這樣一個代號。

  事件本來已經結束了,如果不是齊白闖進了那墓室的話。齊白闖進墓室的經過,寫在"絕密報告第二號"之中。

  我和白素看完"小小事件"報告之後,只是發怔,不知道如何才好。

  泰豐將軍望著我們,我們兩人的臉色一定不是十分好,他冷冷地道:"感到震驚?你們不過看到了報告書,已經這樣子,應該可以想像,當日我們面對這種事實,心中如何驚悸。"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回答,泰豐將軍又道:"所以,我仍然以為,胡非爾上校的意見,我們處置事件的手法,是必須的。既然必須,就不必再討論這樣做是正當或不正當。"

  我仍然無法表示自己的意見。

  泰豐將軍又道:"請看第二號報告書,沒有第二號報告書中所發生的事,也就不會有你們的事,世人永遠不會知道,就像沒有發生過。"我還是不出聲,和白素再去看第二份文件。

  "絕密報告第二號,代號:氣化事件。

  "研究中心藏有外星人屍體的密室,絕對不許任何人進入,即使該中心負責人,也不得進入。為此,總署作了最嚴密的措施,密室的門鑰,保存在總署,胡非爾上校處。

  "這項規定在密室中開始收藏了外星人屍體之後,就立即生效,近兩年,完全沒有事故發生。

  "五月三十日晚,研究中心的警報系統,突然被人觸動,證明有人非法侵入。

  "立即發現,被侵入處,是絕對機密的密室,門鎖已被破壞。由於命令絕對嚴格:不論在何等情形之下,不獲總署批准,皆不能進入這密室,所以研究中心方面執行命令,一面派人守在密室門口,一面通知總署。在胡非爾上校以第一時間趕到之前,研究中心的保安人員也已發現了有一條地道,直通向研究中心建築的地下通氣道,侵入者是從這條地道中進入。

  "經過徹底搜查,發現有侵入者遺下的工具一袋,屬於專業盜墓人所使用。地道的出口處,距中心三公里,是一處荒僻的沙漠。

  "胡非爾上校到達研究中心……"

  胡非爾上校到達研究中心之前,沒有任何人進過那個密室。當他來到那密室門口,看到門鎖被破壞,他也無法設想在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

  他先下令,令所有的人全遠遠離開去,到他肯定門打開之後,只有他一個人可以看到密室中的情形,他才一腳踢開了門。

  那間密室,是他親手佈置的,七十四個玻璃盒,每一個盒中,放著一具屍體,而當他一腳踢開了門之後,他陡地一呆。密室中全是碎玻璃。所有本來用來放置外星人屍體的玻璃盒,全都破碎,而且碎裂得十分徹底,全都成了極小的碎片。而所有外星人的屍體,也已完全不見。

  房間中氮氣,已經全部逸出,混入空氣之中,房間中的空氣和其他地方的空氣沒有什麼分別,胡非爾上校在房間中來回走了幾步,鞋底踏在碎玻璃上,發出難聽、刺耳的聲音來。

  他找過那塊玻璃磚。由於滿地全是碎玻璃,他不能肯定那玻璃磚是不是也碎裂了。

  看到所有外星人的屍體全不見了,胡非爾上校的心中,又驚又喜。他感到高興的是,要長久維持這個秘密,十分吃力,如今屍體不見了,這就是說,秘密也不再存在了。

  可是,令得他憂心忡忡的是,屍體落到了什麼人的手中?誰有那麼大的神通,神不知鬼不覺地掘了一條地道,通入地下室,進入保安嚴密的研究中心,又進入了密室?

  胡非爾當然要查這件事,極其龐大的調查工作,在他的主持下展開,所有參加調查的工作人員,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知道要找出,五月三十日晚,是誰偷入了研究中心。

  調查的經過十分複雜,在絕對機密報告第二號之中,也有著詳細的敘述,經過冗長悶人,所以不再引述,只須知道在五月三十日以後的一連串日子中,以太空總署為中心,旁及各機關的上千人員,都曾參加過這項神秘的調查工作。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2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9 |
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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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唯一辨法互相瞭解


  調查工作在半個月之後,有了結果,一個身份神秘的中國人,被不少人認出,在五月三十日的前後,曾在研究中心附近的鎮出現。這個中國人,在六月一日凌晨,曾在附近的一個小鎮中喝醉了酒,大叫"世界末日來了!""人類的命運已到了終極!"這一類話,當時在酒吧中的少數人曾認為他是某個新教派的傳播者。
  胡非爾立時將調查集中在這個中國人身上,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的繪像,被大量送出去,這個中國人的行蹤,也漸漸明朗化。

