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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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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妖火


作者/倪匡/卫斯理传奇/妖火 表情


故事简介:

卫斯理受生物学家张小龙之父所托,调查张小龙离奇失踪的原因。而线索竟只有一只吃素的美洲黑豹、两个矮小土人,以及在窗外奇异出现的紫色「妖火」……。当卫斯理好不容易才查出张小龙之失踪,原来是跟一个野心集团有密切的关系,他又要如何深入海底秘窟,粉碎这一野心集团的阴谋?这中间又将扯出什么样离奇的阴谋?


作者简介:

在香港与台湾纯以写稿而致富的作家甚少,倪匡是其中之一。倪匡自称是全世界写汉字最多的人,因为他自进入文坛以来,迄今写了三十年,一个星期写足七天,每天写数万字。最令人称奇的,是他可以写三十年而灵感不断、题材不尽,且是畅销的保证。

出版界流传一个笑话:即使倪匡写的是无字天书,也会迅速售清。充其量下次购买倪匡的作品时,看清楚是不是无字天书续集罢了。

倪匡的广泛兴趣、过目不忘的本领,以及锲而不舍的研究精神,使他所写的各类作品深入人心。尤其他的科幻小说已成当代经典,结构严谨,驰情入幻,又带启发性,常使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目录

第 一 部:行为怪异的老先生
第 二 部:世界上最怪的实验室
第 三 部:一个暴毙的神秘人物
第 四 部:妖火!
第 五 部:科学上的重大发现
第 六 部:失手被擒
第 七 部:再探神秘住宅
第 八 部:接连发生的凶杀
第 九 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第 十 部:再度失手
第十一部:海底基地见张小龙
第十二部:毁灭全世界的力量
第十三部:同归于尽的计划
第十四部:逃亡
第十五部:双重性格人
第十六部:荒郊异事
第十七部:地窖中别有干坤
第十八部:海底总部大混乱
第十九部:医生史上的罕例
第二十部:真菌之毁灭力



献花 x0 回到顶端 [楼 主]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4-12-30 00:19 |
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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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行为怪异的老先生


  我从来也未曾到过这样奇怪的一个地方。

  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篇小说,而不像是现实生活中所应该发生的。但是,它却又偏偏在我身上发生了。

  我必须从头讲起:那是一个农历年的大除夕。

  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我总喜欢花整个下午和晚上的时光,在几条热闹的街道上挤来挤去,看着匆匆忙忙购买年货的人,这比大年初一更能领略到深一层的过年滋味。因为在大年初一,只能领略到欢乐,而在除夕,却还可以看到愁苦。

  那一年,我也溜到了天黑,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令得街头行人的面色,忽红忽绿,十分有趣。而我,则停在一家专售旧瓷器的店家面前,望着橱窗中陈列的各种瓷器。

  我已看中了店堂中红木架子上的那一个凸花龙泉胆瓶,那个胆瓶,姿色青莹可爱,而且还在青色之中,带点翠色,使得整个颜色,看起来有着一股春天的生气。我对于瓷器是外行,但是这个瓶,即使是假货,它的本身,也是有其价值的,因此,我决定去将它买下来。

  我推门走了进去,可是,我刚一进门,便看到店员已将那个花瓶,从架上小心翼翼地捧了下来。

  我心中不禁愣了一愣,暗忖难道那店员竟能看穿我的心意么?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因为那店员,将这个瓶,捧到了一位老先生的面前。

  那老先生将这个瓶小心地敲着、摸着、看着。我因为并不喜欢其他的花瓶,所以,便在那老先生的身边,停了下来,准备那老先生买不成功,我就可以将它买了下来。

  那老先生足看了十多分钟,才抬头道:"哥窑的?"龙泉瓷器,是宋时张姓兄弟的妙作,兄长所制的,在瓷史上,便称为"哥窑",那位老先生这样问法,显出他是内行。

  那店员忙道:"正是!正是,你老好眼光!"

  想不到他马屁,倒拍在马脚上,那老先生面色一沉,道:"亏你讲得出口!"一个转身,扶着手杖,便向外走去。

  我正希望他买不成功。因为我十分喜欢那个花瓶,因此,我连忙对着发愣的店员道:"伙记,这花瓶多少钱?"那店员还未曾回答,已推门欲出的老先生,忽然转过身来,喝道:"别买!"

  我转过身去,他的手杖几乎碰到了我的鼻子!

  老年人和小孩子一样,有时不免会有些奇怪的,难以解释的行为。

  但是,我却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一身皆是十分有教养的老年人,竟会做出这种怪诞的举动来。一时间,我不禁呆住了难以出声。

  正在这时候,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满面笑容,道:"老先生,甚么事?"那老先生"哼"地一声,道:"不成,我不准你们卖这花瓶!"他的话,说得十分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在内。

  那胖子的面色,也十分难看,道:"老先生,我们是做生意的——"

  我想不到因为买一个花瓶,而会碰上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正当我要劝那老先生几句的时候,那老头子,突然气呼呼地举起手杖来,向店伙手中的那个花瓶,敲了过去!在那片刻间,店伙和那胖子两个人,都惊得面无人色。幸而我就在旁边,立即一扬手臂,向那根手杖格去。

  "拍"地一声响,老先生的手杖,打在我的手臂上,我自然不觉得甚么疼痛,反而将那柄手杖,格得向上,直飞了起来,"乒乓"一声,打碎了一盏灯。

  那胖子满头大汗,喘着气,叫道:"报警!报警!"

  我连忙道:"不必了,花瓶又没有坏。"

  那胖子面上,犹有余悸,道:"坏了还得了,我只好跳海死给你们看了!"

  我微微一笑,道:"那么严重?这花瓶到底值多少?"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准备他一说出这花瓶的价钱,便立即将之买下来的,而且付现钞。

  那胖子打量了我一眼,说出了一个数目字。

  刹时之间,轮到我来尴尬了,那数字之大,实足令得我吃了一惊。当然,我不是买不起,但要我以可以买一个尽善尽美游艇的价钱,去买一个花瓶,我却不肯。

  我忙道:"噢,原来那么贵。"胖子面色的难看就别提了,冷冷地道:"本来嘛!"我拉了老先生的手臂,从地上拾起手杖,走出了这家店子,拉了老先生转过了街角,背后才不致有如针芒在刺一样地难受。

  我停了下来,道:"老先生,幸而你不曾打烂他的花瓶,要不然就麻烦了……"

  我只当那老先生会有同感的。因为看那位老先生的情形,可能是千万富翁,但是我还未曾见过一个肯这样用钱的千万富翁。

  怎知那老先生却冷冷地道:"打烂了又怎样,大不了赔一个给他,我还有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它们原来是一对。"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道:"你说,店里的那个花瓶原来是你的?"老先生"哼"地一声,道:"若不是祖上在龙泉县做过官,谁家中能有那么好的青瓷?"

  我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有一点明白了。

  那一定是这位老先生,原来的家境,十分优裕,但是如今却已渐渐中落,以致连心爱的花瓶,也卖给了人家,所以,触景生情,神经才不十分正常。

  然而,我继而一想,却又觉得不十分对。因为他刚才说,家中还有一个同样的花瓶,照时价来说,如果将之变卖了,也足可以令他渡过一个十分快乐的晚年了。可能他是另有心事。

  我被这个举止奇特的老年人引起了好奇心,笑着问道:"老先生,那你刚才在店中,为甚么要打烂那个花瓶?"

  老先生望着街上的车辆行人,道:"我也不明白为甚么——"

  老者讲到这里,便突然停止,瞪了我一眼,道:"你是甚么人,我凭甚么要对你讲我的事情?"我笑道:"有时候,相识数十年,未必能成知己,但有缘起来,才一相识,使成莫逆了,我觉得老先生的为人很值得钦佩,所以才冒昧发问的。 "

  "高帽子"送了过去,对方连连点头,道:"对了,譬如我,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了解……"

  我心中又自作聪明地想道:"原来老头子有一个败家子,所以才这样伤神。"

  那老先生道:"我们向前走走吧,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啦。"

  我和他一齐向前走着,我知道,从每个人的身上,都可能发掘出一段曲折动人的故事来的,但从这位老先生的身上,所发掘出来的事,可能比一般的更其动人,更具曲折。

  我听他问起我的姓名,便道:"不敢,小姓卫。"那老先生显然是一个性子很急的人,连忙道:"姓卫?嗯,我听得人说起,你们本家,有一个名叫卫斯理的,十分了得。"

  我不禁笑了笑,道:"卫斯理就是我,了得倒只怕未必。"

  那老先生立即站住,向我望来,面上突然现出了一种急切的神情来,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我觉得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他何以在刹那之间,如此激动,忙道:"老先生,你怎么啦?"

  他道:"好!好!我本来正要去找你,却不料就在这里遇上了,巧极,巧极!"

  我听了他的话,吓了老大一跳,他的口气,像是要找我报仇,苦于不知我的行踪,但是却恰好狭路相逢一样!我忙道:"老先生,你要找我,有甚么事?"我一面说,一面已经准备运力震脱他的手臂。

  老先生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老头子一生没有求过人,所以几次想来见你,都不好意思登门,如今既然遇上了你,那我可得说一说了。"

  老先生道:"请到舍下长谈如何?"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他是有求于我,忙道:"那么,你请说吧。"

  今天是年三十晚,本来,我已准备和白素两人,在一起渡过这一晚上的。但是我听出那老先生的语言,十分焦虑,像是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助他一样。所以我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道:"好的。"

  老先生站住了身子,挥了挥手杖,只见一辆"劳司来司"轿车,驶了过来,在他的面前停下,那辆名贵的车子,原来早就跟在我们的后面了。

  穿制服的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我看了车牌号码,再打量了那老先生一眼,突然觉得他十分面熟,这是时时在报上不经意地看到过的脸孔,我只是略想了一想,道:"原来是先生!"

  我这里用"先生"代替当时我对这位老先生的称呼,以后,我用"张海龙"三个字,代表他的姓名。我是不能将他的真姓名照实写出来的,因为这是一个很多人知道的名字。

  那老先生点了点头,自负地道:"我以为你早该认出我的。"

  我想起刚才竟认为他是家道中落,所以心情不好一事,不禁暗自失笑,他到现在为止,财产之多,只怕连他自己也有一些弄不清楚!

  我们上了车,张海龙在对讲电话中吩咐司机:"到少爷住的地方去!"

  司机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听便可以听出,他语意之中,十分可怖,反问道:"到少爷住的地方去?"张海龙道:"是!"

  他"拍"地关掉了对讲电话靠在沙发背上,一言不发。我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为甚么司机听说要到"少爷住的地方"去,便感到那么可怕呢?

  因为我不但在司机刚才的声音中,听出了他心中的可怖,这时,隔着玻璃望去,司机的面色,也是十分难看,甚至他握住驾驶盘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我向张海龙望去,只见他微微地开上了眼睛,并没有和我谈话的意思。

  我决定不去问他,因为我知道,这其间究竟有些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是迟早会知道的。

  车子向前驶着,十五分钟之后,便已出了市区,到了郊外,又驶了二十分钟,才折进了一条窄空的,仅堪车子通行的小路,这时已经远离市区了,显得沉静到了极点。

  在小路上又驶了五分钟,才在一扇大铁门的前面停住,铁门的后面仍是一条路,那天晚上,天气反常,十分潮湿,雾也很浓,前面那条路通到甚么地方去,却是看不十分清楚。

  车子在铁门面前,停了下来,司机下了车,张海龙这才睁开了眼睛,在衣袋中摸出了一串钥匙,找出了一柄,道:"去开铁门!"

  司机接过了钥匙,道:"老爷……你……"

  张海龙挥了手,道:"去开门!"那司机的面色,在车头灯的照耀之下,更是难看之极,他以颤抖的手,接过了钥匙,走到那铁门的面前。

  突然之间,只听得"呛琅"一声,那串钥匙,跌到了地上,司机面无人色地跑了回来,道:"铁门上……的锁开……着……开着……"

  这时候,我心中的奇怪,也到了极点。

  多雾的黑夜,荒凉的郊外,社会知名的富豪,吃惊到面无人色的司机,再加上我自己这个不速之客,但究竟会发生一些甚么事情呢,我却一无所知!

  再也没有其他环境,比如今这种情形,更其充满了神秘的气氛的了。

  张海龙听了,也像是愣了一愣,道:"拿来。"司机在车子中取出了一具望远镜,交给了张海龙,张海龙凑在眼上,看了一会,喃喃地道:"雾很浓,但好像有灯光,开进去!"

  司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上前去推开了铁门,拾起了钥匙,回到了车中,驶车进门。而在那一段时间内,张海龙将望远镜递给了我。

  我从望远镜中望去,只见前面几株大树之中,一列围墙之内,有着一幢很大的洋房。浓雾掩遮,并看不清楚,但是那洋房之中,却有灯光透出。

  车子向前飞驶着,离那洋房越来越近,不必望远镜也可以看得清了,洋房的围墙和墙壁上,全是"爬山虎",但显然有许久没有人来修剪了。

  我实在忍不住这种神秘的气氛,回过头来,道:"张老先生,可是令郎有着神经病,或是其他方面的毛病么?"张海龙却并不回答我。

  车子很快地驶进了围墙,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围墙之内,也是野草蔓延,十分荒凉,灯光正从楼下的大厅射出,而且,还有阵阵的音乐声,传了出来。那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只不过,当我们的车子,停在门口的时候,音乐声便停止了。

  张海龙自己打开了车门下了车,我连忙跟在后面,他向石阶上走去,一面以手杖重重地敲着石阶,大声道:"阿娟,是你么?"

  直到这时候为止,我对于一切事情,还是毫无头绪,如今,我总算知道了一件事,那便是在这屋中的,是一个女子。

  果然,只听得大厅中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爸爸,是我。"

  张海龙向石阶上走去,他刚一到门口,门便打了开来,只见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郎,正站在门前,她一出现的时候,望着张海龙,面上带着一点怜悯的神色,但是她立即看到了我,一扬头,短发抖了一下,面上却罩上了一层冷霜。

  我从他们的称呼中,知道那女郎,便是张海龙的女儿,只听得张海龙道:"阿娟,你怎么来了?"那女郎扶着张海龙,向内走去,道:"我知道你一定要来的,所以先来等你。"

  张海龙叹了一口气,道:"你回去,我请了一位卫先生来,有话和他说。"

  张小姐回过头来,冷冷地望了我一眼,她的脸上,简直有了敌意,道:"你有甚么事情,可以和外人说,竟不能和女儿说么?"

  张海龙摇了摇头,道:"卫先生,莫见怪。"

  我就算见怪了,这时候,想赶我也赶不走了,我非弄清事情的究竟不可。

  我们进了大厅,大厅中的布置,华丽得有些过份。张海龙请我坐了下来,道:"阿娟,这位是卫先生,卫斯理先生。"

  那女郎只是向我点了点头,道:"爸爸,你怎么老是不死心?每年,你都要难过一次,连过一个年,都不能痛快!"

  张海龙道:"你不知道,我这次,遇上了卫先生,恐怕有希望了。"

  那女郎并没有冷笑出声音来,可是她面上那种不屑的神情,却是令得人十分难堪,一扭身,便走了开去,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沙发上,"刷刷"地翻着一本杂□。当着她父亲的客人,她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难道她以为年轻、貌美、家中有钱,便可以连礼貌都不要了么?

  我心中对这位千金小姐,十分反感,欠了欠身,道:"张老先生,有甚么事情,你该说了。"

  张海龙托着头,又沉默了一会。

  张海龙道:"卫先生,你可知道,一个年轻人,留学归来,他不赌、不嫖,没有一切不良的嗜好,但是却在一年之内,用完了他名下两百万美元的存款,又逼得偷窃家中的物件去变卖,那花瓶,就……是给他卖了的!"

  我听得张海龙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当张海龙郑重其事地将我请到了这里来,一定有极其重大的事情。怎知却是为了这样的一件事。他说的,分明是他的儿子。

  他说他的儿子不赌不嫖,但如今,有哪一个父亲敢说完全了解自己的儿子?二百万美元存款,自然全在赌嫖中化为水了!

  我尽量维持着笑容,站了起来,道:"张先生,对不起得很,对于败家子的心理,我没有研究。"

  那女郎忽然昂起头来,道:"你以为我弟弟是败家子么?"

  我狠狠地反顶了她一句,道:"小姐,我是你父亲请来的客人,并不是你父亲企业中的职员!"

  那女郎站了起来,道:"我弟弟不是败家子,你说他是,那是给我们家庭的侮辱!"我弯了弯腰,冷冷地道:"高贵的小姐,我想,是你们高贵的家庭有了麻烦,令尊才会请我来的!"

  那女郎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张海龙忙道:"阿娟,你别多说了。"他说着,又转过头来,道:"她比她弟弟早出世半小时,他们是孪生的姊弟。"

  我实在不想再耽下去了,连忙道:"张先生,你的家事,我实在无能为方!"张海龙面上肌肉抽搐,眼中竟有了泪花,道:"卫先生,你一定要帮忙,因为他失踪已经三年了!"

  我心中震动了一下,一位亿万富翁儿子的失踪,那可能意味着一件重大的罪恶。但是我仍然道:"那你应该去报警,或者找私家侦探。"

  张海龙道:"不,我自己并不是没有脑筋的人,我不能解决的事,私家侦探更不能解决。而我不想报警,因为亲友只当他在美国的一个实验室中工作,不知他已失踪了。"

  我感到事情十分滑稽,道:"你可是要我找回令郎来?"

  张海龙紧紧地握着手杖,道:"那自然最好,但是我希望至少弄明白,他从美国留学回来之后,究竟做了些甚么事,和为甚么会失踪的!"

  我耸了耸肩,道:"连你也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张海龙道:"这就是我要借重你的地方,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处地方,和一些东西,一路上我再和你约略地讲他的为人。"

  我又开始发现,事情不像我想像地那样简单。

  我想了一想,便道:"好。"那女郎则道:"你决定将我们家中的秘密,弟弟的秘密,暴露在外人的面前么?"

  张海龙的神情,十分激动,道:"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这是秘密。但是我相信事情弄明白了之后,小龙的一切作为,对我们张家来说,一定会带来荣誉,而不是耻辱,终将使所有外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女郎不再说甚么,道:"要不要我一齐去?"

  张海龙道:"不用了。"

  那女郎又在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在坐下之前,再向我瞪了一眼。显然地,这位美丽的女郎,对我的出现,表现了极度的厌恶。

  我不去理会她,和张海龙两人,出了大厅,绕过了这幢大洋房,到了后园。在后园,有着一个方形的水泥建筑物,像是仓库一样,铁门上有锁锁着。

  张海龙摸索着钥匙,道:"小龙是一个好青年,因为他一年三百六十天,连睡觉都在里面睡的,他可以成为一个极有前途的科学家的!"

  我向那门一指,道:"这是甚么所在?"

  张海龙道:"这是他的实验室。"我又问道:"他是学甚么的?"张海龙道:"他是学生物的。"我正想再问下去,突然,我听得出那扇铁门之中,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吼声。

  我一听得那吼声,全身尽皆一震,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

  有一个时期,我十分喜欢狩猎,在南美森林中,渡过一个时期。

  而刚才,从张小龙的"实验室"中传出的一阵吼声,虽然像是隔着许多障碍,而听不真切。但是我却可以辨认出,那是美洲黑豹特有的吼叫声!美洲黑豹是兽中之王的王,那简直是黑色的幽灵,在森林之中,来去无声,任何凶狠的土人,高明的猎人,提起了都会为之色变的。

  而在这里,居然能够听到美洲黑豹的吼声,这实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霎时之间,我不知想起了多少可能来,我甚至想及,张海龙可能是一个严重的心理变态者,他编造了故事,将我引来这里,是为了要将我喂那美洲黑豹!

  看张海龙时,他却像是未曾听得那阵吼声一样,正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

  我连忙踏前了一步,一伸手,已经将张海龙的手腕握住。当时,因为我的心中甚是有气,所以用了几分力道,张海龙虽然是一个十分硬朗的老人,但是他却也禁不住我用了两分力量的一握。

  他手中的钥匙,"当"地跌到了地上,他也回过头来,以极其错愕的神情望着我,他的额角上虽已渗出了汗珠,但是他却并不出声——他真是一个倔强已极的老人,当时我心中这样想着。我和他对望片刻,才道:"张先生,这究竟是甚么意思?"

  张海龙道:"请……请你放手。"

  我耸了耸肩,松开了手,道:"好,那你得照实说,你究竟是甚么意思。"

  张海龙搓揉着他刚才曾被我紧握过的手腕,道:"卫先生,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刚才在屋中、我已经和你大概说过了,我要带你到这里面看一看的目的,便是——"

  我一听得张海龙讲话,如此不着边际,心中更是不快,不等他讲完,道:"张先上,刚才从那门内传出来的那一下吼声,你有没有听到?"

  张海龙点头道:"自然听到的。"

  我的声音,冷峻到了极点,道:"你可知道,那是甚么动物所发出的?"张海龙的语音,却并不显得特别,道:"当然知道啦,那是一头美洲黑豹。"

  我立即道:"你将我带到一个有着美洲黑豹的地窖中,那是甚么意思?"张海龙又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倒给他的笑声,弄得有一点不好意思起来,张海龙笑了一会,拍了拍我的肩头,道:"名不虚传,果然十分机警,但是你却误会我了,我对你又怎会有恶意?这一头黑豹,是世界上最奇怪的豹,它是吃素的,正确地说,是吃草的。"

  我以最奇怪的眼光望着张海龙。这种眼光,倒像是张海龙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怪物——一头吃草的黑豹!

  天下还有甚么事情比这句话滑稽的么?

  不必亲眼看到过黑豹这种动物如何残杀生灵的人,也可以知道,美洲黑豹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食肉兽之一。说美洲黑豹能够食草为生,那等于说所有的鱼要在陆地上生活一样的无稽。而讲这种话的人,神经一定也不十分正常的了。

  大年三十晚上,和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在一起,我感到有立即离开的必要了。因此,我不再和张海龙辩驳下去,只是笑了笑,道:"好,张先生,对不起得很,我真的要告辞了。"

  张海龙道:"卫先生,你如果真的要告辞了,我自然也不便多留。"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直视着我,又道:"但是,卫先生,我可以以我的名誉向你保证,我对你说过的,都是实话。"

  我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的了。

  但是我一听得这句话,心中却又不禁犹豫了起来。

  我上面已经说过,张海龙乃是在这个社会中,极有名誉地位的人,他实在没有必要来和我开玩笑。而像他这样一个倔强固执的人,一定将本身的名誉看得极其重要,更不会轻易地以名誉来保证一件事的!

