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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 轉貼妖鏡
一個人對著一面鏡子的時候,有時會產生一種幻想,如果這鏡子內照出的不是自己,那又如何?
這是一種想像,事實上當然絕不可能。
然而,神怪的事有時是不能用理由來解釋的。
一九四七年,有一個年輕的英國考古學家沈真。在中東發掘古物。去了一年之後 就失其所蹤,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直到五六年後,有一個阿拉伯古董商人古拉漢到倫敦營商,才向考古界人士透露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他說,沈真是因為一面鏡子而死的。
他認識沈真是在朋友的席上,後來偶有往還。有一次,沈真的神色非常怪異,拿了一面鏡子來找他,要他辨別一下那鏡子出現的時代。
古拉漢研究一下,認為那鏡子最少有一百餘年的歷史。它作橢圓形,長度二尺,寬度尺半,鏡旁有精細的雕花,相當好看,但除此之外,也不見有什麼特點。
沈真神秘地告訴他說:「我要你研究的不是這些,你有沒有聽說過,鏡子裏面會有一個女人那種傳說?」 古拉漢道:「東方人好像有這樣的故事,但我從未聽說過,我決不相信。」
沈真道:「我告訴你」這鏡子真奇怪,每到午夜,它便是空白的,你對著它照,照不見自己的影子,然而你多看幾眼,怪事出現了。那裏面有一個妖嬈的女子,曼妙無比……的確非常、非常美貌。」沈真說到後來,聲音顫抖,神思恍惚。
「有這樣的事,那一定是你的錯覺。」古拉漢說。
「不,那非但不是錯覺,而且後來我還親自見到那個女子。」沈真說。
「不要和我開玩笑了,現在還是白天,說妖精的故事太早。」古拉漢笑說。
「不,我有事實證明。今晚午夜,請你到我家來一次。」
古拉漢的好奇心被他打動了。說道:「你這鏡子是在哪裏得來的?」
「是在一個荒廢的古堡裏發掘出來的,那古堡曾經有一個巫師居住過。」沈真道。「你怎麼曉得?」「是鏡中的女郎告訴我的。」沈真帶點神秘,降低聲調說。
「鏡中的女郎?」古拉漢呵呵笑道:「你說了許多話,無非是想我到你家去一趟。」
「不,我絕不騙你。」沈真脹江著臉說:「當我初得到那鏡子時,不過覺得它十分精緻可愛,便把它掛在牆上,有一晚我睡不著,起來對著那鏡凝視,忽然發現鏡子裏面一片反光,卻照不到我的影子。正感到奇怪之際,鏡內不久便出現一個女人,全身披著輕紗,長得體態風流、美麗無比。她對著我笑,我完全著迷了。她又向我招手,我情不自禁,便彷彿向她身前行去,不久便走入鏡中……」
「後來怎樣了?」古拉漢也感到了興趣。
沈真兩眼矇隴地望著遠方,似乎在回憶一件難忘的往事,喃喃說:「我們並沒有說話,似乎一切都不用說,我們便擁抱起來。我吻了她,她也吻了我。我敢說她是天下最可愛的女人,她的全身都充滿了柔媚。她輕輕瞟一眼,便能令人情熱如狂……我要她,她不拒絕我,我們互相纏結在一起,男歡女愛,不知度過了多久的時光,她的樣子蕩絕、媚絕、騷在骨子裏。唉,那是我畢生所得最大的快樂,當時我想,就是我的一生為了這一次而活著,也是值得的。」
沈真頓了一頓,又回憶說:「我們自始至終,仍未說過一句話,到了最後,她才對我說,天快亮了,我該走出鏡子去,否則,我便永遠要被困在鏡內。我說,我寧願在鏡內和她廝守,也不離去。她說,別傻了,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要見我,明天晚上仍可到鏡中來,我見她應承了後會之期,才高興地走出鏡子。」
聽完這種玄妙的憶述,古拉漢張大了嘴巴,說道:「這未免有點不可思議。」
