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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分享] [转贴] 风筝借据
风筝借据
二月,一个「情」过渡泛滥的月份。过年讲亲情,情人节说爱情。我向来不喜欢二月。对一个逃避感情封闭感情的人来说,二月还真不是一个好过的月份。。对于亲情我无福消受。>>
我从十六岁就负笈异乡,一个人的日子过了七、八年,生活型态早已定型,对于「家」我只是过客,不是归人。>>
我跟家人之间的生活是双轨的不同次元,作息不同、话题不同,连看电视的习惯也不同,偶有交集争吵客套比说真心话要容易。我跟他们之间互相隐瞒着生活中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一旦秘密存在,隔阂就是一种必然。我坐在电脑前的时间比坐在客厅的时间多,对着话筒说得话比对他们说得要多很多。>>
『淡淡,电话…』这是我老哥难得会跟我说的几句话之一。>>
我们彼此关心着对方过得好不好?但是关心默默地比较容易,真的要化作行动言语怎么说都有点肉麻尴尬梗在喉头说不出口。就这么什么都不说,却奢望对方心意相通。不过通常都只有相错过,没有相交集,所以我们的关系在表面上变得生冷无趣。>>
「哦…」接过电话,习惯性地对老哥点点头。 「喂…」 『姜淡淡,你到底放寒假没?』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不过熟悉归熟悉,年纪越大认识的人越多,越来越多的熟悉都仅止于熟悉,却说不明白谁是张三,谁又是李四。这个声音我很熟悉,但是我却说不上来是国中时期、高中时期还是久远的国小时期。>>
『我是佳芬啊!你忘了…』 「三八,我哪会忘了。」我虚伪地回答着。这个谎话好歹也有三分真实,我只识想不起声音的主人叫什么而已。>>
佳芬……我从小道到认识的佳芬少说也有三四个,她是张佳芬,李佳芬还是叶佳芬?幼稚园的佳芬跟我是死对头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不可能是她。国小的佳芬是我的好朋友下课一起走回家,不过她已经举家移民澳洲,是她的可能性也不大。国中的佳芬,是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坏的中等同学。>>
『我跟你说,我们要办同学会…』 又是同学会?!现在我确定她是国中时期的佳芬了。老实说年年有同学会,我是年年都缺席。有些事自己回忆就好,用不着一大群人话当年。再说有的事根本就禁不起回忆。>>
『你该不会又不来吧?!』 「当然不会。」我又撒了一个谎。撒谎其实很容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你一定要到哟!』每年都嘛这么说,不过我真的到不到没人会理睬。 「嗯…」 『我跟你说真的,因为他会来…』>>
他会到吗?!都多少年了,我应该过了听到「他」就会脸红心跳的日子了。不过可能免疫系统较差,我还是小小地心跳加速,脸红一现。>>
「他不是每年都到?」 他跟我不一样,他喜欢一群人话当年。每回同学会结束之后,我总会接到他长长的信件描述着当年人的今年事,当初如何如何,现在又如何如何。早些年他用写信的,近来他改发e-mail。但是我比较怀念之前拆信封的感觉,还有那不大好闻的原子笔墨水味。那样的字里行间比较容易让我想像现在的他是好?还是不好?有得人值得回忆,有的人不值得回忆;有些事值得回味,有些事回味会走味。他跟那一年夏天都该被放在冷冻库里,不该被回味。>>
回忆拒绝时间,把他锁在那个十六岁的夏天。>>
那个夏天,我们开始在蝉鸣中写考卷度日,天天抱着一堆成绩跟藤条印回家换更多的藤条印。我们照成绩排座位,前八名做第一排,以下依序类推,他开始换到我隔壁排,一百七的身高坐第一排显得相当的突兀,坐在我身边的他看起来像包小饼的大饼,我的个头跟他整整差了十几公分。>>