  我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道:"好,吃草的美洲黑豹,好,你开门吧,我倒要看一看。"

  张海龙俯身,拾起了钥匙,又插入了锁孔之中,转了一转,"拍"地一声,锁已打开,他伸手将门推了开来,我立即踏前一步,向门内看去。

  门内是一级一级的石级,向地下通去。那情形,倒不像是甚么实验室,而像是极秘密的地库一样。我望了望张海龙,道:"令郎为甚么要将实验室建造成为这个样子?"

  张海龙答道:"这个实验室,是他还未曾回到香港之前,便托人带了图样前来,要我照图样建造的,我也不知他是甚么意思。"

  我点了点头,心中暗忖,如果张小龙是学原子物理,或是最新的尖端科学的话,那么这件事的背后,可能还隐藏着极大的政治阴谋。但是,张小龙却是学生物的,难道他竟在这间地下室中,培植可以致全人类于死亡的细菌么?

  老实说,到这时候为止,我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惑,难以自解。

  我跟在张海龙的后面,沿着石级,向下一级一级地走去,不一会,便到了尽头,尽头处又是一扇门。

  这一扇门的构造,和普通的门,截然不同,一般来说,只有保险库,或是在潜艇之中,原子反应堆的建筑物,或是极度机密的所在,才有人用这样的门的。这种门,一看便知道,绝不能由外面打开的。

  我心中虽然更增疑惑,但是我却索性不再多问张海龙。

  只见张海龙伸手,在一个按钮之上,按了两下,隐隐听得门内,传来了一阵铃声。我实在忍不住了,道:"张先生,里面还有人么?"

  张海龙点了点头,道:"有,有两个。"

  我不禁怒道:"张先生,你有甚么权利将两个人,囚禁在这样的地方?"

  张海龙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等你见到他们,你就明白了。"

  我正要想再说甚么,只见那扇门,已经缓缓地打了开来。

  门一开,我立即向前跨出了两步。

  而当我跨出了两步之后,我也便置身于一个我从来也未曾到过的地方了,正如我篇首一开始时所说的那样,我从来也未曾到过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当然,所谓"奇怪",并不是地方的本身。地方的本身并没有甚么奇怪,那是一间十分宽大,有着良好通风设备的地下室。约有两百平方公尺大小。

  而令我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却是这一间地下室中的陈设。

  地下室的一角,搭着一间矮小的茅屋,这间茅屋,像是原始人居住的一样。(我实是万万难以想得明白,在这样的地下室中,为甚么要搭上这样的一间茅屋——)

  而在茅屋的前面,竖着一段用直径约六寸,高约五尺的圆木所刻出的图腾,油着红蓝的油彩,一时之间,我也难以看清这图腾上列的是甚么?

  而在地下室的几盏电灯旁边,却都有着一头死去的动物,或是鸡,或是猫,或是狗,甚至有老鼠。那些已经死去的动物,发着一股异样的气味,但是又并不是腐臭,看情形,像是对电灯的祭祀。

  看了这一切,都使人联想到上古时代,或是原始森林中的一切。

  但是,在地下室的另一角,却是一张老大的实验台,和密密排排的试管,各种各样怪状的瓶子,和许许多多的药物,那是现代文明的结晶。

  这一切,还都不足以令我的奇怪到达顶点。而令我有生平未尝有那么怪异的遭遇之感,还是这两件事:一件是,就在那间茅屋的旁边,伏着一头黑豹。

  那头黑豹的毛色,真像如同黑色的宝石一样,一对老大的眼睛,闪闪生着绿光,那简直是一个黑色的魔鬼,凶残与狡猾的化身。

  然而这个黑色的魔鬼,伏在地上,伸出它的利爪,抓起了一束干草,塞到了它的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像是一头牛,或是一头羊一样。

  而在那头黑豹之旁,还有一个人在。

  那个人坐在地上,以奇怪的眼光望着我。但是我相信,我望着他的眼光,一定比他更奇怪得多。

  他的身材十分矮小,大概只有一三○公分上下。肤色是红棕色。身上披的,是一张兽皮,头发黄黑不一,面颊上,还画着两道红色的油彩。

  我在一时之间,不能确定他是甚么地方的人,只是隐约可以猜想,这不是南美洲,便是中美洲的一种印第安人。这个人,和替我们开门的人一样。那替我们开门的,像是一个女人,装束神情全一样。却更矮些,只到我的胸襟。那开门的红种人,向张海龙弯腰行了一礼,她行礼行得十分生硬,显然不是他们原来的礼节。我呆了好一会,才回头道:"张先生,这是甚么意思?"

  张海龙道:"这两个人,是小龙来的时候,一齐带来。他们是甚么地方人,你可知道?"

  我用印加语问他们两人,问了一句话,那两个人只是瞪着我。我又用另一种南美洲人士习用的语言向他们问了同一句话,那两人望了我一会,那个男的,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也向我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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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世界上最怪的实验室


  那男人所操的这种语言,是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语言的几大系统,总有脉络可寻,但是那人所讲的语言,是属于那一语言系统,我却认不出来。

  那男人接着,又讲了许多句,我只听得出,那是一种非常简单的语言,有着许多的单音子,和重音子,我相信,我如果和他们两人,相处三个月到半年,大概便可以和他们交谈了。

  但是在眼前,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却一点也听不懂。

  我在力图听懂他们的话失败之后,才回过头来,对张海龙道:"张先生,你带我到这里来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张海龙的面色,显得十分严肃,道:"卫先生,你也是聪明人,是应该明白的。你看,这里的一切,多么的奇怪?"

  我心中大有同感,因为这里的一切,的确是奇怪到了极点。

  张海龙继续道:"我相信,小龙在这里所作的实验,一定是世界上以前,从来也未曾有人试过的,但究竟是甚么事,你必须弄明白。"

  他停了一停,来回踱了两步,道:"还有,他人上那里去了,也希望你能够查明,他虽然是一个十分专注于科学的人,但是却绝不是三年不同家人通音讯的人。我想,他可能已遭到了不幸。但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有一个……确实的……结果!"

  张海龙是一个十分坚强的老人,但当他说到最后几句话时,他的手也不禁在微微发抖,声音也在发颤——

  我本来想拒绝张海龙的要求的。因为我绝不能算是一个好侦探。

  但是看在张海龙将希望完全托在我身上这一点,我又不忍拒绝他。我只是道:"我愿意试一试。"张海龙握住了我的手,道:"不是试一试,而是要你去做!"

  我又向这间地下室四面看了一眼,我心中实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呆了片刻,我道:"张先生,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要向你问很多的问题,而且,这间地下室的钥匙,你要给我。"

  张海龙点头道:"可以。"

  我道:"那么,令郎是不是住在这地下室中的呢?"张海龙道:"我怀疑他没有睡觉,因为他每隔几天,从这个地下室中出来,总是筋疲力尽,倒头便睡。至于他在做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走到实验台面前,仔细看了一看,试管并不是全空着,有几个试管中,有着干涸了的药物,一个酒精灯,已燃尽了酒精,连灯蕊都焦了,一个好的科学家是不会这样失于检点的。

  就这一点来看,我至少可以肯定一点:张小龙离开的时候,一定十分匆忙,而连酒精灯也未曾弄熄。他离去之后,一直未曾回来,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我又看到,在实验台的另一端,有着几个厚厚的文件夹,文件夹中,满是纸张,我自然知道,那是张小龙实验的纪录。

  我伸手去拿那两个文件夹,但是,我刚一伸出手去,立即听到了两个怪异的吼叫声,和张海龙大声呼喝的声音!

  我立即看出,有两个人,正由我身后,向我扑了过来!我连忙一个转身,只见那两个身材矮小的印地安人,像是两头猫鼬扑向响尾蛇一样,向我攻了过来,他们的手中,还各自握着一柄尖矛!

  这种人手中的武装,自然含有剧毒,我不知他们为什么突然攻击我的原因,但是我却知道绝不能给他们手中的尖矛刺中。

  而且,在我今后的工作中,还有许多地方,要用到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印地安人的,所以,我还要趁此机会,去收服他们。

  当下,我一转过身来,他们两人,已经扑到了离我身前,只不过五六尺处,但是我仍然身形凝立不动,直到两人手中的尖矛,一齐向我胸口剌出之际,我才猛地一个箭步,向后掠出,在向后掠出之际,同时双足一顿,向上跃了起来。

  因此,在刹那之间,我在那两个印地安人的头上,掠了出去。

  那两个印地安人的两个尖矛,"卜卜"两声,击在实验台上,我一跃过他们的头顶,立即身形下沉,在他们尚愕然不知所措之际,双手一伸,已经按住了他们的背心!

  那两个印地安人被我按在实验台上,一动都不能动,只是呜哩哗啦地怪叫。

  张海龙走了上来,道:"卫先生,我只知道这两个人十分忠心,连我碰一碰那张台上面的东西,他们都要发怒的。"

  我这才知道那两个人攻击我的原因,我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开去。

  那两个印地安人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向他们作了一个南美洲土人,表示和平的手势。那两个人居然看懂了,也作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我向他们笑了一笑,慢慢地道:"张——小——龙。"

  那两个印地安人愣了一愣,也道:"张——小——龙——"他们讲得十分生硬,但是却可以清晰地听出,他们是在叫着"张小龙"的名字,可知张小龙的名字,是他们所熟悉的。

  我又连叫了几遍"张小龙"的名字,然后,不断地做着表示和平的手势,那两个印地安人,面上现出了怀疑的神情。

  我四面一看,看到一张椅子,我走了过去,将那张椅子,提了起来,放在膝头上一砸,那张椅子"哗"地散了开来。

  我又提起一条椅子脚,双手一搓,椅子脚变成了片片木片!

  那两个印地安人,高声叫道:"特武华!特武华!"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特武华"三字是什么意思。但只见他们一面叫着,一面五体投地,向我膜拜起来,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来阻止他们才好。

  两人拜了一会,站了起来,收起了尖矛,将那一叠文件夹,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接过了文件夹,回头问道:"他们两人的食物从那儿来的?"

  张海龙道:"我也不知道,到了夜晚,他们往往会要出来,满山去乱跑,大约是自己在找寻食物,我的司机,曾遇到过他们几次,吓得面无人色!"

  到现在为止,至少已弄清楚了一件事:那便是司机为什么害怕。

  而未曾清楚的事情,却不知有多少!

  我想了一想,道:"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我相信,从这一大堆文件中,我们一定可以研究出一点头绪来的?"张海龙道:"但愿如此。"

  我们两人,一起退出了地下室,那两个印地安人,立即由里面将门关上。我们又上了石级。一路上,我急不及待地翻阅着夹中的文件,但那却是我们不甚了了的公式、图表。

  到了客厅中,张小娟仍是气呼呼地坐着,连望都不望我一眼,只是对她的父亲道:"爸爸,你满足了,因为又有人知道我们的丑事了。"

  张海龙面色一沉,喝道:"阿娟,你回市区去!"

  张小娟霍地站了起来,高跟鞋声"阁阁"地响着,走了出去,不一会,我们便听到了汽车开走的声音。

  我和张海龙两人,在客厅中呆坐了一会,我心中想好了几十条问题,便开始一一向张海龙提了出来。

  在这里,为了简单起见,我用问答的形式,将当时我们的对话,记录下来。问的全是我,答的,全是张海龙。下面便是:

  问:令郎在失踪之前,可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答:他为人一直十分古怪,很难说什么特殊表现。

  问:他没有朋友么?

  答:有,有一个外国人,时时和他来往,但我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地址。

  问:他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答:没有。

  问:他在美国那一家大学求学?

  答:密西西比州州立大学。

  问:你再仔细地想一想,他失踪之前,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

  答:有的,那是三十晚,他突然来到我的办公室,问我要四百万美元的现款,年晚哪里能在一时之间凑出那么多的现款来?我问他什么用,他不肯说,就走了。他离开了我的办公室之后,就一直没有人再见过他了,直到现在。

  我问到这里,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再问下去的了。我站起身来,道:"张老先生,我认为你不要心急,我当会尽量替你设法的。"

  张海龙道:"卫先生,一切多拜托了,要多少费用——"我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张老先生,我相信令郎,一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科学家,他所在进行的工作,也一定十分奇特的工作,而且他的失踪,也十分神秘,我要弄清楚这件事,费用先由我自己支付可好么?"张海龙道:"本来,我也不想提出费用这一层来的,但是——"

  我道:"但是什么?"

  张海龙道:"但是因为小龙在的时候,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了那么多钱,至于他在做些什么,却又没有人知道,所以,我只怕你在调查经过的时候,有要用更多的钱的缘故。"

  我笑道:"好,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一定向你开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盘问我取钱的用途!"张海龙忙道:"自然,自然。"

  我心中暗忖,这一来,事情便容易进行许多了。

  因为张海龙的财力,如此雄厚,若说还有什么办得不到的事情,那一定是人力所不能挽回的了!

  所以,我当时便道:"那样就方便得多了。张先生,我已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但是,在这别墅中,难道没有一间房间,是为令郎所备的么?"

  张海龙道:"有的。"我道:"你可能带我去看一看?"张海龙的面上,现出了犹豫之色,像是对于我这个普通的要求,都不肯答应一样。

  我不禁大是不快,道:"张先生,你必须不能对我保留任何秘密才好!"

  张海龙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为了你好!"我诧异道:"为了我好?那间房间中,难道有鬼么?"

  我这句话,本来是开玩笑的。

  但是张海龙听了,面色却突然一变,四面看了一下。

  我心中不禁再是一奇,因为自从我和张海龙相识以来,他给我的印象,完全是一个充满了自信、有着极度威严,一生都指挥别人,绝不居人下风的性格,害怕和恐惧,常是远离这种人的。

  但是如今,看他的面色,他却的确,感到了相当程度的害怕。

  我等着他的解释,他静了好一会才道:"卫先生,前一年这间别墅中曾发生一件耸动的新闻,难道你忘了么?"

  我略想了一想,便记了起来,"啊"的一声,道:"对了,去年除夕,有一个外国游客,在此过夜,结果暴毙的,是不是?"

  张海龙点头道:"你的记忆力真不错。"我道:"当时我不在本地,如果在的话,我一定要调查一下死者的身份。那死者不是游客,而是有着特殊身份的,是不是?"

  张海龙听得我如此说,以一种极其佩服的眼光看着我,从他的眼光中,我知道我已经猜中了。

  我实在并不是什么难事。以前,我和我的朋友曾讨论过这件事情,因为这个暴毙的游客,是死在一个着名的富豪的别墅中的。这种事,照例应该大肆轰动才是道理。

  然而,报上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当作小新闻来处理。那当然是记者得不到进一步消息的关系。凡是应当轰动的新闻,却得不到详尽的报导,那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内幕。

  张海龙望了我片刻,道:"你猜得不错,他是某国极负盛名的一个机构中的高级人员。"

  张海龙当时,自然是将这个机构的名称,和那个国家的名字,讲了出来的。我如今记述这件怪异到几乎难以想像的事情之际,觉得不便将这个机构的名称如实写出,反正世界各大国,警探谍报机构,举世闻名的,寥寥可数,不写出来,也无关宏旨。

  当时,我不禁奇道:"远离重洋,他是特地来找你的么?"

  张海龙道:"是,这件事,我还没有和你详细说过,那一年,某国领事馆突然派人来请我,说是有一个游客,希望借我的别墅住几天,那人是小龙学校的一个教授。我和某国,很有生意上的来往,自然一口答应,那人的身份,我也是直到他死时才知道,他住了两天,除夕晚上,就出事了。"

  我连忙道:"出事的时候,经过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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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一个暴毙的神秘人物


  张海龙道:"当时,这别墅还有一个守门人。据他说,当晚,他很晚从墟集看戏回来,只见那外国人的房间,向外冒着火——"

  "冒着火?"我插嘴道:"那么,他是被火烧死的了?"

  张海龙道:"不,火……掳花王说,那火……不是红色,而是紫色的,像是神话中,从甚么妖魔鬼怪中喷出来的一样,他当时就大叫了起来,向上冲了上去,他用力地槌门,但是却没有反应,他以为那外国人已被烟熏昏迷过去了……"

  我忙又道:"慢,别墅中除了那外国人,就只有守门人一个人么?"

  张海龙道:"不是,小女为了要照料那两个印地安侏儒,本来是住在别墅中的,但因为那外国人在,所以便搬进市区去了。"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是那花王撞门而入了?"

  张海龙道:"不错,花王撞门而入,那外国人已经死了,奇怪的是室内不但没有被焚毁,连一点火烧的痕迹都没有。那外国人的死因,只知道是中了一种酸的剧毒。"

  张海龙讲到这里,我心中猛地一动,想起那两个印地安侏儒来。

  那两个印地安侏儒,不是来自南美洲,就是来自中美洲。他们是那一个部落的人,我还未曾能弄清楚,但是我立即想起他们的原因,则是因为在这些未为人知的土人部落中,往往会有不为文明世界所知的,毒性十分奇特的毒药之故。

  我恨道:"那一天晚上,这两个印地安侏儒,在甚么地方?"

  张海龙道:"自然在那实验室中。"我追问一句,道:"你怎么可以保证?"张海龙道:"我可以保证的,这实验室,除了我带你去过的那条道路之外,只有另一条通道,而那条通道的控制机关,就在我的书房中,印地安侏儒要出来活动,必须按动信号,才会放他们出来。在那外国人留居期间,我截断了和印地安侏儒的通讯线路,他们便当然不能出来了!"

  我想了想,觉得张海龙所说的,十分有理。

  他既然讲得如此肯定,那么,自然不是这两个土人下的手了。

  张海龙续道:"守门人报了警,我也由市区赶到这里,在我到的时候,不但某国领事馆已有高级人员在,连警方最高负责人之一,也已到达,他们将死者的身份,说了出来,同时要我合作,严格保守秘密,他们还像是知道小龙已经失踪了一样,曾经向我多方面盘问小龙的下落,被我敷衍了过去!"

  我不得不再度表示奇怪,道:"张老先生,这时候令郎失踪,已经两年了,你为甚么不趁这个机会,将这件事讲出来呢?"

  张海龙叹了一口气,道:"你年纪轻,不能领会老年人的心情,我只有小龙一个儿子,他突然失了踪,虽然我深信他不会做出甚么不名誉的事来,但是却也难以保险,我不能将小龙的事,付托给可能公诸社会的人手上。"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明白了张海龙的心意。

  张海龙又道:"守门人在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坚决不肯再做下去了,他是我家的老佣人了,他要辞工,我也没有办法,据他说,他在前一晚,便已经看到花园中有幢幢鬼影了!"

  我道:"那么,这人现在在甚么地方?"

  张海龙道:"可惜得很,他辞工之后半个月,便因为醉酒,跌进了一个山坑中,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我一听张海龙如此说法,不禁直跳了起来!

  因为这件失踪案,从平凡到不平凡,从不平凡到了神秘之极的境界。

  到如今为止,至少已有两个人为此丧生了,而张小龙的死活,还是未知之数。

  我之所以将那个身份神秘的密探,和守门人之死,这两件事与张小龙的失踪连在一起,那是因为我深信这位枉死的高级密探之来,完全是为了张小龙的缘故,如果张海龙当时肯合作,他儿子失踪一事,此际恐怕已水落石出了。

  我想了片刻,沉声道:"张老先生,本来我只是想看一看那间房间,但如今,我却想在这间房间中住上一晚,你先回市区去吧!"

  张海龙断然道:"不行!"

  我笑了一下,道:"张老先生,你不是将事情全权委托我了么?"

  张海龙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让你去冒险,这间房间,充满了神秘阴森的气氛,半年前,我曾打开来看了一看,也不寒而栗!"

  他在讲那句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仍显得十分地可怖。

  我立即道:"张老先生,我如果连这一点都害怕的话,还能够接受你的委托么?"

  张海龙来回踱了几步,道:"卫先生,你千万要小心!"我笑道:"你放心,妖火,毒药,都吓不倒我的,给我遇上了,反而更容易弄明白事实的真相哩。"

  他在一串钥匙中,交给了我一条,道:"二楼左首第三间就是。"

  我道:"顺便问一声,这别墅是你自己建造的么?"张海龙道:"不是,它以前的主人,是一个矿业家,如今破产了。"

  我这个问题是很要紧的,因为别墅既不是张海龙亲手建造的,那么,别墅中自然也可能有着他所不知的暗道之类的建筑在了。

  张海龙走了出去,我送他到门口,他上了车,才道:"你或许奇怪,我为甚么不将那个花瓶买回来?"我点了点头。

  张海龙道:"我是想藉此知道小龙是不是还有朋友在本地。因为我打听到,这花瓶是小龙押出去,他可以随时以钜款赎回来的,如果有人去赎,那么我就可以根据这个线索,找到小龙的下落了。"

  我笑了一笑,道:"结果,因为那花瓶,我们由陌路人变成了相识。"

  张海龙道:"天意,这可能是天意!"

  我向他挥了挥手,司机早已急不及待,立即将名贵的"劳司来司"驾驶得像一支箭一样,向前激射而出,车头灯的光芒,越来越远。

  我这才转过身来。

  不但那间大别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而且,方圆几里路之内,只怕除了那两个怪异之极的侏儒之外,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我自然不会害怕看一个人独处。

  但是,在心头堆满了神秘而不可思议的问题之际,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当我转身,再回到大厅中的时候,仿佛大厅中的灯光,也黯了许多,阴森森地,令人感到了一股寒意。

  而四方八面,更不知有多少千奇百怪,要人揣测来源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些声音,知道了来源之后,会令人发笑,那不过是木板的爆烈、老鼠的脚步声、门声等等,传了过来。

  我不由自主,大声地咳嗽了两声。在咳嗽了两声之后,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暗忖:我甚么时候,变得胆子那么小起来了?