  現代化的大規模的調查,可以將一個人的來龍去脈,完全弄得清清楚楚。胡非爾已經知道了這個中國人的名字叫單思,出生於一個極富有的家庭,而他本身,是一個傑出的業餘盜墓人。

  在得到了單思在開羅的消息之後,胡非爾上校立即飛往開羅,一下機,就直趨一個三流的夜總會。

  在開羅,有不少這樣的夜總會,這種夜總會的特點是烏煙瘴氣,空氣的污染程度,會叫人感到如處在爐子中,肚皮舞孃瘋狂地扭動著胴體,劣酒的酒味,令人一進門就會嗆咳。

  在這家夜總會的一個角落中,胡非爾見到了單思躺在五個肚皮舞孃的肚子上,手中拿著酒瓶,在向口中灌著酒。

  胡非爾是一個老練的情報工作者,他絕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一聲不出,在肚皮舞孃的格格笑聲中,擠在單思身邊,也躺了下來,將單思手中的酒扭移到自己的口邊,也灌著酒。

  單思望向他,很高興有一個人來和他作伴,兩個人不斷喝著酒。

  夜總會二十四小時營業,胡非爾和單思至少在這個角落中泡了超過六十小時,醒了又醉,醉了又醒,直到胡非爾認為時機成熟了,他才道:"世界末日已經到了,你知道嗎?"

  單思像是聽到了最知己的肺腑之言,立時大點其頭:"我知道。我以為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原來你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

  單思這樣說,等於是在告訴胡非爾:偷入研究中心是兩個人,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胡非爾心中也不禁暗自吃驚,因為他的調查是如此廣泛、深入,但也只查出了單思一個人與事件有關,另外一個人是什麼人?何以可以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不在他的調查網中出現?(胡非爾上校當然不知道還有一個人叫齊白,一直就躲在研究中心附近的沙漠的地洞之中。齊白不但比單思聰明,而且比單思鎮定,在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之後,他所受的打擊,不如單思之甚。)

  胡非爾回答:"沒有別人知道,只有我們三個人才知道這秘密。"

  單思瞪著胡非爾:"太可怕了,是不是?"

  胡非爾單刀直入:"是啊,那麼多屍體,來自不可測天體的外星人屍體,地球上的人完了,變成了低等生物。"

  單思的身體劇烈地發著抖喃喃地道:"完了,完了,該死的齊白,他為什麼要邀我做這種事?"

  胡非爾有了"齊白"這個名字,這使他可以很容易地查到有關齊白的一切。當時,他只是不著意地問了一句:"齊白在哪裡?"

  單思道:"不知道,他說他……我們無意之中,觸及了當今人類最大的秘密,一定會遭到不幸,刻意保持秘密的人,不會放過我們。"

  胡非爾不動聲色:"除非你能將屍體還給他們。"

  單思發出相當可怕的笑聲來:"屍體?哈哈,哪裡還有什麼屍體。"

  胡非爾問道:"你們將屍體怎麼了?"

  單思雙手揮舞著:"不知道,一切像是一場惡夢,一隻一隻玻璃盒,一打破,屍體突然漸漸消失,溶化在空氣之中,不見了。齊白不斷打破玻璃盒,屍體不斷消失……"

  單思講到這裡,睜大了滿是紅絲的眼睛,盯著胡非爾:"你說,他們是不是逃走了?回去了?像是被咒語關在寶盒中的妖魔,逃了出去,然後,又會大規模地回來復仇?"

  胡非爾一時之間,還不明白單思這樣說是什麼意思,直到在反覆地詢問、交談之後,胡非爾才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他在報告書中,肯定了單思所講的全是事實。

  經過的情形是:齊白邀單思一起去盜墓,通過地道,進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當他們進入甬道之際,齊白開始錄音,那時,他已感到了極度的迷惑,因為他一心認定,自己應該在一座古墓之中。

  等到他們進入了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他們開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齊白像瘋了一樣,打碎那些玻璃盒子。

  (這就是齊白的錄音帶中,不斷的玻璃碎裂聲的來源,還有他的驚叫聲。這時候,單思已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玻璃盒子打碎,盒中的屍體,便迅速消失,他們碰一下屍體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現像極其奇特,胡非爾也不明白,只是照單思所述的實錄下來。)