『喂,笔借我。』他伸出他的长手抄走我桌上的自动笔。 「霍千帆…」我伸手抢回我的笔,他老是这么霸道。 『借一下会死人啊…』>>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严肃到死的那种人,老板着一张黑脸撇着张不屑的嘴。>>
「那你什么时候还?」 『先借我咩…』>>
自从他变成我隔壁之后,我就认清他不只严肃还霸道,每回借他东西都得我三催四催地讨。>>
「不要。」>>
我跟他就为着一枝笔抢来抢去,身为第一排天子脚下的特殊阶级,我们的骚动被列为大不敬。>>
『姜淡淡、霍千帆,给我去外头罚站。』我们被流放出课堂,站在走廊上罚站。 「都是你…」我愤愤地踢了他一脚。 『少来,反正你也没多想待在那里头…』他枕着手靠在墙上看着走廊外的天空说。 「你…」好吧!我想他说的是实情,我的确不大想待在里头上数学课。黑板上的证明题跟公式都跟我有缘无份。 「可是起码我可以看别的书啊!」我嘴硬地说着。刚刚的基度山恩仇记看得正精采,不知到基度山伯爵最后到底杀了银行家道格拉斯没有?!>>
『喂…』 「做什么?!」我没好气地答应着。 『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什么时候?」 『现在…』他拉了我的手就往操场跑。 「你疯了!」我甩开他的手,半是难为情半是觉得可笑。 『反正没人知道,我们只要在下课前回来就成了。』 「真的没事?」 『没事。我说真的,你等我一下。』>>
他熟稔地翻过不算高的围墙,在那外头是一排排的小店铺。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趁着午休时间翻墙光顾小店,新开的店家还有外送服务,双方隔着学校的栅门缝隙照样可以做生意。>>
围墙外头扔过来一只五彩缤纷的风筝,他的头在围墙那头冒出来,说:『走吧!』俐落的翻身入墙。『还呆着做什么?』>>
他一手抄起风筝,一手拉着我的手就往跑道跑。我还是很担心待会被抓包怎么办?虽然我算不上乖巧的学生,但也不至于跷课出来放风筝,尽管我们是被流放出课堂的,但也没人说我们可以离开罚站的走廊。>>
『喂…给你。』他把风筝线塞到我手里,一边喊着:『跑呀!快跑…』>>
我不自觉地拉着风筝线跑起来。管他的,反正到时候老师要真的发飙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挨骂。>>
『给我…』他在我前头跑着,一边回身伸手要我把风筝交给他。递过风筝线,我撑着膝盖喘息着,脸上红红热热的,不过心情倒像风筝一样会飞。>>
他拉着风筝一路跑着,下撇的嘴角开始上扬,半仰的脸蛋热切地注视着天上飞着的风筝。终于他跟我都累瘫了,坐在司令台前一喘一喘的,风筝高高平稳地在天上飞着。>>
『人要是会飞多好。』 「嗯。不过虽然我不能飞,起码我的心情在飞。」我的心情长了一双翅膀,在蓝天白云里翻跟斗。 『那就把心情…』他抽出口袋里的手牌小刀,切断了风筝线。 『留在天上别回来吧!』 「你在干嘛?」那五彩缤纷的风筝大抵花了他不少钱,他竟然线头一割,就放他远远漂流。 『我再「放」风筝,放生的放……』他的白牙齿衬着黝黑的脸色看起来很夏天。 「干嘛要把它放走……」 『如果你能飞,你希望被牵绊着吗……』>>
是啊!如果我能飞,我当然要飞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想被牵系在某个定点。我回给他一个了然的微笑。 断了线的风筝无牵无挂慢慢地渐行渐远,我跟他跳下司令台又叫又跳地追着风筝跑,直到风筝飞过了学校的矮墙围。>>
我大概天生没做坏事的命,那一天还没下课老师就良心发现,派人叫我们回去上课。当我们蹑手蹑脚地回到走廊的时候,等在那里的是藤条跟涨红的怒意。不用说我们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外加免费赠送一席教训,顺便还打包家庭访问的通知回家。>>
『对不起。』放学回家的校门口,他拉住我沈沈的书包带。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我不会怪一个让我有一个会飞的下午的人。 『没关系吗?家里…』 「还好。」我微微一笑。顶多挨一顿骂,骂挨多了,心口一长茧就不痛不痒了。「那你呢?」 『他们根本就不管我。』他耸耸肩无奈地说。>>