  然而,当我在大厅之中,又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我却又咳嗽了两下。

  同时,我心中对于张小娟的胆量,不禁十分佩服。

  因为当我和张海龙赶到的时候,张小娟一个人在这里的。本来,我心中对张小娟十分厌恶,但一想到她至少具有过人的胆量这一点,我对她的印象,就好转了许多。

  我将张海龙给我的钥匙,上下抛着,向楼梯上走去,很快地,我便到了二楼,着亮了走廊上的电灯。四周围是那样地沉静,以致走廊上虽然铺着软绵绵的地毡,但是我还可以听得自己的脚步声,而又像是由阵阵阴风,自后吹来。

  当我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前之际,我一共回头看了三次,看我身后是不是有人跟着,结果当然是没有人跟在我的后面。

  我的胁下,挟着从实验室取来的那一叠文件,我相信一年之前,降临在那高级密探身上的命运,也可能降临在我的身上。所以,我不得不特别小心地来应付这异样的环境。

  我一生中,经历了不少惊险的事,但是没有一件,像这一次那样,浓厚的神秘气氛,像一层又一层厚雾一样包围着事实的真相,使你难以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别墅中没有电话,我没有法子和外界联络。

  而刚才张海龙离去的时候,我也不便托他带口信出去,因为他是那样不愿意再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在门口站了一分钟,侧耳细听门内的动静。

  门内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当我将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竟发出了出人意料的大声响:那"拍"地一声后,我伸手一推,立即向后跃退。

  房门"呀"地一声,被推了开来。

  就着走廊中的灯光,我定睛向房中看去。

  在意料之中,房内一个人也没有,我跨进了房中,找到了电灯开关,开着了电灯。

  房中的陈设十分简单,是为一个单身汉而设的。较惹人注目的是一个十分大的书架,而且架上的书籍,显得十分凌乱。

  所有的家俱上,都有着厚厚的灰尘,我掀起了床罩,四面拍打着,不一会,便已将积尘一齐打扫清楚。

  我在椅上坐了下来,仔细地将今日的经历,想了一遍。又将今日晚上要做的事,定下了一个步骤。

  今晚,我当然不准备睡,但我也不准备去研究那文件夹中的文件。因为那些文件,虽然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但是却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是我所没有法子看得懂的东西。

  我将文件夹塞到了枕头底下,我决定化上大半晚的时间,来小心地搜寻这间房的每一个角落。

  我首先以手指叩着墙壁,直到确定了房间中不可能有暗道,我才开始拆开被子,撕破枕头,打开衣橱,将每一件衣服,都翻来覆去地看上半晌,甚至拆开了衣服的夹里。然后,我又打开着每一个抽屉,在较厚的木板上敲打着,看看可有夹层。

  做完了这一切,而足足化了我三个来钟头,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清晨两点钟了。我在不知不觉之中,渡过了旧的一年。

  屋中的一切,已被我翻得不成样子。

  我最后,才着手检查那个书架,我一本一本地将书取了下来,抖动着,看看书中可夹有纸片,当我取到书架上第二层的书籍之际,我忽然大为振奋。

  因为,我取到手中的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有锁的日记。

  不用说,日记簿的主人,一定是张小龙了!

  当我想到,我可能在这本日记簿中发现一切的秘密之际,我不禁大喜过望。可是立即,我便发现,日记簿上简陋的锁,早经人破坏过了。

  我打开日记簿,更发觉那本日记簿,不少被人撕去了一半以上,留下来的,全是空白。我仍不灰心,耐心地一页一页地翻着,在最后的几页上,发现了许多痕迹,那是因为上一页写过字,印下来的。

  我企图从那些痕迹中辨认出字句来,但是我失败了。因为张小龙(假定这本日记簿是张小龙的话)记日记用的是英文,而且,写得十分潦草,我认了半晌,只认出了两个字。

  因为那两个字,写得特别大,而且大约特别重,所以留下来的痕迹,也容易辨认些,那两个字,译成中文,是"妖火"两个字。

  "妖火"是甚么意思?这两个字,甚至于不能给我任何概念!

  但是我既然只能辨认出那两个字,自然也只能在那两个字上,动一下脑,我合上了日记簿,侧头仔细地思索起来。

  我一侧头,眼睛便自然地望着窗外。

  窗外一片黑,然而,在刹那之间,我明白"妖火"两字的意义了,因为,我见到了"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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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妖火!


  在那一刻之间,我心中的惊骇之感,实是到了极点,以致竟忘了赶到窗口,打开窗子,仔细地看上一看!

  那令得我惊骇的奇景,转眼之间,便自消逝,而当我省悟过来,再赶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向外看去时,外面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如今要形容当时的所见,觉得十分困难,因为那景像实在是太奇特了,从窗外望出去,是花园和那幢别墅的另一角。

  而当我刚才,无意中向窗外一瞥之间,却看到别墅的另一角的一扇窗子中,喷出了光亮夺目的火来!那种火的色彩,十分奇特,而且,火喷射的时候,我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以"妖火"两字来形容它,也可算十分恰当。

  但是,人谈却是活的,火舌向外狂妄地乱窜,炫目到了极点!

  所以,我立即便想到了"妖火"两字,也明白了这两字的意义,这火,的确有点像什么"九头妖龙"所喷出来的一样!

  我已经算几乎是立即赶到窗口,打开窗子向下看去的了。但是在片刻间,那神奇的火,却已经消失了。我上面已经提到过,这一晚的雾十分浓,如今已是清晨,雾看来更浓了些。

  但是我在看到那神奇的火之际,却是丝毫也没有为浓雾所遮的感觉。

  我一打开窗后,才记起这是一个雾夜,我向下看了一看,立即一蹬足,便从窗子中,向外跳了出去。

  窗子在二楼,离地十分高,但自然难不到我。

  我一落地之后,立即向刚才喷出火的窗子掠去,当我掠到了的窗子的面前,我又不禁一愣,原来那扇窗子,紧紧地关着。

  不但窗子关着,而且积尘甚厚,但是刚才我却又明明白白,看见有大蓬火,从这窗中射了出来!

  我抡起两掌,将那窗子,打得粉碎,向里面看去,只见那像是一间储物室,堆满了杂物,连供人立足之处都没有!

  我的心中,在这时候,起了一阵十分异样的感觉。

  如今,我知道已死的守门人在除夕晚上,看到有火自那高级密探所睡的房间中喷出一事,并不是虚构,也不是眼花。

  我更可以肯定,这"妖火"的出现,花王看到过,张小龙也看到过,因为他的日记簿上,留下了"妖火"这两个字。

  去年除夕,"妖火"出现,在半个月之内,一连出现了两条命案,今年……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身上更感到了阵阵寒意,也就在此际,我只听得那实验室中传来了一阵十分怪异的呼叫声。

  那种呼叫声,听了实足令人毛发为之直竖,它不像哭、不像笑、也不像嚎叫,却是充满了不安、惊惶和恐惧。在呼叫声中,还夹杂着许多单音节的字眼,我一点也听不懂。

  这呼叫声,当然是实验室中那两个土人,所发出来的,我给他们叫得难以忍受,连忙向实验室走去。然而,我刚走出了两步,四周围突然一黑。

  别墅中所有的灯,全都熄灭了!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花园中本来也并不能辨清楚什么东西。如今,灯一熄,我立即为浓漆也似的黑暗所包围!

  虽然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但是我还是立即一个箭步,向旁跃开了两码,而且立即身形一侧,就地向外,又滚出了三四码。

  那两个土人的呼叫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我伏在地上,仔细地倾听着,这时候,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难以逃得过我的耳朵,但是我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我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黑暗中,一直一点声音也没有。

  也正因为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我必须继续地伏下去。

  好久好久,我才听得第一下鸡唱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天色仍是那样地浓黑,我也仍是全身的神经,都像拉紧了的弓弦一样地伏在地上。

  我不可能想像在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在这样神秘而不可思议的境地中,实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但是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亮了!

  由于长时间注视着黑暗,我的双眼,十分疼痛,等到天色微明之际,我的眼睛几乎疼得睁都睁不开来,使劲揉了揉,仔细看去,一切并没有异样。远处,有稀稀落落的爆竹声传了过来。我自己告诉自己,今天是大年初一了。

  看到了四周围并没有异样,我便一跃而起,我首先倾听一下实验室中,那两个侏儒,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我再仔细地踱了几步,给我发现了一个十分奇特的现象,那便是,在一丛野菊之中,有几株枯萎了。而在枯菊上,却有一种长约三寸,细如头发的尖刺留着。

  我以手帕包着,将这种尖刺小心地拔了下来,一共收集了十来枚。

  这种尖刺,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什么。但是从凡是中了尖刺的野菊,都已经枯萎这一点来看,可知这些尖刺上是含有剧毒的!

  这也是我之所以以手帕裹住了,才将它们取下来的缘故。当时,我心中也知道,如果我昨天晚上,不是在灯一黑之际,立即伏在地上,并向外滚去,那么,这些尖刺之中,可能有几枚会射中在我的身上。

  我也立即想到,如果有这样的尖刺射中我,而我毒发身死的话,那么。一移动我的身子,细刺自然会断折,而我的死因也只是"离奇中毒",真正的原因,可能永远不为人所知了!

  想到这里,我也不禁泛起了一阵寒意,因为我绝不想步那个高级密探的后尘!

  我将那些尖刺小心包好,放入衣袋中,然后,我仍然保持着小心的警戒,走进了大听中。我向电灯开关看去,不出我所料,电灯掣仍然向下,也就是说,昨晚大厅中灯光的骤然熄灭,并不是经过这个掣,而是由总掣下手的。我在大厅中逗留了片刻,主要是想看看,可有他人来过而留下来的痕迹。

  但因为我对这里,本就十分陌生,所以也是一无所得。

  我又向楼上走去,推开了昨晚我曾经仔细搜查过的那房间的房门。那时太阳已经升起了。

  昨天晚上,虽然雾那么浓,但今天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艳阳天。阳光从窗中照了进来,室内的一切,还是那样地凌乱。

  我走到床边,掀起枕头,想将那叠文件,取到手中再说,但是,当我一掀起枕头的时候,昨晚我放在枕头底下的那一个文件夹,却已经不在了!

  我用不着再到其他地方去找,因为我记得十分清楚,昨晚,我就是因为想到这一叠文件十分重要,所以才放在枕头下,准备枕着它来睡,以防遗失的,如今既然不在,当然是被人盗走了。

  我定了定神,又自嘲地耸了耸肩。

  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一无所知。我的敌人是何等样人,我更是茫无头绪,但是我却已经在第一个回合之中失败了。这失败,也可能是致命的失败,因为那叠文件,毫无疑问,是张小龙失踪之前所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在其中仔细推敲,只怕便可以找出张小龙的下落来。

  但如今,这最主要的线索,却断了。

  我心中不禁埋怨自己为什么如此大意,在离开了这间房间的时候,竟会不将这叠文件带走。但是我立即又原谅了自己,当时,在见到窗外有那么奇异现象的时候,只怕再细心的人,也会急不及待去追寻究竟,而不再顾及其他的。

  而且,如今我也不是完全失望,我至少有一个办法,可以得到昨晚熄去总掣那个人的线索。因为电灯总掣,一般是轻易不会有人去碰它的,上面也必定积有灰尘,昨晚若有人动过总掣的话,要在上面发现些指纹,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当时,我的心情十分沉重,虽然别墅之中,除我以外,并没有第二个人,但是我自己也不愿向自己认输,所以故意吹着口哨,装着十分轻松,随着电线找到了电灯总掣。

  然而,在电灯总掣之前,我却又不禁呆了半晌!不错,灯掣上积满了灰尘,但灰尘十分均匀,像是根本没有人碰过灯掣一样。

  我用手推了一堆,"拍"地一声过处,回头看时,大厅上的灯光,又复明亮。而总掣上也出现了指纹,只不过,那是我的指纹!

  我又故作轻松地吹了吹口哨,事实上,我的心情更沉重了。我甚至不能决定,我是应该回市区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我在大厅中停了片刻,又在厨房的冰箱中找了些食物咀嚼着,我踱步到荒芜的花园中。即使是在阳光照耀之下,生满了爬山虎的古老大屋,看来仍给人以十分阴森的感觉。

  正当我在仔细观赏之际,一阵汽车声,传了过来。我回头看去,驶来的是一辆银灰色的跑车,从车中一跃而出的则是张小娟。

  张小娟向我直视着,走上石级来,她的目光十分凌厉,反倒使我有点不好意思直视着她。

  她直来到我的面前,才停了下来,又向我望了一会,才道:"先生,我很佩服你的胆量。"我也由衷地道:"小姐,昨天晚上,当我只有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我更佩服你的胆量,而且自惭不如!"

  张小娟听了,居然对我一笑,道:"这种恭维,不是太过份些了么?"

  我已经看出她今天对我的态度,和昨天晚上,已经有了显着的不同。

  我可以想到,昨天晚上,她一定不知我的来历,以为我是转她父亲财产的念头而来的。

  当然,张小娟已经化了一晚的时间,在读有关我的记载,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

  老实说,要找张小龙,张小娟的合作十分重要。

  那不仅因为他们是姊弟,而且是孪生姊弟!

  在孪生子之间,常常有一种十分异特的心灵相通的现象,一对孪生子在学校就读,即使分室考试,答案也完全相同的例子,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而就算张小娟和张小龙之间,并没有这种超科学的能力,那么张小龙与姊姊多接近,张小娟可以多知道她弟弟的事,也是必然的事。

  所以,我决定要使这位高傲的小姐欢心,以便事情进行得顺利些。

  当下,我笑了一下,道:"我相信我没有理由要来过份地恭维你,你对我是不友好的,我尽可以胡诌地说你胆小如鼠!"

  张小娟又笑了一下,道:"算你会说话,你回市区去进行你的工作吧!"

  我搓了搓手,这:"张小姐,我想请你——"

  她立即警惕地望着我,道:"我不接受任何邀请。"

  我摊了摊手,道:"即使是在这样美好的早晨,到乡间去散散步,也不肯么?"

  张小娟笑了起来,道:"散步是我的习惯,但你的目的,似乎不止为了要和我散步?"我立即坦率地道:"不错,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

  张小娟道:"你肯定我会与你合作么?"

  我立即道:"张小姐,事情对我本身,并没有好处,我只不过想知道一下的,我的敌人,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罢了。"张小娟忽然笑了起来,道:"敌人?"

  我道:"是的,敌人,你的,你弟弟的和我的敌人。"

  张小娟笑得更是起劲,道:"敌人!敌人!卫先生。我怕是你的生活太紧张了,所以时时刻刻在想着有无数敌人,在包围着你!"

  我不禁一怔,道:"张小姐,你这话是甚么意思7"张小娟转过身,向大厅走去,显然她已经不打算继续和我交谈下去,一面走。一面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甚么敌人!"

  我听了之后,更是大为愕然!

  我实是猜不透张小娟如此说法的用意何在,我立即提高声音:"不,有,而且是极其可怕的敌人!"

  张小娟倏地转过身来,面上已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神态,道:"你故作惊人之词,有甚么证据?"

  我伸手从袋中取出用手帕包住的那十几枚细刺来,放在高阶上,道:"你来看,昨天晚上,我差一点就被这种刺刺中!"

  张小娟冷冷地望了一眼,道:"这算甚么?"我道:"还有,昨天,我从你弟弟实验室中,取出来的一叠文件,被人盗走了,而且,我还看到了妖火!"

  我一路说,张小娟的面上,一路现出不屑的神色,像是不愿听下去,直到我最后说出了"妖火"两字,她才耸然动容,道:"你也见到了?那么说,我并不是眼花了?"我立即道:"当然不是,你见过几次?"

  张小娟道:"一次——"她说到这里,突然一声冷笑,道:"卫先生,我相信这一定是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也老实不客气地回嘴道:"你以为这里是北极,会有北极光么?还是这里是高压电站,才会有异样的火花出现?"

  张小娟对于"高压电站有异样的火花出现"一语,显然不甚了了。这也是难怪她的,她又怎知在晚上,高压电线的周围,常会迸现紫色的火花,又怎知飞鸟在飞过高压电线附近的时候,也会落下来这等事?

  当下,她呆了一呆,但是却仍然固执地道:"没有敌人,没有甚么人是敌人。"我愤然道:"那你又何所据而云然呢?"

  我自以为我的问话,一定可以令得张小娟哑口无言,怎知张小娟一声冷笑,道:"我自然知道,我虽然不知道我弟弟在甚么地方,但是我却知道他如今正平安无事,而且心境十分愉快。"

  我听到这里,心中不禁猛地一动!

  张小娟说得如此肯定,那表示她和张小龙之间,正是有着心灵相通的不可思议现象的存在的!我正准备再进一步地发问,但是张小娟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霎时之间,她面色变得极其苍白!

  老实说,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面色,苍白到这一地步的,她的嘴唇,也变成灰白色了,而双眼则愣愣地望着远方。

  我循她所望看去,却又一无所见,我心中也不禁大是恐慌,道:"张小姐,你不舒服么?"

  张小娟急速地喘着气,双手捧着胸口,她并不回答我,但身子却摇摇欲坠,我连忙踏前一步,将她扶住,她立即紧紧地开上了眼睛。

  我心中奇怪之极,暗忖这美丽的女郎,难道竟患有羊癫症?在她受了特别的刺激之际,便自发作?然而,她这时又受了甚么刺激呢?

  我心中没了主意,只得先将她扶住,向大厅之中走去,将她放在沙发之上,又连声向她发问,问她可有甚么地方不舒服。

  但是张小娟却只是面色惨白,身子微微发抖,并不理会我,好一会,才听得她道:"请……给我……一杯白兰地……"

  我答应了一声,连忙到酒柜中去倒了一杯白兰地,我一面倒酒,一面,我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她。只见她双眉紧蹙,面上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像是她想到了甚么不祥的事一样。

  直到她喝下一满杯白兰地之后,她的面颊之上,才出现了一丝红色,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道:"张小姐,你……一直有这种病?"

  我望着她仍然十分苍白的脸色,和那不健康的,带有梦幻也似的眼神,心中不禁暗忖:你何必否认自己是有着这种突发的痛呢?

  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张小娟向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在替自己掩饰了?但事实上,的确绝不是病!"

  我心中大是起疑,道:"那么,这是甚么?"

  张小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设想着应该怎样措词才好,停了片刻,她才道:"你可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心灵感应?"

  我心中猛地一动,立即道:"那么,你是说,你忽然感到你的弟弟,有甚么意外了么?"

  张小娟并不出声,只是紧蹙双眉地点了点头。

  我忙道:"张小姐,请你详细一点解释。"

  张小娟又沉默了片刻,看她的面色,像是正在深思着甚么问题,又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她才道:"我和弟弟之间,就存在着这种不可思议的心灵感应现象。"我道:"那并不算甚么出奇,许多孪生子之间,都会有这种现象的,有的孪生姐妹,一个因车祸而断了手臂,另一个的手臂也剧痛而瘫痪。"

  张小娟道:"我知道,正因为我和弟弟之间,有着心灵感应的现象。所以我对世界上这种例子,注意很多。"

  我道:"好,那么,如今你觉得你的弟弟,是出了甚么事?"

  张小娟道:"他出了甚么事,我没有法子知道,但是,我却可以知道。他一定遭遇到极大的痛苦,因再我的心中,突然之间,也感到了极度的痛苦。"

  我想了一想,道:"那么,你弟弟在甚么地方,你可能感觉到么?"

  张小娟苦笑了起来,道:"心灵感应是一种十分微妙的事情,又不是无线电指示灯,怎么可能让我知道我的弟弟的所在?"

  我原也知道我的问话太天真了,所以张小娟的回答,也不使我失望,我站了起来,道:"那么,照这样来说,我们的敌人,在囚禁了你弟弟三年之后,忽然对你弟弟施以严厉的手段了!"

  张小娟本来,是不承认在她的弟弟失踪事件中,有着甚么敌人的。

  那自然是因为她的心灵之中,一直未有甚么警兆之故。但经过刚才那一来,她却已承记了我的说法,当时,她神经质地道:"不知道他们是甚么样人?又不知道他们怎样在对付他?"

  我抓紧了这一机会,道:"张小姐,要你弟弟早日脱难,你就必须和我合作!"

  张小娟点头道:"卫先生,你放心,我一定竭我所能,不会不合作的。"我心中也十分高兴,因为我一直觉得张小娟的合作与否,是能否寻找出事实真相的一个重要关键。

  我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么,你以前有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感觉过?"张小娟道:"有的,第一次,是在我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突如其来,心中感到了极度的痛苦,事后,我才知道,弟弟因为他所爱的一个女孩子离他而去,当时难过得想在校园中自杀!"

  我感到问题十分严重,忙问道:"有没有第二次?"张小姐道:"有,那是五年之前,弟弟从美国回来之前的两个月,我突然有了同样的感觉,当时,我真吓坏了,以为弟弟出了甚么乱子,我瞒着爸爸,打电话到他的学校中去找他——"

  我急不及待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张小娟道:"结果,他在电话中告诉我,他发现了生物学上的一种新的理论,但是,全体教授,却不给他这种新理论以任何的支持,反倒嘲笑他是个狂人,所以他精神十分痛苦。"

  张小娟望着我,她的眼光在询问我有甚么意见。一时间,我心中十分紊乱,也难以回答她这种无言的相询。

  她继续道:"那件事发生后不到两个月,他就回来了,他本来再过半年,便可以拿到博士的头衔了,但他却放弃了博士的虚衔,因为他坚持他自己所创的新理论,并要加以实验证明。事实上,他是在那天和我通了长途电话之后,立即离开学校的!"

  我道:"那么,这两个月,他在何处?"

  张小娟道:"他到南美去了,最后,他是从巴拿马搭轮船回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因为我觉得我已摸到事情的核心,而如今,我要向张小娟问的那个问题,如果张小娟能给我详细的答覆的话,那么至少,我已可以弄清事情的起端是甚么了!

  我问道:"张小姐,那么,你弟弟创立的生物学上的新理论,究竟是甚么?"

  张小娟十分沮丧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问过他,因为我完全不懂生物学,我是学音乐的。我只知道他为了实践证实他自己的新理论,无日无夜地躲在那间实验室中,不断地用钱,但是他自己却连一双新的袜子也没有,他不剃头,不剃需,几乎是个大野人,我们见面的机会也是很少的。"

  我苦笑道:"古今往来,伟大的科学家,大都是这样的。"

  张小娟"噢"地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他曾十分高兴地对我说,如果他的实验工作,能够证明他的理论是正确的话,那么,他将成为有人类历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他的名字,将被千千万万年以后的人类所景仰!"

