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心


朋友是北京人，看了广告上有「窝心」一词，就来问我这词是褒是贬？「窝心」出自上海话，就是开心的意思。上海人将「开心」说成「窝心」，两个词比较起来，「窝心」比之「开心」，又有更深一层的美意。这也是一种比较老式的说法，老式的上海话，比今天的上海话优雅，现在上海人也不大说「窝心」了，只说「开心」，一开心就心花怒放，倒更显得「窝心」那种不可言喻不告诉你的得意。

这也是南北不同之处，北方人大情大性，开心就开心，不会「窝」在心里，所以北京朋友一见「窝心」，就有不痛快之感，便以为广告上用错词了。

其实北方人也享受「窝」的感觉。比如寒冬腊月，窗外北风呼号大雪纷飞，窗内却暖气十足，温暖如春。人不想外出，摆几碟干果零食，沏一杯香片清茶，穿着软滑的丝棉袄，斜靠在贵妃榻上看书，呼吸间，还能闻到青花瓷瓶中插着一束蜡梅花浮动的暗香。这种日子，就叫「窝在家里」，窝得舒适无比，窝得人生无求。从前北方农民形容幸福生活，叫作「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意境，就是「窝」出来的。

「窝心」，就是将一些美好的事情窝在心里，美滋滋的，不一定要公诸于世，虽然有些自私，终究也不关你甚么事，这一份旧上海人的含蓄，恰恰是现在新上海人最欠缺的。新上海人一高兴，便只会大嚷：「开心呀，开心煞脱了！」也所以如今上海，聒噪如台北。

对着那些聒噪之人，也有「窝心」的冲动，便是施展功夫，「窝心一脚」踹过去，踢得气门闭塞，那就天下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