他的父母都在工作,只要看到成绩单上的成绩不难看,每天回家看到他房里的灯是亮着的那就够了。>>
「那你要回家了吗?」 『不,我得先去吃饭,晚点还得补习…』 「你晚餐都自己一个在外头吃吗?」 『嗯。』他点点头。 「走吧!」 『去哪里?!』 「我带你吃饭去啊!」我带着他回家。>>
我家开着家常的小面馆,爸爸妈妈都是好客的人,念高中的老哥常常带着他那些外地的同学到家里的面馆吃饭。>>
这不是我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吃饭,但是却是第一次带男同学回家。爸爸跟老哥一脸戒备,盘问着我他的底细。我老老实实地跟他们说霍千帆老是一个人吃晚饭,全家聚首顶多是宵夜时分,就这样他变成我家的常客,只要他不来,我妈就会叨叨念念:你那个同学咧?!>>
家庭访问时,老师只是淡淡地说有一个男生跟我在罚站时,跑到操场上去放风筝,并没有指名道姓拖出霍千帆,所以他还是在我家畅行无阻。关于他家,听说老师一直都堵不到他早出晚归的忙碌双亲,这事不了了之。>>
不过我跟他的座位被拆开,下课也被盯梢,随时都有报马仔会绘声绘影地说着我跟他。不过没人知道他放学都是在我家吃饭。这事要传出去,我跟他铁定又得挨训。>>
我跟他之间本来没什么的,不过被人家这么一盯梢,反倒像有些什么了,大抵患难见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们开始刻意地相约念书,相约出游,就像一对…很要好的朋友。总之,我地考上一中、一女中,没让老师丢脸。听说他事后还得意洋洋地说:我就说他们两个绝对没问题。>>
一中跟一女中在这个城的东西两端,我跟他久不见,听说他搬到学校附近去住,也就不到我家里吃饭了。对我来说,他就像被远放的风筝,从我的生活飞离得远远的。但是信箱里总会定期有他的信,信里总是平平淡淡地说着家常,偶尔他会寄来一些他自己画的生活漫画。偶尔他也会打电话跟我闲聊,不过通常都是他说话,我听话,他说得尽兴了电话就是一挂,还是从前那个霸道脾气。>>
我跟他不冷不热地过着我们的高中生活,不过就在第一年的寒假,我收到一封借条。>>
『淡淡,有你的信…』老哥从房门底下的缝隙塞进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那样的信封我一眼就知道是他寄来的。薄薄的航空信封,淡淡的航空信纸。>>
『淡淡: 情人节借我一天过节好不?十点。我在那个放风筝的司令台等你。 千帆』>>
大大薄薄的航空信纸上就只有大大空空的几个字,我的脑袋大大空空的没有半点主意。这算什么?借一个情人过节?他是随便借个人过节,还是…>>
我是去还是不去? 难道对他来说,我是可以随便他来借的? 他这个霸道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改得了?>>
我该去?不该去?>>
扔过那张信纸,我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心里头像打翻了调味罐,各种滋味全糊作一块,不知道该笑该哭还是拿起电话找他痛骂一顿。我也搞不清楚了,只能躺在床板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我去了没?我当然是…去了。他又长高了点,而我根本就一点长进都没有。他可以借人过节,那我可不可以跟他借点身高充场面?>>
『你还是老样子。』是啊!我还是老样子。 一样的短头发,一样的身高,一样的五官,但是有个地方不一样他是看不出来的。 「你比以前高了点…」 『嗯!我给你看样东西…』他拉着我的手往司令台后头跑,跟去年夏天他拉着我逃课一般。>>