  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从人们的叙述中看来,张小龙是一个埋头科学,十分内向性格的人,绝不会自大自妄,来夸张其谈的。


献花 x0 回到顶端 [4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4-12-30 0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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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科学上的重大发现


  那么,难道张小龙对他姊姊所说的那一切,都是实在的情形?

  他究竟是发现了一些什么理论,才能够令得他有这样的自信呢?他的失踪,是不是因为他在科学上的新发现所引起的呢?

  种种的问题,在我脑中盘萦不去,但是我却并没有头绪。

  我只是想到一点,要知道张小龙新理论的内容,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张小龙在学校中既然曾将他的新理论向教授提出过,那么,到美国去,向那几位教授一问,就可以知道了。

  从这一点上着手,或者可以知道张小龙失踪的内幕?看来,美国之行,是难以避免的了。

  但是,留在这里,也不是没有作用的。

  因为就在这间别墅之中,或是在这间别墅的附近,便藏有十分凶顽的敌人——昨晚几乎使我死去的敌人!

  我在大厅之中,来回踱了片刻,只见张小娟的面色,已渐渐地缓了过来,我忙着道:"张小姐,你必须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对你,太不安全了。"

  张小娟道:"不行,我要照顾那两个土人。"

  我心中一动,暗忖在于张小龙失踪之后的三年间,张小娟一直在照顾着这两个红种人,那么,她是不是已经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呢?

  张小娟是十分聪明的小姑娘,她不等我发问,已经在我的面上,看出了我的疑问,道:"那两个人,是弟弟从南美洲带回来的,他们原来,生活在洪都拉斯南部的原始森林之中。是特瓦族人,他们奉信的神是大力神,叫作'特武华',我也不知道弟弟用了那么多心血,将他们带了来,是为了什么缘故。"

  我至少又弄明白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当我一手将一张椅子,抓成粉碎的时候,那两个土人曾高叫"特武华",那原来就是他们崇拜的神的名字。

  我道:"那么,你弟弟是如何失踪的,他们难道一点概念也没有么?"

  张小娟道:"没有,他们的语言十分简单,语汇也缺乏得很,稍为复杂一些的事情,他们便不能表达了。"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们不希望能在这两个土人的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另一件事,实验室中的那……一头黑色的,究竟是什么动物?"

  那黑色的,我当然知道是一头美洲豹。

  但是一头吃草的美洲豹,那却是不可能想像的事!

  张小娟道:"那是一头美洲豹,也是我弟弟实验室中最主要的东西。"我立即问道:"为什么?"张小娟却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我道:"好了,你所谓照顾那两个土人。无非是当那两个特瓦族人,想出来实验室的时候,你便为他们开门而已,这些事,由我来做。"

  张小娟睁大了眼睛,道:"你准备留在这里?"

  我点头道:"不错,如果在这里,我得不到结果的话,我还准备远渡重洋。到你弟弟就读的大学去,查探其中究竟呢。"

  张小娟望了我半晌,道:"你为什么……肯那样地出力?"我一笑,道:"我在觊觎你父亲的钱!"

  张小娟面色一变,她以为我是在讽刺她了,因此我连忙道:"你别误会,令尊的钱实在太多了,我希望如果我能将人找回来,他便能将他庞大的财产,拨出一部份来,做些好事。"

  张小娟点了点头,道:"那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危险么?"

  我道:"不危险,你放心好了。"

  事实上,我也的确不是空口慰藉张小娟,我在将整件事,仔细地想了一想之后,已经觉得,三年来,敌人可能一直在这所别墅的附近窥伺着,当然他们是必有所图的。

  而如今,只怕他们已远走高飞了。那是因为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可能已经得到了,那东西,十之八九,便是我失去的那叠文件。

  科学上的钜大发明,往往是导致国际上间谍战的主因,我参预了这件事,莫非已经卷入了这样一种可怕斗争的漩涡中了么?

  我宁愿不是!因为最不道义、最灭绝人性的斗争,便是国际间谍斗争!

  张小娟道:"那么,我回市区去了。"

  我道:"自然。越快越好,而且没有事情,最好不要再来。"张小娟向门外走去,频频回头,向我望来,我目送她上车而去之后,便走到了张海龙的书房中,在他的大办公椅上,半躺半坐地休息着。

  我人虽然坐着不动,但是我脑中却是殚智竭力地在思索着。思索的,当然是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情的来龙和去脉。

  然而,我只能得出如下的概念:

  张小龙在科学上,有了重大的发现,而他的理论,在世人的眼中,是狂妄的。他花费了巨额的金钱,去实践他的理论,但结果,他却失踪了。

  他失踪了虽有三年之久,但可能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最近,才有了变化。

  我所能得出的概念,就是这一点。至于张小龙的新理论是什么,他再什么会失踪,导致他失踪的是一些什么人,我却一点不知道。

  至于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神奇的"妖火",那些我以为是含有剧毒的尖刺,突然熄灭的电灯,等等怪事,我更是无法解释。

  我发现我自己,犹如进入了一间蒸气室中一样,四周围全是蒸气,令得你双目失去了作用,而当你张开双臂摸索之际,你也是什么都难以发现!

  我想到了午夜,开始有了睡意。

  正当我准备离开这间宽大的书房之际,突然,桌上的一个电铃,响了起来。

  那电铃的响声,虽然并不算十分高,但是在这样沉寂的黑夜中,却也可以将入吓上一跳,我在刹那之间,几乎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然而,当铃声第二响时,我便记起,那是这两个特瓦族人发来的信号,他们要求离开实验室!我一手抓起桌上的锁匙,一跃而起,便向门外奔去。

  然而,我才一奔出书房门口,便听得在后园,实验室的那面,传来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两下十分愤怒的怪叫声。

  我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不平凡,我几乎是从二楼,一跃而下,又几乎是撞出了后门。

  然而,当我来到后园,向前一看时,只见实验室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在装着锁的地方,已遭到了破坏,而在地上,一个人正在打滚,他一面打滚,一面发出极其痛苦的呻吟声来!

  他的呻吟声越来越低微,而打滚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虽然未曾看到那人的脸面,但是我下意识地感到,这人已快要死了。

  我一个箭步,向那人跃了过去。

  也就在我刚赶到了那人身旁的时候,我听得远远地传来豹吼之声。

  我连忙循声极目望去,在黑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在四十码开外,两条矮小的人影,和一头黑豹的身影,向前迅速掠出,一闪不见。我看到的影子,是如此地模糊,而又消失得如此快疾,因此使我疑心,那是不是我听到了豹吼之后所产生的幻觉!

  我呆了片刻,再俯身来看我脚下的那个人。

  我立即看出这是一个白种人,他留着金黄色的虬髯,身形十分高大,他的蓝色的眼珠,正睁得老大,带着极其恐怖的神色望着我,而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口角已有涎沫流出。

  我连忙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快说!"

  我用的是英语,但那人却以西班牙文呻吟道:"医生……快叫……医生……"

  我一俯身,想将他扶了起来,但是他却又以英语大叫道:"别碰我!"同时,身子向外,滚了开去。

  我发现这人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西班牙语可能是他原来常用的语言,那也是说,他可能来自南美洲,所以,他刚才在一见到身旁有人时,才会这样地叫嚷,但是他却又立即发现我是陌生人,所以又以英语呼喝,叫我不要理他。

  我向前跳出了一步,只见他面上的肌肉,更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

  我心知这人的性命,危在顷刻,即使立即有医生来到,也难以挽救他的性命,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准备使用中国的"穴道刺激法",使他的神智清醒些,能够道出他的遭遇。

  然而,我才一俯身,还未能出手之际,只听得那人一声狂叫,声音恐怖而凄厉,然后,身子猛地一挺,便已然僵直不动!

  我俯身看去,只见他的眼珠,几乎突出眼眶,嘴唇上全是血迹,可知他死前的痛苦,是如何地剧烈。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个白种人,突然在这里出现,而且,显然,实验室的门,是由他破坏的,那么,他和这件事情,多少有点关系,也应该是茫无头绪中的唯一线索。

  然而,他却死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我向他的尸体,看了一会,在那片刻间,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不能任这具尸体,躺在这里,我必须将他移开去。

  因为,任由尸体在这里的话,我其势不能报告警方,而一报告了警方,不但张海龙对我的委托,我不能成事,而且我还会惹上极大的麻烦,对于我以后的工作,也会有极大的妨碍!

  我首先走进了实验室,仔细看了一看,只见实验室中,所有被干制了的猫、狗、鸡等都已经不见了,那两个特瓦族人,和那头黑豹,当然也已不在。

  除此以外,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猜想那白种人,是死在那两个特瓦族人之手的,可能那两个特瓦族人,携带了一切,准备离去,他们按了铃,在门口等着,那白种人大约早已在从事他破坏门锁的工作了,事有凑巧,白种人一进门,特瓦土人便冲了出来,土人立即丧开袭击,那白种人自然难以幸免!

  我出了实验室。俯身在那白种人的尸身之旁,在他的衣袋中摸索着,不到五分钟,我便得到了以下的几件东西:一个鳄鱼皮包,一本记事本,一串钥匙,一把摇钻和一把老虎钳。后两样,显然是那人用来破坏实验室的门锁之用的,所以我顺手将之弃去。而将皮包,记事本、钥匙放入了衣袋。

  出乎我意料之外,这白种人身上,居然没有武器。而更令我惊讶的,是我根本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任何足以致命的伤痕!

  那白种人,体重至少在九十公斤上下,要令得他那样的壮汉毙命,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如今,却毫无伤痕地倒毙在地了!

  我提起了他的尸体,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老远,才将他抛在路旁,然后,在回路上,我小心消灭着我的足印,回到了别墅之后,我又将实验室的门虚掩了,又回到了张海龙的书房中。

  我打开了皮包,里面有几十元美金,还有一片白纸,那片白纸,一看便知道,是从一张报纸的边上撕下来的,上面用中英文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乃是:"顿士泼道六十九号五楼,杨天复"。英文名字则是罗勃杨。

  我并不知道杨天复或罗勃杨是怎么人。但是我却非常高兴,因为,这个地址和这个姓名,在眼前来说,可能不能给我什么,但或则在我的努力之下,可以凭此而揭开事实的真相!

  我小心地收起了这张草草写就的字条,又打开了记事本,记事本的绝大部份,都是空白,只有两页上面有着文字,一页上写的是两个电话号码——那两个电话号码,后来我一出市区,便曾经去打听过,原来是两个色情场所的电话。

  而在另一页上,则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西班牙文,我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只见上面写的是:"罗勃,听说他们已经得到了一切,那不可能,我决定放弃了,你一切要小心,如果有意外,你绝不可以出声,绝不可以!绝不可以!"

  这是一封在十分草率的情形之下所写成的信,而这一页,也被撕下了一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封信竟没有被送出去。

  而我也可以猜得到,应该接受那封信的"罗勃",一定是顿士泼道六十九号五楼的那位罗勃杨先生!

  我不但是高兴,而且十分满意了!

  我准备明天,便出市区去,顿士泼道六十九楼五楼,我要到那个地方去找那个罗勃杨。

  我决定先找那个罗勃杨,然后逐渐剥开这件神秘事情的真相。我又拟了一个电报,给我远在美国的表妹红红,电文是:"请至密西西比州立大学,查问一个叫张小龙的中国学生,在毕业论文中,曾提出什么大胆的新理论,速覆。"

  我知道红红一定喜欢这个差事的。

  将电文和记事本、钥匙等全部放好之后,我便在那张可以斜卧的椅子上,躺了下来,我对于今晚的收获,已感到十分满意,因此我竟没有想到追寻那两个特瓦族人的下落。

  我在椅上躺上了没有多久,已经是阳光满室了,我不知是谁在打门,先从窗口,向下望去,只见是两个警察,和两条警犬!

  我心中吃了一惊,因为我昨晚,虽然曾小心地消灭了足迹,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消灭气味,不令警犬追踪到这里来。

  我在窗口中,大声地道:"请你们等一等!"

  那两个警官抬起头来,十分有礼貌地道:"一早就来麻烦你,十分不好意思。"

  我趁机道:"我生性十分怕狗,你们不能将两头警犬拉开些?"

  一个警官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我要他们将警犬牵开,当然是有原因的。警官会来到这里,那自然是因为在发现了那人的尸体之后,由警犬带领而来的,而我的气味,警犬一定也保有印象,如果警犬接近了我,那一定会狂吠起来,令得警官,大大地生疑的!

  我看到其中一位警官,将犬拉开,我才下楼开了门,一开门,我就道:"张先生不在,我是他的朋友,公司的董事长,姓卫,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我一面说,一面递过了我的名片。

  那位警官向我的名片望了一眼,道:"没有什么,我们在离此不远的路边,发现了一具尸体,而警犬在嗅了尸体之后,便一直带我们来到这里……"

  我"啊"地一声,道:"昨天晚上,我像是听到屋后有声音,但因为我只是一个人,所以不敢出去看,死的是什么人,是小偷么?"

  那警官道:"死者的身份,我们还不知道,可能他在死前,曾到过这里,如果你发现有生人来过的迹象,请随时与我们联络。"

  我忙道:"好!好!"

  那警官显然因为张海龙的关系,所以对我也十分客气,在讲不了几句话之后,就起身告辞,我送他到了门口,他回过身来,道:"卫先生,你一个人在这里,出入要当心一点才好,根据乡民的报告,昨天晚上,有虎吼声,可能山林之间,藏有猛兽!"

  我自然知道,那所谓"虎吼之声",就是那头美洲黑狗所发出来的。

  我当时只是顺口答应,那警官离去之后,我也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别墅。

  我来的时候,是张海龙送我来的,所以当我离去之际,我只好步行到公车站。

  好不容易到了家中,老蔡一开门,劈头便道:"白姑娘等了你一夜,你上哪里去了?"

  我道:"白姑娘呢?"老蔡道:"她走了,她有一封信留给你。"

  我接过老蔡递给我,白素所写留交给我的信,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寥寥几行,道:"理,我与爹忽有欧洲之行,详情归后再谈,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莫念。"

  白素的信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因为,我和她约好,共渡岁晚的。如今不过年初二,她和她的父亲,却忽然有欧洲之行了,白老大和白素,都不是临事仓猝,毫无计划的人,他们忽然到欧州去,显然有着重大的原因。

  但是老蔡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而我实在也不能去化费心思推究这件事,因为我本身,已经被那件奇怪的事缠住了,实无余力再去理会别的事情了。

  当下,我顺手将白素留给我的信放在书桌上,将十来枚细刺,小心地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之中,令老蔡送到一家我熟悉的化验室中去化验,跟着去拍发给红红的电报。然后,我和一位朋友通电话,那位朋友是一家高等学府的生物系讲师,我向他打听,这两年来,可有什么特异的生物学上的发现。结果,我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我又和一个杰出的私家侦探朋友黄彼得通了电话,委托他调查在三年之前,当张小龙还没有失踪的时候,他所支出的巨额金钱,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这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工作,但是黄彼得却十分有信心,说是在五天之内,就可以给我回音。

  我听了黄彼得肯定的答覆之后,心情才略为舒畅了些。因为在明白了张小龙的那么多钱是花在什么地方的之后,那么对他在从事的研究工作,究竟是什么性质,多少可以有些盲目了!

  我信得过黄彼得,因此我将事情的经过,全和黄彼得说了,他表示可以全力助我,所以我心中,对于弄清事实真相这一点,又增加了不少信心。

  我在洗了一个热水浴后,又睡了一觉,在傍晚时分醒来,我精神一振,下一步,自然是到顿士泼道,去见一见那位有地址姓名,留在那神秘死去的白种人身上的那位先生。

  我穿好了衣服,走出卧室,只见老蔡站在门口,面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我并没有十分注意他面上那种尴尬的神情,只是随口问道:"电报发出去了么?"

  老蔡连忙道:"已发出去了。"

  我又问道:"化验室呢,他们说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回音?"老蔡口唇颤动道:"理哥儿,我……当真是老糊涂了……"

  我不禁一愣,道:"什么意思?"

  老蔡面孔涨得通红,道:"我出门后不久,转过街角,见到有两个外国人在打架,我……去凑热闹看……只看了一会,你给我的那个信封,便被人偷去了!"

  我心中猛地一凛,道:"你说什么,那放着十来枚尖刺的信封,给人偷去了?"

  老蔡的面色,更是十分内疚,道:"是……我连觉也没有觉到,到了化验室门前,一摸口袋,已经没有了,我立刻回来,你睡着了,我不敢打扰你,一直在门口等着,我想,总是在看热闹的时候被人偷去的。"

  老蔡的确是上了年纪了,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他们的通病,那就是叙述起一件事来,次序颠倒,要你用许多心思,才能听得明白。

  我那时,根本来不及责怪老蔡,因为那十几枚细刺的失窃,绝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如果,窃去那十几枚细刺的,是我还未曾与之正面相对,但已吃了他们几次大亏的敌人,那就证明敌人的手段,十分高强。

  但如果那十来枚尖刺,是被一个普通小偷偷去的话,那么这个小偷,可能因此丧生!因为我坚信,在尖刺上,会有剧毒!

  我立即又道:"你身边还少了什么?"

  老禁道:"没有,我身边有两百多元钱,却是一个子儿不少!"

  我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不必大惊小怪,那些尖刺没有多大用处。"老蔡如释重负,道:"原来没有多大用处,倒叫我吓了半天!"

  我心中不禁苦笑,暗忖你老蔡知道什么?那些毒刺,可能便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因为我那个主持化验室的朋友,是专攻毒物学的,他对于各地蛮荒民族的毒药,尤有极深的研究。

  如果那十几枚毒刺,可以送达他手中的话,那么他一定可以鉴别出这些毒刺,是来自什么地方,那时弄明事情的真相,也是大有帮助!

  但如今,什么都不必说了,毒刺已被敌人,偷了回去,我心中在佩服敌人手段高强,料事如神,下手快捷之余,心中也十分不服气,再和敌人一争高下之心,更是强烈了许多。

  我一面想着,一面踱到了客厅中。

  老蔡既然一转过街角,就遇到了外国人打架,他在看热闹中,失去了那牛皮纸信封,由此可以想见,敌人方面,一定已经跟踪到我的家中,在暗中监视我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如果就这样出去的话,那实在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我想了片刻,回到了书房中,打开了一个十分精致的皮箱,皮箱中,放着十二张尼龙纤维精制的面具。那些皮具薄得如同蝉翼一样,罩在人的面上,简直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面具的颜色和原来的肤色相混,却可以形成截然不同的肤色,有一张面具是化装醉汉用,甚至连眼珠的颜色,也可以变换。

  这十二张面具,即使抛开它们的实用价值不谈,也是手工艺品之中的绝顶精品。

  这时,我拣了一张五十以上,有着一个酒槽鼻子的面具,罩在面上,对着镜子一看,几乎连我自己也难以认得出自己来。

  我又换过了一套残旧的西装,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当然,我的步法,也显得十分不俐落,十足像一个为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中年人。

  我慢慢地转到了我家的门前,有几个孩子,在放爆竹,而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外国人,正在十分有兴趣地望着这些孩子

  对于白种人,我这时变得十分敏感。因为,死在张海龙别墅中的是白种人,老蔡在失窃之余,也曾遇到白种人在打架。

  所以,我立即对那个白种人予以注意。

  只见那人挂着摄影机,看来像是游客,他不断地照着相,拍摄着儿童放爆竹时的神态,那些儿童,则不停地笑着。

  看来,似乎一点异状也没有,十足是新年的欢乐气氛,但是,我看了不入之后,却立即看出了破绽,因为,那白种人,在每拍下三张相片之后,总要举起照相机,向我的住宅,拍上一张相片。

  他相机的镜头,正对着我所住的洋台,当然,他是另有用意的。

  我虽休看出了破绽,但是我却不动声色。而且,我心中也已决定,不妨等一会再到顿士泼道去,如今,不如先注意那白种人的行动,来得有用些。

  没有多久,天色黑了下来,那白种人也收起了他的相机,又向我的住所看了两眼,便向外走去,我木来一直靠着墙角站着,一见那白种人离开,我方即跟在后面。

  怎知道那白种人,十分机警,我才跟出了一条街,离得他也很远,却已被他发觉了,他在一个窗橱之前,停了片刻之后,突然转过身,向我走了过来。

  他这种行动,倒也令得我在片刻之间,不知所措。

  他迳自来到了我的面前,恶狠狠地瞪着我,喝道:"你想干什么?"

  我只得道:"我……不想什么。"

  他又狠狠地道:"你在跟着我,不是么?"

  我正在窘于应付之际,忽然看到前面,有两个外国游客,和一个与我差不多模样的中国人,走了过来,他们一面走,那中国人不断地在指点着商店的橱窗。我灵机一动,忙道:"是,我是在跟踪着你。"

  那白种人面上,露出一种十分阴森的笑容,道:"是为了什么/"

  我装着恭谨的神态,道:"我想为阁下介绍一些富有东方艺术的商品!"

  我相信我当时的"表演",一定使得我十足像是一个带街。

  所以,对方面上的神情,立即松弛了许多的喝道:"滚开!"

  我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但是我还是答应了一声,向后退了开去。我退开了十来步,转过头去看时,那白种人已经转过街角去了。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心中暗自叫苦。因为那人,如果是我的敌人的话,那么,他的确是太警觉了,我自信我跟踪的本领,绝不拙劣,但是如此容易被他发觉,却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自然不甘心就此失去了那人的踪迹,连忙快步赶了过去。

  然而,当我转过了街角之际,华灯初上,人来人往,那里还有那人的影子,我大失所望,心中暗忖,既然出来了,那就不如就此上顿士泼道去走一遭。

  我打定了注意,便向一个车站走去,然而,正当我在排队之际,却听到了一阵喧嚷之声在不远处传了过来。

  像任何城市一样,立即有一大团人,围住了看热闹,我自然不可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却听得了一阵粗鲁的咒骂声,在人圈中传了出来,那一阵咒骂,是以西班牙文发出的,骂的语句粗鲁。我对于骂人没有兴趣,但是那声音我却十分有兴趣。

  因为,那正是我刚才跟踪不果的那个白种人!

  接着我又听得他用英语,以愤怒的声音道:"你必须把它找回来,一定要找回来!"

