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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生命中两块石 转贴
我生命中有两块石头,第一块是密斯突李,我的小学老师;第二块是电影发烧友李先生,是一个从没教过我的中学老师。现在说第二块石头。
然而,未带出李先生之前,有几件重要的事必须交待的,第一,我考中学会考那年的成绩并不理想,后来跑去报读青年会的秘书文凭课程,又因面试表现差劲而不被取录,从此便跟这个行业绝了缘;第二,我参加的教会发生了几次『讲台变炮台』事件(牧师经常藉着讲道而炮轰一些与他意见不同的教友),直接引至我抽身离去,从此与教会也绝了缘;第三,那年我修读了一个名叫『西方哲学导论』的课程,因而遇上了我的启蒙导师,透过这个导师,我认识了电影发烧友李先生。
我修读『西方哲学导论』的前因后果是颇为复杂的,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跟教会有莫大的关系。我不记得是那一年参加教会的,只记得当时有个导师对我说:「这里有个温习室,你可以上来温习功课。」
我并没有上去温习功课,那儿根本不是一个温习的地方,却是一个交谈的胜地,我当时认识了几个雄霸温习室的教友,他们迷上了极俱争议性的近代神学,我受了他们的影响,再加上参加了几次阅读小组,渐渐也对神学产生浓厚的兴趣,在这班神学友的指引下,我开始翻阅一些简单的神学书籍,其中一本名叫『近代神学浅说』(虽是浅说,其实不浅),介绍了好几位举足轻重的神学家理论,最深刻印象的是布特曼的『非神话化』概念,使我对圣经完全改观,后来阅读了台湾基督教长老会发行的『智慧的开端──认识圣经』之后,更使我对教会的权威──圣经──重新评估过来。
这些书籍对我的冲击很大,尤其我在中学时期所得到的圣经概念,跟这些书籍的说法大相迳庭,从此我对基督教甚至西方宗教的基楚发生极大的疑问,我的问题越来越多,我亦渐渐了解到潘霍华所说『廉价恩典』,其意义不在于嘲弄,而在于警醒,西方宗教除了讲究『因信称义』之外,也要讲究理据,没有理据的信心是空洞的,无根基的,当牧师站在讲台上呼喊人有原罪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垂下头来,而是应该反问:「原罪的观念在基督教文化底下如何产生?对于现代人来说有什么意义?」
从始之后,发问问题变成了我的专长,当时有几位长老对我这种态度颇有微言,甚至批抨这些书籍为异端邪说。这是可笑的,也暴露了传统教会的狭隘和短浅;这是可悲的,寻找真理是人类天生的欲望,任何压抑都只会引来更大的反抗。那时我不但看了许多神学书籍,而且更进一步,阅读了一些相关的哲学经典,我第一本看的哲学书便是尼采的『上帝之死』,这本书可说间接引导我步入哲学的殿堂。
那年我报读了港大校外进修部开办的『西洋哲学导论』,由陶国障老师讲授,陶老师是一个很深沉的人,讲课时斯文淡定,每堂介绍一个哲学大师,由浅入深,又用问题来作引导,因此很合我的口胃,在课堂上,我很留意他提问问题的形式,这对于我日后读书和思考有很大的启发,也使我在语言上开了窍门,懂得如何才算是『问得对』,如何是『问错题』。
那时陶老师跟一个电影发烧友合办了一个电影会,每星期放一套电影,然后由这个发烧友作分析和批抨,我由于好奇的关系,参加了这个电影会,看了几套黑泽明的经典电影,从此亦跟电影结了不解缘,而这个电影发烧友,就是我第二块石头──李先生。
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终于入正题了。李先生除了是这个电影会的主持人外,他也是〈铭贤中学〉的老师,我跟他的接触并不太多,印象中只跟他谈过一两次话,其中一次他问我:「你想不想入中大念哲学?」
我笑了一声:「我?我怎么行?」
李先生又问:「为什么不行?」
我摇摇头:「中学会考的成绩不理想,只拿了一科良,其他的只是合格。」
李先生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你来〈铭贤夜校〉念预科吧,白天找一份兼职,晚上念书,行吗?」
就这样,我便在铭贤夜中学念了一年预科,次年参加了高等程度会考,那是我最勤奋向上的一年,也是我斗志最高昂的一年,那时候,我才深深体验到人是要有目标的,无论成功与否,总算全力以赴。
放榜那晚,我好像平常一样返回学校拿成绩单,我的成绩尚算争气,成绩符合了申请报读中大的要求,总算没有白费一年的努力,也没有辜负李先生对我的期望,然而,这只是第一关。
我在大学申请表上填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感觉是不真实的,我决心要念哲学,但却从没想过可以在大学念。哲学系顺理成章的成为我的第一志愿,面试那日,我由大学火车站步行至新亚书院,由于不熟路的关系,我迟到了,那时已有很多考生正在走廊排队等候面试,那日天气很热,我拿着面试纸来扇凉,有个哲学系的师兄见我满头大汗,便走上前来叫我别太紧张,他的善意使我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哲学系有两次面试,第一次由四位导师轮流负责提问,我记得当时劳思光先生也在场,他用国语问了我几个哲学的问题,由助教进行翻译,我当时只看过牟中三先生的着作,于是便啰啰唆唆的说了一大堆,后来才知道二人的思想体系是不同的,他当然并不同意我的说法。
第二次面试便轻松得多,印象中导师只问了一些学业成绩的问题,不久,我便收到中大的取录通知书,是用挂号寄来的,厚厚的一个大信封,里面载的不仅是前途和希望,更载着人生中最重要的标记,青春的四年,四年的青春,就此尘埃落定。
念大学之后,我便再没见过李先生,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人生中一块石头,也是最重要的一块,他从没有教过我些什么,也许他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忘记了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曾经受过他一点恩德,这点恩德,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却是举足轻重。
转载 东方小鱼 作者:东方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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