有的时候,手可不能乱拉的。摔开手,我喘着气问:「作什么?很喘耶!」 『放。风。筝。』他孩子气地从脚踏车上拿下风筝,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呃?!情人节他找我放风筝?!这算哪门子情人节啊?!好啦!我承认我之前没过过情人节,不过连续剧跟小说我可是看多了,哪一对情人不是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地相看两不厌,鲜花美食巧克力外加一堆恶心巴拉的甜言蜜语,反正甜死人又用不着偿命。好不容易过一次情人节,我竟然被他抓来放风筝?!算了,我只是他借来过情人节的,我就将就点吧!>>
『你那是什么死人脸?!这可是我自己做的风筝哟?!』他不说我还真发觉不出来,不管是骨架跟彩纸尾巴都做得相当的精细,一点都不像他大落落的个性。>>
『喏,拿着…』他把风筝递给我,顺手把脚踏车牵了出来。 『上来吧!』霍千帆骑上脚踏车,转头对我说。 「你又要作什么了?!」哪一天我该把他的脑袋彻底的检查一番,我怀疑是外星人在他脑袋里植入晶片,以致于他老是作些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事。>>
『上来就是了咩!』他对我招招手。我看看手里的风筝,反正人都出来了,又不是没陪他疯过,再疯一回无所谓。>>
坐上了他的脚踏车,他回头一句:『坐稳了。』他奋力地踩动着车,我一个不留神差点就要摔下车,慌乱中左手就扒上他的腰间,正想抽回来,却被他按住,并且回头吼着:『别动,会摔下去的!』『把风筝放出去啊!』>>
他依然是拼命地往前踩,一边示意我把风筝放出去。 放出去的风筝乘着风很快就扶摇上天,天气很好风很好,一肚子的坏心情都被风筝拖着飞到天上去了,我喊着他:>>
「千帆,你看风筝飞得好高…」 「再踩快一点…」我在他的耳朵旁喊着。>>
他就绕着操场的红土跑道一圈又一圈地骑着,风筝越飞越高,可惜没办法带着我跟他一飞身后跟了一堆小鬼头,追着我们越放越高的风筝又叫又跳。 「你会不会累,要不要换我踩?」 『你乖乖坐着就是了。』>>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小飞侠彼得潘,我该跟他要一点那种让温蒂可以飞起来的魔法粉末。 这样我跟他就可以跟风筝一起飞,飞到远远地不知名的地方。 风筝系在脚踏车的把手上,我跟他坐在司令台上,他已经累瘫,不雅地摊成大字形躺在司令台的地板上,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有慢跑的,也有人来打球玩耍的。>>
「喂…」 『干嘛?!』 「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原本要出口的问句到被他这句话给逼住了。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句孩子气的话。>>
『什么事咩?!』他偏过头来问。>>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我就是问不出口,以前他每回跟我借东西时,我三天两头逼着他问的一句话,现在倒是说不出来了。这回他跟我借一个人过节,他什么时候要还我一个人过节? 『怎么了咩?!』 「只是想问你,向我借的东西什么时候还?」>>
『嗯!什么?!』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或许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朋友,已经不在流行「什么时候还的」的小心眼脾气。有些东西不像橡皮擦自动笔,可以借来借去,要借不借随便人。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要人家还的。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被还得起的。从小到大的每一张借条从来都只证明他跟我借过东西,我总是忘了要求他加上去归还期限跟方式。这样的借条有等于没有。>>