  我这时,也开始向人圈中挤了过去,到了人圈之旁,跳起脚来。

  只见那人手上,挥动着一条狭长的皮带,那条皮带,是悬挂摄影机用的。但是在皮带的尽头,却并没有摄影机!而有两个警察,站在他的面前。

  我一见这情形,立即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定是这个人,在熙攘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摄影机!而我在一明白这件事之后,心中不禁大喜,我立即退出了人圈,向前急急地行走着。

  这一区,离我的家,并不太远,而在这一区活跃的扒手小偷,阿飞流氓,我几乎全都认识的。我更知道这一区的扒手集中处,如今,我正是向那处而去!

  我转入了一条十分污秽的街道,在一幢旧楼的门口,略停了一停,然后,向并没有楼梯灯,黑暗无比的木楼梯上走去。

  那楼梯才一踏了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叫声。而身临其境,也根本不信这会是在这个高度文明的都市中应有的地方。

  我才踏上了三节,便听得上面,突然传来了阴阳怪气的一声,道:"什么人?找什么人?"

  那一问,突如其来,若是胆小的人,真会吓上一大跳,说不定立即吓得从陡直的楼梯之上,滚了下去!我自然不会怕,因为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的,我忙道:"是阿晓么?我是卫斯理?"

  阿晓是一个吸毒者,他在这个贼窝中,司守望之责,木梯一响,他便发问,不要说他的声音骇人,如果有电筒照到他那一副尊容的话,那更可以令人退避三舍,他的面容,十足十是武侠小说中的"老魔"、"老怪"一类……

  我的话一出口,他立即道:"卫先生,久违了,久违了!"

  阿晓原来据说是知识份子,所以出言十分文雅,我一面向上走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顺手塞了一张十元纸币,在他手中,道:"施兴在么?"

  阿晓一把抓紧了钞票,讲话也有神了许多,道:"在!在!"

  我又跳上了两级木梯,来到了一扇门前。

  只听得里面传出了一阵女子的纵笑声,道:"我只不过扭了几下,那洋鬼子就眼发光了!"另一个男子声音道:"这时候,只怕将他的裤子剥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哩。"


献花 x0 回到顶端 [5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4-12-30 0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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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失手被擒


  我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门上打开了一个小洞,一张十分年轻,也不失为美丽,但是那种第八流的化装,看上去却极其令人不舒服,再加上廉价香水的刺鼻味道,令得她成为一个十足的飞女的脸庞,在小洞处露了出来,满含敌意地望着我。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绝对不用对女性讲究礼貌,因此我立即道:"施兴在么?"里面已有几个人齐声在喝问什么事,又有一个人从小洞处向外张望。我除下了脸上的面罩。从小洞处露出来的那阴阳怪气的脸,正是施兴,他一看到了我,立即打开了门来。

  他对我如此恭敬的原因,是因为好几次。他几乎入狱,都是我保地出来的缘故,我绝不是与贼为伍,而是想到,像施兴那样的人,原来是很有才能的一个银行行员,可以安安稳稳过上一世的,但是,却为他贪污的上司所陷害,而致坐了几年的牢,他的遭遇,是十分值得人的同情之故。

  我一脚踏了进去,里面的乌烟瘴气,简直不是文字所能形容,而我一眼,便看到了一张满是油腻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连皮袋,但是却没有了皮带的相机,我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了桌边,指着那相机道:"这是谁下的手?"

  屋中的几个人,除了那个飞女以外,都面上失色。

  施兴走上来,道:"卫先生,这相机……"

  我摇了摇手,道:"不必多说了,是谁下的手,我也不会叫他白辛苦——"我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张钞票,放在桌上,道:"这相机我带走了。"

  施兴连忙道:"行!行!你何必再出钱?"

  我笑了一笑,提起相机来就走。可是那个飞女却叉着腰,以她那种年龄,绝不应该有的,因此她也以令人作呕的风骚态度,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伸手,将她推开了几步,自顾自地出了门,向楼梯走去。

  走不几级,又听得阿晓的怪声,道:"小心走!"我明知阿晓在,可是仍不免又给他吓了一跳!

  我将那个相机,抹在胁下,走了几条街,向身后看看,已经看到绝对没有人在跟踪我了,才将相机中的软片取了出来,顺手将之交给了一个冲洗店,吩咐他们只要将软片冲出来就行。

  那店家像是不愿意做这笔小生意,我告诉他们,我在一个小时内要,可以加十倍付钱,那伙计才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

  (在早期作品中,处处可见生活变化之大,现在,几十分钟冲洗照片,满街皆是,但二十几年前,那是"科幻"题材。)

  我拣僻静的小巷,走出了几步,看看没有人,就将那个照相机,抛在阴暗的角落处,然后,我才又转入热闹的街道上。

  我的心情,显得十分愉快。

  因为,我和那帮敌人交手以来,每一次"交锋",我都处于下风。我失去了那叠文件,失去了毒刺,但是这一次,我却占了上风。

  那一卷软片中可能有着极重要的资料。

  这一点,只要看丢了相机的那个白种人的狼狈相,就可以知道了。

  我心情轻松,当然我又已经上了面罩,轻轻地吹着口哨,向顿士泼道而去。

  顿士泼道是一条十分短而僻静的街道,我一转入顿士泼道,就仿佛已经远离了闹市一样,迎面而来的,是一对靠得很密的情侣。

  我看看号码,找到了六十九号。

  这一条街上的房子,大多数是同一格局,五层高,每一层,都有阳台,是十分舒服的洋房,六十九号的地下,左右两面,都没有店铺,我走上了几级石阶,在电梯门前,停了下来。

  我按了电梯,在等候电梯之际,我心中不禁在暗暗里想,那位罗勃杨先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他和这件事,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应付得得体的话,那么,我今晚就可以大有收获了。

  但如果那罗勃杨十分机警的话,那我可能虚此一行,或者还可能有危险!

  电梯下来了,我跨进了电梯,心中仍不断地在思索着,片刻之间,电梯已到了五楼,我走出电梯一看,六十九号五楼,是和七十一号五楼相对的,那是所谓"一梯两伙"的楼宇。

  我按了六十九号的电铃。一下,没有回答。我等了一会,再按第二下,仍然没有回答。我用力按第三下,才听得门内有人道:"什么人?"

  我连忙道:"有一位杨先生,住在这里吗?"

  里面的声音道:"什么杨先生?"

  我道:"杨天复先生。"那声音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我道:"我是街边摆水果摊的,有一个洋人,叫我送一封信来。"

  里面静了一会,门打开了一道缝,道:"我就是,拿来!"我拿出了那纸条,从门缝中递了进去,同时,我以肩头,向门上推去,希望能够将门推开,走进屋去。

  但是,我的目的,却没有达到。

  因为那门上有一条铁链拴着,那条铁链只有两寸长,门缝也只有两寸宽。我将纸条一递了进去,就被一个人抢了过去,同时,门也"砰"地一声关上,几乎轧住了我的手指!

  当然,如果我要将门硬推了开来,绝不是难事,但是这一来,却更其打草惊蛇了。我没有想到这位罗勃杨竟然如此警觉,连他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没有看到,只是在门打开一道缝的时候,看到他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袍而已。

  我在门外呆了一呆,又按了按电铃,道:"那洋人说,信送到之后,有五元打赏的!"

  门再度开了一道缝,飞出了一张五元的钞票来,同时,听得那位杨先生喝道:"快走!"接着,门又"砰"地关上了!我耸了耸肩,拾起了那张五元的钞票,四面看了一看,寻思着办法。

  只见另有楼梯,向上通去,那一定是通到天台去的了。我心中立即闪起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念头,那杨天复不给我由门而入,我何不由天台爬下去,从窗口中爬了进去?我向着那扇门,笑了一笑,立即转身,向天台走去。

  天台的门上,也有锁锁着,但是那柄锁,在我锋利的小钢锯之下,只支持了半分钟,就断了开来,我上了天台,寒风阵阵,天台十分冷清。

  我首先向街下望去,只见行人寥寥。也是绝不会仰头上望的。

  这实是给我以极佳的机会,我从天台的边缘上攀了下来,沿着一条水管,来到了一扇有凸花玻璃面前,通常,作有这种玻璃的窗子,一定是浴室,那可以透光,又可以防止偷窥。

  我侧耳听了一下,没有声音,我又小心地用食指,在玻璃上弹了几下,弹出了裂缝,然后,以手掌将玻璃弄了一块来,再伸手进去,将窗子打开。

  这些手续,全是夜贼的基本功夫,我相信做得十分好。窗子打开后,眼前一片黑暗,我停了片刻,才看清那间浴室,十分宽大。

  但是,那间浴室,却也给我以十分奇特的感觉。

  起先,我几乎说不出为什么我对那间浴室,会有这样特异的感觉,但是我立即看出来了,因为,那浴室既没有浴巾,也没有厕纸,倒像是弃而不用的一样。

  我又倾听了片刻,浴室的门关着,我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是门缝中却一点光亮也没有,由此可知屋中的人,离开浴室很远。

  我又以小钢锯,锯断了两枝铁枝,然后,轻轻而易举地,跃入了浴室之中。

  我到了门旁,又仔细倾听了一会。

  虽然我相信我自己的行动,十分正当。但是我这时的行动,却直接地触犯了法律,如果为屋主人捉到的话,那我非坐牢不可,这实在是不可想像的丢人,所以我必须小心从事。

  听了片刻,外面仍没有任何声音,我才轻轻地打开浴室的门。

  我将浴室的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一愣。这间浴室是一间房内浴室,我看出去,当然看到那间房间。

  可是,那却是一间什么家也没有的空房间!

  我呆了一呆,在空房间中转了一转,又打开了房门,房门外面,是很宽敞的厅子。但是也是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在厅子的一边,另外有两扇门,门缝下并没有光线透出,我轻轻地一打开,两间房间,也都是空的。我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这是怎么一回事?杨天复呢?他在什么地方?

  难道我刚才经历的一切,全是幻觉。

  可是,我的那封信,被人取去了,我袋中,多了一张五元的钞票,那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我又看了厨房、工人房,这一层楼,不但没有家,而且的的确确地没有任何人。

  当然,杨天复可以趁我爬上天台之际,离屋而去,但是要知道,杨天复并不是事先知道我会送信来而在这里等我的。

  而杨天复必定是住在这里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穿着睡袍,但是,一个人可能住在一间完全空的,什么也没有的房子中么?

  我在屋中呆了片刻,心中充满了疑问,我知道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可以揭穿这个谜,那就是我退出去,再去按电铃,要杨天复来开门。

  当他来开门之际,我说不得,只好用硬来的法子,闯进屋去,和这位神秘的先生见见面了。

  我打定了主意,想开了大门走出去,但是却打不开。我又怕弄出太大的声响,因此又退了回去,回到了那间浴室中,从窗口爬了出去,沿着水管,向下滑去,我当时,不向上爬,由天台的路走,而向下滑去,那实是犯了最大的错误!

  就在我滑到离地面还有五六尺之际,突然,两道强光,射了过来,一齐照在我的身上,同时,听得有人喝道:"别动!"

  我本能地身子缩了一缩。立即向下跃来,但是我在落地之后,强光依然照住了我,同时我听得手枪扳动的声音。

  我举起了双手,叫道:"别开枪。"又听得人喝道:"别动!"

  那两个呼喝的声音大是严厉,在被电筒照得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形下,仿佛有两个人,向我走来,我腹部立即中一拳。

  那一拳,对我来说,实是如同搔痒一样,根本不觉得疼痛,但是我知道,如果普通人捱了那么一拳的话,一定会痛得流冷汗的,我这时绝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因为我如今,是一个被捉住的小偷了,所以,我也必须和普通人一样。

  当下,我"啊呀"叫了出来,弯下身去,叫道:"别打!别打!"我正在说着"别打",兜下巴又捱了一拳。

  我立即装着仰天跌倒,紧接着,我又被人粗暴地拉了起来,同时,"格"地一声,我的右腕,已经被手铐铐住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对付我的这个人,并没有穿着制服。我心中暗忖真是运气太差,何以会遇上了便衣人员的?

  当时我实是没有发言的余地,因为那两个人手上都有着枪,其中一个拉着我向前走去,我没有法子和他挣扎,虽然我可以用七种以上的法子,挣脱那个手铐,但是这是一条直路,当我挣脱了手铐之后,如果我向前逃走的话,两柄手枪的子弹,一定会比我的身法快得多。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街口,只见一辆黑色的大房车,驶了过来,司机带着一顶呢帽,将帽檐拉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踏前一步,打开了车门,喝道:"进去!"我这时不能不出声了,因为这辆车子,不是警车。我问道:"到那里去?"

  我的话一出口,背上又"咚"地捱了一拳,那大汉道:"到警局去,还有到什么地方去?请你去跳舞么?"

  我向那辆黑色的大房车一指,道:"朋友,这不是警方的车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两个大汉,一听得我这样说法,面色不禁一变。

  从他们两人面色一变之中,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绝不是警方的便衣人员,而我之所以落在他们的手中,可能是我的行动,早已为罗勃杨所知的缘故,而这两个人,也可能是罗勃杨所派出来的。

  我一想这一点,反倒没有了逃脱的念头。

  因为,我一直想追寻和张小龙失踪有关的线索,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一点结果也没有。本来,我如果能和那个罗勃杨见面的话,对整件事情,自然大有裨益。但是罗勃杨不但十分机警,他的住处,更是神秘到了极点,令得我一无所获。

  如今,这些人既不是警方人员,自然和罗勃杨有关系,就算和罗勃杨没有关系,也和张小龙的失踪有关,正是我追寻不到的线索,既已到手,又如何肯轻易地放弃?在我心念一转之际,只听得那司机咳嗽一声,将帽子拉高了些。

  我看到那司机的面色眼神,全都说不出来的阴森,他向那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人立即各以手枪,抵住了我的腰际,低喝道:"识相的,跟我们走。"

  我忙道:"兄弟,我……只不过是一个倒楣的小偷,你们……"

  那两人不由分说,以枪管顶我,将我推进了车厢,"砰"地一声,车门关了,车子立时向前,疾驰而出,我想注意一下他们将车子驶到什么地方去,但是那车子的后座,和司机位之间,有着一层玻璃,还有黑色的绒布帘,两面和后面的窗子,也是一样。

  那两个大汉拉上了帘子,我在车厢之中,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只觉得车子开得十分快,起先,还时时地停了下来,那自然是因为交通灯的关系,到后来,便一直向前疾驰而开,我的直觉告诉我,已经到了郊外。

  我的左右腰腿上,各有一管枪抵着,但是我的心中却一点也不吃惊。

  因为这时,我不明白对方的身份,但是对方却一样不明白我的身份。

  而我有利的是,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我总可以弄得清。而我如果一直装傻扮懵的话,那么,他们可能真当我是一个偷进一幢空屋的小偷的,这对我行事,便大是有利了。

  所以,一路上,我便作出可怜的表情,一直在哀求着那两个人。戴在我面上的那尼龙面具,因为薄如蝉翼,所以面上肌肉的动作表情,可以十足地在面具上反映出来,实是令人难以相信我是戴上一张面具的!

  那两个人只是扳起了脸不理我,当我的话实在太多的时候,他们才用手枪撞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本来,我就无意以我的话,来打动他们,使得他们放我,我只不过想隐蔽自己的身份而已,看来,我的表演十分成功,我心中也怡然自得。

  车子足足疾驰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停了下来。一停了下来之后,那两个大汉之中的一个,以手指在玻璃上叩了几下。

  玻璃之外,传来了一个十分冷峻的声音,道:"带他出来。"

  那大汉打开了车门,将我拖出了车厢。

  在我的想像之中,我一定已到了贼窝之外,说不定那贼窝,乃是一幢华丽的洋房,又说不定,可能是十分简陋的茅屋。

  可是当我跨出车厢之际,我却不禁猛地一愣。

  只觉得寒风扑面,四下望去,空荡荡地,只见树影,哪里有什么房室?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忙道:"你们将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一面说,一面已准备有所行动。因为我怕他们,要在这样的一个荒郊中对我下毒手,那我实在是死得太冤枉了!但是就在我准备有所行动之际,那司机已向我走了过来。

  他阴森的眼光,在黑夜中看来,更是显得十分异样,十足是一条望着食物的饿狼一样。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下,以十分生硬的本地话道:"放心,请你戴上这个!"他说着,便取出了一个厚厚的眼罩,不经我同意,便将我的眼部罩上了。

  我眼前,立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这时的心情,十分矛盾。因为我冒的险,实是十分凶险之故。

  我的眼睛给他们蒙上了,他们要杀害我,更是容易进行得多。但是,他们可能不准备害我,而且是准备将我带到某一地方去,那我就不宜在这时发作。

  说来十分可笑,因为我为了这个,犹豫了半分钟。而如果他们准备杀我的话,只怕我也早已上了西天了。但他们却不准备杀我,我觉得两肩被人抓着,向前推去,脚高脚低,走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听得有开门的声音,但是在进入那扇门后,又走了五分钟,才进第二扇门,接着,便停了下来,而我的眼罩,也为一个人撕脱。

  霎时之间,只觉得过份的光亮,直射我的眼球,令得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没有多久,我便恢复了视力,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那两个冒充警察,押解我前来的两个大汉,已经不在。只有那个司机,正以十分阴森的眼睛看着我,但是却俯身和一个坐在沙发上的胖子,低声讲着话。

  那是一间普通的起居室,我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有那个胖子,态度显得十分神秘,因为他在灯光下,戴着一副黑眼镜。

  那"司机"一路说,那胖子便一路点头,我装着不知所措地坐着,不一会,门又打了开来,走进了一个身材十分苗条的女郎,手中拿着一个录音机,那女郎也戴着一副黑眼镜。

  她进来之后,并不说话,也不向什么人打招呼,就将录音机放在几上,熟练地开了掣,录音盘开始"沙沙"地转动。

  那胖子咳嗽了一声,挥了挥手,面目阴森的司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那胖子开口道:"卫斯理先生,久仰大名。"

  那胖子说的是英语,十分生硬,但这时候,那胖子说的即使是火星上的语言,我也不会更吃惊了。

  我一直在充作"小偷"的角色,因为我是在沿着水管而下之时,落入他们的手中的。而且,我自己还正在自鸣得意。

  可是,原来人家早已知我是谁了!

  想起了我在车上的"精彩表演",我连自己,也禁不住面红,我这才知道,在许多的失败之上,又加上了一个更大的失败!

  我呆呆地望着那司机,又望着那胖子,一时之间,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胖子又笑了笑,道:"我们用这种方式,将你请到这里来会面,而且,又在你进行工作的时候,实是十分抱歉。"

  我听了之后,只是"哼"地一声。

  事实上,我这时,一败涂地,完全处在下风,除了"哼"地一声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那胖子又道:"卫先生,你既然到了我这里,想来一定可以和我们合作的了?"

  我直到此际,才有机会讲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我和你们合作什么?"

  那胖子干笑了几声,道:"很简单,我们问,你照实回答,这就行了。"

  我沉声道:"如果我拒绝呢?"

  那阴森的汉子立即阴笑道:"不会的,卫先生是聪明人,怎么会拒绝呢?"我欠了欠身子,那副手铐,还在我的右腕上。

  如今,对方既然明白了我的身份,自然也深知我的底细了,我又何必让这讨厌的东西,留在我的手上?所以我一缩手,便已将手铐,脱了出来,同时,毫不经意地用力一抓,那手铐被我抓到扁了。我看到胖子和那阴森的汉子两人面上,都现出了惊讶之色。

  我顺手将手铐向地上一抛,道:"好,我要先听听你们的问题。"

  那胖子道:"卫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劳伦斯﹒杰加工作的?"

  那胖子的这一句话,实是令得我又好气又好笑!谁他妈的知道劳伦斯﹒杰加是什么人?我立即道:"你一定弄错人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那胖子耸了耸肩,面上肥肉抖动着,像是挂在肉钩上的一块猪肉。他似笑不笑地道:"卫先生,你一定听说过有一种药物,注射之后,可以令人吐露真言的,我们如今,还不愿意使用这种药物!"

  那胖子对我说的话,并不是虚言恫吓,的确是有这样一种药物的。

  但是那胖子如今不使用这种药物,自然不是出于对我的爱惜,而且人在接受了这种药物的注射之后,虽然口吐真言,但是却十分凌乱,需要十分小心的整理,方能够有条有理,而且,也未必一定能够整理得和事实的真相,一般无异。

  我也耸了耸肩,道:"我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那胖子冷冷地道:"那你为什么人送信?"

  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我立即想起了那离奇死在张海龙别墅的后园,又经过我移尸的白种人来。所谓劳伦斯﹒杰加,一定就是他了!

  我立即道:"你是说一个有着金黄虬髯的高个子?"

  那胖子笑了笑,向身后的那阴森汉子道:"我们亲爱的卫先生的记忆力原来并没有衰退,他记起来了。"我忍受着他的奚落,平心静气地道:"我是不认识这个人,在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那胖子和那阴森的汉子两个,像是陡地吃了一惊,齐声道:"死了,劳伦斯死了?"

  我道:"是的,他是死在两个特瓦族人之手,你们既然从南美洲来,应该知道特瓦族人所用的毒药的厉害的!"

  我开始尽可能地反击,因为我听出那胖子的英语,带有西班牙语的音尾,所以我断定他是从南美洲来的。那胖子果然一愣,干笑道:"好,卫先生,那么,劳伦斯的朋友,那位有着十七八个名字的罗勃杨,他又交给了你什么任务呢?"

  我冷笑道:"罗勃杨如果有任务交给了我,我又何必沿着水管往下爬?"那胖子不期而然地点了点头,我站了起来,道:"我相信我们以这样的地位相处,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那胖子摸着下颔,道:"卫先生,我们没有别的法子,因为我们不知道你究竟担负着什么任务!"我立即道:"要知道,我一样不知道你们担负什么任务!"

  那胖子仍然不断地摸着他的下颔,虽然他光洁的下颔上,一根□髭也没有,他慢条斯理地道:"不错,但如今,你却被我们请到这里来了!"

  这肥猪,他是在公然地威胁我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几个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这些人准备如何对付我,但是我知道,如今我需要的是镇定。

  只有镇定,才有可能使我脱离险境。也只有镇定,才有可能弄清楚这几个人的底细。所以,我也以缓慢的动作,伸了一个懒腰,道:"我一生之中,不知被人家以这种方式,'请'了多少次,但我仍然在这里。"

  那胖子的口锋一点也不饶人,立即道:"我相信你所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我们是不惜杀人的,你知道么?"