  (我倒可以略為明白。那三個人曾對我說過,他們對於密室中的氣體,沒有辦法忍受。大致可以推斷,純粹的氮氣,會令得他們的軀體,迅速消溶在氮氣之中。)

  到最後,他們發現了一塊玻璃磚,齊白拿起了它,單思全然不知道齊白又做了些什麼,事實上,他一進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已經整個人都呆住了。

  接著,齊白就拉著他,向外奔去,由於奔逃的時候太匆忙,觸動了警鐘,但他們還是逃了出來。

  他們一逃了出來之後,齊白就道:"單思,我們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秘密,一定有人會為了保持秘密而殺我們,快逃,逃到人跡不到的地方去躲起來。"

  單思定過神來之後,他的直覺不如齊白敏感,對齊白的警告,只是姑妄聽之,他只是道:"這種怪事,我一定要告訴衛斯理。"

  (此所以,我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絕密報告第二號之中,真不簡單。)

  齊白當時道:"你還是逃遠點,可以寫信告訴他,別去找他。"

  (這兩卷錄音帶,齊白離開了單思之後寄給我,他不可能自己寄,是他托了人寄的。我想起被他派的人放進棺材的事,知道他神通廣大。)

  然後,齊白又道:"有一樣東西我也要給衛斯理。"

  單思望著他:"什麼東西?"

  (報告書中記載的單思對胡非爾所說的他和齊白之間的對話,十分重要。齊白說要給我一樣東西,可是他並沒有托單思給我,我也沒有收到什麼。)

  (就是因為胡非爾可能認為有東西在我手中,所以才派了他六個手下,在暗殺了單思之後,再追蹤我,向我探測東西的下落。)

  (當時,我以為那一定是十分珍罕的古物,所以才講了一句"珍貴的古物",這句話,在深明內情的那六個人聽了,自然知道我其實什麼也不知道,這就是我在飛機中遭遇到的事。)

  (也幸虧我當時真的全然不知道,因為這六個人早已奉令,只要我也知道內情,他們就會像對付單思一樣地對付我。)

  (而這六個人,在完成了任務之後,他們的下場如何,人人都知道。)

  齊白和單思分手,齊白不知所蹤,單思到了埃及,由於震驚太甚,終日沉醉在醉鄉之中,直到胡非爾上校找到了他。

  胡非爾上校在單思的口中瞭解了經過情形,已經準備除掉單思滅口,可是他還想要多瞭解一些經過,出現了一點意外,幾個來歷不明的人,突然帶走了單思。

  胡非爾再展開調查,單思在一個多月之後,才在東方出現。胡非爾一直不知道這一個多月來,單思在什麼地方。

  (我倒可以推測單思在什麼地方。齊白一直在關心單思的安全,那些報告書中"來歷不明的人",一定是齊白的朋友,將單思從開羅弄走,弄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情形就像將我自地洞中弄走一樣。)

  (但單思顯然不領情,他知道有人要追殺他,但還是來找我,他以為齊白提及的東西在我這裡。)

  (接下來發生的事,一開始就已經寫過,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報告書最後提及,單思和六個派去執行任務的人,全已死亡,還有兩個人值得注意,一個是衛斯理,但已證明他全不知秘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物齊白,下落不明。

  整件事件,由於屍體的神奇消失,所以代號是"氣化事件"。

  報告書中,最後一段是胡非爾上校料到可能還會有人再來,極可能會是外星人要得回他們同伴的屍體,所以,提議不要封閉地道,作為一個陷阱,使得再進入的人,落入陷阱。

  結果,我和白素就落人了胡非爾的陷阱,所以才有了絕密報告第三號。

  噴射機仍在高空飛行,看完了這三份報告書,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和白素互握著的手,手心都在冒汗。泰豐將軍冷冷地直望著我們。

  白素擠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看來,我們兩人,應該被列入滅口名單。"

  泰豐將軍悶哼了一聲:"本來是,但是胡非爾上校卻不主張這麼做。"

  我忍不住"哼"地一聲:"為什麼?滅口計劃,從頭到尾,全是他在執行,而且,也是他首先提議和擬定的。"

  泰豐將軍說道:"到了目的地,你自然會明白,現在我不想先解釋。"