沈真道:「我也以為是做夢。但一切是那樣的真實,我瞧瞧我的肩膊,還有昨夜那女郎在黯然魂銷時所咬下的齒痕,我敢說,我身上還留下那女郎的香氣,一種淡淡的茉莉花香。」
「後來怎樣了?」
「後來我們還見了兩三次面。那女郎開始告訴我一些關於她的秘密。她說,這古堡本來是屬於一個巫師酋長的。那巫師名叫威靈,在這古堡中關牢了很多美女。她便是被巫師搶回來的美女之一。起初她不肯依從他,但他用了各種可怕的刑罰,令她嘗盡難以言傳的苦楚。她再也忍不住了,才答應作了他的姬妾。但她本來是有一個戀人的,在一個宮女的協助之下,她與那戀人曾經暗通音訊,並約好日子私奔。那知巫師神通廣大,在水晶球上發現了他們的秘密,一怒之下,把那男人殺死,還說要用最痛苦的刑罰對付她,把她的精靈收入一面鏡中,讓她永遠不得自由,除非在數百年後,能有一個男人見到她,願意為她犧牲生命,她才能復活。
「就這樣,她被巫師綑縛起來,赤裸裸地跪在地下,對著一面鏡予,作法七日七夜。她初時感到精神恍惚,後來便自覺一股精靈進入鏡中。她在鏡內能望見自己的軀殼,仍跪在鏡前。那巫師好狠毒,把她的軀體,用藥酒浸潤,再用鐵箱裝好,沉入湖底,教它「永不超生」。由於她的軀體受藥酒浸潤過,那種藥酒是能挑動情慾的,使她在鏡子內也春心蕩漾,難以抑制。這真是最慘的刑罰,她在鏡內,渴望得到愛情,渴望見著異性,然而卻只能在鏡內困處,過著慢長、淒冷的日子。巫師每到午夜,便請她顯現出來.教她見到人世間種種繁華快樂、他與眾美女的調情嬉戲,看得她春心難奈,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後來巫師去世,他去世前,仍不讓她見到別人,故意把她埋在土下,讓她永遠見不得光。」
沈真說:「就這樣,那鏡中女郎埋恨黃土。春花秋月、人間勝景,與她無緣。在我此次前來發掘那廢墟時,才將古鏡掘出,我愛它的精緻可愛,掛在牆上。想不到發生了這一段奇緣。」
「你相信這事確和她所說的一樣?也許,她只是一個精靈,故意用這話來騙你?」古拉漢說。
「我本來也有這樣的懷疑,那正是我要向你請教的原因。在此地,我沒有什麼朋友。」
「唔,」古拉漢沉吟道:「這種怪事倒的確沒有聽說過。」
「你今晚到我家中來一趟,便知道了。」
古拉漢答應了他。晚間十時半左右,他前往沈真家中。
二人一面飲酒,一面閒談,等待午夜的降臨。
時鐘將近零時,兩人心情都有些緊張。沈真說道:「如果鏡中女郎向你招手,你便進去好了。我在旁邊觀察著,瞧你是否真的就此消失。」
「是的,」古拉漢似乎想到什麼,忽然笑道:「你不會吃醋?」
沈真臉上一紅,果然有些不大自然。古拉漢道:「你放心,我年紀已老,見到女人,最多也只是作精神上的欣賞而已。」
沈真一笑,掩飾道:「別以為我那樣小氣,這是科學研究,你到時見機而行好了。」
時間快到,他們一同走入房中,見到那面鏡子,沈真讓古拉漢坐在鏡前的一張椅子上,那鏡子正好照到他的臉孔。
開始時,並無什麼異樣,古拉漢輕輕數著秒針的移動,一交上十二點,他抬頭一看。怪事出現了,鏡內是一片空白,任他怎樣照看,也看不到自己的臉孔。
「果然有那樣的事!」古拉漢想,他的心開始撲撲亂跳。
但過了十分鐘,那鏡內依然沒有什麼東西出現。沈真也覺得奇怪,問道:「怎麼了?」
「瞧不見什麼。」古拉漢說。
沈真過來瞧瞧,卻也毫無所見。
又過了片刻,古拉漢在鏡中重新見到自己的影子,證明那鏡子的神奇作用已全消失了。古拉漢很失望,沈真也是意興索然。
「或許那鏡中女郎不高興我把你帶來。」他喃喃地說。古拉漢敷衍了一會,也便回去了。他對沈真的話半信半疑,以為沈真是騙他的。
兩三天後,沈真又來看他,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道:「那天很抱歉,那鏡中女郎不肯出來,是因為你是生人。她說她只見我一個。」
「那麼你應該覺得驕傲。」