  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显得十分可怖,尤其是他戴着黑眼镜,因此更有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他一面说,一面挥了挥手,以加强他的语意。

  我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那胖子,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我仍然维持着镇定,道:"如果命中注定,我要作你们的牺牲品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可想!"

  那胖子一声冷笑,以他肥胖的手指,叩着沙发旁边的茶几,他问道:"好了,我开始我的问题了!"我以沉默回答他。

  他缓缓地道:"首先,我要知道,是谁在指挥着罗勃杨!"

  我脑中正在拚命地思索着。

  我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几个人和罗勃杨并不是一伙,说不定,还是对头。但不论是跟前的胖子也好,是罗勃杨也好,却和张小龙的失踪有关。我更相信,除了眼前的胖子,和罗勃杨之外,还有第三个集团,那便是那个死了的白种人,致罗勃杨信中所说的"他们",信中说,"他们"已得到了一切,那当然不是指眼前的胖子而言。

  因为,眼前的胖子,正想在我身上得到一切!

  我相信偷摄我住所,失去相机的那人,就可能是那第三方面的人马。

  当下,我沉默着,并不回答,因为我根本无从回答起。关于罗勃杨,我除了知道他穿了一件红色的睡袍,和住在一层空无二物的房屋之中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那胖子等了半晌,不见我回答,便咳嗽了一声,道:"卫先生,你应该说了。"

  我道:"你完全弄错了,这样的问题,叫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胖子道:"那么,或者变一个方式,罗勃杨接受着谁的命令?"我站了起来,大踏步地来到了他的面前,我的动作,十分快疾而果断,但是,我到了胖子的面前,胖子面上,仍没有吃惊之色。

  在这一点上可以证明,虽然我看不出什么迹象来,但是胖子却有着充份的准备,他并不怕我突然发难。

  我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去,道:"你要明白,你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那胖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们做了许多错事,例如以为罗勃杨是毫不足道的,但我们错了,罗勃杨担任着主要的角色;又例如我们认为张小龙的秘密,已没有人知道了,但事实却又不然……"

  他提起张小龙来了,我心中不禁一阵高兴。

  但是那胖子却没有再往深一层说下去,只是道:"如果我们过去犯了一百个错误,那么现在开始纠正,还来得及,所以我们要盘问你。"

  我立即道:"如果你们盘问我,那你们是犯第一百零一个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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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再探神秘住宅


  胖子的手一提,摘下了他的黑眼镜。

  他的眼圈,十分浮肿,但是眼中所射出来的光芒,却像是一头凶恶的野猪一样,我知道我不能低估这个胖子,如今一看那胖子的眼色,我更加认为我的设想,一点也不错。

  他一摘下了黑眼镜,我便知道他会有所行动了,因此我立即退后一步。一伸手,已经抓住了一张椅子的椅背,以便应变。

  但是,室中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那女子仍坐在录音机旁,那面目阴森的人和胖子,仍然坐着,室中极静,只有录音机的"沙沙"声,也正因为是他们绝无动作,因此使我料不定他们将会有什么动作,因之使我的心神,十分紧张。

  静寂足足维持了五分钟,那胖子才缓缓地向那张茶几,伸过手去。我立即注意到,茶几面上,有着一个按掣,我不等胖子的手按上去,便厉声喝道:"别动!"那胖子果然住手不动,但也就在此际,我注意了胖子,却忽略了另一个人。

  那大汉当然是趁此机会,按动了另一个掣钮,因为,我"别动"两字,才一出口,便觉得身子向下一沉!那是最简单的陷阱,我连忙双腿一曲,就着一曲之力,身子向上,直跳了起来。

  可是,就在我刚一跳起,还未及抛出我手中的椅子以愤之际,突然,一片黑影,兜头罩了下来,在我还未曾弄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身上一紧,全身便已被一张大网罩住了!

  那张大网,是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这是我们用来对付身手矫捷的敌人的!"

  这时候,我虽然身子被网网住,但是我的心中,却是高兴之极!因为这陷阱,是自天花板上落下来的那张网,使我知道了这里是什么所在!

  因为我早就听说,有一个十分庞大的走私集团(很煞风景,主持这个走私集团的,乃是一个"名流",而并不是下流人物,"名流"正是靠走私发达的),这个走私集团,近年来,活动已经减少了,但是走私集团总部的种种电力陷阱装置,却还为人所乐道。

  我并不自负我的身手,但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转眼之间,便被擒住,那当然是这个走私集团的总部了。而这位大走私家——我们的"名流",在走私的现场,被我捉到过一次,在我的警告之下,他才告敛迹的,但是我却掌握着一箱的文件,只要我一死,文件便会公布,那便足够使他坐上二十年的苦监的!

  我知道自己身在此处,自然难免高兴!

  因为如今,我虽身在网中,但是不一会,我就可以占尽上风了!

  当下,我冷笑了一声,道:"对付身手矫捷的人,这网的网眼,还嫌大了些!"

  在他们还未曾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之际,我早已摸了两枚钥匙在手,从网眼之中,将那两枚钥匙,疾弹了出去!

  那以后几秒钟内所发生的事情,我至今想来,仍觉得十分痛快,两枚钥匙,重重的弹在他们两人的额上,胖子从椅上直跳了起来,伸手摸向额上,当他看到自己的掌心满是鲜血之际,那种神情,令我忽不住哈哈大笑。

  然而就在我笑声中,那胖子怒吼一声,已经拔出了手枪来。

  那面目阴森的人正在以手巾接住额上的伤处,我立即向他以本地话道:"大苹古呢?我要见他!"

  那胖子的手枪本来已经瞄准了我,可是我这句话一出口,简直比七字真言还灵,那面目阴森的人立即叫道:"别开枪!"

  那胖子愣了一愣,道:"为什么?"

  那人向我一指,道:"他认得老板。"

  我口中的"大苹古",就是上面提到过的那位"名流"。"大苹古"是他未发迹时的浑名,如今,已知者甚少了,我能直呼出来,自然要令得他们吃惊!

  那面目阴森的望着我,道:"你识得老板么?"我道:"你立即打一个电话给他,说你已将卫斯理置身网中了,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那人面上神色,惊疑不定,和那胖子望了一眼,又向那位小姐招了招手,三人一齐走了出去。我在网中,一点也不挣扎,反而伸长了腿,将网当作吊床,优哉游哉地躺了下来。

  不到五分钟,那面目阴森的人,面如土包,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后,连话都头不得说,便按动了墙上的一个按钮,那张网跌了下来,他手儿发抖,替我将网拨了开来,我冷冷地道:"怎么样?"

  那人道:"老板说他……马上来……这里,向……你赔罪。"

  这是我意料中的事,大苹古可能敢得罪皇帝,但是却绝不敢碰一碰我。那人又道:"我……叫刘森,这实在不是我的主意。"

  我一面站起来,一面道:"我早已看出你是本地人,你却还装着外国人的同路来吓我,太可恶了!"刘森点头屈腰,连声道:"是!是!"

  我在沙发上大模大样坐了下来,道:"等一会,大苹古来了,我该怎么说?"刘森面上的汗,简直围成了几条小溪!

  大苹古以手狠心辣着名,刘森显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这样害怕,他连汗也顾不得抹,突然双腿一曲,向我跪了下来!

  我倒也不妨他有此一着,道:"你起来,如果你肯和我合作的话,我可以将一切事情,都推在那外国胖子身上,不提你半句。"

  刘森道:"恩同再造,恩同再造!"

  我又缓缓地道:"如果你不肯合作的话,我就……"我话还没有讲完,他便道:"一定,一定。"我见得他害怕成这样,心知这次"失手被擒",反倒使我有了极大的收获!

  刘森战战兢兢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面上这才开始,有点人色,我问道:"这个外国胖子是甚么人?"刘森侧耳听了听,细声道:"卫先生,我明天到府上来,和你详谈。"

  我点了点头,这里既是那走私集团的总部,各种科学上的装置,自然应有尽有,刘森不敢在此详谈,可能有他的道理。

  我等了没有多久,大苹古便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一进来,不待我说话,便给了刘森两巴掌!刘森捱了两巴掌,眼泪汪汪地望着我,我道:"不关他事,是那个外国胖子!"

  大苹古虽然做了"名流",他那件衬衫的所值,在二十年前,便可以使得他去拚命了,但是,满脸横肉,不是金钱所能消灭的。

  他转过头来,顿足骂道:"那贼胖子,他是我过去……事业上的一个朋友,这次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最好由我派给他一个助手,借给他一点地方,我便答应了他,怎知他弄出这样的事来!这家伙,听说他在巴西也是第一流富豪了,不知竟还充军到这里来干甚么!"

  关于那胖子的详细身份,我明天尽可以问刘森,我只是急于离去,因此我挥手道:"别说了,你管你去吧。"

  大苹古道:"老兄,你……不见怪吧?"

  我笑道:"我知道有一家办得很好的中学,因为没有经费,快要停办了,如果你肯化一笔钱,维持下去,那我就不见怪了!"

  大苹古忙道:"一定,一定!"

  我笑道:"我会通知那家中学的负责人去找你的。"

  大苹古道:"是,我去赶走那贼胖子!"

  刘森道:"老板,觉度士先生和他的女秘书,一知道卫先生认识你,他就走了!"大苹古连声道:"走了最好,走了最好!"

  他命令刘森,送我出去,又匆匆地走了。

  刘森带着我,走出了这间密室,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那走廊高低不平,叫人在感觉上,像是走在石块上一样,然后,才从一扇门中,走了出来。那一扇门,通出来之后,便是旷野了,再回头看那扇门时,那门由外面看来,和石块一模一样,门一关上,绝不知道山壁上有这样的一道暗门。

  我出来之后,便道:"你立即送我到顿士泼道去!"因为我还急于要弄明白罗勃杨的秘密,所以我仍要连夜到那边去。

  刘森答应了一声,我们在旷野中步行了大约十分钟,便到了一辆汽车的旁边。那一辆汽车,就是将我从顿士泼道载来此处的那辆。

  我上了车,觉得有刘森在身边,行动反而不方便,因此便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明天上午十时,你到我寓所来见我,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等。"

  刘森点了点头。在那一瞬间,他面上忽现出了一丝忧郁的神色来,嘴唇掀动,像是想对我讲些甚么,但是随即又苦笑一下,道:"好。"

  我虽然看出他有些话要对我说而未曾说出来,心中疑惑了一下。

  但这时我因为急于要赶到顿士泼道去,所以并没有在意,见他已答应了,我便驶着车子,向前疾驰了开去。等到我将车子,停在顿士泼道口上时,我看了看手表,已是清晨两时了。

  我下了车,一直来到了六十九号的门口,上了电梯,不到五分钟,我便站在那所空屋的门前了。我心中转念着,如果我用百合钥匙,开门进去,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这幢房子,我已经进去过一次了,那是一间空屋子而已。

  我不是需要再去查空屋了,我是要见到罗勃杨其人!因此,我按动了电铃。

  电铃不断地响着,足足响了七八分钟之久,还没有人来应门。是没有人么?我可以肯定不是,因为,当我一站在门口之际,便看到门缝处有亮光隐隐地透露出来,可知这幢空屋之中有人,虽然那人未必一定是罗勃杨,但总应该有人来应门的。

  我继续地按着门铃,又持续了近五分钟。门内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知道一定有了甚么蹊跷,贴耳在门上,仔细地听了一会,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的百合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门锁,慢慢地推了大门。

  然而,我才推开了五六寸,便听得门内"砰"地一声响,传来了一下重物堕地之声!

  我绝未曾料到忽然间会有这样的一下声响传出,一时之间,也不禁为之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向内看去。一看之下,我更是呆了半晌。手推门进去,顺手便将门关上。

  屋子内仍是空荡荡地,没有家。

  但是,在一幅墙壁上,却有着一扇半开着的暗门,从那扇暗门中望过去,里面是一个大客厅。陈设得十分华贵。那一望之间,已将我的疑团,完全消除了,罗勃杨出现又失踪,自然都是这一扇暗门在作怪。而那扇暗门,却是通到顿士泼道七十一号去的。六十九号和七十一号,本来就只是一墙之隔!

  由此可见,罗勃杨这个人身份,一定是十分神秘的了,他住在七十一号,但是他却同时租下了六十九号,以六十九号作为他的通信地址,但如有甚么人,像我那样,想偷入六十九号,侦查他的行踪的话,其结果却只能看到一幢空屋!

  我心中的一个旧的疑团消除了。

  但是同时,我却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团。

  罗勃杨在我一跨进屋子之后,就在我的身边,他本来是伏在门上的,因为我一推门,他才跌倒在地上,而他跌倒在地上之后,便连动也没有动过,睁着大而无光的眼睛望着我。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不能动了!他的那种面色神情,任何人一看到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呆了半晌,不听得有甚么特别的动静,但是我仍不能肯定这两层房子中。除了我以外,便没有他人了。所以,我由暗门中向七十一号走去,化了三分钟的时间,搜索了那三间房间,确定了没有人之后,我才又回到了罗勃杨的身边。

  罗勃杨仍然穿着那件睡袍,从他尸体的柔软度来看,他的死亡,只不过是半小时之内的事情,我很快地便发现了他的死因:在他右手的手腕上,钉着几枚尖刺,其中有一枚,恰好刺进了他的静脉。

  那种尖刺,正是我在张小龙的实验室前,曾经捡到过,交给老蔡,又给人偷去的那种。我又小心地将这几枚尖刺,拔了下来。罗勃杨当然是在一开门时,便被人以尖刺射死的,所以他的尸体,才会压在门上。

  接下来,我便想在罗勃杨的身上,和他的房间中发现些甚么,但是却一无所获。

  我不知道害死罗勃杨的人是谁,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害死罗勃杨的人,和张小龙的失踪,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从杰加、罗勃杨这一条路,追寻张小龙下落的线索,已经断了,但是我却并不感到灰心,因为我还有刘森,他可以供给我更多的线索。

  我想就此退出,但是一转念间,我便改变了主意。我至少要让杀死罗勃杨的凶手,吃上一惊才行!

  因此,我拖着罗勃杨的尸体,走进了暗门,又将暗门小心合上,一直将罗勃杨拖到了厨房,将他的面部,压在煤气灶上面,打开了煤气,关上了厨房门,这才由大门退了出去,上了车,回到了家中。

  我知道,明天或者后天,当凶手由报上看到罗勃杨死在厨房中,而且是由于煤气中毒而死,那么凶手一定会大大地吃上一惊的!

  虽然,这可能对我,没有甚么好处,但能够扰乱一下敌人的心神,总是不错的。

  我到了家中,已经五点多了,忙了将近一夜,仍然说不上有甚么收获来。我专心一意,等着刘森来到之后再说,可是,第二天早上,当我看到早报上的消息之际,我不禁呆了。

  罗勃杨的死讯,还未曾登出来。但是,刘森的死讯,却已在报上了,刘森的身份"

  行高级职员",这家"行",就是那位走私专家的大本营,他是死于"被人狙击","警方正严密注视"云云。

  我颓然地放下了早报,又死了一个!

  我想起,如果昨天,我和刘森一起到顿士泼道去的话,那么刘森可能不会死了,我又想起,如果昨晚,我能及早发现那扇暗门的话,那么,罗勃杨也可能不会死了!

  罗勃杨和刘森之死,自然不会给我以甚么负疚,但是,刚有了一点头绪的事,又堕入五里雾中,陷于一片黑暗的境地之中了!

  我放下报纸,呆了许久,才又拿起了报纸来,细细地读着那段新闻。

  报上的记载,非常空泛,但是有一点,却引起了我的怀疑,那便是刘森死亡的地点。

  刘森死在一家着名的大酒店旁边的一条冷巷之中,死亡的时间,是在和我分手后的半小时,而刘森必曾在和我分手之后,一刻不停,还要以极快的速度,方始能赶到那地方去。由此可知,他到那地方去,一定是有目的的。因为刘森之死,曾有人目击,凶手在逃,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由此,更可知道凶手知道刘森一定会到那地方去的。

  我凭着这一点,想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那间着名的大酒店——那是国际富豪游客的憩息之地,我想起了大苹古对胖子觉度士的评价,觉度士已成富豪,他会不会住在那家酒店中呢?刘森又会不会是赶去会他,而觉度士因为刘森知道得太多,所以才杀他灭口呢?

  我一跃而起,匆匆地洗了脸,喝了一杯牛奶,便冲出门去。

  但是,我刚一出门,一辆跑车,便在我家的门口,停了下来。车中下来了一个穿着织锦棉袄的女郎,正是张小娟。

  张小娟见了我,秀眉一扬,道:"要出门么?"

  我连忙道:"正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们一面走,一面说,本来,我已经很有了一点头绪,但是如今,却又断去了线索,我正在努力想续回断去的线索!"

  我一面说,一面已经跨进了她跑车的车厢,她上了司机位,道:"到哪儿去?"我道:"到酒店。"张小娟以奇怪的眼色看着我,道:"到那里去干甚么?"我道:"等一会再说,说来话长着呢!"

  张小娟不再多问,驶车前去,转过了街角,她道:"我也有一点收获,我在警局的一个朋友处,查出了那个死在实验室门口那人的姓名,叫作劳伦斯﹒杰加。"

  这一点,我早就在胖子觉度士的口中知道了。但是我不愿太伤害她的自尊心,因此道:"好啊,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张小娟一面驾车,一面道:"这个人,以前曾经领导过一个奴隶贩卖集团,那一集团中的人,都叫他杰加船长,而因为几次遭到围捕,他都能安然无事,所以又有不死的杰加船长之称,他是极端危险的犯罪分子,化名来到此地的。"

  我忙问道:"他来此地的目的是甚么?"

  张小娟道:"警方没有查出来。但是警方相信他来此,一定另有目的,所以,便暂时没有发表他的身份。"我"嗯"地一声,心中暗忖,这件事本来已经够复杂的了。如今,警方一插足,自然更复杂了。

  我至少知道,劳伦斯﹒杰加和罗勃杨是一伙,但如今他们两人都死了。杰加船长是不是还有第三个合伙人呢?到目前为止,还不得而知!

  我正在思索间,车子已到酒店门前,停了下来,我吩咐张小娟,将车子再驶到转角处停着,注意着出入的人客,如果见到一个胖子出来,便紧紧地跟着他,别让他走脱,也别让他发现。

  张小娟点头答应,我相信她一定可以胜任的。

  我则走进了酒店,并不用化费多大的麻烦,我便看到了酒店住客的登记簿(我所用的办法,读者大可自己去猜度,包括出点钱,冒充警方人员等等多种,这里不便说明我究竟用的是哪一种办法)。

  在住客登记簿上,有五名住客,是由南美洲来的,但是其中,却并没有一个叫作"觉度士"的。我又用得到登记簿的同样的方法,得知了住在六○二套房的那位森美尔先生,就是我所要找的觉度士!

  这半个小时中,我的收获极大。我出了门口,向张小娟招了招手,张小娟走了过来,我道:"张小姐,我已发现了一个非常危险,但是又十分重要的人物,就住在这家酒店的六○三室,我如今要去见他——"

  我才讲到这里,张小娟便道:"我也要去。"

  我连忙道:"张小姐,这太不适宜了,这个人,是嗜杀狂者,去与他会面,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张小娟只是重覆着四个字,道:"我也要去。"

  我断然地道:"不行!"

  张小娟冷冷地道:"你凭甚么来管我的行动?"我早就知道张小娟是性格十分倔强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绝不能放弃自己的主张。

  觉度士是一个靠走私而发达的人,这一种人,是人类中的豺狼,而且觉度士到此地来,又显然负有十分重要的任务。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和觉度士一见面,毫无疑问,将会有极其剧烈的斗争,而像张小娟那样的千金小姐,置身于这样的斗争之中,那是无论如何,都不适宜的事。

  所以,我立即毫不客气地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再要固执,我就通知令尊,你弟弟失踪的事情,我袖手不管了!"

  我这一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心中显然十分恼怒,道:"好,你以后再也别想在我口中得到些甚么!"

  我将语气放得委婉些,道:"张小姐——"

  但是,我只叫了一声,她已经转过身去,上了那辆跑车,转动油门,跑车像示威似地,在我的身边,疾掠了过去!

  我望着远去的车子,耸了耸肩。张小娟的合作,对我工作的进行,有着极大的帮助。

  但是,我总不能为了找寻张小龙,而将张小娟送入虎口之中,她不了解我,一怒而去,对我来说,也是绝无办法之事。

  我并没有耽搁了多久,便转身走进酒店去,不到五分钟,我已在敲打着觉度士的房门了。好一会,里面传来了一个粗鲁的声音,讲的正是那种不甚流利的英文,道:"甚么人?"那声音使我认出正是觉度士。

  我道:"先生,你的信。"

  觉度士道:"从门缝下塞进来!"我道:"不行,先生要我亲手交给一位觉度士先生的。"我说的"先生",便是大苹古的名字。

  房内传来了一个自言自语的声音,说的并不是英语,道:"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面说,一面门已打了开来。

  就在门才打开一条缝之际,我已经伸手,掏出了一柄枪来——附带说一句,我是不喜欢带枪的,如今,我掏出来的一柄,只不过是制作得几可乱真的玩具左轮而已。

  我肩头用力在门上一撞,"砰"地一声响,和觉度士的一声怒吼,我已经进了房门,以枪对住了他,并且,关好了房门。

  觉度士立即认出了我来,他面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动着,面上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无可奈何地举起手来,眼睛向四面望了一下,道:"你要甚么?"

  我冷冷一笑,道:"首先,需要你站着不要乱动。"

  他立即道:"然后,你要甚么?"

  我道:"和昨天晚上,你对我的要求一样,我问,你答!"觉度士笑了笑,态度渐渐恢复了镇定,道:"是你问,还是我问?"

  我冷冷地道:"觉度士先生,或许我会以为你的幽默很有趣——"我扬了扬手中的枪,续道:"但是它大约不会感到有趣的!"

  我一面说,一面以枪管顶了顶他的肥肚腩,他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看着我手中的枪!

  当时,我还十分得意,以为已经吓倒了觉度士。可是,在十秒钟之后,我便知道自己任由他看清我手中的枪,乃是一件极大的错误,因为,他立即放下了举起的双手,哈哈大笑起来!