  我不再說什麼,又和白素交換了一個眼色。整件事情,到現在,已經可以說真相大白。事情的牽涉範圍竟如此之廣!一個強國的最高統治集團,一心要將外星人來到地球一事保持絕對秘密,這件事本身,或許只是觀念上的問題,不算是什麼罪惡,但是為了要達到目的,卻必須使用醜惡之極的手段。

  白素低聲對我道:"鎮定一點,別衝動,也別將他們當作敵人。"

  我惱怒道:"他們隨時可以取走我們的生命。"

  白素搖頭道:"他們只是太恐懼了,恐懼心理,令得他們無法面對事實。"

  我無法同意白素這種說法,賭氣不再出聲,飛機在飛行了三小時方才著陸在一個軍用機場中。

  一下飛機,在極嚴密的警戒下,我們被送上一架全部密封的車中,泰豐將軍坐了另一輛車子。我們完全無法知道車子經過了一些什麼地方,車行約半小時就停了下來。我們出了車子,已在一幢建築物中。

  武裝人員帶著我們,進入一間房間,關上門,房間不大,只有我和白素兩個人,我們才坐下,對面的一幅牆,突然移開,隔室和這間房間,成了一間。

  在隔壁那間房中,已有五個人在,一個泰豐將軍,我們是認識的,還有一個看來已超過六十歲,但是體格仍然可以稱得上壯健的老者,我們也一眼就看出來,他就是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

  還有兩個,全是見過照片的高級官員,另一個坐得離我們最近,這人在牆移開之際,就站了起來,他身形極高,瘦削,剽悍,雙眼炯炯有神。鷹鉤鼻,薄嘴唇,一望而知十分寡情。

  這個人盯著我們,作自我介紹道:"別人不必介紹了,我是胡非爾上校。"

  他伸出手,向我走過來,我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他又十分有禮地向白素點了點頭,轉回身:"每個人都知道是什麼事,我們立刻開始!"

  其餘的人都表示同意,我大聲道:"等一等,我來到這裡,不是自願的,我不參加任何問題的討論。"胡非爾用他那雙有神的眼睛盯著我,半晌才道:"現在是什麼情形,你還在講究這些。"

  我冷冷地反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胡非爾陡地吼叫了起來:"現在是地球最危急的時候……"

  他在吼叫了一聲之後,立即感到在場全是地位極高的人,他不能這樣無禮,所以立時壓低了聲音,臉脹得通紅:"外星人已經來了。"

  我又冷笑了一聲:"我不明白何以你這樣害怕,只要宇宙中另外還有生物的話,他們遲早會來,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胡非爾上校的神情變得怪異之極,像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同類,就是外星人。

  那個老者咳嗽了一聲:"對不起,你的確不是自願來的,但是你闖進了一級軍事保密機構,我國有權審問你。"

  我想要開口,老者一揮手,不讓我說下去:"如今,我們不是要審問你,只是想和你談論一下,找出事情的應付方法。"

  作為一個超級大國的最高領導人,這位老者的態度,比胡非爾好得多了,我也心平氣和地道:"好,這樣子,大家才能開始說話。"

  胡非爾擠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我搶在他前面,說道:"我不認為外星人到了地球有什麼不好,他們遲早要來的。我們也不必根據地球人的觀感,認為他們來了,一定是入侵。外太空來的侵略者,這全是電動遊戲、連環畫和電影中的事,不一定會發生在實際生活之中。"

  泰豐將軍道:"根據已發生的事實來看,他們如果展開攻擊,我們絕無抵抗的餘地。"

  我笑了起來:"將軍,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麼邏輯,舉個例子來說……"

  我一時之間,想不出恰當的例子來,轉頭向白素望去。白素的姿態十分優雅她立時道:"這就好像一個侏儒,一看到了重量級拳王,就認定了這個拳王一定會攻擊他。"

  泰豐將軍的面肉抽搐了幾下:"事實上,相去更遠,在這些外來生物之前,我們太脆弱,一隻他們的飛船,就可以使上萬平方公里的地方,完全消失了電力。"

  那老者道:"所以,我們決定保守秘密,不然,真正的情形一旦公佈,世界末日就來了,不必等外星人來攻擊,我們自己就會弄垮自己,就像是在有變故發生時,擁擠的群眾因為恐懼,爭相逃生而自相踐踏至死一樣可怕。"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人類在地球上生活了許多年,經過了許多動亂,才建立了雖然不理想但卻是大多數人可以接受的秩序,地球人在這種秩序下生活,心理上需要一定的支持力量。一旦這種支持力量消失,混亂就開始。"

