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時光


用喝杯咖啡的時光，想感覺。

文／藍川芥

　雨天，第一輛電車經過的時候，形單影隻，好像我們行走在這紛亂的城市當中，不小心就會被紛亂擄走，或者隨著電車遠走的聲音般越來越模糊，而終致消失。

　雨天，兩輛電車平行交會的時候，兩股遠遠小小的聲音忽然在交會的時候產生最高潮的能量，轟隆的聲音直擊地灌入我們耳裡、心裡，我看不見妳，但似乎可以感覺到妳經過我而挑起的悸動能量。然後電車遠走，然後餘音纏繞於心底。

　晴天，三輛電車，甚至是四輛電車披著不同的彩衣交錯駛去的時候，那是電影的，也是人生的最美的奇觀。我們彼此肩並肩，什麼都不說，然而我卻可以感覺到，妳的感覺。不論是羞澀的、害怕的、想倚靠的種種心情，我們都可以藉著類似海流般電車華麗行駛的聲音，將愛統統席捲。

　在小津安二郎百歲冥誕的時候，台灣的侯孝賢拍了電影《咖啡時光》向這位偉大的電影大師致敬。雖然，老實說在看完這部電影之後，我對於那種「平實」又「開放」的結局，實在是有些錯愕和疑點；但也許是侯導用慣了中長景，甚至是隨著演員當下的感覺去拍電影，而那種「感覺系」的電影，並不是我們平常熟悉的，以致於習慣非主流電影開放性結局的我，仍然對那種「超級開放」，好像從中間剪斷的結束法無法吞嚥。

　有空去看看印刻雜誌裡朱天文與侯孝賢的對話好了，那裡面有編劇朱天文的《咖啡時光》「原形」，以供刪除了許多情節、故事、對話的侯孝賢版的《咖啡時光》作對照。你可以發現兩個人所持精神的不同和相同之處。朱天文便是很清楚的交代故事情節，有對話，也有趣味、欣喜之處﹔然而為什麼侯孝賢執導之後，就變了個大模樣呢？我只能說，那所謂「到底了」的成熟之作，除了是他自身形而上的哲學思想之外，他便是要我們在平凡的電影之中，挖掘一丁點平凡的感覺甚或感動。不過說實在的，除了了解他哲學思考，或者是經歷相同平常故事的人外，一般人一定無法了解到他電影所要傳達的旨意。
　
　一切都是平凡的、回歸初始的、原我的象徵性影像。像是電車所象徵的人生語言﹔童話或者肇所畫的圖所傳達出的伊底帕斯情感﹔男女性別角色的默默對抗﹔還有雨聲、電車聲、歌聲所傳達的微微情愫。我想，平凡的電影更是要用不平凡的眼光去感受與解讀，因為人就是被慣常淹沒得失去了知覺，而生活當中其實有很多小細節是值得我們去細細品嘗體會的。我想電影的反身性精神便是基於在此。

　就像平凡的牽手散步於時常走過的街道那般，街景璀璨地習慣、行人喧鬧地習慣、冬雨綿延地習慣、星空也幽藍地習慣﹔天冷了為妳披上衣服或圍巾是一種習慣、車多擁擠讓妳靠內走是一種習慣、生理期來了應該喝紅豆湯並且取消既有的行程讓妳多休息是一種習慣、離別時給予一個親吻是一種習慣。很高興妳能感覺到平凡之中蘊藏的不平凡感覺，這也是我愛上看似平凡實然不平凡的妳的原因。

下雨天，我在咖啡店點了一杯咖啡，只是靜靜地將它擺在旁邊，任由咖啡的香氣縈繞於屬於我人生此刻的空間。對面的妳坐在奶油色的椅子上喝著白色的牛奶，像陽子一樣，而我不喝咖啡。窗邊灑進的雨後曙光慢慢被研磨著，（第三輛、第四輛電車從身邊轟隆隆地駛過），而潮濕的記憶則慢慢滴出濃醇的香氣，我是這樣靜靜感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