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國外旅行，當同行的夥伴們商量著晚餐後要去哪個PUB狂歡的時候，他一個人悄悄回
到房間，拿起素描本，在月光下對著飯店的池塘寫生。午夜兩點，朋友們從繁華的夜
街遊蕩回來，他還在聚精會神地完成第二幅鉛筆素描。朋友們都知道他平日的工作十
分繁忙，幾年來難得出國一趟，卻完全不能理解他竟把旅行寶貴的時間花在寫生上。
直到看了他的畫作，才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很有畫畫的天分。」已近中年的他，
露出靦腆的微笑，回答：「十幾年沒畫囉，只是好玩而已。難得嘛，趁著出國才有時
間，要是在國內，忙著做生意都來不及，哪有機會這樣靜下來畫圖。」他說的是實
情。

「你是天才耶，簡直是無師自通。你年輕的時候應該去念美術或藝術方面的科系啊，
成就當不只於此，」一位精通美學的朋友既心疼又感歎地說。「當初也有這樣想過
啊，但小時候我爸爸說：『如果答應你去念美工科，將來一定會害你餓死。』」「你
知道嗎？很多念美術科系的人，後來都改行開計程車。」不知是為了安慰自己，還是
說服別人，他又補充了這點。意思是說，學美術很容易失業。

聊到這裡，我禁不住要表達自己不同的看法。「其實也說不定喔，我在廣告界有很多
從事創意或繪圖方面工作的朋友，都是學美術的。反而有些學商或理工科系的朋友，
後來開計程車呢。」我無意特別拿這個話題來抬槓，也不想勞師動眾去做市場調查。
「學美術的人和學其他科系的人，究竟哪一種人的失業率比較高？」這個問題很容易
調查出客觀的數據，不必花時間爭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卻是：學以致用和就業機會
之間的關聯性。是不是選讀了熱門科系，將來就業時就一定比較有發展？我想，要看
念的人是不是真的對那個科系有興趣，而且最後有沒有真正念好它。否則，就算你選
讀法律、企管、電子、醫學……這些應用範圍很廣的科系，還是有可能碰到就業的瓶
頸，或學非所用的問題。

我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幼年時即展現不凡的繪畫天分，文字創作功力也非常
突出。到現在我還記得，他家的牆壁上填滿了他的塗鴉，每一匹駿馬都英勇帥氣而且
栩栩如生。這大約是他五、六歲時候的事情。再長大一點，我觀察到他口齒伶俐、辯
才無礙。考上人人稱羨的高中之後，他計畫將來可能從事律師的行業。但是，當年的
法律系被規畫在大學聯考的文理法商類組，女性同學報考的比例較高。在他父親傳統
的觀念裡，男孩子應該念裡工科才有前途。於是，他為了符合家人的期望，讀了一流
大學的電機系，後來還拿了碩士學位。但是，他畢業後從事的是直銷的行業。在一家
國際連鎖的體系，擔任高階的講師及顧問，負責訓練直銷商成為超級業務經理人。現
在，他在上海的商場上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從這些實例中，我發現每個人都可能是天
才；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是被自己埋沒的天才。

小時候，當一個人的天分還沒有受到限制、壓抑或還沒有被世俗的價值觀左右的時
候，很容易發現他與眾不同的興趣、以及與生俱來的能力。但是，愈長愈大後，這些
天分就慢慢被放棄了。表面上的理由，都是因為擔心將來找不到工作、賺不到錢，當
然也很可以理所當然地再把責任推給爸爸媽媽，說他們用自己的價值判斷扭曲了孩子
的性向發展。但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子嗎？

我的好朋友吳淡如小姐，在文壇上有亮麗的創作成績，是眾所皆知的暢銷書天后級的
作家。在我的觀察裡，她的確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人。不過，我詳細閱讀她的作品，發
現她從小既乖巧、又叛逆，懂得對大人察言觀色、卻不事事屈服。她隻身負笈北上求
學，不負眾望地考上北一女，大學又考上台大。念了四年法律系，卻選擇了中文研究
所深造，拿到碩士學位。十數年來不間斷的文字創作，讓她成為閃亮的文壇巨星。