  我點頭:"我同意這樣的分析,但是,這是肯定了外來者會向我們發動攻擊而得出來的結論。"

  胡非爾又叫了一句:"他們當然會。"

  我盯著胡非爾,好一會。可能是我的目光十分古怪,是以胡非爾在我的注視下,現出不安而憤怒的神情。

  我這時的心情,對胡非爾是又憐憫,又生氣。我憐憫他的無知,而他對自己無知作出的結論,十分固執地相信,並且照這個愚蠢的結論去行事。

  我注視了他好一會之後,才道:"在我被當作外星人禁閉起來之前,我曾遇到了他們。"

  我在"他們"兩字之上,特別加強語氣。

  這句話才一出口,房間中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胡非爾上校甚至霍地站了起來,立時又坐了下去,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口唇掀動著,想講些甚麼的,而又沒有出聲。

  我預料到我的話,會給他帶來震驚。我繼續道:"你一定猜不到他們講些什麼。"

  胡非爾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樣的聲音,我就將遇到那三個"白袍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每個人都瞪著眼睛望著我,不出聲。

  我緩緩地道:"他們所舉的例子十分有說服力,海中生活的水母,絕對不會將它的領土擴張到森林去,因為在森林中,它根本完全無法生活。"

  胡非爾喃喃地道:"可是他們的能力……"

  我立時道:"水母之中,有一種含有劇毒的,叫作'葡萄牙戰艦',幾乎沒有什麼陸地生物可以抵抗它的毒素。但如果生活在西伯利亞平原上的一隻野兔,日夜去擔心它會來進襲,這是一種什麼心態?"

  幾個高層領導人互望著,看來已經有點同意我的說法。但是胡非爾卻叫了起來:"不!"

  我想聽他怎麼說,望定了他。胡非爾的神情看來十分激動:"野兔本來不必擔心,但是水母已經出現在它生活的領域,能不擔心?"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也不禁答不上來,那老者喟歎:"是啊,事實是,他們已經來了。"

  我吸了一口氣:"這是事實,他們已經來了,但是那不等於說他們一定會傷害我們。那次大停電,據我的推測是,他們的飛船,發生了故障,需要大量的電力,所以才不得已而攫取了我們的電源。"

  胡非爾悶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泰豐將軍語言苦澀:"一架飛船出了故障,就可以造成這樣的損害,如果有十架飛船需要電力補充,我們的國家,就整個完了。"

  我了一口口水,白素在這時,用她那優雅的語調道:"現在來討論這些問題,沒有意義。因為外來者的意願是好、是壞,地球人根本沒有任何防禦的力量!"

  胡非爾立時道:"是啊,所以我們才應該極度緊張、驚恐。"

  白素緩緩地道:"緊張或驚恐,同樣不能解決問題。"

  胡非爾"哼"地一聲:"小姐,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白素道:"有:瞭解!我們要盡量去瞭解他們,也讓他們瞭解我們。"

  胡非爾的眼珠轉動著,不出聲,其餘各人,也保持著沉默。

  白素繼續道:"相互的瞭解,可以使事情變得簡單。各位,他們來了,這是事實,驚恐一點用都沒有,防禦也沒有能力,就讓他們來好了。"

  胡非爾的聲音聽來很尖銳:"我無法忍受,絕大多數的人也無法忍受身邊忽然出現一種十五公分高的小人,智慧能力都在我們之上。"

  白素道:"開始,誰都會不習慣,但這是一個不可抗拒的事實,將來,星際生物互相在不同的星體之間來往,一定愈來愈多。不但會有十五公分高的小人,也會有二十公尺高的大人,甚至於會有許多在形態上完全超乎我們想像之外的外星人,我們的原則必須改變……"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極其堅定的語氣道:"我們全要將他們當作是朋友,而不能在心理上,把他們當怍是敵人、侵略者。"

  幾個高級領導人互望著,最高領導人又歎了一聲:"很有意思。白女士的話,很有意思,我想,現在應該是開始的時候了,開始改變我們對外星人的態度。如果這種根本的態度不改變,地球人無法適應未來的生活。"

  另一個喃喃地道:"是啊,可是,該怎麼開始呢?"