  当时,我实是愕然之极。事后,我才知道,觉度士是世界上有数的枪械收藏和鉴别的专家,他的藏品之丰富,堪称世界第一,在他的藏品中,有海盗摩根曾用过的手枪,也有中国马贼用过的步枪,不下千百种,而我却想以一柄假枪去吓唬他!

  当下,我还不明白他是为甚么大笑起来的,厉声喝道:"举起手来!"

  觉度士用他肥短的手指,指着我的枪,道:"就凭这孩子的玩意儿?"

  我愣了一愣,觉度士倏地伸手入怀,一柄精巧已极的左轮,在他的手指上,迅速地转着,枪口又迅速地对着我,道:"我这是真的,现在,你该抛弃你手中的玩意儿了?"我在这时,已经知道自己的把戏,被他揭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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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接连发生的凶杀


  我又岂肯甘心,自己送上门来,屈居下风?在那几秒钟之时间中,我已有了决定,我双手一推,道:"想不到你的眼力那么好,我只好将它抛掉了!"我一面说,一面将假枪抛出。

  我的确是假枪抛出,但是,我抛出的假枪,却是向觉度士的手腕,疾射而出的!在觉度士一愣之间,假枪已经击中了他的手腕,他按动枪机,一枪射进了墙壁之中。

  那柄左轮显然是特别构造的。枪声并不响,而且,我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向被子弹击中的墙壁一瞥间,已可以肯定,他这柄枪所用的,乃是最恶毒的"达姆达姆弹"!自然,就是我一抛出假枪之际,我已一跃向前,一拳向他的肥肚腩击出。

  那一拳,"砰"地击在他的肚上,这家伙肥大的身躯,抖动了一下,身子如龙虾似地曲了起来,我又一招膝盖,重重地撞在他的下颔之上!

  他的身子,咚咚地退出三步,坐倒在沙发之上。

  我早已趁他感觉到痛苦不堪之间,赶向前去,不但在他的手中,将那柄枪夺了过来,而且,还以极快的手法,在他的左右双胁之下,各搜出了一柄小型的"勃朗林"手枪来!

  觉度士软瘫在沙发上,喘着气,用死鱼也似的眼珠望着我,我由得他先定下神来。

  好一会,觉度士喘定了气,我道:"觉度士先生,可以开始我们的'问答游戏'了么?"

  觉度士抹了抹汗,道:"你打赢了,但是,你仍然得不到什么。"

  我冷冷地道:"你在巴西,有着庞大的财产,应该留着性命,去享受那笔财产才好!"

  觉度士的面色,变得异常难看,我问道:"你来本地作什么?"

  觉度士又停了半晌,才道:"找一个人。"我道:"什么人?"他道:"一个中国人,叫张小龙。"我问道:"你找他什么事?"

  他道:"我……我找他"他显然是在拖延时间,我冷然道:"觉度士先生,我相信你是再也捱不起我三拳的!"

  他苦笑着,流着汗道:"据我所知,张小龙在从事着一项科学研究,这一项研究工作,有着非常大的经验价值,可以使我在巴西,大有作为。"

  我道:"究竟张小龙在研究的是什么?"

  他摊了摊手,道:"我也不详细,我先后派了六个手下来这里,这六个人都死在这里了,所以,我才亲自出马的。"

  我未曾料到,在我能向觉度士盘问的情形下,仍然什么资料也得不到!

  但是,我却根本不信觉度士的所知,只是这些。因为,如果只是这些的话,他又何必杀了刘森?

  所以,我一声冷笑,道:"刘森就为了这样简单的事,而死在你的手下,那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话才一讲完,觉度士的面上,便出现了点点汗珠!

  我立即想到,事情对我十分有利。

  我可以根本不必以手枪对着他。因为,他在巴西,凭着财雄势厚,可以任性胡为,但是在这里,他如果被证实杀人的话,却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我收起了枪,道:"好了,真的该轮到你讲实话了,刘森的死,我有两个目击证人。"觉度士神经质地叫道:"不!"

  我笑道:"很容易,你将真相说出来!"

  觉度土肥头之上,汗如雨下,满面油光,他身子簌簌地抖着,我站了起来,道:"我走了!"觉度士道:"别走,我说了。"

  我道:"这才是——"

  可是,我只讲了那么几个字,突然听得身后套房的房门,"格"地一声响,我立即回头看去,只见房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同时,"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枚小针,一齐向前飞射而至!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卧倒在地,迅速地抓住了地毯,着地便滚,以地毯将我的身子,紧紧地裹住。

  在我以极快的速度做着这一个保护自己的动仟之际,我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一个人夺门而出。但是那个人显然不是觉度士,因为觉度士在叫了一声之后,便已经没有了声息。

  我听得那人已出了门,立即身子一缩,自地毯卷中,滑了出来,也不及去看视觉度士,一跃而到房门之前,拉开门来,左右一看。

  可是,走廊上静悄悄地,却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这才转过身来,向觉度士望去。意料之中,觉度士面色发青,已经死去。他的手还遮在面上,手背上中了三枚尖刺。

  我在室中,不禁呆了半晌。

  我并不是怕觉度士之死,会使我遭受到警方的盘问,因为没有人会露我曾查问觉度士的房间号码。我感到骇然的,是那种夺命的毒针,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了,而且,每次出现,总有人死去,而死去的,又都是和张小龙失踪事件有关的人。

  我已经幸运地(当然也是机警)逃过了两次毒针的袭击,一次是在郊区,张海龙的别墅后面,一次是刚才,第一流酒店的第一流地毯,阻住了毒针,救了我的性命。

  但是,我能不能逃过毒针的第三次袭击呢?

  在我甚至于还未弄清楚,发射毒针的究竟是何等样人之际,我真的难以答覆这个问题。发射毒针的那人,行动如此神秘,连我也感到防不胜防。

  但如今,至少也给我剥开了一些事实的真相了。我明白,罗勃杨也好,刘森也好,觉度士也好,什么船长也好,他们全是想要得到张小龙但是却又得不到的失败者,他们都死在毒针之下了。

  发毒针的人,或是发针的人的主使者,才是和张小龙失踪,有着直接关系的人。

  事情到了这里,看来似乎已开朗了许多。但实际上,却仍是一团迷雾!

  当下,我出了房门,由楼梯走了下去,悄悄出了酒店。

  酒店中的命案,自然会被发现的,但那已和我不发生关系了!

  我出了酒店之后,迳自到那家冲洗店去,付了我所答应的价钱,将已经印晒出来的相片取了出来,可是那一些相片,却一点价值也没有。它只是我家的外貌而已。

  我看了一会,便放入袋中,我感到有必要,再和张小娟见一次面,因此,我截了一辆街车,向张海龙的住所而去。

  我知道,在我不准张小娟和我一起见觉度士之后,这位倔强的小姐,对我一定十分恼怒,我见了她的面,一定会有一场难堪的争论。

  我在车中,设想着和张小娟见面之后,应该怎样措词,才能够使得那位高傲的小姐不再生我的气。

  没有多久,的士就在一幢十分华丽的大洋房前面,停了下来。

  我下了车,抬头望去,那幢华丽的大洋房,和张海龙的身份,十分吻合,我走到门前,刚待按铃,大铁门便打了开来,一辆汽车,几乎是疾冲而出,如果不是我身手敏捷,只怕来不及闪避,就要给那辆车子撞倒在地了!

  我向旁一跃而出,只听得那辆车子在冲出了十来码之后,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极其难听的紧急煞车声。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辆车子,正是张海龙所有的那一辆劳司莱司。

  而这时候,车门开处,张海龙几乎是从车中跌出来一样,连站也没有站稳,便向我奔了过来。

  他的这种举动,和他的年龄、身份,都不相配到了极点!

  我下意识地感到,在张海龙身上,又有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因此,我不等他来到了我的面前,就迎了上去,一把将他扶住。

  只见张海龙面色灰白,不住地在喘着气,显然他是在神经上,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我将他扶住之后,连忙道:"张先生,你镇定一些,慢慢来,事情总是有办法的。"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在张海龙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是我的话,对任何因神经紧张而举止失措的人,总可以起一些慰抚作用。

  张海龙喘气不像刚才那样急促了,但他的面色,仍然灰白得很。

  我柔声道:"张老先生,什么事情?"

  他直到那时,才讲得出话来,道:"卫先生,我正要找你,这可好了,糟得很,小娟……小娟……"他讲到这里,竟落下了泪来!

  而他所遭到的打击之大,也可以从他语无伦次这一点中看出来。他说"可好了",即是因为遇到了我。他说"糟得很",那自然是指他遇到的事情而论,而事情,可能和张小娟有关。

  因为我和张小娟分手,并没有多久,所以一时间,我还体会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道:"张老先生,我们进去再说吧。"

  张海龙却道:"不,卫先生,小娟她落在歹徒的手中了!"我不禁猛地一愣,道:"不会吧!"张海龙急得顿足,道:"你看这个,我刚收到。"

  他的手颤颤地抖着,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封信来。

  这时候,我开始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我接过了那封信,信封上只用打字机打着张海龙的名字,信是英文写的,也是用打字机打出的,措词十分客气,但在那种客气的措词后面,却是凶恶的威胁。

  这封信,译成中文,是这样的:

  "张海龙先生,阁下德高望重,令人钦仰,由于阁下一生,不断的努力,所以才在社会上取得如此之成就,阁下的生活,当为全世界人所羡慕,我们实不愿意在阁下为人钦羡的生活中,为阁下添麻烦,但我们却不得不如此做,实属抱歉。

  令嫒小娟小姐,已为我们请到,我们并不藉此向阁下作任何有关金钱之要求,我们只希望阁下将令郎的去踪,告知我们,那么,令嫒便会安全地归来。

  不要报警,否则,会替阁下,带来更大的不便。"

  信末,并没有署名。我反覆地看了两三遍,张海龙一直在我身旁抹着汗。

  我看完了信,简单地道:"张老先生,应该报警!"

  张海龙指着那最后的一行字,道:"不!不能,小娟在他们的手中!"

  我叹了一口气,道:"张老先生,这几天来,我发觉令郎失踪一事,牵涉之广,是我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到如今为止,我还是茫无头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则是至少已有四个人,因之死亡了,其中包括因走私致富的巴西豪富和一个贩卖人口的危险犯罪份子!"

  张海龙的面色变得更其苍白,道:"会不会,会不会小龙和小娟……"老人坚强的神经,这时候显然也有点受不住打击了!

  我并没有向他说出前两天,张小娟那突如其来的心灵感应,感到张小龙正在一个十分痛苦的境地之中。我只是含糊地道:"怕不会吧。"

  他握住了我的手,道:"卫先生,我做人第一次自己没有了主意,我……将一切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你……帮我的忙!"

  我知道,这是一副沉重已极的担子。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为张海龙解决了这件事,那么,不但对我本人,而且。对我想做的许多事(这些事,我是没有能力去做到),也可以藉张海龙的力量而完成了。所以,我明知任务艰钜,还是点了点头。

  张海龙对我十分信任,一见我点头,他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我弹了弹那张信纸,道:"看样子,让这封信的人,还不知道小龙失踪已经三年了。我首先,要去见那发信的人,但是,他却又没有留下联络的方法。"

  张海龙道:"有,信是门房收下的,送信来的人说,如果有回信的话,可以送到山顶茶室去。"

  我心中不禁奇怪了一下,道:"山顶茶室?那是什么意思?"张海龙道:"我也不知道。"

  我将信纸放入了信封之中,道:"我有办法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到山顶茶室去,张老先生,你最好不要惊惶失措!"

  张海龙苦笑道:"一切都全靠你了!"

  我也不多说什么,上了张海龙的车子,吩咐司机,驶向山顶。不到十分钟,我已在山顶茶座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我要了一杯咖啡,将那封信放在桌上。信封上的张海龙的姓名向上,那表示我是张海龙派来的代表,如果送信的人,来听取回音的话,一看就可以知道了。

  我慢慢喝着咖啡,俯视着山脚下的城市。

  从山顶上望下去,大轮船也成了玩具模型,自然更看不到行人,但是,城市的繁华,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

  真是难以想像,在表面上如此繁华,宁静的都市中,暗底里却蕴藏着那么多惊心动魄,各式各样的斗争!

  茶室中连我在内,只有四个客人。有两个,一望而知是一双情侣,正头并头,唧唧哝哝地在大谈情话。那位小姐的年纪很轻,但是却心急拚命模仿着大人,指甲着油、口红、画目,穿着金光闪闪的鞋子,她的身上,就是一间化装品铺子。女人就是那么奇怪,十五岁到十八岁,硬要说自己二十岁了,但到了三十岁,却反倒要说自己是十九岁了。

  还有一个,是一个大需子的外国人,他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小说。山顶的气氛这样宁静,倒的确是读书的好环境。

  我也装出十分悠闲的样子,慢地呻着咖啡。不一会,只见一个体格十分强壮,年纪很轻,面目也十分清秀的外国人,走进了茶室,他四面浏览了一下,眼睛停在我放在桌面的那个信封上面。

  我心中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却面上带着笑容,一直来到了我的面前,老实不客气,一拉椅子,坐了下来,道:"你好!"

  他讲的却是十分纯正的国语!

  我欠了欠身,也道:"你好。"他向侍者一招手,道:"柠檬茶。"这一次,说的却又是十分纯正的英语。我一时之间,还猜不透他的来路,只得顺手拿起那封信,在桌上敲了敲。

  他却笑了起来,道:"信是我发的,我叫霍华德。"

  霍华德的直认不讳,和他面上那种看来毫无畏惧的微笑,使我觉得和他交手。要比和觉度士还要凶险,我淡然一笑,道:"我是张海龙派来的。"

  霍华德点头道:"我知道,张先生的身份,是不方便来见我的,你——"我道:"我叫卫斯理。"我曾经好几次企图隐瞒姓名,但结果都未能达到目的,所以,这一次,我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

  霍华德一听,不禁愣了一愣,道:"你……你就是卫斯理?"他一面说,一面面上,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我则冷笑着,道:"如果你认为我是假冒的话,那是你的自由。"

  霍华德笑了起来,虽然他竭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但我仍可以听出他笑声中勉强的成份。他道:"原来卫先生是为张先生服务的!"

  我道:"可以那么说。"霍华德口中"唔唔"地答应着,看他的神情,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隔了一分钟,他才欠了欠身,道:"卫先生,信中所说的,你一定也已看到了?"

  我面现怒容,道:"不错,给你用卑劣手段绑的张小娟,如今在什么地方?"霍华德道:"她很好,很好,卫先生大可不必担心。"

  我冷冷地笑道:"你为什么要知道张小龙的下落,你究竟是什么人?"

  霍华德的面上,又再度出现犹豫的神色,像是正在考虑应不应该讲出他自己的身份一样。他并没有考虑多久,便道:"卫先生,你没有必要了解这一点,你只要告诉我,张小龙的下落,及你受人所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我冷笑道:"你以为这样?"霍华德搅弄着茶杯中的柠檬,道:"正是如此。"

  我一面在和他对答,一面心中,也在竭力思索着霍华德的来历。

  而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霍华德又是注意张小龙下落的一个新的方面,本来,至少已有四方面在注意张小龙的下落,那包括了我、罗勃杨、觉度士,和那射毒针的人。

  如今,又增加了霍华德。而这几方面人的真正身份,我一无所知。觉度土、罗勃杨等人,已经死了。那放毒针杀人的人,自然是最凶恶的敌人,但是我连他的影子也捕捉不到。

  只有我面对着的霍华德,他在我的面前,我要弄明白他的身份,不但可以藉此弄清,注意张小龙的下落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也可以早些将张小娟从他的手中救出来。

  我和他互望着,像是两头开始扑斗之前,互相望着旋转着身子的猛虎一样。

  好一会,我才道:"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简单,霍华德先生!"

  霍华德道:"复杂在什么地方呢?"我冷冷地道:"首先,我不愿和一个卑劣到去绑架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子的人打交道,去换一个人来,换你们的首领来见我!"

  霍华德面上一红,道:"不错,我所采取的手段,可以用卑劣两个字来形容,但你说这位小姐没有反抗,那倒未必!"

  他一面说,一面捋起衣袖,露出小臂来,道:"你看!"我向他小臂看去,只见臂上有两排红印,那显然是被咬起的,而且咬起不久。

  我想像着张小娟发狠咬人的情形,心中不禁好笑。霍华德又道:"而且,在这里,我就是首领。"

  我冷笑道:"那是你们组织的大不幸!"

  霍华德面上,十分愠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欠了欠身子,将身子尽量地靠在椅背上,道:"原来西方的道德,竟然沦落到了这种程度,扣留了一个弱女子,便是求胜的手段吗?"

  霍华德面上的怒容,已到了不可遏制的阶段。

  我正准备着他发作,但是刹那之间,他面上的怒容,却完全消失,而换上一副十分阴沉的面色。

  我的心中,不禁为之一凛,我是存心激怒霍华德的,但是霍华德却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到如此圆熟的地步!

  一个人既然能够这样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可以断定,他也必然是一个极其深谋远虑,极具精细的人,也就是说,是一个十分辣手的对手。

  怒容在他面上消失之后,他向我笑了一笑,道:"我几乎被你激怒了。"我道:"可是你没有!"他忽然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隔了一会,又忽然道:"你真是卫斯理?真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曾经想隐瞒过自己的姓名,但是却被人一见面就叫了出来。如今,我一见面就讲出了自己的姓名,却又有人不信!

  我冷冷地道:"你要我呈验身份证么?"

  霍华德"哈哈"一笑,道:"不必了,但是据我知道,卫斯理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他的名字,是不可能和亿万富翁连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霍华德是什么来历,更不知道他采取这样的方式恭维我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只是冷冷地笑着。

  霍华德将双手按在桌上,道:"好,我们该言归正传了,张小龙先生的下落怎样?"我道:"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不立即释放张小姐的话,我们只有报警处理!"霍华德突然扬起右手来!

  他一扬起右手,我便陡地吃了一惊。

  我立即想有所动作,但是他已经沉声道:"别动!"

  我只得听他的话,乖乖地坐着不动。因为,霍华德的掌心,正捏着一柄十分精巧的手枪。

  那种手枪,只不过两寸来长,只可以放一发子弹,而子弹也只不过一公分长。我相信,他在将手放在桌上的时候,已经将这柄手枪,压在手掌下了,我一时不察,竟被他将枪口对准了我!

  那种枪,是专为暗杀而设计的,近距离放射,可以立即制人死命,而我如今和霍华德,只不过隔着一张桌子,因此我当然不敢乱动!

  我心中一面住暗自思念着脱身之法,一面却也暗自庆欣。霍华德用这样的手枪作武器,那么,他和连三接二施放毒针的人,一定没有什么关系了。那施放毒针的人,手段十分狠辣,我可能没有逃生的机会,但如今,霍华德却未必会有放枪的勇气。

  他又道:"面上维持笑容,不要有恐惧的样子。"

  他一面说,一面又将小枪,压在掌下,手掌则平放在桌上。

  我知道只要他掌心略加压力的话,子弹便可以发射,所以我仍然不动,而且,面上也依他所言,发出了笑容,道:"好了,你要什么?"

  霍华德道:"你是什么人,真正的姓名?"

  我一听得霍华德这样问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说了半天,他仍然不相信我是卫斯理!我同时,心中也呆了一呆,暗忖他何以不信我是卫斯理?但是,我却得不到要领。

  当下,我改口道:"我姓李,叫李四,是张海龙银行中的职员。"

  霍华德的国语虽然说得十分流利,但是"张三李四"乃是实际上中国人所不会取的名字这一点,他却不知道,竟然点了点头,道:"这样好多了,你回去,告诉张海龙,隐瞒他儿子的下落,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霍华德的话,如果给张海龙听到了,他一定会大发脾气,因为实际上,张海龙对于他儿子的失踪,三年来可能寝食难安!

  但是,却有人以为他隐瞒了张小龙的失踪。

  霍华德又道:"你要告诉他知道,张小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我冷冷地道:"据我所知,张小龙是一个埋头于科学研究的科学家。"霍华德道:"问题就在他的从事的科学研究上,他发明了——"

  他讲到这里,忽然停住,不再讲下去。

  我本是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讲的,见他忽然住口,心中不禁大是懊丧。但是我面上却装着对他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他停止了讲话之后,对我笑了一笑,道:"所以,你要告诉张海龙和我会面的经过,叫他和我联络,我明日再在这里等你!"

  我在思想怎样回答他才好,但就在这时,我见霍华德的面色,忽然一变,眼睛向一旁,望了过去,我循他所望看去,只见一个印度人,正施施然地走入茶室中来。那印度人并没有注意霍华德,但霍华德却转头去,以免被那印度人看到。

  我注意了这情形,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但是我却并不出声,只是道:"我怕你料错了,张老先生实际上并不知道他儿子的下落。" 霍华德低声道:"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我立即用力将搅咖啡的铜匙一堆,铜匙在桌上疾滑而过,"卜"地一声,正撞在霍华德右手的手背之上!

  那一下撞击,不能说不重,霍华德五指一松,他握在手中的那柄枪,便"拍"地落到了地上,他连忙俯身去拾,但是我却比他快一步!

  他刚一俯身,我已经将枪抢到了手中,我手指一推,卸出了子弹,顺手向外抛去,跌入了花丛之中,然后将枪还了给他,道:"先生,你跌了东西了!"

  霍华德不得不伸手接过那柄手枪之际,他面上神色尴尬,实是任何文字,难以形容于万一。他接过了手枪,好一会,才道:"好!好!"

  我笑道:"不坏。不坏就是好。"

  霍华德怒瞪了我一眼,匆匆离去。我本来想跟踪他的,但是我向那印度人望了一眼之后,也便放弃了跟踪他的念头。

  因为那印度人,望着霍华德的背影,面上露出了可怖的神色来。

  当那印度人进茶室时,霍华德避不与他打照面,如今,那印度人面上,又有这样怪异的神色,这使我毫无疑问地相信,霍华德是和那印度人相识的。

  而且,看神色,他们两人,似乎有着什么过不去的地方,我大可以在那印度人的口中,探听霍华德的来历。

  我目送着霍华德上了车子,疾驰而去,才走到那印度人的面前,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那印度人愣了一愣,但随即堆下了笑容,道:"哪一个走私者又要倒楣了?和我可没有关系了!"