「但我也有麻煩的地方,那女郎問我願不願意為她犧牲。如果願意,她便能重現人間,而我則被困在鏡內,永遠永遠不能超生。」
「你會答應嗎?」
「很難說,」沈真迷憫地道:「我已深深地愛上她了。一天也不能不見她。但她說,若我不肯救她,過了今年,她便再不能出來了,因為她的活力已逐漸消失。」
「今年還只剩下數天了。」
「這正是我的困難。」
「你忘記了一點,倘若你進入鏡中,而把她挽救了出來,以後你仍然見不到她。」
「不錯,但愛情就是犧牲,當你真正愛一個人時,你會有為她犧牲的衝動。」
古拉漢望著沈真笑笑,他根本不相信沈真的整個故事,所以對他的說話也不予深究。
過了年以後,古拉漢真的再沒見過沈真了。這時他才有點懷疑,有一天路過沈真的家,便進去看看。
他的家中並沒有人,不過,家裏的一切陳設、沈真的衣服、他心愛的古董和書籍,一切都好好地保存在家中。古拉漢以為沈真出去了,也不在意。但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誰也沒有再見過沈真,他的房東收不到房錢,便將他的物品和古董拍賣。
古拉漢這才感到吃驚:沈真果然失了蹤。
如果沈真失蹤,家中物品一件也沒有攜帶,那只有三種可能性:自殺、被殺、或正如他所說的,已被那妖女收入鏡中。
既然沈真的屍體未被發現,則後者的可能性便相當大了。
古拉漢不敢把心中的疑團說出來,他怕別人說他神經病。直到今日,古拉漢到了倫敦,他才向英國的考古界人士透露這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倫敦的一些小報,把這新聞用大字標題刊出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一個女人,名叫曼曼,對這件事特別感興趣。她是個富室千金,結過一次婚,一年多便告離異,生性愛好刺激,哪裏有新奇的事情,她便去哪裏,現在見了這樣的新聞,她又靜極思動,想到中東去一趟,看看這事的究竟。
一個星期後,她預備了簡單的行裝,帶了兩個女隨員,悄悄地起程。事先沒有告訴任何一個親友。她們先到了黎巴嫩,然後轉塔飛機到達沈真失蹤的地方。
她自稱是一個考古學家,並打聽到古董商古拉漢的所在。她請他吃飯。告訴他,她是英國人,聽過沈真的事跡,問他這事的真實性如何。
古拉漢一見曼曼,已為她風度所吸引,又見她殷勤相邀,更是受寵若驚,在席間,便把沈真的故事加油加醬述說起來。
曼曼一面傾聽,一面悠然神往道:「沈真真是一個多情的男人。」
她問沈真住過什麼地方,能否租那房子居住,古拉漢連說可以,那房子正空著,歡迎租賃,他認識那房子主人,可以立即安排。
就這樣,曼曼在那房子住下來了,以前的傢具陳設依然存在,只是沈真的衣裳雜物已全被拍賣。
曼曼住下之後,便在屋中到處尋找有關那面鏡子和沈真的秘密。她本來斷定那鏡子是埋在屋子附近,但她把後園幾乎掘遍,也找不到那面鏡子,士分失望。
她的另一個判斷,是那鏡子會落在一些不識貨的雜貨商手裏,然而鎮上的雜貨店都拿不出相似的貨色來。
這樣一耽擱,兩三個月的時光便過去了。她的兩個隨員都感到不耐煩,只有曼曼自己仍抱著萬一的希望在等下去。
一天,黃昏時候,曼曼在房中望出去,見後園有個人影,似乎是一個瘦瘦長長的男人。
她心中一跳,暗想這屋中那裏來一個男人?悄悄地走出去一看,那男人仍未走開,凝望著天邊夕陽,正在尋思。
曼曼走到他的身後,微咳一聲道:「在回憶著難忘的往事嗎?」
那男人有點失驚,回過頭來。他正是沈真。曼曼見過他的照片,早已在腦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沈真先生,原來是你!」曼曼又驚又喜,喜的是自己追尋的神秘主角已有著落;驚的是這男人倘如傳說一樣已進入鏡中,則他這時不知是人、是鬼、還是妖怪?