  我插了口:"當然,這很困難,要有侵略本性的地球人,相信別的生物可能根本不具有侵略性,這極度困難。"

  胡非爾冷而乾澀地道:"可能,外星人根本也具有侵略性。"

  我道:"是。可能有,但那又怎樣?地球人有力量保護自己?結果還不是一樣!"

  胡非爾大聲道:"結果不一樣,不讓地球人知道有外星人的存在,盡一切力量去保持這個秘密,以免引起恐慌,結果就不一樣。"

  我苦笑了一下,說來說去,胡非爾還是不改變他的意見。但至少,我們相互之間,都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房間裡靜默了片刻,那老者才道:"我同意這是目前唯一可以採取的辦法,改變全世界人的根本觀念,需要時間。"

  白素道:"至少,可以在一切宣傳上,開始改變'外星侵略者'的形象。"

  泰豐將軍沉聲道:"事實已經在那樣做,在我們的幕後策畫下,一部與和平的外星人接觸為題材的電影,已經拍攝成,在全世界各地放映。"

  我"哦"地一聲:"那部電影!"

  那老者揮了揮手:"基本上,我們的意見並沒有多大的分歧……"

  盡避老者在講話時的神態十分莊肅,但是我還是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頭:"有分歧,如果要保守絕對秘密的話,我和我的妻子,也就列入胡非爾上校的滅口名單之中了。"

  胡非爾上校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老者道:"我已經下令,不再有任何滅口行動。雖然如此,但我仍然同意我們盡一切力量,保持秘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下,都不說什麼。老者繼續道:"我們不能肯定過去做的是對,也不能肯定現在做的是對,我們只是盡自己的能力去判斷,然後行事,一切的是非對錯,只有留待將來,等歷史去判斷。"

  他的語音之中,多少有點傷感,這位老者,雖然他的地位極高,但給人以一種親切的感覺,我伸了伸身子,用手在他的肩上輕拍了兩下,他也反手拍著我的手背,看來我們像老朋友。

  他向一位領導人望了一眼,那領導人道:"和兩位會面的目的,是想通過兩位,向他們轉達一聲,我們實在不歡迎他們到地球來。而他們所要的屍體,根本已經因為他們身體結構特殊,消失在氮氣之中,不再存在,所以,可以請他們走了。"

  胡非爾失聲道:"他們不會走,還有那東西!"他用力揮著手:"雖然誰也沒有見過那東西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們還是要用一切方法,去找齊白。"

  我搖頭道:"齊白也不會說,他害怕得比任何人都厲害。如果我再見到他們的話,我會轉達這個口訊。"

  老者站了起來:"相信你會保守秘密,現在,你們可以離去了。"

  我也站了起來:"十分高興能和你見面,但是,我和你意見不同,我不但不會保守秘密,而且,還要盡我一切可能,去宣揚,去告訴地球人,外星人已經來了。"

  胡非爾冷冷地道:"不會有人相信你,你拿不出任何證據來,你說的話,人家會以為是幻想小說。"

  我喃喃地道:"或許人們一時不相信,但事實畢竟是難以久遠隱瞞。"

  泰豐將軍道:"別又將問題弄回老路來,這樣爭論下去,永遠不會有結果。"

  白素也站了起來:"的確是,我們疲倦,需要休息了。"

  那老者走過來,和我們握手,仍然由泰豐將軍陪著我們出去,胡非爾上校跟在我的身邊,說道:"就私人而言,我倒很高興和你做朋友。"

  我望了他片刻:"真對不起,單思死在我的身邊,我不能忘記當時的情景。"

  說完了那一句話,我看也不看他們向我伸出來的手,轉過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和白素在獲得了自由之後,由於泰豐將軍還想我和那三個白袍外星人會晤,所以又在研究中心附近,停留了三天。

  但是對方卻沒有出現。我答應泰豐將軍,最多,我再到北非洲的那個沙井去見他們,但如今,我實在覺得疲倦,希望得到休息。

  泰豐將軍無可奈何地答應,一再要我一有他們的信息之後,立時和他聯絡。在這三天中,我也用盡了方法,想找到齊白。但是齊白卻像是在空氣之中消失了,音訊全無。

  我和白素啟程回家,在航程中,我試圖和幾個看來知識程度十分高的人交談,問及他們對於外星人的看法,所得到的回答大致差不多,都不相信外星人已到地球,但不否認外星人的存在。而提及外星人已到地球,會怎樣時,一致的反應是:那是世界末日到了。

