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li
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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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享] [轉貼]夜玫瑰4
夜玫瑰4
我剛睜開雙眼,就立刻接觸到字條上的玫瑰。 我彷彿看到葉梅桂早上要出門前,從瓶子裡倒出一顆藥丸, 然後走到廚房,倒一杯半滿的水。 接著低下身,從茶几下方拿出一張紙條,坐在沙發上寫字。 她嘴角掛著微笑,開始在紙上一筆一劃,畫一朵玫瑰。 我在心裡大聲說:『玫瑰,別畫了。趕緊出門,妳快遲到了!』 她沒聽見,神情仍然認真而仔細。 終於畫完了,她站起身,把紙條拿高,看了一會後,很得意地笑著。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趕緊拿起皮包,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頭: 「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來了。」
我在心裡看到夜玫瑰,於是眼睛中,到處充滿了夜玫瑰。
我立刻站起身,跑出辦公室,衝下樓。 因為我突然很想看到葉梅桂。 可是我不知道葉梅桂上課的幼稚園在哪裡啊。 我只好先跑到原杉子的咖啡店,問她幼稚園在哪? 疏洪道果然也在那裡。
「出了店門口,你先左轉。看到一家西服店後,再右轉。」 原杉子還沒開口,疏洪道便開口說。 『然後呢?』 「然後直走,走到有紅綠燈的交叉口,再右轉一百公尺就到了……」 『謝謝。』我馬上轉身。 「就到了我們公司樓下。」 『喂!』我又回過頭,瞪著疏洪道。
原杉子笑了笑,叫我跟她走到店門口,然後指出詳細的方向。 我說了聲謝謝,便轉頭往前飛奔。 一直跑到幼稚園門口,我才停下腳,喘氣。 我走進幼稚園,傳來一陣小孩子的歌聲,循聲一看, 看到葉梅桂正在戶外,教小孩子唱歌。
在我右前方20公尺處,葉梅桂背對著我,坐在草地上。 她前面的小朋友們也都坐在草地上。 她有時雙手輕拍、有時嘴裡唱著歌, 身體也不時微微擺動,我偶爾可以看見她的側臉。 這神情,跟學姐在廣場上教「夜玫瑰」時,是一樣的。 兩朵夜玫瑰的影像,又開始在我心中,交錯與重疊。 直到葉梅桂好像發覺背後有人,轉過身,看到我。
葉梅桂突然站起身,向我跑來; 我也朝著葉梅桂,跑去。 我們相遇在一顆樹旁。 這情景,跟「The Last Dance」中, 我跟學姐在「夜玫瑰」出現時的樣子,是一樣的啊。
「喂!」 葉梅桂叫了我一聲,我又離開夜晚的廣場,回到白天的樹旁。 『喔。』 「喔什麼喔。」她瞪了我一眼:「你來這裡,就是要喔給我聽的嗎?」 『不能用喔嗎?』 「不行。」 『嗯。』 「嗯也不行!」
『那……』我想了想,搔搔頭:『妳好嗎?』 「我很好呀。」 『吃過午飯了嗎?』 「當然吃過了。」 『那妳就不餓了吧?』 「廢話。」她又瞪我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是因為想說話才來這裡的,我是因為想看看妳。』 葉梅桂臉上微微一紅,過了一會,才低頭哼了一聲:「又騙人。」
我們靜靜地站在樹旁,沒多說話。 我一直看著低頭的葉梅桂,有時我閉上眼睛,有時把眼睛睜開。 閉上眼時,我在心裡看到夜玫瑰;睜開眼時,看到的也是夜玫瑰。 不管是葉梅桂或夜玫瑰,我在心裡看到什麼,也會在眼睛中看到。 當葉梅桂的臉頰有了一絲紅暈,我就會看到夜玫瑰嬌豔的花瓣。 當風揚起葉梅桂的髮梢,我就會看到夜玫瑰的枝葉,隨風搖曳。
「對了,你怎麼知道這裡?」葉梅桂抬起頭問我。 『原杉子告訴我的。』 「哦。」她又問:「你為什麼突然想看我?」 『是啊,為什麼呢?』 「我在問你呀。」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想看到妳。』 「嗯。」她笑了笑:「現在你已經看到了呀。」 『嗯。終於看到了,真好。』