  那印度人的话,来得没头没脑,更听得我莫名其妙!霎时之间,我几乎疑心那印度人神经错乱,在发着呓语哩!

  但是,我转念一想,却觉得那印度人的话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事实,因此便沉声道:"和你无关?"那印度人忙道:"自然,我现在是正当的商人,开设一间绸缎铺!"我冷笑道:"以前呢?"那印度人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以前,你自然是知道的了,我曾参加运黄金到印度的工作……"

  我心中不禁暗暗好笑,想不到我在无意中,遇到了一个黄金私枭。走私黄金到印度,是走私业中,仅次于走私海洛英进美国的好买卖。

  可是,我心中不禁又产生了疑问。眼前的印度人曾是黄金私枭,那么,霍华德是什么人呢?

  我正在思索着,那印度人已经道:"如今我不干了,我要是再干,霍华德先生,他肯放过我么?"我俯身向前,低声道:"他是什么人?"印度人面上,露出了极其讶异的神色说:"早一年,他是国际缉私部队的一个负责人,如今,听说他已调任国际警方担任一个——"

  那印度人讲到此处,猛地醒悟,立即住口,道:"你和他在一起如何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向之一笑,道:"如今我知道了,谢谢你!"


献花 x0 回到顶端 [8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4-12-30 0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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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那印度人目瞪口呆,而我已离了开去,会了账之后,先和张海龙通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我向张海龙郑重保证,他的女儿,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霍华德原来是国际警方的高级人员,刚才,我和他相会的那一幕,简直像是在做戏一样。看情形,他来这里,是准备来找我的,因为他一听得我的名字,就奇怪一下。而他不相信我自报的姓名,那也是情有可原之事,说不定他心中还在暗笑我冒他人之名,被他一识就穿哩。

  我又打了一个电话到家中,问老蔡是不是有人来找过我。老蔡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一离家,霍华德便找过我,约定下午四时再来。

  我离开了山顶回家去。

  在回家途中,我更感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如果不是事情严重,怎会使国际警方,派出了曾经破获印度黄金大走私的干员,来到这里?

  而霍华德扣留张小娟,当然是一个错误,他为什么会犯这个错误的,我不详细,但是他既然来找过我,当然是要我和他合作,我和他在另一个方式下面见面之后,我尽可以问他的。

  我到了家,看看时间,是三点五十分。我在书房中坐了下来。吩咐有客人来,带他进来。三点五十九分,我听到门铃声,两分钟后,老蔡推开了书房的门,霍华德站在门口。

  我转过身去,和他打了个照面,霍华德的面色,陡地一变,但是他立即恢复镇定,道:"卫斯理先生?"我道:"是的,你现在相信了么?"

  他道:"相信了,请原谅我打扰,我要走了。"

  我连忙站了起来,道:"你来这里,没有事么?"

  他摊了摊手,道:"有事?"我哈哈一笑,道:"关于小龙失踪的事,你要来找我,和我合作,是不是?"霍华德对于我知道他来此的目的这一点,毫不掩饰地表示了他的讶异。他道:"本来是,但现在不了。"

  我笑了一笑,道:"你且坐下,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霍华德耸肩道:"那没有甚么秘密。"

  我笑道:"但是你却不想被别人知道,因为你的任务,十分秘密。"霍华德扬了扬手,道:"再见了。"我立即道:"大可不必,这其间,有着误会。"

  霍华德道:"并没有甚么误会,你在为张海龙办事,不是么?"

  我道:"是,但是你可知道,我是在代张海龙寻找他已经失踪了三年的儿子?"

  霍华德猛地一愣,面上露出了不信的神色。我立即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下两下,道:"你不必再隐瞒,我几乎甚么都知道了,你在国际警察部队中服务,奉派来此地,是为了调查张小龙失踪的事,在你出发之前,你一定曾得到上峰的指示,来到此地之后,前来找我协助,是也不是?"

  霍华德的面色,十分难看,道:"你说得对,但是我却发现,我的上司错了,你和张海龙站在一起,因此不能予我们以任何协助!"

  我立即道:"这就是误会了——为甚么国际警方,对张海龙这样厌恶?"

  霍华德冷笑一声,道:"你想从我的口中,套出国际警察部队所掌握的最机密

  的资料么?"

  一听得霍华德如此说法,我不禁呆了一呆。

  刹那之间,在我心头,又问起无数问题来:张海龙为甚么会引起国际警方对他的厌恶?国际警方掌握了他的甚么资料?会不会张海龙委托我寻找他的儿子,只是在利用我?张海龙在这件事中,究竟是在扮演着甚么样的角色?

  种种问题,在我脑中盘旋着,令得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霍华德面对着我,向后退去,道:"卫先生,我会将我们相会的经过情形,详细报告我的上司的——我相信你知道他是谁的。"

  我点头道:"不错,我认识他,我和他合作过。"

  霍华德道:"这就是了,再见!"

  我连忙站了起来,道:"慢!"霍华德站定在门口,一又手插在裤袋之中,道:"还有甚么事?"我手指轻轻地敲着书桌,在寻思着应该怎样地措词。霍华德是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我如果能和他合作,一定对事情的进行,大有帮助。

  但是他却和所有精明能干的人一样,有一个通病: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霍华德既然认定了我对他含有敌意,要使他改变这个观念,那绝不是容易的事!

  我想了想,尽量将语气放得友好,道:"如果我们能携手合作,那么一定会早日使得事情水落石出的。"

  霍华德斩钉截铁地道:"不能!"

  他一面说,一面退出了门口,像是怕我追截他一样,手一出门,立即用力一带门,想将门关上,但就在门迅速地合着,尚未关上之际,我已一个箭步,跃了上去,将门把握住,站在他的面前,道:"那么,张小娟呢?"霍华德沉声道:"只要张海龙肯将儿子的下落说出来,张小娟便可自由,你要知道,国际警方有时不能公开地执行任务,因此逼得要施用特殊的手段!"

  他大概为了怕我再骂他,所以将这件事自己解释了一番。

  我既已知道张小娟是为霍华德所扣留,便知道她的安危,绝无问题,让这位倔强的小姐,失去了几天自由,只怕也未尝不是好事。

  但是,我对于霍华德固执地认为张海龙知道他儿子的下落这一点,却觉得十分生气,因此便道:"那么,只怕张小娟要在国际警察总部结婚生子,以至于终生了!这是漫长的等待!"

  霍华德不理会我的讽刺,向后退去,甚至在下楼梯的时候,他也是面对着我,他的身手也十分矫捷,倒退着走路,就像是背后生看眼睛一样,十分迅速,显然是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之故,不一会他便出了大门。

  我叹了一口气,回到了房中,坐了下来。

  事情不但没有解决,而且越来越复杂。因为本来,至少张海龙本身,是绝对不用在被考虑之列的,但如今,却连张海龙也难以相信了。

  这位银行家,实业家,在社会上如此有地位的人,他究竟有甚么秘密,为国际警方所掌握了呢?这件事,要从国际警方方面查知,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因为,要盗窃国际警方的秘密档案,那比盗窃美国的国家金库还要难得多!

  当然最简捷的方法,是向张海龙本人直言询问,如果他当真有着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那我必须弄明白,我不能因为好奇,同情,而结果却被人利用!

  我又将我和张海龙结识的全部经过,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张海龙是知道他儿子的下落,而故意利用我的话,那么,他堪称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了!

  因为,在每提及他儿子失踪的事情时,他的激动、伤悲,全是那么地自然和真挚!

  我相信国际警方,一定对他有着甚么误会。所以,我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去,再次告诉他,张小娟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张海龙的话,仍然显得他心中十分不安,对于这样一个已深受打击的老人,我实是不忍再去追问他有着甚么秘密!

  这一天的其余时间,我并没有再出去,只是在沉思着,寻找着甚么可供追寻的线索,我想到了那两个特瓦族人,准备到张海龙的别墅的附近去寻找他们。

  我一直想到晚上十一时,电话响了起来,我抓起了话筒,耳机中传来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声音之后,忽然传出了红红的声音,叫道:"表哥!表哥!"

  我连忙道:"是,红红,你可是接到我的电报了么?"

  我不得不惊叹这个世界的科学成就,我和红红两人,远隔重洋,她那边是白天,我这里是黑夜,但是我们,却可以通话!

  红红道:"是啊,而且,我去调查过了!"

  我十分兴奋,道:"调查的结果怎么样,快说!"

  红红的声音模糊了片刻,我未曾听清楚其中的一两句,但在我的一再询问下,我明白了经过:张小龙在他的毕业论文中,提出了一个生物学上前所未有的理论,但被视为荒谬。最要紧的,自然是张小龙提出来的理论,究竟是甚么。

  但在这一点上,我却失望了。

  因为,红红告诉我,审阅毕业论文,只是几个教授的事,而且,毕业论文在未公开发表之前,是被保守秘密的。

  而张小龙在撰写毕业论文之际,又绝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内容,所以,当毕业论文没有发表之前,只有七个教授,知道张小龙所提出的新理论。

  更不幸的是:这七位生物学教授,在三年来,都陆续死于意外了!

  七个人一起"死于意外",这自然不免太巧。这使我相信,一定有一个极有力量的组织,在竭力地使张小龙的理论,不为世人所知。

  这个组织之有力量,是可想而知的,因为它不但能使觉度土等人,在这里"意外死亡",也可以使知道内容的教授。在美国"意外死亡"!

  如今,我所面对着的,就是这样一个以恐怖手段为家常便饭的组织。

  而更要命的是:这个组织之庞大,该是意料中的事,可是我直到如今,竟连这个庞大组织的边缘,都未曾碰到过!我在黑暗中摸索,但敌人的探照灯,却随时随地地照射着我,这实在是力量悬殊,太不公正的斗争了!

  我听完了红红的电话,回到了卧室中,破天荒第一次,我小心地关了所有的窗户,又检点了房间中一切可以隐藏人的地方,直到我认为安全了,才怀着极大的警觉心而睡去。

  一夜中,倒并没有发生甚么变故。早上,我一早就起了身。

  我在晒台上,作例行的功夫练习之际,看到一辆汽车,在我家的门口,停了下来,而从车子上跨下来的人,却是霍华德。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进了我的家门,心中不禁十分奇怪,因为从霍华德昨天离去时候的神情来看,他似乎是不会再来的。

  我连忙披上晨褛,走下了晒台,只见霍华德已经站在客厅中了。

  他的神情十分憔悴,显见他昨天晚上,并没有好睡。我一直下了楼梯,道:"欢迎你再来。"

  霍华德仍然站着,道:"我接到了一个命令,但是我却考虑,是不是应该接受。"

  我笑了笑,道:"考虑了一夜?你其实早该来找我了!"

  霍华德直视着我,虽然他的眼中有着红丝,但仍然十分有神,他望了我片刻,才道:"我的上司,给了我一个指示,叫我要不顾一切,抛弃一切成见相信你,邀得你的合作。"

  我也直视着他道:"我不敢为自己吹嘘,但是我相信,这是一个十分英明的指令。"

  他耸了耸肩,伸出了手来,道:"好吧。"

  我也伸出了手,但是却不去握他的手,而是摊开了手掌,道:"拿来!"霍华德大是愕然,道:"拿甚么来?"

  我笑道:"你的证件,直到如今,我还只是从他人的口中,知道你的身份的,我相信事情十分重大,因此不得不小心些!"

  他也笑了出来,将他的证件递了给我。国际警方人员的证件,从表面上看来,和普通证件没有甚么不同,但是其中有几处地方,却是一个秘密,而且是绝对没有法子仿制的。我看了看,证明他的确是国际警方的要员之后,才将证件,还了给他。我将证件还了给他之后,便和他握手,第一句话便道:"你既然为张小龙的事情而来,那你就要时刻小心你的性命!"霍华德似乎不信,我一面吩咐老蔡煮咖啡,一面邀他到楼上我的书房中,将我从年三十晚,遇到张海龙起,直到今日为止,这四五天中的情形,向霍华德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因为我看出,霍华德对于和我合作一事,多少还有点勉强,因此,我在说着我自己的经历之际,毫无保留,不但将事实的经过说出,而且,还提出了我自己的种种看法来。

  霍华德在我叙述的整个过程中,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两个多小时的谈话,他只讲了两句话。一句是当我说到我进了张小龙的实验室,看到有一头美洲黑狗,正在津津有味地嚼着香草时,霍华德用力一拍大腿,道:"他竟成功了!"

  第二次,是当我说到,我曾亲眼看到"妖火"之际,他:"你会不会眼花?"

  在我肯定了我绝不是眼花之后,他也没有再向下问下去。

  我讲完之后,他再一次和我握手。上一次,他握手握得不大起劲,但这一次,他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道:"真不错,的确应该和你合作,我先叫他们恢复张小娟的自由。"

  我道:"对的,但是切莫让张小娟知道你们的身份。"霍华德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坐了下来,道:"你分析得不错,不但知道张小龙新理论的秘密的人,会神秘的丧生,便是想知道秘密的人,也往往得不到好结果!"

  我道:"那么,国际警方是不是掌握了这个秘密了呢?"

  霍华德站了起来,向窗口看去,窗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霍华德道:"不知道,国际警方一直在设法探索这一个秘密。"可是,他一面口中如此说着,一面却在一张白纸上写着。

  霍华德这样写道:"国际警方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有一位生物教授,在一次人为的汽车失事之后,仍活了半小时,在这半个小时中说出来的!"

  我见霍华德的行动,如此小心,也不免大为紧张起来。

  霍华德的小心,绝不算过份,因为偷听器的进展,已使到偷听的人,只要持有最新的偷听器,便可以在三十公尺之外,偷听到他所要听的话!

  因此我立即道:"那么,国际警方的工作,未免做得太差了!"

  我也是一面说,一面写道:"究竟是什么?"

  霍华德道:"你要知道,歹徒的方法,是越来越精明了!"

  他一面说,一面则在纸上写道:"这是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事,一个中国留学生,在他的研究中,提出了一种可以改造全部动物的新理论,他认为人类目前,对动物内分泌的研究,还是一片空白。"

  他写到这里,抬头向我望了一望,又讲了几句不相干的话。

  然后,他继续写道:"而他又认为,内分泌是可以控制的,而控制了内分泌,便可以去改变一切动物的遗传习性!"

  我也一样讲着不相干的话,写道:"那么,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霍华德继续写道:"这关系实在太大了,如果张小龙的理论,只是幻想的话,那还不成问题,但是,他的理论,经过实验之后,却已成功了!"

  我仍然不十分明白,写道:"那又怎么样?"

  霍华德写道:"你难道不明白,这件事可以使得整个人类的历史起改变么?"

  我心中一动,望着霍华德,霍华德写道:"你已经看到,他可以使最残忍的美洲黑豹,变成驯服的食草兽——"

  他才写到这里,我已经失声惊呼起来,道:"你是说,他的发明,也可以改变人?"

  霍华德"嘘"地一声,又向窗外看了看。

  我明知自己的行动是太不小心,但是,我实在是没有法子掩饰我心中的惊骇,我要大叫大嚷,逢人便说,才能使我骇然的心情,稍为平静下来。

  如今,我已经明白整个事情的严重性了。

  的确如霍华德所说,张小龙的发明,如果为野心家所掌握的话,那么,人类发展的历史,从此以后,的确会不同了!

  因为,张小龙既然能将美洲豹改为食草兽,将几万年来,动物的遗传习惯改变,那么,自然也可以使人的性格,大大地改变,可以使人成为具有美洲豹般的残忍性格,也可以使人像牛一样,为另一些人所役使。

  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当我初受张海龙委托,寻找他儿子的下落之际,我实是万万未曾想到事情竟是那样的重大!而我一生之中,实是从来也未曾面对过这样的大事!

  我呆了很久,和霍华德默默相对。

  好一会,霍华德才低声道:"你明白了么?"

  我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霍华德将声音压得最低最低,道:"我们如今掌握的资料还十分少,但我们知道张小龙已在一批人的掌握之中。"

  我想了一想,道:"那么,你们为什么会对张海龙怀疑呢?"

  霍华德又继续拿起笔来,写道:"这个大阴谋发动的地方,最适宜的是巴西,巴西地大,没有人注意,可以将大批人,变成和野兽一样,供一批野心家来用,作为并吞世界之用。"

  我道:"那么张海龙——"

  霍华德写道:"张海龙在巴西最荒芜的地区,拥有大批地产,这些地方,甚至在地图上,也还是空白的,他以极低廉的代价,向巴西政府购得这批地产的。"

  我又呆了半晌,道:"那也不一定能证明张海龙是这批野心家的主使人。"

  霍华德道:"不错,但我们也是怀疑他。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颇为不少了。但是几年来,我们留心注意的结果,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都死亡殆尽了!"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而且,这些人都死得十分神秘,是周密的谋杀,国际警方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道:"所以,我和你,都十分危险!"霍华德道:"是的。神秘的谋杀,起先是在美国展开的,后来,移到了南美,最近,已转移到这里来了。"

  我道:"别的,我也所得不多,但是我却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张海龙不会是我们想像的野心家之首,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老人。我相信如今,他宁愿自己儿子是一个庸人,而不愿意他自己儿子是一个可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科学家!"

  霍华德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国际警方担心,如果野心家能以不为人知的方法,使得几个大国的高级军事人员,或是原子科学家,变得供他们役使的话,那么,你想世界上将要出现什么样的情形!"

  我面上不禁变色,道:"只怕不能吧!"

  霍华德道:"能的。张小龙在学校时,已经将一头小虎的内分泌液,注入一头小兔的身中,而令得那头小兔,具有虎的性格。你知道,动物之中,有一些是特别驯服的,是有供人役使的天性的,如象、牛、骆驼等等,你想,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么?"

  我又呆了半晌,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实是太可怕了,人类的科学,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以致使科学可以毁灭人类!人们常常讥笑蚕儿作茧自缚。但蚕儿作茧之后,还能破茧而出,使生命得到延续,而人类在探索科学的真谛之后,却发展成为彻底的将自己毁灭。

  谁说人是万物之灵呢?

  霍华德见我半晌不出声,像是也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一样,他也轻轻地叹着气,好一会,他才握住了我的手,道:"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

  我摇了摇头,道:"只怕我们两个人,并没有这样的力量。"

  霍华德道:"不,不仅是我们两个人,也不但是国际警方,几个大国的最高当局,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都向国际警方保证全力协助。"

  我仍摇着头,道:"问题不在这一方面。我是说,这件事的唯一线索,要在本地寻找,找到了一个头之后,我们便可以一路追循下去,但是如今,我们却根本找不到这个头!"

  霍华德望着我,面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续道:"我相信,事实是直到如今,才到了最严重的阶段。因为张小龙失踪三年,野心家可能什么也没有得到,我相信,野心家甚至没有向张小龙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张小龙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一个平静的环境中工作而已。"

  霍华德反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我道:"我根据他姊姊的心灵感应。"

  霍华德点了点头。我又道:"但是最近,他姊姊有了不同的心理感应,而且,我相信,我在他实验室中找到的那一批文件,正是张小龙的心血结晶。是野心家所一直未曾寻获的——"

  霍华德面色剧变,道:"你是说,这批文件已落到了野心家的手中?"

  我道:"大有可能,而且更有可能,野心家在掌握了这一批文件之后,已经害了张小龙,因为张小龙的全部工作,都记录在这批文件上了!"

  霍华德默默半晌,道:"卫先生,我们无论如何,要追出一个头绪来。"

  我拿起笔来,写道:"我们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自己作饵。"

  霍华德以怀疑的目光望着我,我续写道:"野心家要害死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以便他们的阴谋,在最秘密的情形下,得以完成,我们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我只写到这里,霍华德便点了点头,表示他心中已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会来害我们,那我们就在有人来害的时候,捉住活口,以追查线索。

  霍华德并不再停留下去,道:"我们再通消息。"我握了握他的手,道:"祝你平安!"他苦笑了一下,道:"希望你也是。"

  我们两个人。都明白自己此际的处境,所以才会相互这样地祝福对方!

  霍华德走了之后,我仍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如今,我已明白,所有已死的人,都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的牺牲者。凶手、野心家,自然是放毒针的人了。

  霍华德怀疑野心家以巴西为基地,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至少,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基地在南美。

  我和霍华德,像是两个在等死的人,但是我们却不甘心死,而要在死亡的边缘,伺机反扑。

  如今,我根本没有办法订定行动的方针,因为我们根本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在书房中呆坐了很久,才接到张小娟的电话。

  张小娟的电话十分简单,只是一句话,她说:"你在家中等我,我立即就来看你!"她不等我警告她,接近我的住所乃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便"搭"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家中等地。

  约莫十五分钟之后,我听得门铃声,和老蔡的开门声,同时听得老蔡问道:"小姐,你找谁。"我将书房门打开了一些,向下面大叫道:"老蔡,请张小姐上来!"

  老蔡答应了一声,接着我便听得高跟鞋上楼梯的"咯咯"声。

  我并没有起身,因为我心中正在想,张小娟来得那么急,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在书房门被推开时,才在转椅中转过身来。一转过身,便有一股浓烈的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孔,我首先为之一愣。

  因为我和张小娟在一起许多次,从来也未曾觉察过她曾用过什么化妆品,如今,她应该从霍华德扣押下释放,更不应该搽着发出那么浓香的香水来。

  就在那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内,我已经知道事情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了!

  果然,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两件意料之外的东西,那两件东西,一件可爱之极,而另一件,则可怕之极。

  那可爱的,乃是一张宜嗔宜喜,吹弹得破,白里透红的美人脸宠,当然,不止是脸儿美丽,水蛇般的身材,也使人一见便想入非非。

  然而,大煞风景的是,就只那样一个罕见的美丽的女子,手中却持着一柄杀伤性能最大德国制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而且,枪口对准了我!

  我猛地一震,但立即恢复镇静。

  我使自己的眼光,留在她美丽的脸庞上,这的确是一个罕见的美女,我甚至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在我所爱着的白素之上。

  她看来像东方人,但是却又有西方人的情调,我肯定她是混血儿。

  那女子一进来之后,嘴角还带着微笑,她虽然穿着高跟鞋,而且,像在美亚美海滩,竞选世界小姐似地站着,但是从她握枪的姿态来看,一望而知,她是受过极其严格训练的人!


献花 x0 回到顶端 [9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4-12-30 0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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