  唉,這是何等嚴重的一種錯誤觀念,地球人真的會滅亡滅亡在這種無法適應星際高級生物互相友好來往的錯誤觀念上。

  來到了家門口,老僕人老蔡打開門,歡迎我們進去,老蔡已經十分老了,但是精神還旺健,他一看到我們,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一種極古怪的神情來:"這房子……這房子……有點……"

  他講得十分吞吐,我道:"老蔡,有什麼事,爽快說。"

  老蔡苦笑道:"這房子,有點不乾淨!"我明白他"不乾淨"的意思,心中好笑:"怎麼,見鬼了?"

  老蔡雙手連搖,神色凝重:"不是說笑的,我見到了兩次,那……鬼胖得很,有三個頭,穿著白袍,兩次全是從樓梯上下來,我……我……"

  我一聽得老蔡這樣形容他見了兩次的"鬼"的樣子,不禁大喜若狂,連白素也現出極高興的神情來。將老蔡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我們兩夫妻發了什麼神經,聽到家裡鬧鬼,會這樣大喜若狂。

  我拍著老蔡的肩:"老蔡,你沒有看清楚,他們是三個人,不是很胖的一個人有三個頭。"

  老蔡張大了口,合不攏來,神情更害怕,我又道:"放心,他們是我的朋友。"

  老蔡吞了一口口水,從小到大,他已看慣了我的怪異行動,所以頗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本噥了一句:"什麼樣的朋友都有,連三頭鬼都是朋友。"一面嘰咕一面轉身走了進去。

  我對白素道:"原來他們早來了。"

  我三步並著兩步,跳上樓梯去,白素道:"你急什麼,他們現在不見得會在樓上。"

  白素叫嚷著,我已經奔了上去,在書房和臥室之間的空間中停了一停,已看到書房的門,打開了少許,有聲音傳出來:"我們在這裡。"

  我高興得大聲吹了一下口哨,向身後招了招手,推開書房門,一眼就看到那三個人,像是在病毒的房間中看到他們一樣,"擠"在一起,坐在沙發上。

  我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等白素也進來,關上了書房的門。這時,我已經知道他們的形體是什麼樣的了,只是驚異於他們的眼睛之大。

  如果他們的身體只有二十公分高,而他們的眼睛,看來一如地球人的話,在比例上而言,實在有點大得不可思議。在我展視他們之際,白素已經道:"三位,屍體問題已經不存在了。"

  那三個人中的一個,聲音仍然是那麼生硬:"不存在了?"

  我道:"對,事實上已經沒有屍體。齊白進了那墓室,看到了被密封在玻璃盒中的屍體,那令他感到極度的震驚。在他給我的錄音帶中,他便用了'終極'這樣的字眼,表示當時,他震驚的程度,以為是世界末日已經到了。"

  那人悶哼了一聲,我繼續道:"齊白由於震驚,就開始打碎那些玻璃盒子,於是,屍體就暴露在當時房間中的氮氣之中……"

  我才講到這裡,對方就發出了"啊"地一聲響,眼中現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我道:"我不明白你們的身體結構是怎樣,事實是,所有的屍體,一和百份之百的氮氣接觸之後,就立時消失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是一種極其複雜的化學變化,你的確不容易明白,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像……有一種元素……叫鈾,暴露在空氣中的結果一樣。我們身體的主要組成元素,遇到了百份之一百的氮氣,就會完全溶在氣體之中。"

  我吸了一口氣:"屍體不存在,那艘引起問題的飛船,也永遠不會有人發現,你們……對不起,這並不是我個人的意思,而是受到其方面所委託轉達……你們也可以離開了。你們的出現,顯然不是很受歡迎。"

  那人發出了一下相當古怪的聲音,聽來不知是在感歎,還是在苦笑:"是的,我們會離去,誰會在這樣可怕的星球持久逗留?事實上,我們連那東西也找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他們當中那人的衣袖向上舉了一舉,我才注意到那塊玻璃磚,在他的"手"中。

  我和白素同時發出了一下低呼聲:"這……就是……那東西?"

  那人道:"用我們的方法,將事情記錄在這裡面這東西,當然不是玻璃。你看不到什麼,並不等於記錄下來的東西不存在。你們用的錄影磁帶,看起來,也只是一條黑褐色的帶子!"