「嗯。」沈真點點頭,神色非常冷漠。
「我叫曼曼,我是聽了你的故事,特地從倫敦趕來的。」曼曼自我介紹。
「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見見那面神奇的鏡子,還有……沈先生,你。」
「我並沒有什麼秘密,我還在這裏。」
「這樣說,關於那鏡子的故事,都是編出來的?」
「不,那鏡子是真的。」
「那鏡中的女郎也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我明白了,鏡子和女郎都是真的,但你並沒有進入鏡中去拯救那位女郎,是不是?」
「你太愛管閒事了。」沈真冷冷地說。
曼曼說:「如果你不要我提問題,那也沒有關係。我只願意和你做個朋友,坦白告訴你,我聽過那故事後,對你非常仰慕。」
「哦?」沈真態度依然十分冷淡。
「請到屋中來喝杯酒如何?」曼曼微笑說。她自信她的笑容相當撫媚,普通男人不會不受她吸引。
沈真果然有點動容,隨她走進屋中。
「這本來就是你住的地方,請原諒我佔用了。」曼曼說:「不過,如果你喜歡,這屋子仍歡迎你留下。」曼曼說完,向他瞟了一眼。
他們一面飲酒,一面聊天。但每到重要的關頭,沈真便避而不談。
時間漸晚,曼曼說:「你不要到別的地方去了,今晚就住在這裏。」她拉著沈真的手,走進她那佈置華麗的臥房:「這房間你喜歡嗎?」
沈真聳聳肩,仍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喜歡就住下。」曼曼用柔軟的身體輕輕挨著他說。
「你呢?」
「自然也住在這裏……如果你不介意。」
「唔。」沈真漫應道。
「你真好,」曼曼忽然摟緊他的脖子親吻,沈真滿面通紅,彷彿從未遭遇過這樣的事情。曼曼覺得有趣,她最喜歡逗這種不大老練的男人。
於是他們一同寬衣,一同上床。曼曼有點情熱,到底她是年輕婦人,也有一個時期未接觸過男人了。
但沈真卻表現得異常拘謹,好像從來沒有接觸過女人的樣子。當曼曼熱烈投懷送抱時,他卻把她推過一邊,自顧自地睡覺。
曼曼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伏在忱上哭泣:「你討厭我,是不是?」
「誰說我討厭你?」
「不討厭我,為什麼你把我推開,根本不像個男人?」
「我本來不是個男人。」
曼曼一愣:「你不是男人?這是什麼意思?」
沈真道:「我非但不是男人,而且根本不是沈真,我是你口中所說的那鏡中的女郎。」
「什麼?」曼曼驚得幾乎從床上跳起來。
「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已從鏡中出來,但我的靈魂卻也要找尋一個寄托。我自己的軀殼早在多年前沉在湖底腐化了,只有借重沈真的身體。於是我就進入他的體腔中,變成一個男人!」
「難怪,你竟對我一點也不動心!」曼曼喃喃地說。
「我除了這副男性軀體外,一切仍是女性化,這正是我苦惱的地方。我的思想是女性的,甚至我在生理上也不能像一個男人般活動……我還未適應過來。所以,你向我賣弄風情,是自討苦吃。」
曼曼道:「我並不後悔,最少我總算找出這事情的真相。請問妳今後有什麼打算?那鏡子又在何方?」
那鏡子已被我埋在園裏,因為沈真進入鏡子後,等於已經死掉,他不能像我一般繼續保持生命……這對他來說,也許更好一點,不必忍受漫無止境的寂寞和痛苦。」
「如果有人願進入鏡中替代他,讓他活著出來呢?」
「不可能的,替換只能一次。那鏡子已完全恢復正常化。現在它只是面普通的鏡子罷了。」
「真可惜。」
兩人沉默了一陣,沈真站起來說:「我要走了。」
「到哪裏去?」
「天涯飄泊,像過去一段日子一樣,我東躲西藏,怕被別人發現,其實我後悔要他人救出我的生命,我與今天的世界已格格不入,一點也不感到有趣,我回來,是為了憑吊此屋故主人,現在我要走了。」
「再見。」曼曼有點傷感,卻說不出什麼挽留的話。數天後,有人發現沈真浮屍碧湖之上,鏡中女郎找回了她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又讓它付諸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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