「你不應該跑來的,我們晚上就可以見到面了。」 『嗯,說得也是。可是我老覺得上班前看不到妳,很不習慣。』 「笨蛋,有什麼好不習慣的。」 『是真的不習慣。』 「那你以後就跟我一起出門好了。不過……」葉梅桂看著我: 「你那麼貪睡,要你早起大概很難吧。」 『不難,一點都不難。』我趕緊搖搖手:『我一定早起。』 葉梅桂聽完後,笑了起來。
「好吧,你回去上班吧。」 『嗯。晚上妳會回家吧?』 「廢話。我哪天不回家?」 『真好。我晚上又可以看到妳了。』 「嗯。今天別在外面買飯回來吃了。」 『喔?為什麼?』 「在家裡吃就好。」 『我買飯回去後,也是在家裡吃啊。』 「笨蛋,今晚我煮飯。」 『有煮我的份嗎?』 「當然有!」葉梅桂又瞪了我一眼。
『那……我回去上班了。』 「好。」 我走了兩步,往左邊回過頭:『玫瑰。』 「幹嘛?」 『請多保重。』 「無聊。」 我又走了兩步,這次是往右邊回頭:『玫瑰。』 「又想幹嘛?」 『再讓我看妳一眼吧。』 「你有病呀!」
我再往前走,停下腳步又準備要轉頭時,她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可以把頭再轉轉看。」 我二話不說,很阿莎力地跑掉了。
回公司的路上,我邊走邊想,為什麼迫不及待想看到葉梅桂呢? 在等著過馬路的空檔,我突然想起,剛剛轉頭回去看著她的動作。 最後一次看到學姐時,學姐也是這樣回頭啊。 這應該同樣都表示一種依依不捨啊。 綠燈剛亮起,我卻不自覺地往後退。 右腳往後踏、左腳併在右腳旁、右腳再往前輕輕掃過。 咦?這是葉門步啊。
以往學姐在唱「花影相依偎」時,我總是專注地聆聽, 於是腳下的舞步,便會凌亂。 難怪我老記不起來「花影相依偎」時的舞步。 我終於想起來了。
右腳往後踏、左腳併在右腳旁、右腳再往前輕輕掃過, 這就是「花影相依偎」時的葉門步啊。 我還記得,由於我雙腳的動作跟學姐是相反的, 所以學姐是用左腳往前輕輕掃過。 她掃起左腳的動作非常優雅,好像根本不會揚起地面的沙。
關於「夜玫瑰」的記憶拼圖,我終於完全拼起。
是的,我一定是把這張圖,埋藏在心海裡面,很深很深的地方。 久而久之,水面上的泥沙開始沈澱,完全覆蓋了這張圖。 忽然海面起了風浪,底層的泥沙被捲動,於是露出了這張圖的一角。 然後風浪愈來愈大,所有覆蓋在圖上的泥沙都被捲起, 於是整張圖的樣子,又出現了。
但是,是誰造成風浪呢? 一定是葉梅桂。 當我跟她第一次見面,她說她也可以叫做「夜玫瑰」時, 海面就開始颳起風浪,因此露出圖的一角。 然後是葉梅桂的眼神、聲音和動作等等,加大了風浪的強度, 最後終於捲走了覆蓋在圖上的,所有泥沙。
於是學姐的眼神、學姐柔柔軟軟的聲音、學姐白淨臉龐上褐色的痣、 學姐唱夜玫瑰的每一句歌聲、學姐跳夜玫瑰的每一個舞步…… 我全都記起來了。
馬路上的紅綠燈,不斷地交換紅色和綠色, 正如現在的我,不斷地交換「過去」和「現在」一樣。 我一直呆站在路旁,卻覺得像正站在海堤上, 而回憶恰似迎面而來的海嘯,把我完全吞沒。
其實我在廣場上的回憶,只到最後一次看見學姐為止。 夜玫瑰不僅是學姐在「The Last Dance」指定的最後一支舞, 也是我在廣場上的,最後一支舞。 從此之後,我就不再到廣場了。 因為我相信,廣場上沒了學姐,就像圓沒有圓心, 是沒辦法再圍成一個完整的圓。
學姐走後兩三年內,即使一個簡單的呼吸,也很容易讓我想起學姐。 我還記得,我每晚睡覺前,我一定要跟自己說一句: 『我喜歡夜玫瑰。』 我很努力記下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和語氣,因為學姐說過: 「將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你一定要再說一次。」
我也試著多說話,多跟自己說話,也多跟別人說話。 可是我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啊,我的話不多。 但學姐要我多說話,我就多說。 後來開始養狗,我也跟狗說話。 久而久之,我發覺身上塗滿了好多色彩。
但就像讓熊貓拍彩色照片一樣,熊貓本身依舊是黑白的。 只有背景換成彩色。 即使是彩色的照片,我仍然是黑白的熊貓啊。