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她被壓抑過、也被扭曲過，但在自己的覺悟與努力之下，終究
如「囊中之錐」般必定要冒出頭來。她和很多人一樣，從小就是個天才；不同的是，
她長大後依然是個天才，沒有被自己埋沒掉。是的。道理很清楚了。誰能埋沒自己的
天分？唯有自己而已。究竟，一般人都用什麼魔咒輕易地扼殺了自己的天才，卻又沾
沾自喜地以為做了正確的或不得已的抉擇？以下是幾個埋沒天分常用的魔咒，很多人
拿來自我催眠，以致於理直氣壯地放棄原本那個獨特的自己：我不可能是天才　對自
己沒有信心，是放棄天分的第一步。只要輕易說服自己不是天才後，就可以省去很多
麻煩事，例如：不用繼續努力、不用面對挫折、不用克服困難……所以，大部分的人發
現自己有某種天賦後，最簡單的應對之道就是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麼啊，我不可能
是天才。」寧願庸庸碌碌過大半生，到了中年後再來怨天尤人，說自己懷才不遇、時
運不濟，沒有一件事如自己的意。我沒有機會成功　在發掘潛力、開拓天賦的過程
中，要吃很多苦、花很多心力，也需要很多人幫忙。這一切都要靠自己堅持的力量和
嘗試的勇氣，才能掌握成功機會。德國作曲家貝多芬，一七七○年生於波昂，四歲開始
被迫練琴，十一歲追隨宮廷風琴師尼菲學習。尼菲看出他的天分，不斷鼓勵他。如果
當年他也告訴自己：「我沒有機會成功。」古典樂界將少了很多精采的作品。貝多芬
二十八歲時耳聾，甚至一度有輕生的念頭，留下「海德堡遺書」。曾經萬念俱灰的
他，最後卻憑著一股超人的毅力，克服困難，在美國獨立與法國大革命的大時代中，
以嶄新的曲風，留下澎湃不朽的樂章。

我欠缺很多能力　天才，只是發現上天賦與的某一部分能力，其他能力還得仰賴後天
的培養，並非一蹴可幾。一六四二年生於英國倫敦的天文學家牛頓，個性內向，但勤
奮好學。在就學時並沒有特別傑出的表現，後來在巴羅教授的指導下，才露出他驚人
的天分。波蘭科學家居禮夫人，一八六七年生於首都華沙，也是個好學不倦的天才。
高中畢業時，曾經因為家裡太貧窮而不能念大學。輟學後，她一邊當家教、一邊自
修。八年後才正式進入法國巴黎大學，先後獲得物理學士第一名和數學學士第二名的
殊榮，並兩度獲得諾貝爾獎。

這些舉世聞名的偉人都被奉為天才。但是，他們不凡的成就，並非全來自天賦的能
力，而是後天的學習。換句話說，發現「我欠缺很多能力」時，並不需要沮喪，反而
應該恭喜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我已經夠好的了　和上述幾種扼殺自
己天分的魔咒截然不同，但功能一致的是：「志得意滿」的想法。看起來似乎自信滿
滿，但卻在不知不覺中演出「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悲劇，實在令人遺憾。而荷蘭
畫家梵谷卻是另一種相對的典型。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天才畫家，也不曾驕傲自滿
過。當過店員的梵谷，曾經以為自己只能當教師、牧師或傳教的工作。二十七歲才被
肯定有繪畫的才華，開始不停地作畫。他生前只成功賣出一幅油畫、看到一篇關於自
己作品的美術評論。一直到他三十七歲在巴黎自殺逝世後，幾百上千幅素描與油畫作
品才成為世人爭賭的藝術風華。

看過這麼許多天才的傳記，我更加相信：儘管身處不同的成長環境、不同的遭遇，每
個人都可能是個天才，但是千萬不要被自己埋沒，總有一天會嶄露頭角。幾天前，我
又和那位曾經在旅行途中寫生的中年朋友連絡上，他告訴我說：「我愈來愈發現我的
兒子很有繪畫的天分。」聽得出他的語氣中有興奮、也有擔心。「來自你的遺傳
喔，」我故作輕鬆地說。「可是，我擔心……」他遲疑地說。「擔心他將來找不到工
作，」我幫他接上的這句話，是他老爸在二十幾年前告訴他的。掛上電話後，我並不
會為他的小孩覺得可惜或遺憾。我相信，固然每個天才都需要得到很好的栽培，但與
其被動地等待別人給機會，不如自己大聲地站出來要求、或靠自己不停地努力。如
果，他的兒子繼續悶不吭聲，自己埋沒天分，這個孩子會漸漸成為平凡的人。如果，
他的兒子，真正是個天才，沒有人能夠限制他。

畢竟，這不是有沒有天分的問題，而是自己的態度問題。忠於自己的興趣，發揮潛
力，都只能靠自己。所謂「貴人相助」，固然是多了一把拉的力量，但在此之前，你
總得自己把手舉起來吧。每年都有很多青年從學校畢業，面臨很多就業的抉擇。在校
園演講時，我常碰到應屆畢業的同學問：「我很茫然，不知道該從事什麼行業，請給
我一點建議或指示。」我的回答通常是：「在決定從事什麼行業之前，不妨先學會做
一個懂得對自己負責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