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赞助，帮朋友搬新巢穴。大热天里，阳光还赤着呢。几个男子吆喝一声三两下便脱了上衣，不像擦满油的肌肉猛男，倒像菜市场里油渍渍，满挂铁勾上的肥猪肉。大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笑了。

　　朋友家是在小巷弄之间，仿佛伸个懒腰就会敲破别人家的玻璃。隔着三五道墙的邻居也忙伙着出来打声招呼、凑半点热闹。邻居们一听说咱朋友要搬家，凑在一块不停的议论纷纷。原来他们惋惜着，往后再也听不到夜晚悠扬的钢琴声了。不讲还倒忘了，朋友别的不懂、哪个不会，倒是习得一手好琴艺。

　　隔壁的林伯伯说了，听他的琴声反而助眠，有一阵子朋友出国玩去，还失眠了好几晚。巷口卖鲜鱼的大妈也笑了，家里住了六个人，六个人六张嘴，可每回家里最安静就是朋友焚香操琴的时候。甚至隔壁楼上，浑身色艳的小姐也说了，夜晚工作再怎么繁重，一听他的音乐便整个放松下来。只是不知道这小妮子夜里忙个什么劲？

朋友忙着白天工作，只得夜半人静时才好抚弄钢琴。虽然是半辈子的世交了，可却没荣幸听他的琴声。于是乎，大家伙赶忙把大件皮箱、小件家俱抡上车，大有非到汗流浃背不罢手之势。我们几个吊猪肉的，跟邻居们伙同混乱一阵便完了事。

把他的钢琴搬到了巷弄之间，像是场露天音乐会，或是新歌发表会一样。朋友穿着汗衫，侧向观众席的我们致意说着：「我瞎弹个一首就好，大家多见谅。」他坐了下来。我感觉汗珠从发际滴到肩头，正想抹干它的同时，音乐流了出来。

该说是没有节奏，还是乱了节奏，当我们这么问的时候，代表这就是钢琴爵士。像踩了跳板，音符时起时落。又像搭了云霄飞车，个个呼吸随着琴声直起直落，连心头都痒了。一会儿像是『The Shadow Of Your Smile』，一会像是Rimsky Korsakov的『The Flight Of Bumble Bee』，琴声抑扬顿挫像是篇裂云断水的诗歌，却还是让人啧啧称奇。

感觉心头缩紧不一，稍把了脉才惊觉连心搏都随之舞动。身上直觉难过，想起身动动。可又怕挡了别人的雅兴，于是我低了低身子，打算钻出头去。才发现，我是少数几个还坐在地上的家伙──似乎不够享受随音乐起舞的乐趣──或是不够真性情。下午两点，看见五公尺外的绿衣邮差也停了车，我看见他跳舞，踩着踢踏舞步。会跳舞的，不一定随着节奏；不会跳舞的，也知道怎么会舞动自个。看着大妈轻柔地摇着，那是种难得的优雅。

不需要安可曲，因为没有人肯停下来。音乐也始终没停下来。不像舞厅里的摇头舞曲，纯是催情发泄的作用──此番纯是心性的抒发；当音乐停下，当舞会结束后，没人会感到莫名的空虚，只会偶尔想起这天美妙的音乐和轻步踩踏的舞步。天啊，我对钢琴爵士一见钟情。

我们整整跳了快一个小时，连公务在身的邮差也没离开。小巷弄里人不多，可我抬头兼垫脚，还是看不见泊着小船，不知摇到哪方的朋友。我看见黄发碧眼的外国人，看见留着小平头一脸凶样的中年男子也哈哈笑着。仔细听远些，听不见半点鼓噪声，只有微微的浅笑声和舞步声。原来，音乐会感染，让人上瘾。

音乐一阵急促，像是追寻高潮的冲击。释放后的高潮停歇在一个休止符上头，他站了起来，脸上是伴着耀眼阳光的笑容。我们鼓掌，声音不知道要停下来。

于是，阳光下的钢琴声，比夜里更具魅力。