「小柯!」 我的右手被用力搖了幾下,我醒過來,感覺全身濕漉漉的。 那是因為我剛從回憶的洪流中,被拉起。 「怎麼站在路上發呆呢?」疏洪道拍拍我肩膀:「回去上班吧。」 『喔。』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然後跟在疏洪道身後,慢慢走回公司。
「你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們不知道嗎?」 老闆看到我們,很生氣地說: 「如果不想幹了,乾脆就寫辭呈給我。還有你,小柯。」 老闆指著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辦公桌要收拾乾淨!」 然後怒氣沖沖地,轉身進他的辦公室。 我到這時才完全清醒。
「我們每天都加班,也不給加班費。才遲到一下子,卻那麼計較。」 老闆走後,疏洪道跟我說。 『你去跟老闆講啊。』 「講什麼?」 『講加班不給加班費,就不應該怪我們遲到。』 「你說得對。」疏洪道站起身,激動地說:「我去跟他說!」 『喂!』我趕緊說:『我開玩笑的。』 但疏洪道還是毅然決然地,昂首走進老闆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疏洪道走出老闆的辦公室,說: 「我講完了。」 『老闆怎麼說?』 「他說我說得對。」 『真的嗎?』我很疑惑:『所以呢?』 「所以我們今天晚上要留下來開會。八點開始。」 『什麼?』 「我跟老闆說,因為我們下午遲到,所以如果晚上不留下來開會的話, 我們的良心會不安。」 『喂!』 這個混蛋,我晚上要回家跟葉梅桂吃飯啊。
我坐在辦公桌前,試著靜下心來工作。 但這實在很困難,因為學姐、葉梅桂和夜玫瑰一直來找我。 我腦海中的場景,也不斷在客廳與廣場之間變換。 「夜玫瑰」的記憶拼圖已完全拼起,我可以看清楚這張圖的全貌, 但是,正如最後一次見到學姐時,學姐問我的那句話: 「你覺得夜玫瑰是什麼?」
除了是一首歌、一支舞,或是一個人(無論是學姐或是葉梅桂)以外, 夜玫瑰還可以代表什麼呢?
我就這樣呆坐在辦公桌前胡思亂想,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喂。」我好像聽到葉梅桂的聲音。 完蛋了,我一定錯亂了,我的耳朵竟然可以在公司內聽到她的聲音? 難道不僅是「心中有夜玫瑰,眼中自然就會有夜玫瑰」, 而且還有「心中有葉梅桂,耳中自然就會有葉梅桂」? 「喂!」 我不禁回頭一看,葉梅桂竟然站在我身後。
『咦?』我站起身說:『妳怎麼會從我心裡面跑出來?』 「你在胡說什麼。」葉梅桂的臉上微微一紅。 我拉拉她的衣袖、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的頭髮,然後說: 『妳是真的存在啊。』 「廢話。」 『喔。』我回過神:『妳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問你們公司樓下的管理員,他告訴我,你們的辦公室在七樓。」
『妳下課了嗎?』 「嗯。」 『今天累不累?』 「不會累呀。」葉梅桂笑了笑。 『那……』我想了想,再說:『妳來這裡是?』 「不可以來嗎?」 『當然可以啊。』 「那輪到我問你,你今天累不累?」 『我也不累。』 「他發呆了一整個下午,當然不會累。」疏洪道在旁邊突然開口。
我瞪了疏洪道一眼,然後趕緊找了張椅子,讓她坐在我旁邊。 幸好我的辦公桌還算大,坐兩個人不成問題。 「對了,你今晚想吃什麼?」葉梅桂問。 『今晚恐怕不能回家吃飯了。』 「為什麼?」 『八點要開會,臨時決定的。』 「不是臨時決定的,是小柯自告奮勇、自動請纓的。」疏洪道又說。 『自你的頭!』我轉頭朝著疏洪道:『你還敢說。』