望着天上摆尾平飞的风筝,一扯一扯地想要挣脱牵系。别急呀!再多留一会,让他多陪我一会。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放风筝远扬,风筝一放,也就是我跟他该散了的时候了,他就要跟着风筝飘飘远去,不知踪迹。>>
从那年开始我年年三大节都会收到他的借条,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只是陪他过节的伴。 感觉自己就像情人节的巧克力,圣诞节的圣诞树,花姿招展就只为了增添过节的气氛。虽然说我不用自己一个人过所有两个人过的节日,但是我宁可一个人守着我的小屋子跟我的加菲布偶。毕竟,我不希望永远都只当个过节的装饰品。>>
我开始收集他的借条,每一次他写了借条,我就会出借东西,小时候出借铅笔橡皮擦,长大出借时间跟陪伴,久了开始出借感情。>>
铅笔橡皮擦再买就有,时间跟陪伴就当友情价半借半相送,那感情呢?他什么时候还?他肯不肯还?他该不会又跟我说「借一下会死」吧?!>>
我的抽屉里满满的都是他那种淡蓝航空信纸写的借条,但是我却不能拿着这些借条追讨我的感情。这些借条一点都不能证明我出借感情给过他,那只是我私底下偷偷塞给他的,他根本没跟我借过。就好像他从来不会跟我借故事书,但我都会拿着我绝得好看的故事书,强迫他借,就只差没逼他交心得报告供我批阅。>>
『淡淡!』电话那头佳芬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里。 『你一定要来哟!』>>
「嗯」我漫不经心的答应着,虽然我十分确定自己不会去。自从他不再寄借据来之后,我就断绝了一切会跟他碰面的机会。>>
当一个人不需要跟你借东西的时候,那就表示他已经有那样东西或许是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这时候就是该绞断风筝的时候了,我只是一个拉风筝线的人,能够决定风筝非多高飞往哪里的是风,不是我。>>
如果一只风筝要飞,在地上的我会成全,风筝属于天空的游牧民族,不该豢养在我阴湿狭小仓库中蒙尘腐朽。或许时间久了我就会戒了乱借东西给他的坏习惯。我知道这些都是藉口,其实我只是为了能够在信箱里收到他淡蓝色的航空信封,或者是在收件夹里收到他用天蓝当底深蓝当字的邮件。>>
只要我出席同学会,他或许就会没了给我写信的理由。或许哪一天我还是会在信件里找到夹带的借据,当然只是或许。只要他还给我写信,只要他还记得我的地址跟e-mail,我就还有机会收到借据。虽然我不见他,但我依然习惯性地给他回信,他的信件是我跟过去仅有的连结,每回收到他的信,我就会想起操场跟风筝,到现在我都还记得第一回跟他翘课出去放风筝那天,天空有多蓝,风筝飞得有多高。>>
我知道这样傻傻的等待未知看起来很可笑,被我远放的风筝不可能在回到我手上来,纵使哪一天再相遇,漂流过的风筝可能跟你对面不相识。>>
仰天的视线是我绾住他的唯一牵系,这样的牵系薄弱到无能为力,他随时都可以挣脱出我的视界。>>
『淡淡,你怎么又没来同学会?!』电话那头佳芬一付来兴师问罪的派头。 『你知不知道他好失望的……』我静静地听佳芬数落着。>>
失望?!他会失望吗?!如果会那是哪一种失望?在他每回寄给我的同学会一日记里头,我从来就没见到过他的失望,他不是还是那么高高兴兴地话家常罢了。虽然每一回他都会在结尾付上一句「下次你一定要来参加」,但是左看右看那都是一句客气话。>>
『你每年都不回来,他每年都兴冲冲地带着一只淡蓝的风筝,第一个到场最后一个离场……』>>
是吗?那为什么他从来不说,他只在信件里细说着别人的岁月转变,谁谁谁已经订婚,谁谁谁已经出国,当初的班对已经结婚生小孩等等。他从来就没说过我错过的包括一只淡蓝色的风筝。笨蛋!难道他不知道那一只风筝对我来说比同学的物换星移要来得有感情号召力。>>
『我们年年打赌,他年年是唯一的输家,所有人都赌你不会来,就只有他赌你会来,而且不到守到人家关店不走人……』>>
他真的是笨到极点,什么都不说就傻傻地呆坐在那里干等,他以前写过许多借据,他向来就知道只要借据一到,我是有什么借什么的。>>
『他现在应该还守在那里,你赶快去…。。』佳芬把同学会聚会的地址跟我覆述了一次,一个劲地猛催我出门。>>