  我點著煙,長長吸了一口:"可是,齊白怎麼知道這是重要東西?"

  那人道:"我相信他找到了……閱讀儀,那是一種儀器,可以看到這裡面記錄的一切,就像你們通過一種裝置,可以聽到或看到磁帶上記錄的一切。真奇怪他沒有將這個'閱讀儀\'也給你。"

  我搖頭道:"齊白沒有來找過我,我一直以為這塊玻璃,是單思給我的。"

  那人道:"不會是單思。"他講了這一句之後,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也有幾句話,要請你轉達。在我們遠航的過程中,發現不少星體上有高級生物,你們最落後!"

  我道:"所以,我們才感到恐懼或震驚。"

  那人道:"由於你們生存的環境實在太差,所以才會有掠奪、侵佔這種觀念,如果你們能致力於改善生存的環境,這種觀念,久而久之,自然就不會存在。或許,我的話,你們根本不能瞭解?"

  我想了片刻,才苦笑道:"可以瞭解一些,我知道,地球上的生存環境真差,每一個人都要用力掙扎,才能勉強活下去,要物質豐富任人需要,人的根本觀念才會改變?"

  那人發出了一下悠長的喟歎聲:"你其實一點也不瞭解。"

  我大是不服:"怎麼不瞭解?地球人貪婪、侵佔、掠奪、自私,無非是為了物質不足。如果滿地全是黃金,誰還會為了黃金而瘋狂?"

  那人又發出了一下更悠長的歎息聲:"你真是完全不瞭解,要改變生存環境,不在於物質的豐富與否。地球人的慾望無止境,物質再豐富,精神空虛,問題一樣不能解決。"

  我還在思索那人的話,白素已經道:"精神!精神上的充實,才能使地球人生存在滿足的沒有掠奪的環境中!"

  那人道:"是,你有點明白了。"

  他說著,三個人已一起離開了沙發。我忙道:"等一等,我還有許多問題。"

  那人道:"你想知道我們從哪裡來?能力究竟有多大之類?"

  我連連點頭。那人道:"這些問題對你來說,全是沒有意義的。"

  我忙又道:"那麼,這……"我指著那塊玻璃磚,"這東西的內容……"

  那人回答道:"這是飛船的航行日誌,我相信就算給你知道了全部內容,你也不會有興趣。"

  我忙道:"你說的那個閱讀儀,是什麼樣子的?或許就在我書房中,我可以找一找,也讓我知道一下內容。"

  那人道:"我可以肯定不在這裡,在的話,我們一定會知道,那東西有兩個六角形的突出物,顏色是極奪目的紅色,半透明。可以透過它,將我們記錄下來的一切,和你們的電腦電波產生作用,使用的人,就可以看到你們的文字,這是一個十分複雜的轉化過程,你不會瞭解。"

  我的確只能想像,無法瞭解。顯然,地球人的知識,還無法瞭解那樣複雜的事,就像我無法瞭解他們何以能從北非洲一下子把我移到北美洲去。

  那人講完之後,向外走去,來到門口,我忙打開了門,讓他們下樓,我聽到老蔡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和一下重物倒地的聲音,接著,是開門聲和關門聲,他們已經離開了。

  不多久以後,在報上看到了病毒逝世,所收藏的寶物捐給了埃及國家博物館的消息。

  又過了一年之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之下,在歐洲的一個滑雪勝地,見到了齊白。齊白已經恢復了昔日的生活方式,我們在談了一整晚,當壁爐中的火已經熄滅,柴堆只剩下白灰的時候,他才忽然提起:"我派人送給你兩樣東西,誰知道那人不可靠,以為其中的一樣是紅寶石,拿去賣給了珠寶商。"

  我"啊"地一聲:"那……玻璃磚和它的閱讀儀?你派去的那人……"

  齊白道:"那人將玻璃磚放在你書房,沒有另外一個東西,你不能知道這東西的內容。"

  我忙道:"是啊,這東西……"

  齊白打了一個呵欠:"內容沉悶之極,全是航行的記錄,對了,還有人在等我,再見了,老朋友。"

  他既然說內容只是航行的記錄,沉悶無比,我也不想再問下去了。

  我只是望著愈來愈黯淡的爐火,在想著那種形體很小的外星人講過的,地球人應該盡一切努力,去改善自己生存環境的那幾句話,也不理會我是不是終於能想通它、瞭解它。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3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00: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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