「那就等你開完會,我們再吃飯。」葉梅桂笑了笑。 『可是開完會就很晚了。』 「多晚都沒關係,我等你。」 『那妳肚子餓了怎麼辦?』 「晚幾個鐘頭吃飯,對我沒什麼差別。」葉梅桂又問我: 「倒是你,你不先吃飯再開會嗎?」 『我如果吃飽飯再開會,很容易打瞌睡的。』我笑了笑。 「我反而是肚子餓時開會,才會打瞌睡。」疏洪道又答腔。 『沒人在問你!』我又轉頭跟疏洪道說。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葉梅桂站起身。 『我送妳。』我也站起身。 「不用了。」她笑了笑:「你把桌子清一清吧,有點亂。」 「老闆也常罵他桌子很亂喔。」疏洪道又說。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時,葉梅桂問疏洪道:「真的嗎?」 「是啊。」疏洪道站起身:「老闆說他桌子太亂,做事一定不認真。」 「桌子亂跟做事認真怎麼可以混為一談。」葉梅桂說。 「而且老闆還說,他穿的衣服不夠素淨,一定不是優秀的工程師。」 「太過份了。」葉梅桂似乎很生氣。
「你們老闆在哪?」她轉頭問我:「我去找他。」 『妳找他做什麼?』我很緊張。 「我要跟他說,如果他認為把桌子弄乾淨的人做事就比較認真的話, 那叫他找我來上班好了。真是笑話,照這麼說,每個月發薪水時, 只要看看每個人的辦公桌就好,愈乾淨的,薪水愈高。」 葉梅桂氣呼呼地說: 「穿著不夠素淨就不是優秀的工程師,這更可笑。一位優秀的工程師 應該表現在頭腦、眼睛、胸口和肚子,怎麼會表現在穿著呢?」 『頭腦、眼睛、胸口和肚子,是什麼意思?』我很好奇。 「頭腦夠冷靜、視野夠開闊、胸襟夠寬廣、肚子內的學問夠豐富。」 「說得好!」疏洪道起身拍拍手。 「不客氣。」葉梅桂反而笑了起來。
『沒關係的,我把桌子收一收就好。妳先回去吧。』我說。 「哼。」葉梅桂哼了一聲,隨即又說: 「這是哼你老闆,不是哼你的。你別誤會。」 『我知道。妳哼我時,不是這樣。』 「哪裡不一樣?」 『妳哼我時的眼神,溫柔多了。』 「胡說。」 『好吧,別生氣了。』 「我才沒生氣,我只是不喜歡有人這樣說你。」 『喔。謝謝妳。』 「笨蛋,這有什麼好謝的。」 「沒錯,小柯確實很笨。」疏洪道又插嘴。 『喂!』我又轉頭朝疏洪道喊了一聲。
我陪葉梅桂下樓,走到她停放機車的地方。 「我先走了,晚上等你吃飯。」她跨上車,手裡拿著安全帽。 『嗯。騎車小心點。』 她點點頭,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騎車離去。 天已經黑了,街燈開始閃亮,我一直望著她騎車遠去的背影。 朦朧間,我彷彿看到學姐騎腳踏車離去的背影。 我突然拔腿往前狂奔。 『玫瑰……』我大聲喊叫:『玫瑰……』
葉梅桂正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綠燈,似乎聽見我的喊叫。 右轉頭後,看到我正朝她跑去,她趕緊將車騎到路邊。 她脫下安全帽,問我: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聲音有些著急。 『沒……』我猛喘氣:『沒什麼事。』 「你有病呀!」她瞪我一眼:「沒事幹嘛急著叫住我。」 『我以為……』我有點吞吞吐吐:『我以為妳會突然不見。』 「喂,你認為我會發生車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忙搖了搖手。 「笨蛋。」她笑了笑:「待會就可以見面了。」
她又戴上安全帽,再跟我說: 「先說好哦,你再追過來,我就報警。」 『喔。』 「你回公司吧,你八點還要開會呢。」 『喔。』 「喔什麼喔。」她又瞪我一眼:「你要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你老是這樣迷迷糊糊的。」她又笑了笑: 「看來我生日時許的願望,是不太靈光的。」 『不會的,我不會再迷糊的。』 「這話你說過好幾遍囉。」她笑著說:「我走了,晚上等你吃飯。」 然後她揮揮手,又騎走了。
我慢慢走回公司,沿路上很納悶自己的衝動。 而且剛剛還差一點便要脫口而出:『我喜歡夜玫瑰。』 回到辦公桌上,先整理一下桌子,免得又要挨罵。 「小柯。」疏洪道說:「跟你買一句話。」 說完後,他掏出一百塊錢給我。 『買一句話?』我拿著那張百元鈔票,很疑惑。 「你剛剛一看到那個女孩,就說:妳怎麼會從我心裡面跑出來?」 他嘖嘖讚嘆幾聲:「這句話好酷。明天我也要跟原杉子這樣說。」 『我不賣。』我看了看他:『除非是兩百塊。』 「你很會做生意。」他又再給我一百塊。
