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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关于逃亡者的背景音乐
有一个戏码,在我的人生中不断的上演。 逃走! 直到某一天在书中读到「私密空间不足症」这个心理「病」时,我才恍然大悟,原 来我天生有这样的难治之症。 我眷恋着安定闲适的生活,但也常常想逃走。我本来以为,我是「不得不」「被迫」 逃走。 十四岁开始,我一脚踩进「逃亡」的路线,而我的路线,像风中飘来晃去的蛛丝, 我也不知道,另一头会接到哪里?只是像一只笨蜘蛛一样,辛勤的吐着丝,希望不断延 长的丝线,带我到命运中冥冥注定的某一个地方。 在回忆的档案中寻找吉光片羽时,我常常看见那个羞怯内向的十四岁少女,坐在宜 兰往台北的平快车上,火车一发动,眼眶中开始掉下不争气的眼泪,望着飞逝的家乡景 物,一路无声无息的哭,轰隆轰隆,哭过了蓝澄澄的大海,哭进了冗长阴暗的山洞,又 哭出了刺目的洞口天光。我不甘毫无依恃的离开故乡,但我当然也不愿意火车调过头再 驶回熟悉的小镇。 哀哀切切中其实有期盼的欣喜。如今的我已无法测度,当时少女的我为何坚决决定, 就此离开。为什么?对于过往情事,扮演「事后诸葛亮」是很无聊的。当时何曾想过离 乡背井的理由,只能说是一种召唤。 一个小小的召唤,会让你的人生完全不同;一个逃走的决定,也许随意,但会从此 扭转一生。 人生,一念之差而已。 我只是一直很勇敢,即使懵懵懂懂,也愿意选择改变,不管巴黎、纽约、东京或蛮 荒地区,处处都有令我心动的空气,改变环境使我恢复清醒。我相信,这世上有些跟我 相同脾胃的人,太容易在太安定的氛围中感觉到不安的气味,常常告诉自己,该吸收新 鲜空气的时间到了。每一个爱好旅行的人,每一个乐于改变的人,每一个安于独处的人, 大概都有同样的症状。 害怕自己在潮湿的岩壁上长出暗青色的苔薛来,宁愿滚石不生苔。或像美国女画家 Okeefft所说的:「好像我得了一种病,必须远离人群,方能好转。」 容易患上「私密空间不足症」的人类,罹「病」时,芝麻绿豆不足挂齿的小事,明 知不该烦都会让他暴躁厌烦,纵使外表看不出,那是一种无可按捺的压抑。 原来我不是「被迫」逃走,我是自发自动的逃走,因为某种内心的蠢动,一支激情 的背景音乐。 蛛丝要飘向哪里去?我并不知道,也许会飘过,你以力怎样也爬不过的那堵墙,发 现墙外从未见过的世界,也许风力不足,会在墙脚那株玉兰树上筑窝。 也许…… 因为仍在飘飘晃晃,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对喜欢原地扎根的人,飘晃是一种不幸;对习惯逃走的人而言,固定则是死亡,所 以,逃走客逃亡这两个词,并没有很大的分别。 「当你想逃,再幸福的环境也会让你不快乐。就好像,再美味的筵席也留不住一个 打饱嗝的人。」一位朋友曾这么形容逃走的心情。 当我看爱情的眼光不再如梦似幻,我终于能体会如此心情。逃走的人,对于辜负别 人关爱的眼神,虽然会有歉疚感,但却不能因而否定逃亡之必需。逃亡的「劣根性」潜 伏在血液里。爱情中亦然。有些人是树,有些人是鸟。 属性不同,依然能相爱,是爱情最令人着迷的魅力。 几年前,我曾代一位如今已逝的音乐家填过一首歌词: 我是一只鸟 天涯任孤独 你是一棵树 遥在千里路 天长路远日将暮 一夕就你枝头宿 我是一只鸟 不知飞何处 你是一棵树 恋恋依故土 天明雾散将展翅 问我明朝栖何处 不知临风寒意浓 我心依恋你枝头 我心故然依恋你枝头,到底还是必须上路。爱情中的呼唤和生命的呼唤,有时未必 一致。我想起Susanna Tamanro所说的: 「唯一的大师,唯一真正可信的大师是自己的良知。要找到它,得独自一人。」 这些年来我一直享受着「逃亡」的感觉。曾经,我也把写作当成琐碎人生的一种逃 亡。后来我发现,喜欢逃走,与人生是否琐碎无关。 总有人享受着逃亡。 虽然明知,天地间无处可逃。最难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就让我们来享受,爱情中可能的逃亡,像聆听一首流浪者的音乐,也许你会嗅到, 墙脚玉兰花树的气味或对墙外的天空蓝匆匆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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