那个聚会地点离我家很近,步行就可以到的了,短短十分钟的路程,被我走成三倍的时间,我一步一蹭地走着,心跳稳定加速中。当人们面对失而复得的风筝都是怎么样的心情?>>
那家店不大,淡蓝的风筝在店家昏黄的灯光下很显眼。啊!我看到他了。还是那张霸道的脸跟略闲瘦长的身子。我知道我该上前跟他打招呼。不过别催我,我必须模拟最适合此时此课的表情跟语气。我是该淡淡地上前微笑跟他说声:好久不见。还是该飞奔向前又叫又跳地说:嘿,好久不见。或者我应该直接了当地说:笨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当然这些情节都没有发生,一切就是自然而然地开始攀谈,一种属于我们之间长久友谊的默契使然。>>
先开口的人是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如果我一直都不来呢?」 『那我就等到你来为止…』 我们的对话陷入人间四月天的无厘头滥情状态。基本上会这么说话的人都老得可以当我的曾祖父母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在信里提起你自己?」>>
『因为我讨厌写借据……』他一边把玩着风筝一边说。『我知道只要我写了借据你一定会到……』>>
既然知道那么为什么从来不写呢?>>
『我不要你是因为我的借据才肯见我…』>>
其实不需要借据的,口头说一声也成。没有偿还期限的借据只是一个遮掩我私心想见他的幌子。我需要一个不暧昧的理由让我在他的面前不脸红不尴尬。>>
『回答我,你是因为那些借据才跟我度过那些节日的?』>>
我低头,轻轻地摇头,轻到看不出来。「借据只是合理化我想见你的藉口。」我的声音也很低低到听不出来。>>
我不记得那一天是怎么回家的了,我只知道我丢下这一句话就跑出了那家店,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只知道后来的几天我睡得很好,吃得也很好,就好像吐出梗在心头多年隐隐发疼的刺一样,或许会流点血会有点痛,但是刺拔出来了,伤口会好的快一点。>>
『淡淡,帮我把风筝拿下来…』>>
一大早他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要求我帮他拯救卡在树枝上的风筝。风筝卡在树梢,距离我的窗户很近,我爬作到窗槛外的小平台伸手构勉强可以构得着。>>
『记不记得那年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要死了,没看到我正专心一意的爬上窗槛外摆花的小平台,他还一边跟我说话。>>
「……」 『你问我什么时候还?』>>
他记得?!那当初的他有听到这句话,只是在跟我装死吗?一个不留神重心稍稍地有点偏,我在小平台上伸手维持平衡。>>
「……」 拿到了。 『风筝就送你吧!』>>
看到我伸手抓住风筝的蓝尾巴,他掉转脚踏车的车头扔下这话远去。这人把我当猴子耍吗?!刚刚是他喊着要我帮他拿下风筝,现在拿下来了他又不要了。>>
「你给我站住!」我晃着风筝要他回头。>>
我吃力的爬进房捞件外套抓着风筝就要去找霍千帆,我的脚步只踩到房门口就踩不出去了,淡蓝的风筝面就是一张借据:>>
『淡淡: 这一次我要借的可能是一辈子。我在那个放风筝的司令台等你。 千帆』>>
司令台前停着他的脚踏车,他坐在司令台上晃着双脚微笑地跟我招手。>>
『上车,我们放风筝去…』他跳下司令台跨上脚踏车回头跟我说。 不过我只是待在那里,这一次我一定要问清楚:「先说好什么时候还?」>>
『笨!我拿我的一辈子作抵押借你的一辈子总可以了吧!』>>
今天的风很好,跟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一样好。>>
给所有的风筝跟放风筝的人 纵使殷切的视线再怎么薄弱 应该都还绾得住漂流的风筝的>>
放风筝小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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