「剛剛那個女孩,就是你室友吧?」疏洪道又問。 『是啊。』我說。 「長得滿漂亮的。」 『不是“滿漂亮”,是“很漂亮”。』 「是嗎?」他又說:「不過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我站起身說。 疏洪道聽到後,也站起身。
「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 「原杉子煮咖啡很好喝。」 『葉梅桂煮的飯很好吃。』 「原杉子會說日文。」 『葉梅桂會講台語。』 「原杉子比較溫柔。」 『葉梅桂很有個性。』 「個性不能用來煮咖啡。」 『溫柔也不能用來煮飯。』 「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
我和疏洪道都站著,爭得面紅耳赤。 嗯,花店老闆說得沒錯,我和他都是執著的人。
「喂!你們兩個在幹嘛?」老闆大聲說:「開會了!」 我和疏洪道只好趕緊找出開會的資料,準備進會議室。 「原杉子比較漂亮。」要進會議室前,他轉頭跟我說。 『葉梅桂比較漂亮。』我回嘴。 「找一天來比比看。敢嗎?」他又說。 『好啊。輸的人不可以哭。』我也說。
開會時,由於需要用頭腦仔細思考,因此很快便冷靜下來。 回想剛剛跟疏洪道的爭執,不禁啞然失笑。 這到底有什麼好爭的呢? 我只是覺得葉梅桂在我眼中是非常漂亮的, 因此別人絕對不可以說她不夠漂亮。 就像葉梅桂不喜歡聽到老闆說我工作不認真、不是優秀的工程師。 我和葉梅桂的心態,是一樣的吧?
開完了會,已經過了十點。 我走出會議室,正準備回家時,手機剛好響起。 「愛爾蘭想約你去愛爾蘭喝愛爾蘭咖啡。」是攔河堰的聲音。 『你在繞口令嗎?』 「就是上次介紹給你認識的愛爾蘭,她想約你喝愛爾蘭咖啡。」 『喂,不要提她喔。』我聲音稍微提高:『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你不喜歡她嗎?」 『坦白說,沒什麼興趣。』
「那你喜歡什麼花?」攔河堰又問。 『問這幹嘛?』 「我這裡還有百合、茉莉、芙蓉、水仙、菊花、紫丁香……」 『你要開花店嗎?』 「不是啦。我已經又找出一堆名字有花的女孩子。」 『喂。我只喜歡玫瑰。』 「玫瑰?」攔河堰沉吟了一會:「我再幫你找找。」 『不用了。我已經找到夜玫瑰了。』 「夜玫瑰?那是什麼?」 『夜玫瑰就是葉梅桂,葉梅桂就是夜玫瑰。』 「你也在繞口令嗎?」
『當然不是。』我不禁大聲說: 『我喜歡夜玫瑰,也就是說,我喜歡葉梅桂。』 「喔?你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嗎?」 『是的。我喜歡夜玫瑰。』 「再說一遍,我聽不太清楚。」 『我喜歡夜玫瑰。』
我反而聽清楚了。 『我喜歡夜玫瑰。』 這聲音?這語氣?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學姐時,那句「我喜歡夜玫瑰」的聲音和語氣啊。
原來我跟葉梅桂一樣,聲音都是有表情的啊。
學姐,如果妳現在問我:「你覺得夜玫瑰是什麼?」 我已經知道正確的答案了。 夜玫瑰不只可以代表一支舞、一首歌或一個人, 夜玫瑰真正代表的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認識葉梅桂愈深,學姐的一切就愈清晰。 這不是因為葉梅桂很像學姐的關係,事實上她們根本一點都不像; 也不是因為她們都可以叫做夜玫瑰。 而是因為,葉梅桂終於讓我想起,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寂寞確實跟孤單不一樣,孤單只表示身邊沒有別人。 但寂寞是一種,你無法將感覺跟別人溝通或分享的心理狀態。 而真正的寂寞應該是,連自己都忘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我終於想起這種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了。
是的,我喜歡葉梅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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